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微微拂过。
几片馨香的花瓣在空气里轻盈的飞舞着。
她怔怔愣愣的看向那熟悉的眉眼,像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最意外的是,他居然是小男孩的模样,约莫也就十来岁。
没长开的身形还很单薄,穿着一袭白色的儒衫,长发高束,稚气未脱。
但一个人的眉眼五官是不会变的,哪怕他还是小孩子,他亦是他。
四目相对,男孩子的眼底明显的划过惊艳,微微张嘴,像是看呆了。
短暂的静默后,她率先移开眼,不自觉的有些手足无措,抬手还摸了摸自己的额角,酝酿着正要说些什么,男孩儿倒是朝她走近了几步,“你是……飞来我家的菩萨娘娘吗?”
她看过去,刚要张嘴回话,院墙外便传出了急促的脚步声,“参军!昨晚我就发现他贼眉鼠眼的像是偷藏了什么东西,刚才我一回头,就看他鬼鬼祟祟的钻进了巷子,他定然是私藏了沙门里的财物,才谎称来这边解手,东西就被他藏在附近了!”
“你藏什么了!交出来!!”
“冤枉啊!”
爸爸的声音响起,“参军大人!小子刚刚真的只是内急,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呃~!”
唰~!
刀刃抹脖子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打了个哆嗦,颤颤的看向墙面,爸……
“你们这些前朝的士族子弟,没一个是真心归顺我们朝廷的,本参军说你藏了,你就是藏了!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狡辩!一群鼠辈之徒,在本参军的眼皮子底下还敢做此等鸡鸣狗盗之事!”
墙外响起震慑的男音,“其余人给我找,看看他将财物藏哪了!找到了最好,找不到,就将这狗杂碎的尸体拖出去,让大家看看,谁敢对圣上不忠,这就是谁的下场!”
呼呼~呼~!
狂风瞬时而起。
没等我从前世亲爹意外身亡的情境中抽离出来,就见她眼底又一次渗出血光。
面冲着院墙,她像是看到了墙那边的杀人凶手,整个人都升腾起了沼沼黑气。
一霎之间,我便察觉到她这是要入魔的征兆。
毕竟她心智还没有完全成熟,遇到不平之事,极易生出怨恨嗔怒,从而大开杀戒!
我惊吓不已,“别!乱世年间,你千万别冲动,入魔就功亏一篑了!他虽然死的憋屈,但你相信我,后世他会是你爹,等你转世投胎就能看到他了,他现在搁凤清村还好好的……”
语气一顿,我蓦的反应过来,我爹……
是不是正因如此。
后世的万长林才成了我爹?
心潮起伏间,她作势要穿出墙面。
恰在此时,墙那边又传出刀剑归鞘的声响。
那些士兵没找到‘我爹’私藏的沙门财物,收刀回营了。
她面冲着墙壁静静地站立,垂在身旁的两手紧紧的握拳,但,终归还是克制住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闭上双目,低声念诵起超度的经文。
待她转过眼,画像已经被男孩儿捡起,展开看着。
见她望向自己,男孩儿也看向她,“这画中的菩萨娘娘是你……你当真是神明?”
她下意识的点头,男孩儿丝毫没有惊惧之感,看着她反而笑了,“阿姊,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应该是前世,不,前世的前世,总之,我一定见过你,留下来吧,我可以保护你,出去的话,你会很危险。”
风逐渐的轻柔下来。
她长久的凝视着男孩儿,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对她而言,留下貌似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她那时候还没有成气候,做不到完完全全的脱离原身。
若是画轴流落在外被烧毁,无论她离得多远,都会一同消亡。
男孩儿在那特殊的年月里藏好了她,给她提供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我继续飘荡在侧,这一世的男孩儿并不是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
他父亲虽在朝廷里当差,却是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在当时也叫浊官。
意思是地位卑下,而又事务冗繁的官员。
不过在那个战事频发,路有冻死骨的年月里,他们家最起码能吃饱饭。
并且能住着祖上传下来的宅院,男孩儿的父母还请来族里的夫子教他儒学经典,督促他习武强身,搁后世来看,亦算是小康之家了。
她随画卷被男孩儿藏在了卧房里,只在无人时出来透透气。
男孩儿会偷偷摸摸的给她供奉香火,在她的要求下,规规矩矩的称呼她仙子娘娘。
是的。
仙子娘娘。
菩萨二字在那年月成了禁忌。
在外面不小心说走嘴了都容易人头落地。
虽然男孩表现的天不怕地不怕,又处在个无所畏惧的年龄里。
她不得不多为他打算,早早的改好口,也省的留下祸患。
毕竟她已经修炼了百年,知晓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但……
她从未担心过男孩子会向谁告密。
许是他们之间有过纠葛。
相处起来总有种难以言说的气场。
会没来由的信任对方,也会下意识的亲近对方。
很多话他们都不需要明着讲,只需对视一眼,就像是心神相通。
男孩儿很自觉地守着秘密,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她的存在。
她也会在夜深人静时陪着男孩儿练字画画。
这一回,换她给他扶笔顶了。
城内的法难还在继续,任何运动,一开始总会轰轰烈烈。
圣上下令摧毁了无数寺院塔庙,又近一步将手伸进了百姓家里。
因佛学在前朝有过兴盛,诸多百姓都在家里设有佛堂,圣上下令,‘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一概不准私养沙门,凡神龛,塑像,画作,一律交出,若有违背,一经查实,沙门身死,主人门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