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前不还好好的么。
云烟等着茯苓进来,红着脸让茯苓给自己打来热水洗了澡,正在擦身的时候,茯苓进来将一个药瓶放下。
“娘娘,”茯苓帮她披上里衣,“这是陛下方命人送来的药膏,说是淡化疤痕的。”
云烟瞧了一眼,这样的药膏她有不少,太医日日来,时不时就会给她送上些药膏,不是去除瘀痕便是恢复伤疤,她总觉得燕珝比她还在乎她身上的痕迹。
说不定燕珝是介意她身上有明昭皇后身上没有的伤。
云烟“嗯”了声,“放下吧,回宫再用。”
她已经从混乱的梦中醒过来了,沐浴完之后,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梦中再迷乱,也终究是梦。她也是人,燕珝处处无可挑剔,梦到些什么也算正常。只是面对自己身体不由自主的反应的时候,云烟还是慌乱了手脚。
她也是嫁过人的,知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沉入水底,才平静了心神。
云烟套上衣服,将自己的发丝擦干。
梦里梦到什么根本记不清了,方才觉得还算清楚的画面这会儿也断断续续没个分明,云烟也懒得去想了,只是当帕子绞上发丝的时候,倏然怔愣。
似乎有人为她细细擦过长发。
还不止一次。
云烟抿唇,缓步往外走。
应当是六郎吧,这样亲密的动作,应当是夫妻之间才会发生的。
她出去的时候,燕珝已经恢复了她平时所见的模样,好像早上那个冷淡地,躲避着她眼光的燕珝是幻境一般,坐在桌边,面前已然摆上了丰盛的早膳。
云烟落座,头发还有些湿,往下滴着水珠。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算是衣衫不整的模样,自若地拿起筷子。
燕珝微不可察地皱皱眉,“云贵妃就这样面见君王?”
“妾什么样子陛下没看过,”云烟看着做出了兔子造型的馒头,“这个还挺好看的。”
她夹了一个,放进嘴里嚼了嚼。
燕珝抬起手,本想做些什么,似乎又怕勾起她的某种回忆,只好叹气,“茯苓,给你家娘娘将头发擦擦。”
云烟嘴里包着个兔子脑袋,稀奇地看向他。
平日里要做甚,可都是他亲自来的,今日这是……
来不及细想,茯苓已然过来帮她擦了擦滴着水珠的发丝,云烟叹息,“就不能等吃完嘛。”
“你又不饿,”燕珝舀了粥,“无非就是想拖着时间,等一会儿自然便干了。”
“陛下还挺明智。”
云烟声音弱了几分,明显是被燕珝说中了心意。
她吞下几口没什么意思的膳食,忽地想起某事。
“陛下,”她道:“今日不上朝吗?不回宫吗?”
“你很想回宫?”燕珝反问。
云烟立刻噤声,没骨气极了。
她咬着筷子尖尖,低声道:“陛下要是因为和妾出来,不上朝的话,那不就……”
她肯定会被骂妖妃误国的!
燕珝恨不得掰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轻点了点她的脑袋,“所以说,云贵妃根本就不关心朕啊。”
“哪有?”云烟反驳,她都天天想着要怎么讨好燕珝了,怎么还能说她不关心?
“那今日辍朝,贵妃不知道吗?”
云烟恍然。
难怪昨日能带她出来,原来早就是想好了留宿别苑,今日再回去的。
她筷子一放。
“那陛下是不是早就安排好了,昨日还非要妾讨好陛下才能留在这里,还一口一个看妾表现。”
燕珝摸了摸鼻子,“用膳。”
云烟还想说话,被燕珝喂到嘴边的金丝虾堵住了嘴。
“昨日睡得如何?”
燕珝轻声问她,像是寻常关切,“昨夜你可不大安稳。”
茯苓就在身边,云烟侧了侧身子,“睡得还行,就是多梦罢了。”
茯苓放轻了动作,让她有足够的空间活动。只听燕珝道:“梦到什么了,可还记得?”
云烟瞧他一眼,“记不太清了,就是……”
“就是什么?”燕珝抬眸。
云烟有些不好意思将话说出口,“无非就是些梦,陛下问那么清楚做甚。”
她怎么可能告诉燕珝自己会梦到他,以燕珝这阵子表现出来的性子,肯定会道:“你定是爱朕爱得无法自拔了。”
一想到这种场景,云烟恨不得两眼望天,背过身去。
勉强用完膳,云烟带着茯苓和小菊在山上逛了会儿,等回来,回程的马车已然套好了。
燕珝向她伸出手,云烟还没玩够,但也知道分寸,已经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他是君主,她是妃子,没有那么多想做就能做的事情。
上马车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等真正坐了上去才发现这辆马车并不是来时的那辆。
云烟看了看周身,身边勉强坐得下一个人,燕珝甫一上来,整辆马车的空间似乎都被占完了。
云烟往里缩了缩,“陛下,这车……”
燕珝没什么反应,但云烟总觉得他唇角有些微微上扬的弧度。
“哦,”他看了看云烟,“国库空虚,不能太过铺张,小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安全许多。”
听着都是正当理由,但云烟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一地的梅花花瓣,她伸出手,将落在车窗上的那片花瓣放在手心。
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
“出来玩,妾倒是多逛了逛,陛下还是在处理政务。”
云烟道。
燕珝也就陪她逛了逛梅山,其余时间,还是她一个人在外面赏景。
景色再美,看多了也就那样,时间长了便没意思,云烟后来默默走在路上,总觉得差了点味道。
可能是身边的人不同,心境自然也就不同了。
“抱歉,”燕珝垂眸,“没能好好陪你。”
云烟摇摇头,“政务才重要,陛下能带妾出来玩,妾已经很开心了。”
燕珝长久地瞧着她的容颜,就当云烟以为燕珝可能会亲上来的时候,燕珝忽然开了口。
“回去便同人商议,将日子定下来。”
燕珝忽地没头没尾对她说了声。
云烟转过头,有些茫然:“什么日子?”
“南巡的日子。”
燕珝拿过她手中的花瓣,“喜欢,就去吧。”
他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云烟慢慢上扬的唇角,还有渐渐亮起的眼神。
看多了,只怕真的要成为被美色误国的昏君了。
云烟回宫好好睡了一觉,等第二日张尚仪来的时候,已然恢复了全身动力。
张尚仪苦口婆心:“娘娘耐心些学,这些可都出不得差错。”
“知晓了,尚仪。”云烟面上乖乖巧巧,身上却频频出错。
张尚仪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忍着烦躁道:“明昭皇后当年的规矩可都是老身教的,那形容仪态半点不出差错,无论是什么一学便会,上手极快,哪里像贵妃娘娘这样要学这么久?”
云烟静静看她一眼,没有回应。
她这样的态度无疑更激怒了张尚仪,老嬷嬷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贵妃娘娘,您就好好学学吧。”
“尚仪别急,”云烟声音拉长,“本宫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了这腰怎么还挺不直?三拜九叩,一个都不能少,娘娘要么便是中间偷懒,要么便是身子一歪坐地上说累了起不来,那能叫努力?”
“那旁人如何努力的?本身就累嘛,本宫以为,这样已经很辛苦了。”
云烟看了看她,张尚仪看她这目光分外澄澈,忍不住道:“且不说三公主当年走路有些歪斜被王皇后指责后,日日练着步伐身姿。便是那明昭皇后当年,学着大典之上三拜九叩规矩时,那也是老老实实跪上百余回的。”
云烟心头一跳。
百余回,莫不是夸大吧?一套下来便要大半柱香的功夫,要跪拜,再起,再摆,时时刻刻端正仪态,她没怎么好好做,做上个四五回也该累了。
明昭皇后当年做了百余回?
她一方面觉得张尚仪这人是在用明昭皇后敲打自己,哪里能做这么多,这么多做下来只怕半条命都没了罢?但想想张尚仪这狗眼看人低的嘴脸,说不定还真的让明昭皇后当年受了不少罪。
她敛眸,不动声色。
“明昭皇后当年规矩学得极好?”
“那自然,”张尚仪抬抬脑袋,整个人仿佛一直骄傲的斗鸡,“不是老身说贵妃娘娘,娘娘除了面容同明昭皇后相似,旁的还是半点比不上明昭皇后的。皇后那时对老身恭恭敬敬,半点不敢出错,若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便等着伸出手打板子呢。”
她见云烟也蓦然柔顺下来的模样,以为她听到明昭皇后的事终于乖觉下来,步伐一迈,往前站着。
“贵妃娘娘绝世姿容,比之明昭皇后还要更胜一筹,若是规矩礼仪上不出差错,那便更好了,不是吗?”张尚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陛下得知娘娘如此,自然也会感动。逝者已逝,明昭皇后音容笑貌尤在眼前,老奴不好辜负了明昭皇后器重老奴的心,只能带着皇后娘娘遗命好好教导贵妃娘娘。”
扯大旗倒是厉害。
云烟低下头,乖乖应声:“尚仪说的是。”
张尚仪连续几日的不满终于顺了,还未等她笑开来,便听云烟用那温柔乖巧的声音,缓缓道:“尚仪这么会说,那便同本宫一起去陛下面前说吧。”
张尚仪一愣,抬头看她。
云烟笑得可人,若不是亲耳听见她说了什么话,根本想象不到她说了什么。
“尚仪不去吗?”云烟抬手,“来人,把这妄议尊主,仗势欺人的奴才带上,咱们去寿康宫好好评评理。”
张尚仪刚想说什么,便被茯苓堵上来的帕子塞住了嘴,只能呜呜嚎叫。
“尚仪急什么,当初责打皇后的时候,怎么不见尚仪害怕呢?”
云烟蹲下身,同那已经被宫中护卫压在地上的张尚仪对视。
“可惜了,这样好的笑话,明昭皇后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