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次了,你还无法化解掉郡主的那份怨念吗?”
苏婆婆酸涩着音腔,接过汤碗给床上的男人喂着药,话却是对着她说的,“为何非得要了我棠儿的命?从始至终,我棠儿都没有做错过什么啊。”
“就因为郡主她倾心于棠儿,而我棠儿对她并无情意,就要受到这份伤害吗?”
“你说我棠儿是负心汉,可我棠儿从未心悦过郡主,又谈何负心?”
“明是她单相思,只不过死者为大,逝者已矣,我才不愿多言……”
顿了顿,苏婆婆眼含泪光的看向她,“应应,你若执意要取了棠儿的性命,不如先杀了我,是我以为自己能度化了你,是我,想着广结善缘,妄想消除你的业障,奈何你……是真的冥顽不灵吗?”
她站在门口,唇角嗫嚅着动了动,“祖母,我……呕!”
话没待说完,她忽然弯下身子,猛地吐出了一大口乌黑色的血!
我吓了一跳,但下一秒,就见那黑血像被炉盘炙烤,滋滋的冒起烟雾消失了!
刹那而已,我心头就有了种轻松感,再看向另一个我。
她吐完血有些站立不稳,倚靠着房门,虚虚的喘息着。
肩膀和头顶的的宝冠旋即又萦绕而出了几缕烟雾。
那些烟雾像是一根根黑色的长丝,盘旋着一点点从她的身体里抽离——
“应应!”
苏婆婆终归是放心不下她,汤药碗送到侍女手里,步伐急促的过来,“你从未吃过东西,怎么会吐出黑血?”
“我……我……”
她靠着房门滑座在地,抬脸看向苏婆婆,额头居然溢出了活人才有的汗滴,“我化怨了,祖母,我错了,您教过我,一念之正,百邪隐退,一念之差,万恶俱来,是我不好,我对他太不好了,以后,我不会再伤害他了。”
“好孩子,你终于化解了郡主的这份怨恨,可我的棠儿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苏婆婆哭着抱住了她,“应应啊,你救救他,救救他……”
“……香灰!”
她想到了自己的‘金手指’,“我的香灰能治病!”
“对对对,香灰!”
苏婆婆泪眼婆娑的吩咐道,“阿芸,快去佛堂取一些香灰过来——!”
相比之下。
我并没有太过焦灼。
心里很清楚,这个容棠他不会死。
至少不会现在死,更不能死在她的手里。
毕竟我还做过和神尊娘娘对话的梦,她说过,我入世没有背负因果。
那便说明,我在做假菩萨期间,没有牵扯什么业障关系,手上更不会留有人命。
画面凌乱的翻转,我暗暗的想,只要给那个容棠喝下掺有香灰的汤药,他应该就能退烧。
待他醒来,和画中的‘我’就会达成和解,随后‘我’大抵就会离开蒋军府,开启假菩萨之路了。
因为她没有理由再待在这了。
我长时间陪伴她,发现她逐渐增智后对谁都有着‘爱’。
这份爱可以说是友爱,亲爱,唯独没有情爱,所以她待谁都是亲善和煦的。
可是对这个容棠,别说情爱了,她连亲爱和友爱都没有,先前只有恨。
郡主的执,让她生成了莫须有的恨。
如今执念消散,她应该也不会再想留在蒋军府。
而且随着她的成长,她并不需要长时间待在画里了。
那幅画有点像她的家,她母亲的孕肚,在她灵力尚且微弱的时候,她做不到离开画作太久,每天都得回到画里寻求保护。
最近她已经能连续几日都不回画里了,我想只要假以时日……
啪嚓~!
瓷碗破碎的声音响起。
“老夫人!”
“祖母!”
我猛地回过神,就见苏婆婆晕倒了。
视线落在地面摔碎的汤碗上,又看向床上虚弱苍白的‘容棠’。
窗外有鸡鸣声传出,天光泛白,原来是她的香灰无用了。
男人依然高烧不退,苏婆婆急火攻心才……
怎么会?
她虽然没啥本事,香灰还是有点外挂的。
竟然救不活这个容棠?!
我跟着都有些不淡定了!
游魂一样的飘到床边,见男人散落着一头长发,剑眉微蹙,神色难掩痛苦,我无端想起发烧时的孟钦,心头隐隐的又泛起疼。
忽的想到,是不是他这一世流血流的太多,后世才落下个凝血机制不好的毛病?
奶奶的!
他该不会真……
我不敢深想,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真凶’身上,“都是你干的好事!快救活他啊!”
哪好意思说自己是菩萨娘娘呢!
一天天说着人话却不干人事儿!
府内混乱非常,太医院的大夫又被请了过来。
老者看了眼男人腰腹包扎缠裹的白布,见血渍晕染出来,他无奈的摇头叹气,“此乃刀伤引发的寒热重症,病痛入骨,下官再给容蒋军加两副药吧,两天后高温再不消解,别无他法了。”
送走了大夫,苏婆婆也一病不起了。
云吹云散,日起日落。
到了大夫说的那第三晚,苏婆婆执意来看了他。
见他面色时而苍白,时而泛红,掌心触到他额头,回馈的似乎只有烫手。
苏婆婆担忧到再次咳出了血。
阿芸唯恐她出事,只能以下犯上的将她搀回房间休息。
男人卧房里的仆人们还在忙碌着,他们给男人喂下汤药,用传统的法子为他擦身降温。
罪魁祸首呢?
她呆呆的站在一旁。
想帮忙又无从插手的样子。
这一刻倒是真没人把她当做仙子看待了。
貌似从她学驴叫唤的那天起,下人们就不再称呼她仙子,而是称呼她应应小姐了。
是的,在她的一再作妖下,仆人们对神仙的认知都被她打破了,几乎都默认她是人。
原先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她的存在不会造成恐慌。
现在我反而觉得弊大于利了,因为在大家都接纳她是‘人’之后,就没谁再去佛堂单独给她供奉香火了。
仆人们都是在给佛堂里的其他神龛上香时,捎带脚的才在她画像前的炉鼎里插一炷香。
纯粹的意思意思,工作流程。
也没谁朝她发愿,无需她做什么功德。
她倒也无所谓,天天只顾着玩儿么。
心都野了,做功德哪有学驴叫唤有乐趣。
从她会眨眼开始,修行至今,她最大的进步就两点。
一个是杀他的时候有点劲儿,二个是离画的时间能长一些了。
其余真啥也不是,都没个小鬼儿的能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