车里很安静。
苏清歌的秘书坐在副驾驶。
见我情绪不佳,她全程没有言语。
我戴着墨镜,在车里闭目缓了会儿神。
路过花店和水果店时我本想叫停车子下去买点东西。
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去医院送温暖的,索性也就作罢了。
待车子驶入医院,等候在住院部门外的安保便过来帮我打开车门,“谢小姐,您请。”
还真是贵宾级别的待遇。
我摘下墨镜没什么表情的下车,跟在秘书大姐的身旁朝住院部里面走去。
进入电梯。
秘书大姐按了下楼层键。
我拿出手机给东大爷发了条短信,三个字,‘动手吧’。
唇角不自觉的翘了翘,家里的包包基本上都是孟钦送我的。
如今却又要用来推开他。
倒是很像祭品。
终结一段感情的祭祀品。
收起手机。
我顺势看了眼楼层对应的科室,“孟钦住在疗养科?”
“嗯,先生之前是住在血液科的层流病房,也就是我们熟知的无菌病房。”
秘书大姐礼貌的应道,“但先生不太喜欢,他可能觉得无菌病房太封闭,有些压抑,就跟医生说自己不是囚困在笼中的鸟,苏总得知这些,便给先生换到了四楼的疗养科病房,这间病房还是孟董专门为先生打造出来的,是先生喜好的风格,只要先生不发烧,不接触到有害病菌,住疗养科就没有大问题。”
我面不改色的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既然孟钦的身体最怕接触到有害病菌,苏清歌又怎么敢让我过来?
疯了。
全疯了。
叮~!
电梯门打开。
秘书大姐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出了电梯,只觉走廊光洁的地面走起来异常坎坷。
奶奶的!
这心情真跟上坟一样样。
随着秘书大姐的引领,我拐过一道明灿灿的墙面,穿过大型的绿植。
再抬眼,就见苏清歌站在不远处的VIP病房门外。
除了苏清歌,走廊两旁还都列队般站着黑衣安保。
见我过来,安保大哥们相当一致的低眉颔首。
这架势……
看谁呢?
是怕孟钦跑了?
老实讲,我倒是平衡不少。
某人关了我半个月,现如今他也被关了!
区别只是,我被关的时候说话前得喊报告,这帮人说不定得对他打报告。
但结果都大差不差,一样的不自由,一样的缠绵病榻,一样的等另一个人来‘拯救’!
还真是彼此彼此……
妈的!
无端咬了咬后槽牙。
我咋那么想飚脏话呢!
视线远远的和苏清歌相对。
只一刹,我便移开了眼,心头形容不出的恼火憋闷。
没等我走到病房门口,苏清歌便迎了过来,率先握住我的手,“小萤儿,我还以为你得下午才能有空过来呢,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到了,谢谢你。”
“阿姨,您确定要让我这么做吗?”
我灵魂都像要升天了,“再让我伤他一回,您就不怕他病的更重吗?”
吃饱了撑得不是?
“不会的,我了解容……”
话没等说完,苏清歌就自嘲的笑了声,“走到今天我也不敢说自己了解容棠了,他变化太大了。”
实话实说,虽然苏清歌化着妆,穿着打扮依然精致考究,但她的憔悴感却是如何都遮掩不住。
那双眼睛走近一看就会发现里面全是血丝。
认识她这么久,我真头回从苏清歌的身上看出老态。
“但是小萤儿,有句话我很相信,水到绝境是瀑布,人到绝处是逢生。”
我心头仍是迸发出笑音,这也是我的至理名言啊。
唯独没想到,我会用这句话来推开孟钦。
还要我怎么做?
磕五个头不够,那是要让我磕穿地心?
“小萤儿,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残忍,对容棠也很残忍,但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苏清歌看着我的眼神居然流露出哀求之意,“我本以为,容棠放你从看守所里出来,他同意跟你和解,这就表明他彻底放下了,毕竟他的性子在那里,他决计不是一个喜好强求的人,更何况他和齐总也说了放手,可……他对你好像做不到洒脱,我的人查出来,他私底下一直在关注你,甚至在大年夜那晚,他发着烧出门都是去看你,小萤儿,你就再狠一些,彻彻底底的断了他的念吧。”
“最后一次,您说过的,这是最后一次。”
我闭了闭眼,身体轻飘的仿若纸张,“无论谁去伤害谁,都是有底线的。”
“你放心,小萤儿,我可以向你做出保证,只需你再帮我这最后一回。”
苏清歌笃定道,“无论你在病房里对容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进去横加干涉,这件事,我完完全全的交给你,只要你能逼着容棠放下执念,认清现实,我就感谢你,并且我只看结果,不追究过程。”
说着,她还拍了下我的手背,“去吧,你这孩子能撑住事,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唇角颤了颤。
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她拍我手背的力道很轻很轻,只拍了一下,我却觉得万箭穿心。
齐经理说过,我没有让他失望,也没有让师父失望。
现在苏清歌亦是说,我不会让她失望,可……
为什么我对自己特别失望呢?
活到今天。
我好像越来越不认识自己了。
眼尾扫过像是对我默哀的一众安保大哥。
我鞋底仿若踩着棉花般朝病房门口走去。
叩叩叩。
敲了三下房门。
里面没有回应的声音。
不远处的苏清歌满目忧心的朝我做了个直接进去的手势。
我无端发觉这好像是个食物链,一个吃死了另一个,活在网子里的人,谁都别想好过。
沉了沉气,我嗅着门板传递出的淡雅香气,拧着门把手,挺直脊背走了进去。
入目的竟是一道中式水墨彩绘屏风。
属实是孟钦喜欢的风格,松壑山水,烟岚云雾,意境非常。
走过屏风,我稍一露头,就看孟钦在一张班桌后正持笔画画。
霎时而已,我就像被他晃了眼。
好熟悉的场景。
阳光柔和,客厅的窗子开着,纱帘被风吹的轻轻摇曳。
孟钦穿着雪白的衬衫,袖口挽在小臂处。
作画的时候,光晕还在他的鼻梁处浮动着。
时光仿若静止。
我莫名像是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