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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话音落地, 何燕鸿葛云美肝胆俱裂,拼命了要挣扎,却被精壮的保镖牢牢按在座位上。

混合着恐惧和绝望的眼泪如江水决堤滚滚而下。

何燕鸿撕心裂肺求饶:“不要, 你别这样,你杀了我都行, 你别动我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我们何家唯一的根苗。”

他几近魂飞魄散,但对儿子的舐犊之情令他保持住了一丝清明,在绝望之中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立刻死死拽住,“看在我爸妈养大了你女儿,我妈那么疼以宁,疼她比孙子孙女还疼。我求求你, 求求你看在我妈的份上, 放过我儿子,给我们何家留个后!”

魂不附体的葛云美一个激灵回神,语无伦次地跟着求饶:“以宁和她外婆感情好,国庆时还专门回去给老人家修坟。老人家最疼孩子, 孙子孙女也疼的, 她在下面知道你害她孙子孙女,她会死不瞑目, 肯定会死不瞑目, 以宁,以宁会难过的。”

被绝望笼罩的何雅静和何浩轩不由自主升起希望, 一眨不眨看向骆应钧,宛如等待特赦的囚徒。

葛惠敏死死揪着身前的安全带, 指骨泛白。

骆应钧目光逡巡每一张脸,被他看着的人,只觉得他目光落在哪里,哪里就被冻住一样凉。

“你们也说了,老人家最心疼宁宁,我想她会乐见其成。你们这种只顾自己享受却对老人一毛不拔的儿孙,不要也罢。放心,以后逢年过节,我会安排人扫墓,谢谢她替我养女儿。”

“骆应钧,你不能这样,你有种冲着我来,别动我儿子……”

求饶无望,何燕鸿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让他闭嘴,吵得我头疼。”骆应钧倦怠地站起来,走向后面的卧室,经过葛云美身边时,似笑非笑,“差点忘记说了,你父母还有你哥嫂都已经被警方带走,这些年你没少往娘家搬钱,我的钱,没几分本事,拿着会烫伤手。”

好好的孙女/女儿变成何燕鸿的养女,他们怎么可能不过问,收集到的证据足以证明他们是一丘之貉。

葛云美目眦欲裂,除此之外却再也做不出多余的反应,她自身难保,儿女危在旦夕,哪有多余的情绪担心父母兄弟,只剩下浓郁到化不开的绝望。

报应,这都是报应。

骗来的十九年好日子,要用余生去偿还。

缩在座位里的葛惠敏余光瞥见裁剪得体的西装裤在是她身侧的走道里停顿几许。

他……他是不是发现了?

那一瞬间,呼吸不受控制地停止。

名义上的舅舅实际上的爸爸,暗地里告诉过她,他才是她亲生爸爸,自然也解释了来龙去脉。

她在十年前知道真相——她不是何雅静,骆佩瑶才是何雅静。

葛惠敏憋不住气大口呼吸时,客厅里已经没有骆应钧的人影,只剩下何家五口和监视他们的高大保镖。

堵着嘴的何雅静何燕鸿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葛云美瘫软在座椅上绝望哭泣。

何浩轩惊惧交加地质问。

*

晚上八点,私人飞机降落在南京机场,等候多时的警察直接进入机舱。

“周先生。”

为首的沈队长对骆应钧点头示意,态度和善极了,不是冲着对方的身份地位,单纯冲着对方不仅把嫌疑人带回国,还提供了详细严密的证据,可以直接报送检察院那种。相当于他们白捡一个大绩效——家族式巨额诈骗和买凶杀人,大案要案,功劳妥妥的。

就问你遇上这样的报案人,态度和善不和善?

要个个报案人都这么能干,他还加什么班,早就有时间相亲谈对象,何必沦落成大龄剩男。

骆应钧微笑和沈队长握手:“辛苦你们了。”

何燕鸿的脸因为恐惧扭曲成一片,噩梦成真,警察真的来了。

“……涉嫌教唆杀人……诈骗……”

何燕鸿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逮捕令,连双手被冰冷的手铐铐住都感觉不到,脑海中只有自己反复上网查到的结果——无期徒刑甚至死刑。

“爸爸,”被警察拔走嘴里毛巾的何雅静完全顾不上口腔的酸涩,若不是警察抓着她,她整个人都会飞扑上去,“爸爸,爸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把你当成亲生爸爸,我十三岁才知道真相,天都要塌了。”

那一刻的记忆,至今还记忆犹新,不敢置信、惊慌失措、恐惧不安……爸爸怎么会不是她亲生爸爸,舅舅才是她亲生爸爸。

何雅静失声痛哭泪如雨下:“我害怕,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才会鬼迷心窍,我不是有心的,我真的昏了头,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骆应钧唇角微弯,露出一丝讥诮:“你很清醒,你不是害怕失去我,你是害怕失去我的钱。”

妆花得一塌糊涂的何雅静用力摇头否认:“不是的,十九年,我喊了你十九年爸爸,怎么可能没有真心。爸爸,你难道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你养了我十九年,整整十九年!”

她哀哀望着骆应钧,不相信他对自己没有一丝父女之情,何燕鸿他们养了葛惠敏十九年,明知道不是亲生的也几乎当成亲生的疼,他把自己当亲生的疼了十九年,堪称溺爱她,怎么可能没有真感情。

骆应钧眉目不动:“我对你所有的感情都建立在亲生的基础上,没了这个基础,只剩下不堪一击的空中楼阁。你试图谋杀宁宁,就是这一击,你自己把路走绝了。”

何雅静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双眼怒睁,眼角几乎要撕裂,表情不知因为绝望还是愤怒扭曲变形。

骆应钧越过警方,迈步走出机舱。

身后爆发出一声尖锐哭嚎,像是生生劈碎了喉咙。

夜已黑,骆应钧坐进车里,没有回南京的家休息,而是吩咐:“去芜湖。”

一个小时五十分钟后,抵达芜湖市区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被包了场,除了店长之外,只有t?何燕兰一位客人。

店长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坐在靠墙位置的何燕兰,这家店开门营业至今,还是第一次遇上包场这种事,对方只叮嘱放一位名叫何燕兰的女士进来,其他没有多说。

来的是一位长得很美的女士,看起来三十出头,五官秀丽,身段窈窕,气质温婉,开着宝马X6过来,有颜有钱。但是不知为何神色间有些紧绷,只要了一杯冰柠檬水,然后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时不时朝门口看。

恰当时,两辆黑色的车停在咖啡馆大门口,车里下来好几个高大男人。

店长心里一动,快步走出去。

贺秘书微笑:“穆店长吗?是我联系的你。”

穆店长认出这个声音,确实是电话包场的人,忙道:“哎,你们来了,何女士已经在店里,二十分钟前到的。”

贺秘书笑着道:“借你的地方谈点事情,麻烦你在外面稍作休息。”

“好的好的。”穆店长心里好奇的猫抓一样,不由自主地偷看他身旁的骆应钧,哇喔,人间极品。

你们这大半夜的,帅哥美女包场见面,是要干嘛?

悄悄跟着何燕兰出门的赵德海也在想,你们要干嘛?

咖啡店门口灯光明亮,把骆应钧照的一清二楚,那张脸和二十年前医院墙上的照片瞬间重合。

这么多年过去,骆应钧的模样竟然没有大变,只是褪去意气风发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还多了一身逼人气势。

赵德海有点酸还有点自惭形愧,情不自禁吸了吸方向盘下面的啤酒肚。自己当年也曾五官端正身材有料,要不然何燕兰怎么会在几个追求者里选中他,除了钱他也是有点颜的。只是二十年来,疏于自律,发福发腮,才变成大腹便便的土老板。

那自己肯定不能和人家比,他靠本事吃饭,人家是靠脸吃饭的小白脸。

赵德海酸溜溜地瞄一眼那辆迈巴赫62,再瞄一眼后面那辆迈巴赫S680。自己坐一千多万的迈巴赫,给何以宁一千多万的劳斯莱斯,保镖坐的都是迈巴赫,这些年还真没少捞钱。

那他这次来找何燕兰,到底为了什么?

骆应钧漫不经心瞥一眼街对面的阴影处的奔驰车,抬脚走进咖啡馆,看见了面向大门而坐的何燕兰,人和资料上的照片差不多。

这些天,他派人调查何燕兰和赵家,手上有一份很详尽的资料。

在此之前,骆应钧从未主动关注过何燕兰。既然已经离婚,各自开始新生活,何必关注。只在何燕鸿嘴里听到过只言片语,知道她过得挺好,丈夫敬爱,儿女双全,收入颇丰。

在这件事上,满口谎言的何燕鸿倒是没有说谎,和他查到的资料上一致。

因而愤怒,如果生活拮据,她在金钱上对孩子吝啬尚能理解。可她生活富裕,却吝啬孩子的抚养费。

何燕兰撞进沉冷幽暗的眼底,讥诮地牵了牵嘴角,静静望着他走过来,在对面坐下,举手投足都是成功人士的从容不迫。

她不耐烦道:“有话快说,不早了,我还要回家。”

骆应钧漆黑的眼睛在灯光下有种清冽的光:“当年我很感激你。”

何燕兰皱眉,不明白他没头没脑说这话什么意思。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些困难都是我家的,跟你无关,你可以轻易脱身。当时有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在追你,只要你愿意,你就能逃出我家这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重新开始。但是你选择跟我一起扛,我很感激。”

何燕兰握着杯子的手指骤然收紧,恍惚之中再次听见亲朋好友的规劝,骆家就是个无底洞,纠缠不清的地痞流氓,上不封顶的医药费。她年轻漂亮名校毕业,还是重点学校的老师,完全可以离婚再找一个好男人。

“所以你让我恶心。”伴随着话音而来还有一杯冰凉的柠檬水。

骆应钧阖了阖眼,没有躲开。

守在门口的保镖见状,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收到他的眼神后,继续留在原地。

骆应钧面色如常地抽取桌上纸巾擦脸:“你有选择的余地,我没得选,那是我爸妈,我不可能不管他们的死活。这世上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亲情。”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真就投无路了吗?房子还没卖,钱也没怎么借,”何燕兰冷冷盯着他,“你就是嫌贫爱富,贪慕虚荣。”

骆应钧语气出乎意料的温和:“二十二年过去了,你还是老样子。能卖的都卖了,只剩下我们住的那一套房子,亲戚朋友躲着我走。不说那群贪得无厌的地痞,只我爸妈治疗起来就是无底洞,就是把那套房卖了也是杯水车薪。钱用完之后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我爸妈等死?”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接受包养,”何燕兰眼底充斥着愤怒,“你就是想走捷径,你爸妈刚好成为你的借口,瞌睡送来枕头。”

再难听的话,骆应钧都听过,他面不改色连眉梢都没多动一下。不过他从没跟何燕兰说过难听话,他们是自由恋爱,自己比她大两岁,婚前婚后都让着她。

“每个家庭不一样,我和我父母感情很深,我愿意不择手段救他们。你和你爸妈感情一般,这些年你经济条件不错,但是给他们的钱并不多,无论你是不是不想便宜了宁宁,都足以证明你对父母感情有限。”

何燕兰脸色倏尔变白。

骆应钧声音平和:“如果不是因为父母,我不至于走这条路。我要是喜欢走捷径,当年就不会和你结婚。”

何燕兰的脸色一白到底,细看瞳孔在轻轻颤栗。

“时至今日,我依然不后悔当年的选择,我认为自己选了那种情况下最优的那条路。当然,确实伤害了你,所以我尽我所能补偿你,房子和一百万现金,还有孩子的一百万抚养费。”骆应钧的声音倏尔低沉,眼底闪动冷光,“我后悔的是把你们姐弟想的太善良。”

何燕兰声若冷雨:“我当年就告诉过你,我不会管孩子。”

骆应钧声音发凉:“你可以不管她,可抚养费我亲手交到你手里,被何燕鸿拿走,你就没一点责任?即便不能替她要回来一部分,你是不是应该补偿她?”

“我说了,我不会管她,她的事,与我无关。”何燕兰讥讽,“现在倒是摆出慈父面孔,你要真那么爱她,当年就不会走。”

骆应钧默然一息,才道:“我是对不起她,但我留了钱,境况好转后我立刻回来。”

何燕兰指尖攥得发白,盯着他的眼睛:“你回来干什么?”

骆应钧微微抬起眼,实话实说:“孩子过得不好,我带走。你过得不好,我出钱安顿你。”破镜难圆,感情回不到过去。

何燕兰慢慢松开隐隐发疼的手指,冷笑一声:“没给你表现的机会,我过得很好。”

骆应钧笑了,笑意抵达眼底,化作凉意:“是啊,你过得很好。手指缝里稍微漏一点就足够改善宁宁的生活,可你就是不愿意。滑稽的是,你现任丈夫工厂破产,然后你卖了省城的房子动了那一百万,工厂起死回生。你用我留下的钱供养新家庭,却不愿意抚养我的女儿。”

何燕兰当即道:“卡号给我,我连本带利还给你。”

骆应钧没有理会,只道:“你明明知道了冒名顶替的事情,可为了看我的笑话却不告诉宁宁。结果,你弟弟一家心虚之下,准备制造车祸害她。”

何燕兰怔住了,放在桌子上的手颤了颤,很快又恢复平静:“你把何燕鸿怎么样了?”

骆应钧冷嘲:“不关心女儿,你倒是关心这个弟弟。”

何燕兰反唇相讥:“你的女儿你自己关心去。”

骆应钧微微眯起眼,声音里有一种沁人冷冽:“在你眼里,她只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女儿,对吗?”

何燕兰不闪不避迎上他的视线,掷地有声:“离婚那一刻起,我就当没生过她。”

“我明白了。”

骆应钧缓缓站起来,来之前的犹豫烟消云散。

他还是不会动她,终究夫妻一场,还为他生了女儿,可总要有人为他女儿不该吃的苦付出代价。

何燕兰愣了愣,见他双眼黑不见底,猛地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骆应钧垂眼注视她,目光沉幽。

一种不安将何燕兰细细密密笼罩,不等她想明白为什么,就见他大步离开。

何燕兰下意识推开椅子去追:“你站住,骆应钧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清楚。”

守在t?店门口的保镖上前拦住惶惶不安追上来的何燕兰,越不过人墙,她只能气急败坏地怒吼:“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想干什么?你把话说清楚,骆应钧,你个王八蛋,你回来,回来把话说清楚!”

一直关注着咖啡馆情况的赵德海见状,顾不得暴露自己跟踪何燕兰的事情,赶紧冲过来。

猝不及防与进车里的骆应钧打了个照面,赵德海徒然打了个冷战,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错觉。

“骆应钧,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

赵德海回神,跑进店里,奔向彻底失态的何燕兰,色厉内荏怒斥拦着她的两个高大保镖:“你们干什么,让开,再不让开,我报警了。”

店门外的迈巴赫已经开出去,两名保镖立刻快步走出去,钻进剩下那辆车追上去。

眼见何燕兰还要追,赵德海怒上心头,用力拽住她:“你干嘛,人家都走了,你还追上去干嘛!”

何燕兰望着离开的车,心跳如擂鼓,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赵德海见她看着骆应钧离开的方向出神,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口不择言:“要不要我开车带你追上去。”

何燕兰转过来,冷冷看他:“少给我阴阳怪气。”

赵德海气了个倒仰,心说你幽会前夫还不顾体面追着不让人家走,居然理直气壮教训我,嘴角动了又动,愣是不敢撅回去,主要是何燕兰脸色实在是苍白得过分。

他憋着气问:“你们怎么会见面?”

何燕兰答非所问:“他不会放过我的。”

赵德海勃然色变:“他想吃回头草!”

何燕兰愣了下,勃然大怒:“你在想什么!他恨我亏待了何以宁,他要报复我。”

赵德海下意识反驳:“他不就是傍富婆,有了点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烦躁不安的何燕兰懒得细说,直接拿了手机搜出相关介绍扔给他。通过网络,她一直都知道骆应钧的大概情况。他很低调,除了早年流出过几张照片,这些年都只有名字没有照片,以前的照片也被删除干净。

拿着手机的赵德海一张脸顿时五颜六色,开了染坊似的,他不是个小白脸吗?怎……怎么混成资本大鳄了。

回想起门口那股被注视的阴冷,骤然之间,有种被冷血动物盯上的毛骨悚然,他无意识咽了咽唾沫:“你没弄错吧,这个人叫周应谦,不叫骆应钧。”

“我见过照片,就是他。周是他妈的姓,他也知道丢人,没脸再用以前的名字。”

“这些年你都关注着他。”赵德海嘀咕,“不然怎么会这么清楚。”

何燕兰咬牙:“你脑子给我清楚点,我现在要跟你说正经事,他十有八九准备报复我们。”

闻言,赵德海顾不上醋不醋,已经完全不是一个阶层,对方真要认真起来,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心惊肉跳的赵德海忍不住埋怨:“我当年就劝过你,对何以宁好点。”

何燕兰冷冷道:“你要是真那么好心,不会只停留在嘴巴上,你难道不知道何以宁在哪个学校,少在这里装好人。”

赵德海悻悻,亲妈都不上心,他一个后爸何必上赶着,自己孩子就三个顾不过来。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就普通老百姓,怎么斗得过人家。” 六神无主之下病急乱投医,“要不干脆找以宁求求情,为了星辰和月月,低个头没什么。”

何燕兰面露讥诮:“我们跟她有情分吗?”

赵德海小心翼翼:“你总归生了她。”

何燕兰:“我没把她当亲生的,她也没把我当亲妈,我劝你别一把年纪了还上赶着自取其辱。”

赵德海心慌意乱:“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何燕兰茫然了一瞬,强烈的无力感萦绕心头,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忽然想起何燕鸿,骆应钧敢告诉她,不怕她告密,肯定是已经收拾了何燕鸿,他是怎么收拾何燕鸿的?

何燕兰拨打何燕鸿的电话,关机。再拨打葛云美的电话,还是关机。

制造车祸,杀人未遂,大概率已经被警察抓走。

姐弟之情早被何燕鸿消磨殆尽,只剩下一种兔死狐悲的不安。

何燕兰稳了稳心神,他们一家又没犯法,她强自镇定道:“法治社会,他不敢过分,我们管好自己就行。拆迁款老老实实换成房子店面,别信什么投资。月月、星辰还有思阳那边都叮嘱两句。”

“我们安分守己,他又能怎么样。”何燕兰眼底透出一种决然,“他敢欺人太甚,我就敢跟他鱼死网破。”

*

早上九点多,章怀瑜被手机震动声吵醒,生怕吵醒怀里的人,赶紧伸手捞起来挂断。

一看来自于骆应钧,缓缓抽出那条被压着的胳膊,可惜还是把人吵醒了。

何以宁咕哝着问:“几点了?”

章怀瑜爱怜地亲亲她的脸:“才九点,再睡一会儿。”

何以宁推开他的脸,抱怨:“刮胡子去。”

章怀瑜低笑了一声,下床,披上睡袍来到外面的起居室,回拨电话。

“叔,早上好啊。” 晨起的嗓音性感沙哑,还透着餍足。

骆应钧静默了两三秒才道:“还没起?”

章怀瑜打哈哈:“起了,起了。”

骆应钧:“我在你们小区外面。”

章怀瑜:“……”

我的叔,您老人家好歹提前打个招呼啊,这冷不丁的杀上门来,我有点慌。

骆应钧:“何家人都在警局了。”

章怀瑜:“您想今天见宁宁?”

骆应钧:“她愿意见我就见。”

章怀瑜:“那我先让人接您去我那边坐坐,我给宁宁说说。”

骆应钧冷不丁:“你住她那边?”

章怀瑜欢快回答:“是的啊,宁宁说她一个人住太冷清,让我陪着她,好热闹点。叔,你放心,我肯定帮你说好话,回头你也记得帮我美言两句,咱俩互帮互助,幸福美满一家人。”

骆应钧:“……我谢谢你。”

一通电话打了二十几分钟,章怀瑜终于弄清楚来龙去脉,回到房间。

何以宁已经醒了,赖在被窝里玩手机。

“睡不着了?”

何以宁点了点头,随口道:“聊这么久?”

章怀瑜回到床上,让她靠着自己玩手机:“谦叔,就是我后爸,他的电话。”

“你们感情真好。”继父子这么好的,挺少见,反正她没见过。

章怀瑜心说,这得归功于你,以前虽然关系不错,但总归隔了一层。现在就不一样了,岳父大人哎。

“谦叔人挺好的。”章怀瑜心里一动,把话题引过去,“我都没见过你给你爸打电话?”谦叔说他去查非洲矿主爸的事情,不许他插手,至今也没告诉他查的怎么样了。

何以宁理直气壮:“给钱就行了,有什么好聊的。”

“……”章怀瑜有点为谦叔担心,但是更为自己担心,另一只靴子终于要落下来,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他有点慌,再慌也得上,瞒得越久越不好交代。

章怀瑜想要一块免死金牌:“宝贝儿,我跟你说个事,你保证不许生我的气。”

何以宁才不上当:“看来这个事,我肯定会生气,你干脆别说了。”

章怀瑜噎住了,看她刷微博刷得热闹,纳闷:“你就不好奇什么事?”

何以宁哼笑:“你憋不住的,早晚会说。”

章怀瑜哑然失笑,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那我说了。”

“听着呢。”

章怀瑜语不惊人死不休:“你的非洲矿主爸打电话给我了。”

认真说起来非洲矿主爸没毛病,家办在非洲投资了好几个矿,谦叔都有股份。

“你是不是被人骗了?”反诈思想到位的何以宁立刻追问,“你没打钱吧?”

眼见章怀瑜脸色奇怪,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可思议:“你真打钱了,打了多少?”以他的大手大脚,感觉不会是小数目,作孽啊。

“没打钱。”

何以宁松一口气:“那就好,不用理,是个骗子。”

她这么笃定,章怀瑜对所谓的非洲矿主爸更加好奇,但是这会儿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正了正脸色:“宁宁,我不跟你开玩笑,你爸就在我那边,你要不要见见?”

何以宁慢慢皱起眉头,从他罕见的郑重中意识到不是开玩笑,可她只觉得老天爷在跟她开玩笑。

我的弥天大谎被拆穿了,我怎么解释?

这是第一反应,第二个反应才是:我爸?那个抛妻弃女人间蒸发二十二年的爸怎么会和章怀瑜搭上关系?

港城富婆?

章怀瑜是港城土著。

何以宁直起身,跪坐在床上:“谁啊,你怎么认识的?怎么确定那是我爸?”

章怀瑜也坐起来,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就是t?谦叔,我给你们做过亲子鉴定,百分百是你爸。”

何以宁怔住,章怀瑜的后爸,她之前了解章怀瑜时在网上搜到过,不叫骆应钧,叫周应谦,褒贬不一很有争议的一个人物。

“他改名了?”

章怀瑜点头。

何以宁神情古怪:“那个骆佩瑶跟我同父异母,他后来生的?原来比我小,我一直以为她比我大来着。”

章怀瑜觉得她关注点有点清奇:“骆佩瑶其实是你的名字,她是你舅舅何燕鸿的女儿,比你大几个月,冒充你骗了你爸十九年。你爸十九年前就回去找你了,可被何燕鸿骗了。你爸这十几天就在忙着处理何家人,把他们全都送进去了。”

何以宁傻眼,呆若木鸡。

“宁宁?”章怀瑜被她吓住了,俯身抱住她,一下一下轻抚她后背,柔声哄慰,“都解决了,坏人已经绳之於法。我们找最好的律师团,让他们把牢底坐穿,咱不生气啊。”

耳边猛地响起她咬牙切齿的声音:“《真假千金》照进现实,谁敢再说短剧拍得夸张我怼死他。”

她这反应有点出乎意料,弄得章怀瑜心里七上八下,跟不上趟。

“宁宁?”

何以宁抬起眼,望进他眼底,声音很轻:“他当年是不是跟着你妈离开?”

章怀瑜瞬间僵硬如石。

第062章

何以宁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鼻尖是熟悉的味道。

章怀瑜以额抵着她的额,呼吸交织,他可怜巴巴地撒娇求饶:“我那会儿还在上幼儿园, 我是无辜的,你不能迁怒我。”

何以宁面无表情:“我还包着襁褓, 我也是无辜的。”

章怀瑜啄吻她的唇:“我们都是无辜的, 他们造的孽,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不理他们。”

谦叔?谦什么叔!他老婆都快没了!

何以宁躲开再次落下来的吻, 推着他的胸膛要离开。

章怀瑜抱着不肯放:“宝贝儿,你别生气,至少别生我的气。其实当年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你爸。”

至于他妈。

帮忙了吗?帮了。

撬墙角了吗?撬了。

他个人觉得功大于过吧, 对吧?对吧?

那是他妈, 他不好说,倒像狡辩,得靠谦叔。他先把谦叔洗一洗,看看能不能捞起来, 现在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何以宁沉下脸:“放开, 你说,我听着。”

章怀瑜望望她欺霜赛雪的脸, 不情不愿地放开手, 把当年骆家遇上的困难说了一遍,末了小心翼翼道:“两害相较取其轻, 总是人命更重要,对吧?”

何以宁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事情, 没人会主动跟她提这些,她知道的都是从外公外婆的拌嘴里拼凑出来。

拌嘴一般发生在何燕兰回村里看老人后,她对自己不理不睬,外婆会抱怨几句,外公就会骂都是骆应钧做的孽。

外婆偶尔会说当年确实难,偶尔也会骂他只顾自己享福不管老婆孩子。

根据只言片语,她拼凑出来的是:她爷爷车祸肇事承担巨额赔偿,骆应钧吃不了苦,抛妻弃女跟着富婆享福去了。

直到十月初遇上赵思阳,才知道他走的时候留下百万抚养费,以及何燕兰的百万补偿。

更是今天才知道,十九年前,他居然回来过,把‘她’接到身边抚养。

也就算不上只顾自己享福不管老婆孩子。

说起来,都有自己的理由。

骆应钧要救父母,何燕兰被丈夫抛弃。

只是恶果都让她一个人尝了。

何以宁怔怔出神。

章怀瑜一瞬不瞬观察她的表情,等了好几分钟,都不见她有反应,连姿势都没换一个,不禁担心,把她右手包在掌心里:“宁宁,你要心里不痛快,打我两下出出气,别憋在心里憋坏自己。”

母债子偿,能翻篇就行。

何以宁终于有了反应,盯着他:“你什么时候做的亲子鉴定,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章怀瑜心里咯噔了下,赔着笑脸儿:“就那天看你小时候的照片,那张百日照我在谦叔那里见过,但是我不确定。总不能咋咋呼呼嚷出来,我就悄悄拿了你的指甲去做鉴定。”

何以宁记性很好,立刻回想起来,是刚从苏州回到沪市那天,两个星期前。

“你那天临时去京市不是为了工作?”

章怀瑜硬着头皮点头:“去找你爸做亲子鉴定。”

何以宁:“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章怀瑜立刻甩锅:“我当天就想告诉你,可你爸说等他把何燕鸿一家处理好,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再告诉你,省得你牵肠挂肚。他心里很过意不去,居然会连女儿都认错,特别想将功折罪。

之前忘了告诉你,何燕鸿一家不是东西,鸠占鹊巢害你白吃那么多苦不够,居然还想制造车祸害你。你爸动了真火,当然我也很火大,不过你爸不让我插手,他要自己料理。诈骗加杀人未遂,何燕鸿夫妻和假冒你的骆佩瑶三个是主谋,大概率无期徒刑。儿子养女就算不判刑,你爸已经让他们把骗来的钱都吐出来,还欠了一屁股债,以后也没好日子过。”

明明跟自己息息相关,但是何以宁一点参与感都没有,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以至于哪怕听到对方准备找人撞死她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关注的是:“有人放话要你好看也是骗我的,是你知道他们想害我,找借口塞保镖。”

章怀瑜只能点头,他家宁宁就是聪明。

何以宁冷笑:“有人要害我,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

章怀瑜卖叔:“你爸不让说,不想让你担惊受怕,想等解决了再告诉你。”

何以宁缓缓点头:“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

这语气明显不对,章怀瑜心如电转,隐约明白她生气的点:“我错了,宝贝儿,我以后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不听你爸的,我听你的。”

何以宁目光深深看着他:“瞒了这么多事,瞒了这么多天,我愣是一点都没觉出不对劲。我发现你挺深藏不漏的,你还有没有其他事情瞒着我?”

章怀瑜心里一突,脑中立刻响起警报——信任危机。

谦叔,你坑死我了!

“没有,绝对没有了,我发誓。”章怀瑜竖起手指头朝天,“我绝对没有事情瞒着你,以后也绝对不会瞒着你,不然叫我出门——”

何以宁抄起枕头砸他脸上:“别乱说话。”

章怀瑜接住枕头乐颠颠笑,她心疼我。

“好的好的,我不说晦气话,”他腆着脸凑过去,“宝贝儿,我错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什么事都不瞒着你。”

何以宁看了看他:“坐回去,别嬉皮笑脸的,我跟你说正经事。”

章怀瑜不敢往枪口上撞,乖乖挪回去。

何以宁继续翻旧账:“怪不得从京市回来那天送了我这么多礼物,原来是心虚。”

章怀瑜喊冤:“没有,跟这没关系,那手镯我前几天刚找人拍回来,正想找个特别点的日子送给你,赶上分开一天就送了。”他停顿了下,见她看过来,赶紧说实话,“翡翠手镯和佛公是你爸借我的手给你,是他一点心意。稻香村点心也是他买的,专门让店里提前开工做出来。”

何以宁心里怪怪的,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虽然该卖的时候毫不犹豫,但是章怀瑜还是有点战友情的,替骆应钧说好话:“你爸对你特别愧疚,很想补偿你。别的不说,他是个好父亲。他疼女儿圈子里都知道,你回想一下,我生日派对上,我那些朋友是不是对骆佩瑶很客气,骆佩瑶哪有这面子,都是看在你爸的面子上。”

何以宁不由回想,好像确实如此,心里古怪又别扭。他疼女儿,她是他女儿,可他疼的不是她。

“新闻里把他写的那么厉害,是买的通稿吗,女儿都能认错?”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他走的时候,你还是个小胖——宝宝,”章怀瑜及时把墩字咽了回去,“看不出长相,而何燕鸿的女儿只比你大了几个月,长得超像你妈。女儿像妈天经地义,又是亲舅舅领过来的,谁会怀疑,要怪只能怪何燕鸿父女俩。他们都会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下半辈子别想离开监狱。”

何以宁皱起眉头,万万想不到,她和骆佩瑶还有这样的瓜葛,居然还有脸敌视她,甚至想撞死她,简直丧心病狂,法制咖活该坐牢。

还真是《真假千金》照进现实。

幸好,现实比短剧爽一点,自己不需要和她磨磨唧唧纠缠不清,她们一共才见了两面,骆佩瑶就被送进了监狱。

骆应钧居然没对t?这个亲手养大的女儿心慈手软,不管别人会不会觉得他心狠手辣,反正她爽了。

“他在你那边?”

章怀瑜闻弦知雅意,试探着说:“我让他过来?”

何以宁微不可见地点头,她有点好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家里没有他的照片,她甚至连他名字是哪几个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一个读音。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章怀瑜赶紧打电话:“谦叔,你过来吧,宁宁想见你。”

何以宁拧眉,那么帅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她只是有点好奇。

接到电话时,骆应钧正在参观章怀瑜的家,家里含宁量有点高,以何以宁为模型的Q版陶瓷娃娃,照片摆件随处可见。

章怀瑜审美在线,舍得花钱,物件格外精致。

骆应钧拿起风灯音乐盒,里面是头戴钻石皇冠穿着渐变粉繁花礼服的缩小版何以宁,就是她参加女娲开业酒会那身打扮。章怀瑜爱极了,便找工匠定做了这个风灯音乐盒。

骆应钧按下关,女孩旋转,上方飘雪,《致爱丽丝》响起,他微微皱了下眉头。

管家见状解释:“曲子是何小姐弹的,她才学了没多久。”

骆应钧眉眼顿时舒展,静静听完了一整首歌,递给身后的保镖。

管家看着保镖手里的提篮,嘴角抽了抽,里面已经装了不少东西。一开始只是拿手上,拿不下,还专门问他要了个提篮装东西。

奇了怪了,周总要那么多何小姐的东西干嘛?

带回去给李董看?

有点好奇,二少回来发现自己的宝贝不见了,会是什么表情。

章怀瑜尚且不知自己正在被打劫,开心报喜。

骆应钧静默几许,才道:“我这就过来,大概五分钟后到。”

章怀瑜转达:“五分钟后到。”

何以宁猛地反应过来:“我还没刷牙洗脸。”说着起床去洗手间。

章怀瑜追进去一块洗漱:“不着急,让谦叔在楼下坐一会儿,他绝对没意见。”

骆应钧一路走来,体会到了久违的忐忑,他已经很久没有滋生过这种情绪。

狗在宠物游乐场玩,两只猫在草坪上追逐打闹。

骆应钧轻笑,她把日子过得很好。

林管家上来询问要喝什么,暗暗惊疑,这长相?难道是家人?上岗至今,她都没见过何以宁的家人。

骆应钧要了红茶,饶有兴致地打量,华丽梦幻的洛可可风,原来她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

二楼,开放式客厅里。

章怀瑜朝楼下沙发扬了扬下巴:“那就是谦叔,你爸,你们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亲父女。”

骆应钧敏锐抬头,撞上何以宁的目光。

时隔二十二年,父女二人终于见面。

骆应钧笑容温和儒雅,慢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何以宁垂眼看着他,看的很认真。

外形都不能称之为叔,出奇的年轻英俊,很难想象他居然已经五十岁,原来岁月从不败美人是真的。

突然有点明悟,何燕兰歇斯底里的恨意从何而来,她当年应该深深爱着他。

还有章怀瑜的母亲,以她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却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

抗衰老的基因会遗传的吧,等我上了岁数,我是不是也能依然这么好看?

何以宁思想开起小差。

章怀瑜见她满脸认真,还当她在思考重要的事情,不敢催她。直到过了十几秒,何以宁自己拽回乱跑的思想,定了定神,款步下楼。

骆应钧目光一直跟着她,天蓝色毛衣棕色休闲裤,很家常的打扮,素面朝天,看起来有点小,像在校大学生。

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以她读书的天分,这会儿应该在深造。他看过她大学时的成绩,足以上本校研究生。

骆应钧前迎了几步,停在一米外,神情中是不加掩饰的欢喜和愧疚:“对不起,我竟然糊涂到认错自己的孩子,以至于今天才见到你,白白让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一种难言的酸涩忽然涌上何以宁心头。

是啊,他怎么就那么糊涂,女儿都能认错,还得章怀瑜提醒才能发现真相。

如果五岁时,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给几颗棒棒糖,她就能欢天喜地叫爸爸。

十五岁也行,她最孤苦无依缺人爱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爸,别扭肯定有,更多的会是如释重负,终于有人可以依靠。

哪怕是中奖之前,卑微社畜为了钱996到头秃,认个富豪亲爹那叫天降横财的大喜事,又不是认干爹。

可现在,自己拥有百亿大奖,不缺爱不缺钱,他现金估计还没自己多呢。

这个爸出现的有点多余。

不过总比不出现的好,至少让她知道,自己不是父嫌母恨。

章怀瑜左右看看,活跃气氛:“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骆应钧颔首。

章怀瑜扶着何以宁的肩膀带她到沙发前坐下。

林管家早被骆应钧打发出去,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茶几上摆着一壶红茶。章怀瑜倒了一杯放在何以宁面前,再给骆应钧加水。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红丝绒首饰盒,故意问:“叔,这是你的?”

骆应钧含笑注视何以宁:“你那时候还小,视力都没发育完全,这算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我觉得我不应该空手来见你,给你带了点小礼物。”

何以宁干巴巴地说了一声谢谢。

怨恨了二十四年,直到最近才知道他走的时候留下一百万抚养费,知道他一有起色就回来补偿‘她’,如珠如宝抚养十九年。

恨没了,怨却还有点,反正挺别扭的。

章怀瑜任劳任怨当润滑剂,眼神询问过骆应钧之后,伸手拿起那个小首饰盒打开,特别捧场:“哇哦,很漂亮的红宝石。”拿起里面的红宝石钻石耳环放到何以宁耳朵边,“你皮肤白,戴这个肯定好看。”

他打开大首饰盒,里面是一条光华璀璨的红宝石钻石项链:“一套的,适合搭配礼服。”

何以宁看着那两件首饰,之前送的翡翠玉饰她看不出价值,这两件首饰倒是有点数,九位数要的。

这是打算拿钱砸她?

骆应钧岂能看不出她的不自在,二十四岁的大姑娘,你不能指望她对一个陌生人亲亲热热喊爸爸,十四岁的小姑娘都做不到这么没心没肺。

“阿瑜,我想和宁宁单独聊一下。”

父女之间需要一场开诚布公的交流,才有希望慢慢打破隔阂。

章怀瑜识趣地站起来:“你们好好聊。”抬手抚摸了下何以宁柔顺的长发,带着满满的安抚意味,“我在楼上,有事叫我”

骆应钧不轻不重地瞥他一眼:“去花园。”

章怀瑜如遭奇耻大辱,悲愤控诉:“叔,你在侮辱我的人品。”

骆应钧静静看着他。

章怀瑜悻悻摸鼻子:“好好好,去花园。”踩着重重步伐离开,多少是有点怨气的。

骆应钧看向嘴角轻翘的何以宁,语气随意如聊家常:“阿瑜性格开朗,和他相处很轻松。”

何以宁看看他,慢慢点头。

“只要你和他在一起轻松快乐,其他事情可以不用考虑,自己开心最重要,外人的看法,不必在意。”

何以宁嘴角弧度慢慢拉开,眼望着他:“你和他妈的事情,方便说吗?”

骆应钧无论是神态还是声音都很温和:“当然方便,影响了你二十四年,你有权知道。”

他端起红茶,饮了一口,声音不紧不慢:“怀瑜应该和你说过大概了,我跟你说说更详细的。”

何以宁轻轻点头。

“原本我们家是个挺幸福的家庭,你爷爷开了一家药店,你奶奶在国企当会计,我是医生,你妈是老师,一个标准的城市中产家庭。如果不出意外,你会很幸福快乐地长大。”

何以宁低头看着杯中沉底的茶叶,明天和意外,谁也不知道哪个先来临。

骆应钧喉间溢出一声苦笑:“意外偏偏就发生了,你爷爷开车不谨慎,撞上一辆出租车。你爷爷重伤昏迷躺在ICU里,出租司机当场死亡,乘客重伤送医。”

“是我出生那天吗?”何以宁突然问。

骆应钧瞳孔深处凝了凝:“你妈跟你说的,她怎么说的?”

何以宁垂眼:“外公说的,说我八字硬,出生当天就给家里招灾。”

“胡说八道,那是你爷爷自己开车不小心,跟你有什么关系。”既然何家那边没说,骆应钧自然不会说。他父亲是去医院看孩子的路上发生车祸,大概是太过兴奋开了快车。父母一直遗憾没体验过养女儿的快乐,知道她是女孩便翘首以待。

何以宁抬眼:“t?后来呢?”

骆应钧看了看她,接着说:“司机家人还好,我按照法院赔偿多给了一些,那家人没再继续追究。可乘客的家属,那家两个儿子都是不务正业的混混,平日里不见多孝顺,这时候摇身一变都成了大孝子。抢救期间就开始闹事,要求支付他们两个人的误工费看护费,就差把家里狗的精神损失费列出来。

动不动就带着一群地痞流氓来家里、医院、学校闹事,你那会儿还小,有一次被他们吓得差点弄哭背过气。

当时治安远没现在这么好,我们只是普通老百姓,根本拿他们没办法,只能给钱,结果把他们的胃口越养越大。抢救了两个多月,人没抢救回来。拿了一大笔赔偿后,他们照样缠着我们不放,把我们家当提款机。

那会儿是01年,花在这家人身上的钱,加上司机的赔偿,还有你爷爷的医疗费用,几个月的时间花出去一百多万,不仅掏空了家里的积蓄,还卖掉了药店和两套房子。

雪上加霜,你奶奶查出恶性肿瘤,那时候家里真没钱了,只剩下我们住的那套房子。”

骆应钧停顿一瞬,视线落在她脸上:“然后,我遇上了阿瑜的母亲,她问我要不要跟她走,她帮我摆平那两个混混,送你爷爷奶奶去国外接受最先进的治疗,给一笔钱安顿你们母女。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何以宁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发现他似乎有些紧张,握着茶杯的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

她思忖片刻,诚实回答:“我代入了下外婆,我会跟她走,生死面前无大事。人救回来了吗?”

骆应钧微微摇头:“你奶奶只坚持了三年,你爷爷坚持了十二年。对他们,我尽力了,没有遗憾。”他神色间染上哀悔之色,“我遗憾的是当时太年轻,思虑不周,以为给你留了钱,你就能生活无忧。更遗憾三年后回来,轻信何燕鸿,糊里糊涂认错人。”

何以宁抿抿唇,安慰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他那么不是东西。”

“说来说去,都怪我识人不明。”骆应钧苦笑自责,在她没注意的时候,眼风凉凉扫过她身后的窗帘。

外面透过窗帘缝偷看的章怀瑜啧了一声,眼睛真利,这都能发现。不过没躲,大大方方继续看,他在学习好不好。

虽然听不见,但是看得见,真该拍下来让外人看看谦叔这幅脆弱忐忑的模样,一准惊掉下巴。果然是老奸巨猾的千年狐狸,看出宁宁心软,就开始示弱。强势的人露出脆弱,格外令人心软。

章怀瑜用力点头,学会了学会了。

骆应钧收回目光,一位老父亲为了取得他独生女儿的谅解,用了一点小小的心机,他想这无伤大雅。

“总归是我糊涂,害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宁宁,是爸爸对不起你,”他面露恳求希冀之色,“你能不能给爸爸一个弥补的机会,在这世上,我只剩下你这一个血脉至亲。”

何以宁抿了抿唇:“我现在有点乱,你们一下子给我塞了太多信息,我得消化消化。”

骆应钧温柔安抚:“抱歉,是爸爸太着急了。如果还想知道什么,你可以问我,任何事情都可以。”

何以宁犹豫了下,还是选择问出来:“你认错人的事,她知道吗?”

骆应钧当然知道那个她指谁,想说不知道,话到嘴边还是决定告诉她实情:“你回去迁坟的时候,她发现了。”

合着就我什么都不知道!多像出轨,因为周围人的刻意隐瞒,另一半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

明明是她和何雅静的电影,她却像个看电影的。

何以宁看一眼骆应钧,两个星期前就知道养错女儿的事,硬等到把事情解决完才来见她。

这个爸,有点要面子,有点喜欢大包大揽的强势,还有点心机。她都没说认他,他就开始自称爸爸,她还不好纠正,久而久之,不认也认了。

想想他能从一穷二白走到今天这地位,那不是有点心机,那是一肚子心机。

捕捉到她的目光,骆应钧目光询问。

何以宁摇了摇头,表示没问题了。

骆应钧含笑开口:“爸爸这里有件事要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何以宁看他。

骆应钧笑望着她:“你对外说爸爸在非洲挖矿,要坚持这个说法还是改一下?我好配合你。”

何以宁:“………………”撒谎撒到正主面前,我要怎么解释?

骆应钧眼底止不住的笑意:“我确实持有非洲几个矿的股份,这个说法也没错。”

何以宁无语,歪打正着了居然。

“你要是喜欢这个说法,我们统一一下说辞,有人问起来就说之前已经发现真相,但是为了收集何雅静一家的犯罪证据,所以秘而不宣。不熟悉的都能忽悠过去,熟悉的也就阿瑜他们那边,我来解决,可以吗?”骆应钧询问她。

何以宁下意识绷紧身体,他好像知道了?

骆应钧确实知道了,他了解了一下她的过去。一个人突然有钱,无外乎那几种情况,一一排除之后,最后剩下的再不可思议也是真相。

他由衷庆幸,若无这个机遇,她大概率不会遇上章怀瑜,也就没有父女相认的机会。

望进她流露出紧张的眼里,骆应钧可以想象她最初那段时间是如何的惶恐不安,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神情前所未有的温柔:“我是你爸爸,我不会伤害你,”他迅速拿出两张银行卡放在桌子上,“你一直都说是爸爸给的钱,我不能白担这个名声,这张卡里有五个亿,密码是010628。”

何以宁摇头拒绝:“不用,我有钱。”

骆应钧面容格外认真:“你有钱是一回事,爸爸给你钱是另外一回事。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不管你认不认我,我的钱以后都是你的。”

他放柔声音,带着几分鼓励,“是活期,你自己看是存起来还是投资点什么,别怕亏,亏了就当交学费,有想法可以问我。”

骆应钧拨打她电话:“这是我私人号码,你任何时候都可以打给我。这一张是我的副卡,爸爸会很高兴收到扣款信息。”

何以宁瞪着茶几上那两张银行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骆应钧缓缓笑起来:“我现金不多,暂时只能给你这点。回头等我从日本股市那边出来,再给你发大红包。”

何以宁:我确定,他真的在拿钱砸我。

骆应钧懂得适可而止,虽然很想留下和她多相处一会儿,但是知道要给她时间消化,遂告辞离开。

章怀瑜把他送出去之后,赶紧回来。

“和你爸聊的还好吧?我看谦叔心情不错的样子。”

何以宁有点悲愤:“我被他牵着鼻子走。”整个谈话节奏都在骆应钧掌握中。

章怀瑜立刻同仇敌忾:“姜总是老的辣,不丢人,我也不是他对手。谁让他是老帮菜,我们嫩呢。”

何以宁有被安慰到,看着他:“我脑子里有点乱,要不你回家住几天,让我理一理头绪。”

章怀瑜立刻装可怜:“我不,我一个人睡不着,我必须抱着你才睡得着。我保证这几天乖乖的,不打扰你。”

“章怀瑜,”何以宁叫他的名,“我想一个人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章怀瑜慢慢收起笑,目光沉沉:“因为我妈,你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是不是?”

何以宁静默了一瞬后,点了点头。

理智上知道,当年他妈帮忙解决了大麻烦,延续了她爷爷奶奶的生命。可情感上,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她没了家没了父母。

她不仅不知道怎么面对章怀瑜,其实怎么面对骆应钧都还没想好,好在他走了。

“好吧,我让你一个人待几天,你可别胡思乱想,想着想着想跟我分手,”章怀瑜抬手将一缕发丝别到她耳后,英俊的脸上有种陌生的压迫感,“我不同意。”

第063章

章怀瑜沉着脸回到自己的别墅。

正在理所当然‘入室抢劫’的骆应钧扫他一眼, 淡淡道:“我刚刚就说了,让你跟我一起走。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理理头绪。”

章怀瑜磨了磨后槽牙, 觉得他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情侣一方突然说要冷静,往往是分手的预兆。”

拿着水晶魔方看里面照片的骆应钧语调漫不经心:“原来如此, 果然经验丰富。”

章怀瑜顿时头皮发麻, 一整脸色, 求饶:“我的叔,咱不能翻旧账吧。”

骆t?应钧侧眸睨他,半笑不笑。

章怀瑜双手一摊, 苦笑:“我要是知道会遇上宁宁,肯定守身如玉,那我又不能未卜先知。过去的事情没法改变,我只能说, 我现在和将来肯定不会胡来。”

骆应钧把水晶魔方递给保镖, 保镖放进满满当当的提篮里。

目睹这行云流水般的一幕,章怀瑜眼角跳了跳,敢怒不敢言,只敢腹诽引狼入室。

“说, 谁不会说。”骆应钧慢条斯理开口, “你和她才谈了几个月,几个月做得到, 几年几十年做得到吗?身为她的父亲, 其实我并不乐见你们在一起,因为我无法确定你的真心能维持多久?”

章怀瑜刚要开口表态。

“花花公子找到真爱从此金盆洗手, 美得像个童话故事。”骆应钧抬眼注视他,轻笑, “而童话,都是骗人的。”

章怀瑜没有急着反驳,也没有生气,他收起表情,平静站在原地,良久之后才道:“宁宁从没觉得我是认真的,她觉得我是玩玩,她也跟我玩玩。”

他不蠢,只是有意无意忽略。被骆应钧一点,立刻明白过来,他们之间一直以来只谈恋爱从不谈将来。

既然是玩玩,遇上这种糟心的关系,分手不就得了,何必自寻麻烦。

章怀瑜转身往外走。

“阿瑜,成熟一点。”

属于骆应钧的沉静声音从后面传来,透出几分重量。

章怀瑜停在原地。

骆应钧望着他沉默的背影:“我倒是觉得你们分开一段时间,对谁都好。你好好想想你和宁宁之间的感情和将来,也给她一点时间消化这场变故。就算是我,我也会和她保持距离,给她适应的时间。”

章怀瑜慢慢转过身来,直视骆应钧,半边嘴角一勾:“谦叔,我感觉你在忽悠我。”

骆应钧轻笑一声:“你们出去。”

保镖和管家立刻离开。

骆应钧走到沙发边坐下,示意章怀瑜过来坐。

章怀瑜大步走过去,金刀大马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骆应钧望着他:“不分开冷静冷静,难不成你以为宁宁知道了我和你妈的事,你们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交往下去?”

章怀瑜拧起眉头:“可我看宁宁对你并没有那么抵触。”

骆应钧眼角流出浅浅笑意:“宁宁是个孝顺孩子,她代入我的立场,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所以她没那么抵触我。可也只是没那么抵触,并不是不抵触。不管我有多少苦衷,我确实抛下了尚在襁褓中的她,她妈因为我迁怒她,以致于她像个孤儿一般长大。”

章怀瑜咬牙:“都怪那个该死的何燕鸿,本来宁宁有那一百万抚养费,可以过得很好,父女团圆之后可以过得更好,她明明可以一点苦都不用吃。我不收拾那王八蛋我不姓章。”

骆应钧眼神变得幽邃,该死?该生不如死。

阖了阖眼,压下情绪,他平静开口:“可宁宁就是吃了苦,你不能要求她大度地原谅所有人接纳所有人。因为你妈,她对你难免心情复杂。”

章怀瑜辩解:“不管怎么说,我妈当时确实帮上忙了。”不然两个正当壮年的混混,两个重症病人,足以弄垮一个普通家庭。

骆应钧颔首:“你妈帮了我帮了我父母,是我的恩人,这是事实。插足我原先的家庭,也是事实。”

章怀瑜无言以驳。

骆应钧看着他,笑了笑:“如果没有你妈的帮忙,我会倾家荡产医治父母,最后人财两空,期间还要忍受那家人三五不时的敲诈勒索。最乐观的情况是,我父母去世后,我和宁宁的母亲辞职换个城市重新开始。虽然贫穷,但是宁宁会在父母宠爱下长大。”

章怀瑜:“贫贱夫妻百事哀,说不定你们照样会离婚。”

骆应钧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那种情况下离婚,我应该不会放弃孩子的抚养权。跟在我身边,再穷再苦,能比她过去穷苦吗?”

章怀瑜沉默。

“不会再苦了。”骆应钧低低道,“这件事里,我们每个成年人都得到了好处。你妈带走了我,我解决了麻烦,我父母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就是何燕兰也得到了房和钱。唯独宁宁,明明是个孩子却承受了最大的苦果。怎么能要求她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给她点时间吧,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治愈一切。”

章怀瑜静默片刻,问:“多久才能治愈,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骆应钧爱莫能助:“我不是上帝,并非无所不知。”

章怀瑜的声音像是齿缝里蹦出来:“谦叔,你父女团圆倒是美了,却惨了我。本来我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日久见人心,宁宁早晚认真起来。可我偏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实话,我现在有点后悔。”

骆应钧遗憾:“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不然我会不惜代价去求一颗。”

章怀瑜颓败靠在沙发上,眼巴巴望着他:“叔,指点指点迷津。”

骆应钧:“大男人别耽于情爱,好好做事业。事业有成的男人最有魅力。让宁宁相信你不再是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相信你的真心。”

章怀瑜没好气:“我确定你在忽悠我别去打扰你宝贝女儿。”

骆应钧微笑:“忠言逆耳利于行。”

*

何以宁抱着富贵儿窝在二楼露台的鸟巢摇椅里出神。

天降一个爹,爹养错女儿十九年,假女儿妄想谋财害命,爹竟然是章怀瑜后爹,章怀瑜的妈就是当年的港城富婆。

她的CPU都快被|干冒烟了。

啊啊啊!为什么让我摊上这么拧巴的事情,是我日子过得太美,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要给我找点刺激是不是?

我要离他们远远的,我要出国,我要找兰熙宝贝。

什么爹什么男朋友,都没有闺蜜好。

我闺蜜从来不会给我出难题。

何以宁拿起手机搜航班,明天早上8:55,头等舱,就它,刷刷买好票,把航班截图发在她和程英赵旭峰的三人群里。

【买票,收拾一下,明天去伦敦。】

因为何以宁在家学国画,休起长假的程英和赵旭峰看见消息,奇怪了下,居然不坐章怀瑜的私人飞机。

奇怪归奇怪,赶紧买票。

程英心花怒放,单身狗巴不得上班,这哪叫上班这叫带薪游山玩水,就算每天走一万步都比待在家被催婚轻松。

有妻有子的赵旭峰就不同了,但是工作嘛,来了必须走,哄老婆:“想要什么礼物,给你带回来。”

他老婆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美滋滋:“我等你出国好久了,我在机场免税店下好单,你去拿就行。”

赵旭峰:“……”我舍不得她,她巴不得我出差,这老婆没法要了。

我老婆不要我了!

章怀瑜得知何以宁要走,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这什么意思,躲我?还要躲到国外去!”

至于怎么知道的,何以宁发信息告诉他的。

她不至于一声不吭一走了之,又不是演‘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逃’。

骆应钧沉吟了下:“是去伦敦找她的好朋友?”

章怀瑜不意外他知道,敢打赌,他那里有厚厚一叠宁宁的成长经历资料。搞投资的,最擅长搜集资料。

“霍兰熙,她俩认识十几年了,宁宁估计找她倒苦水去了。”

章怀瑜心里一动,琢磨着自己给霍兰熙上点供,让她帮自己美言几句。

章怀瑜回信息:【我给你安排飞机,我不去。】

何以宁:【不用,我买好机票了。】

章怀瑜抬头看骆应钧:“宁宁自己买了机票,不想坐我的飞机,她开始跟我划清界限了。”

骆应钧顺毛撸:“正别扭着,怎么坐你的飞机。不信你问问她,要不要我给她安排飞机,她肯定不要。”

章怀瑜有被安慰到,问了,被拒绝了,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没有差别待遇就好。等等,差别待遇?

“叔,宁宁有告诉你,她要去伦敦吗?”

骆应钧静静凝视他。

章怀瑜优越感爆棚:“哦,她没告诉你啊。”

骆应钧微微一笑:“爸爸只有一个,男朋友可以有无数个。”

章怀瑜唰得黑了脸。

*

第二天一大早,章怀瑜过去送行。

他做不到谦叔的理智,说保持距离就真的保持距离,昨天下午已经前往日本,忙他的事业去了。

他们情况不一样,血浓于水,父女之间的血缘斩不断,谦叔可以徐徐图之。

他要是徐徐图之,大概率被冷静地打入冷宫。

何以宁刚吃好早饭,准备出门,见到他t?下意识想笑,笑容绽放一半,忽然想起陈年旧事,笑容卡在那不上不下。她默默拉平嘴角弧度,自己果然应该离开冷静冷静,天天看着他非得精神分裂了。

脑子里两个小人一直打架,一个说:他是无辜的,长辈的事和他无关;另一个说:可条件反射会由他想到他妈然后想到那些糟心事。

这一番表情变化落在章怀瑜眼里,心里拔凉拔凉的,到头来,是自己这个儿子替风流快活的妈承担了所有。他压下悲愤,和颜悦色走上前:“去了伦敦好好散心,去牛津街痛痛快快买。英镑够不够?”

何以宁:“够了,上次的还没用完。”

“以防万一,”章怀瑜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在英国可以直接刷,密码010628。”

何以宁怔了怔,是她生日年月日,他和骆应钧还挺有默契,这难道是后父子情和谐的体现,默默吐完槽摇头:“他昨天给过我一张卡,全球通用。”

章怀瑜满脸刻意的哀怨:“你不能区别对待,要你爸的卡不要我的卡。”

何以宁心道,他的卡其实我也没要,放家里了。我自己有卡。

这一闪神,口袋里已经被章怀瑜塞了银行卡,他还威胁:“你不要,我就跟着你去伦敦了。”

何以宁忽然叹气,猝不及防被章怀瑜抱进怀里。

嗅到熟悉的发香,章怀瑜四肢百骸瞬间熨帖,在她耳边低声道:“事情是挺糟心的,你想在伦敦待多久都行,你不同意我就不过去。但是不许冷静着冷静着,把我冷没了,知道吗?”

何以宁心里乱糟糟,诸多念头像毛线一样纠缠成团,理不出头绪。

章怀瑜很想像往常一样要一个早安吻,克制住了,只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家里别担心,我把富贵儿他们都接我那边去照顾,我会发视频给你。”

何以宁觉得他抓了自己的宠物当人质。

把她送上车,目送劳斯莱斯离开,章怀瑜驻足片刻才回家。

*

霍兰熙翘了课来接机,章怀瑜突然红包雨刷屏,然后说以宁过来散心,让她多费心。

这情况不对啊,忙问他怎么回事?

章怀瑜不确定何以宁哪些会说哪些不会说,毕竟有些旧事不光彩,只说到时候见了人就知道。

霍兰熙更纳闷,直接问何以宁。

何以宁:“一言难尽,见面跟你说。”

霍兰熙敏感察觉到出大事了,哪还有上课的心思,翘了课过来。

接到人之后,霍兰熙问:“住酒店,还是住我那边?”

她那边就是章怀瑜的公寓,两百六十平,无公摊面积,住得下。

何以宁:“住酒店,我订好了,就在你那小区边上。”

半个多小时后,抵达酒店。

何以宁订的依然是总统套房,霍兰熙对于她的大手大脚已经习以为常,哪天省吃俭用才会担心她是不是破产了。

霍兰熙坐在主卧的单人沙发上,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姐妹,你肯定有心事,说吧,我今天给你当情绪垃圾桶。”

何以宁抱住她,果然闺蜜才是亲的。

霍兰熙心里咯噔了下,事情怕是不小,心提起来:“到底怎么了?”

何以宁放开她,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拿起一个靠枕抱在怀里,决定给她一点小小的震撼:“章怀瑜的妈是我后妈。”

“什么妈?”霍兰熙怀疑自己听错了。

何以宁郁闷抱紧抱枕:“后妈!”

霍兰熙目瞪狗呆,脑海被一句话刷屏——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老铁,你愿望成真了。

“真的假的?”犹不敢相信这么狗血的事情在生活中上演。

何以宁苦笑:“离谱吧?”

霍兰熙实话实说:“我剧本都不敢这么离谱。”

何以宁赞同不过:“我做梦都不敢这么离谱。”

“等一下,”霍兰熙发现了华点,“章怀瑜的妈李明珠是你后妈,那你爸是周,周?”她以前搜过,有点印象,一时想不起来了,赶紧拿起手机搜索。

何以宁提醒:“周应谦。”

“对对对。”霍兰熙点头,一目十行看手机,具体身价不知道,只知道管理章家家族办公室,家办不是上市公司,是章家长房私产,不需要对外披露信息。因此网上只有猜测,有说1000亿,有说5000亿,还有说10000亿,主打一个无凭无据也能说得一本正经。章家富得太久,又公认藏了富,所以格外引人好奇,网上向来众说纷纭。

反正看报道,周应谦投资了很多知名企业,赚得盆满钵满,在资本圈里举足轻重,就很牛逼的样子。

霍兰熙一脸不可思议:“他是你爸,亲爸!”

何以宁点头。

霍兰熙关注点歪了:“怪不得你花钱那么大手大脚,有这么个能搂钱的爸,那是随便花。”

何以宁心说,没他我也能随便花。

“不是!你不是了解过章怀瑜嘛,怎么会不知道这关系,他们家的人网上一搜到处都是。”霍兰熙终于发现了违和的地方。

何以宁不想再编谎话骗她,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以她们的亲密,她早晚会发现难以自圆其说的谎言,索性摊牌吧。

“我昨天才知道他是我爸,所谓非洲矿主爸,我骗你的,我是中了彩票。”

刚中奖那会儿,她疑神疑鬼怀疑全世界。如今大半年过去,情绪变得稳定。她知道霍兰熙会保守秘密,再来霍兰熙自己已经是亿万富翁,有钱且能挣钱,钱不会影响她们之间的关系。

霍兰熙又懵了,何以宁生出一种怜爱,仿佛看见昨天那个被一个紧接着一个消息砸懵的自己。

“彩票?!”

何以宁点头。

霍兰熙激动地两眼发光:“中了多少?”

何以宁轻描淡写:“一百多亿吧。”

霍兰熙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瞪大眼睛:“之前那个闹得沸沸扬扬,上辈子拯救银河系这辈子空降福布斯,超级无敌幸运儿原来是你!!!”

何以宁有被爽到,过去大半年了,想起来还是超爽。她,中了147亿,就是这么幸运,就问你羡慕不羡慕?

“卧槽卧槽卧槽!你是锦鲤化身吗?让我摸一把沾沾财气。”霍兰熙扑上来揉捏搓了一顿。

闹腾完了,两人肩挨着肩窝在沙发里。

何以宁道歉:“对不起,骗了你。”

“这有什么,要我也不敢随便告诉人,”霍兰熙捂了捂嘴,“我要是哪天说梦话说出去了怎么办?”

何以宁不以为意:“那我请十个八个保镖,没事就上网直播暴发户的快乐,带货赚钱,富上加富。”

霍兰熙捧场:“别说,还真可以试试。宇宙的尽头就是带货,月薪208万的明星都放下身段直播带货了,你就知道干这个有多挣钱。头部主播一场直播能挣上亿佣金,比一家上市公司都厉害。干不干,我组团队?”

何以宁:“……不干,我不缺钱。”

霍兰熙留下羡慕的口水:“我也想有一天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句话,你现在是真不缺钱了,自己有钱,你爸也有钱,对了,那你爸是不是也知道了?”

何以宁:“他应该知道了,但是没说透。”

霍兰熙:“毕竟才相认,可能是怕你抵触。”犹豫了下,她问,“他对你好吗?”

何以宁把养错女儿的事情说了。

霍兰熙再次目瞪口呆,倒抽一口气:“你这经历比《真假千金》的女主还离谱。”

何以宁叹气:“剧本得讲逻辑,现实却不需要逻辑,当然更离谱。”

霍兰熙怜惜地抚摸她的头发:“那这么看,你爸还是挺疼你的,走的时候留了一百万抚养费,二十年前的一百万,放现在就是一千万。一有条件立刻回来找你,虽然找错了人,但是他本质上爱的那个人是你,不是那个冒名顶替的假货。发现真相之后,没舍不得假货让你尴尬难过,果断把假货送进监狱,给你一个交代。我个人觉得,有点小瑕疵,但是没大问题。”

何以宁靠在她肩膀上:“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愧疚,也能理解他当初的选择。可我24了,冷不丁冒出那么大一个爸,好别扭。”

“别扭肯定有,毕竟没相处过,慢慢来吧。处得来就当爸爸,处不来就当个远房亲戚。”

何以宁也是这么想的,她现在更烦的是怎么处理自己和章怀瑜之间的关系,可怜巴巴望着霍兰熙:“那章怀瑜怎么办?”

这可把霍兰熙为难住了,好复杂的关系,豪门果然会玩。想起t?章公子一直以来的优异表现,她试探着建议:“一视同仁,处得来继续当男朋友,处不来就分手当兄妹?”

“……”神他么的兄妹。

何以宁扭了扭脸:“爸和男朋友的相处方式不一样。”

霍兰熙也觉得自己脑子瓦特了,父女相处吃吃饭说说话,男女朋友相处要亲亲抱抱滚床单:“你现在对章怀瑜是什么态度?”

何以宁烦躁:“他妈和我爸的事情,各有各的理,是是非非说不清。可我没了家没了爸没了妈,我做不到若无其事,我现在看见他就觉得别扭。”

霍兰熙理解地点头,是挺别扭的,设身处地想想后说:“既然别扭就分吧,你当时和他交往本身就图一个开心,不开心了干嘛勉强自己。姐妹,你可是百亿富翁,你还是超级富二代,你的快乐人生才刚刚开始,没必要吊在一棵别别扭扭的树上。”

何以宁沉默。

霍兰熙心里一动:“舍不得?”

“你别笑我,真有点。”何以宁苦笑:“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霍兰熙端正表情,看着她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动心了?”

何以宁眼神很平静,并没有惊慌失措。

霍兰熙倒抽一口冷气:“你不会真动凡心了的吧?”

“淡定,”何以宁失笑,拍了拍霍兰熙的肩膀,“英俊多金还体贴,朝夕相处之下有几个动心的瞬间很正常。不过我会马上提醒自己,他是花花公子,谈恋爱是找乐子,走肾不走心,再上网搜搜他以前的花边新闻,立刻心如止水。”

霍兰熙如释重负:“知道就好。浪子回头都是骗人的,只会浪一辈子。”

何以宁神情变得有点古怪。

霍兰熙不由提心吊胆:“怎么了?”

何以宁咬了咬下唇:“浪子回头都是骗人,对吧?”

霍兰熙不愧是个优秀编剧,从短短几个字里琢磨出味来,谨慎开口:“你觉得他可能想回头了?”

何以宁慢慢说道:“事发后,我想冷静冷静,他说了好几次不许提分手,神态语气都很认真。一直以来,他对我挺好的,可以说千依百顺,也很舍得送我礼物,几百上千万的礼物眼都不眨地送,我不知道这是他的基操还是特殊对待?”她有些忐忑不安,“会不会是我自作多情?”

霍兰熙傻眼。

想想真有可能,何以宁会有动心的瞬间,章怀瑜凭什么没有,他动了心又有什么理由要控制自己的感情。回想回想章怀瑜的表现,她都有点怀疑起来,花花公子不会动真心了吧?

姐妹俩面面相觑十几秒。

霍兰熙咽了咽唾沫:“那怎么办?”

何以宁:“你不是我狗头军师吗?”

霍兰熙:“这种事我也没经验啊。”

何以宁咬了咬牙:“分手,这恋爱没法谈了。早晚要分的,难不成让我和他结婚,后妈变婆婆?”

“分手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事情,我看你整个人状态都不好,冷静几天吧。”霍兰熙劝。没走心,那分就分。走了心,就得慎重点,哪怕分手,也得面对面说清楚。

何以宁扶额:“CPU过载,发热中,冷一冷也好。”她一骨碌爬起来,两眼发光,“何以解忧唯有花钱!走,去牛津街,今天全场我买单,让你见识见识百亿富婆的钞能力。”

第064章

说走就走, 到酒店套房还不到半个小时,何以宁又离开,坐进霍兰熙新买的路虎揽胜。

赵旭峰和程英坐在前面, 霍兰熙跟何以宁坐在后面。

霍兰熙回头望了望后面那辆熟悉的黑色悍马,皱了皱眉头, 不是很确定地问:“那辆悍马是不是在跟着我们, 从机场回来好像就在了?”

何以宁指尖不自在地挠了下耳朵:“他说他做生意的时候得罪了一些人, 一般而言大家都会守规矩,但是难免有个别奇葩。为了以防万一,安排两个人不近不远地跟着。”

骆应钧昨天电话里跟她说的, 那两个人会尽量不影响她的生活,衣食住行也不用她安排,只需要出门和他们知会一声。

她能怎么办?其他都能拒绝,这个真不能, 她怕死, 超怕。

感觉这个爸,认的有点亏,麻烦一大堆。

霍兰熙嘿了一声:“这排场可以啊,我给首富家闺女安排的排场都没这么大。他们港城那边是不是都比较重这个, 我看新闻, 港城富豪出行黑衣保镖都是一大群?”

何以宁只认识两个港城富豪,章怀瑜和骆应钧, 点了点头:“那边绑架案发生的比较多, 我记得前几年有个什么行业大王的孙女被绑架,大概是见得多了就比较小心。现在内地富豪也慢慢跟上了, 越有钱越惜命。”

霍兰熙心里一动:“章怀瑜的爸就是因为绑架没的,我看新闻, 有说是章家内讧,他们章家是不是水很深?”

她想起无意中看过的新闻,撰稿人把章怀瑜爸爸的意外和后来章家二房四房频繁发生的意外放在一起讨论,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兄弟阋墙见了血。

何以宁摇了摇头:“不清楚,我总不能傻不愣登向章怀瑜打听这个吧。不过他们家钱多人多,是非肯定多。”

霍兰熙有点担心:“你爸会带你接触章家人吗?”

“我干嘛接触他们,我嫌自己日子太舒服,故意找麻烦吗?”

霍兰熙按松一口气,也是,她最怕麻烦了,亲爸都别扭着,怎么可能去接触更别扭的章家人。

“对,敬而远之。”

默默在心里向章怀瑜说一声对不起,回头她就重新找房子,自己是不好意思再租他那公寓了。

说着话抵达牛津街,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何以宁放空大脑,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只想待会儿要买什么。

Jimmy Choo鞋店内,她挑了三双鞋让霍兰熙试,自己也挑了几双:“他们家鞋脚感不错,设计也好,《灰姑娘》的水晶鞋就是他们家打造的。”

霍兰熙懒得动:“我今天的定位是夸夸夸气氛组。”

何以宁态度坚决:“试试,至少选一双,不然我随便给你买一双回去。我今天就想花钱,不要阻止我花钱。”

导购是留学生兼职,闻言在心中呐喊,白富美小姐姐,我替你花,我替你花!

行吧,百亿富婆的打赏。

霍兰熙挑了一双方头平底鞋,学生党还是这个鞋更实用。

何以宁就是怎么好看怎么来,重点挑选他们家的水晶鞋,有一双镶钻的水晶鞋特别漂亮,尺码也刚好。

霍兰熙赞不绝口:“又闪又亮又仙,穿上它你就是小仙女。”

何以宁穿着走了一圈,微微皱着眉走回去。

“怎么了,不舒服?”

“脚指头那边稍微有点挤。”

“有没有大一码的?”

导购抱歉表示:“没有更大码了,鞋子穿穿会慢慢大起来。”

何以宁低头看着脚上那双灯光下璀璨生辉的镶钻水晶鞋,好看是真好看,凑合也能穿,但是穿起来有点难受。

有点像她和章怀瑜,开心是真开心,知道那些事后,其实凑合也能过,可过起来有点别扭。

她吐出一口浊气,这么多愁善感一点都不像她。既然不快乐,那就快刀斩乱麻,斩掉那些不快乐,让自己重新快乐起来。

何以宁脱掉水晶鞋:“算了吧,穿着不舒服。结账吧。”

虽然没促成这一单,但是导购笑容依旧灿烂,买了十二双鞋呢,提成一大把。

何以宁留下酒店地址,让他们送过去。抬手摘掉右手无名指上的白金对指,放进包里。

留意到这一幕的霍兰熙没问,猜测是章怀瑜送的,大概是情侣对戒。

逛到晚上七点,何以宁外汇告急,赶紧向霍兰熙求救:“支援点,支援点。”

霍兰熙吐槽:“我那点外汇不够你逛一家店的,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已经找我的富二代同学换,还要点时间才能到账。”

何以宁赞美:“兰熙,你真是小天使。”

小天使兰熙被她这挥金如土的豪迈架势吓到了:“不逛街了,带你去个好地方,让你长长见识。”

何以宁倍感兴趣:“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去的是一家酒吧。

酒吧十分豪华,七成卡座有人,灯光迷离暧昧,中央舞台上正在表演伊斯坦布尔肚皮舞,身材火辣的舞娘妖娆美艳,充满异域风情。

何以宁羡慕了:“你的夜生活居然过得这么好。”

霍兰熙挑眉:“你可以过得更好。”

何以宁忍俊不禁。

四人挑了位置坐下,各自点了酒。

霍兰熙拿着节目单给她看:“有钢管舞,帅哥跳的,个个八块腹t?肌,没见过吧。”

何以宁悲愤:“我上哪儿去见啊,我上次来,你都没带我来看。”

霍兰熙心道,我那会儿怕章公子撕了我。余光瞥见棕发绿眼的高大帅哥款步走来,视线落在何以宁身上。

审美这玩意儿,全球互通,什么眯眯眼东方美,都是西方仗着时尚圈的统治地位,搞审美霸凌。何以宁一进门,多少老外的视线跟过来,别看他们说,要看他们怎么做。

何以宁奇怪,若有所觉转头。

外国帅哥热情洋溢:【美丽的东方女孩,我是否有荣幸请你喝一杯酒?】

何以宁淡定拒绝:【谢谢,我只想欣赏歌舞。】

外国帅哥看看旁边的赵旭峰,耸耸肩,遗憾离开。

赵旭峰:误会了吧,正主不在这。

半个小时后,终于上演钢管舞,舞台上升起六根钢管,十二个发色瞳色迥异的帅哥,赤着上半身鱼贯而出。围绕钢管肆意舞动,像舞蹈又像杂技,动作间肌肉线条山峦起伏,汗珠滴落地板,性感淋漓。

何以宁只在网上见过女舞者表演钢管舞,还是第一次见男舞者表演,少了几分柔美多了几分力量感。

跳得不错,就该多一些载歌载舞的男人,造福广大姐妹。

热辣劲爆的钢管舞结束,男舞者没有退场,而是走下台与观众互动。

何以宁眼睁睁看着一个黑发绿眼的舞者打横抱起来前排红发小姐姐,小姐姐哈哈大笑,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还看见一金发碧眼的帅哥虚虚坐在一位棕色皮肤小姐姐腿上,端起鸡尾酒喂她,那位小姐姐从钱夹里抽出纸币塞进对方裤子里。

玩得这么野,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

11点多,一行人返回酒店,何以宁和霍兰熙一起睡。

霍兰熙确认:“真明天回去分手?”

何以宁嗯了一声:“机票都买好了。”

霍兰熙叹气:“你这也够折腾的,今天来,明天回,不缓缓?”

“既然决定了,就不拖了,省得吊着他也七上八下的。” 何以宁笑了笑,“回去和他说开后,我再来找你,在伦敦跟你混几天,然后我准备把整个欧洲玩一遍。”

已经下定决心,霍兰熙便不再多嘴,她轻易不会更改决定。

中午11点的航班,因为时差,次日8点多到的沪市。

回到家中,何以宁前往衣帽间整理章怀瑜送的礼物。

衣帽间到处都是他的东西,一柜子一柜子的西装衬衫鞋,中央岛台陈列着二十几只男式腕表。

原本有点空的衣帽间,因为他放进来的东西充实不少。

她叹出一口气,定定神,把章怀瑜送的贵重礼物连带章怀琛在苏州给的那块表算上,折成现金计算,大概有四千万。

交往三个多月,送了四千万礼物,出手还真是大方,每次谈恋爱,他都这样?

不过这个开销自己都支撑得起,想来他更没问题。

何以宁发信息给章怀瑜:【我回国了,现在方便见面吗?】

章怀瑜正在女娲的办公室内,和董助理讨论工作,之前半个月他就偶尔会来办公室,这几天来得更勤。

他意识到自己玩世不恭的形象拖了后腿,那有什么可说的,赶紧补救。

看到信息后,他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

这么快回国,显然不是好消息,他有预感,她想提分手。

逃避解决了不了问题,直接电话打过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玩几天?”章怀瑜声音如常,带着浅浅笑意。

何以宁只说:“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面聊聊。”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想去外面吃还是在家吃?”

何以宁停顿几许:“在我家吃吧。”

“好的,我大概半个小时后到家。”

等那边挂上电话,章怀瑜脸上的笑容潮水般退去。

董助理暗暗一惊,刚刚还柔情似水,眨眼之间面沉似水,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还是那个游戏人家的花花二少吗?

章怀瑜站起来,对他道:“这个事不急先放放,我女朋友回来了,我得回家一趟,有事打我电话。”

董助理应好,目送他大步离开。

不到半个小时后,章怀瑜回来,笑容满面进门,就见她穿着一身天蓝色家居服坐在客厅沙发上,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暖洋洋,一如往日。

“宁宁。”章怀瑜快步走过去。

坐在沙发上出神的何以宁听到动静抬头,见他猛地顿住脚步,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右手。

她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空荡荡的手指。

她摘掉了之前从不离手的对戒,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猜到是一回事,证实是另一回事,章怀瑜俊美逼人的脸刹那之间结了一层冰。

何以宁从没见他这模样,怔住了。

章怀瑜强压着的火气腾地窜起来,气极反笑走过去:“你冷静的结果就是一脚踹了我。哦,你有了爸爸,就不要我这个男朋友了。”

何以宁皱眉:“你别胡搅蛮缠,你知道根本不是因为这个。”

“我胡搅蛮缠,分明是你胡搅蛮缠。长辈的事情,凭什么迁怒我,我有做错什么?”章怀瑜俯身,双手撑在沙发背上,把她圈在自己胸膛和沙发之间,居高临下注视她的双眼,“你说,你说说我哪儿做错了,我要是有错的地方,我就同意分手。我没错,我绝不同意。”

第065章

男性高大躯体带来强烈压迫感, 何以宁不适地皱紧眉头,伸手抵住他胸口外推:“你坐好,你这样我没法跟你好好说话。”

章怀瑜恨不得欺上去狠狠亲两口解气, 但见她精致俏丽的脸上眉头紧锁,到底不敢真把她惹急了, 到头来惨的还是自己, 只好不甘不愿直起身, 用力坐在她身边,侧过身直视她:“你说吧,我犯了什么错, 导致你想踹了我。”

何以宁脸色回暖,整了整思绪:“你没错,可你妈是我后妈。发现百日照那天,你问我怎么看待你哥和何雅静的关系, 你不就是在试探我。”

章怀瑜薄唇抿成一条线。

何以宁轻声说道:“我的态度, 你当时就知道了,我无法接受继兄妹成为情侣,太别扭了。你妈和我爸那种情况,让我更别扭。”

章怀瑜眼眸深处藏着紧张:“你恨我妈吗?”

何以宁轻轻摇头:“你妈当年实实在在帮我们家解决了一大堆麻烦, 非亲非故, 凭什么要求你妈无条件帮忙。我不恨她,可我做不到毫无芥蒂。”

章怀瑜如释重负:“那就行了。”

何以宁不解。

“继兄妹什么的, 根本不是大问题。”章怀瑜牵了牵嘴角, 笑得有些落寞伤感,“宁宁, 说到底只因为你没那么喜欢我,如果你喜欢我像我喜欢你, 哪怕只有我的一半,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何以宁沉默几许,试探着道:“也许你对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喜欢,你看,我们交往的时间还不到四个月。只是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件事导致分手,你有点不甘心。

章怀瑜定定注视她,眼神很深:“不要推己及人,这段感情里,你没动真心,我动了,我求婚戒指都准备好了。”

何以宁愕然,紧接着心慌起来,下意识说:“对不起,我,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玩弄感情的坏蛋。

可他不是花花公子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当时接受他的追求,便是想着只谈恋爱不谈感情,可以好聚好散。

每当自己有心动迹象,就会提醒自己这一点,立刻掐灭那点悸动。她怎么敢对一个花花公子倾注真情,真情错付的滋味尝过一次就够了。

她知道那种滋味,所以格外心慌气短。

章怀瑜自嘲地笑了笑:“你没对不起我,只怪我以前太荒唐,于是你吝啬付出感情。宁宁,你是不是老天专门派来惩罚我的?”

何以宁轻咬下唇,她觉得老天爷分明是在惩罚她。

“我认罚,”章怀瑜慢慢笑起来,竟有些欢喜,“我由衷感谢上天的安排,把你送到我身边。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真心喜欢的人,我遇到了,何其幸运。”

何以宁怔住,撞进深邃桃花眼里,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柔情喜悦。

“我同意分手,”章怀瑜站起来,慢慢在她面前蹲下,单膝点地,“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这个姿势令何以宁浑身不自在:“你别这样,你起来说话。”

章怀瑜不为所动,反而伸手握住她的右手,指腹摩挲空空荡t?荡的无名指,低声恳求:“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何以宁抿了抿唇,不再往回抽手。

“做不成男女朋友,我们还能做朋友,你不能拉黑我不能躲着我。说起来,我帮你找到了爸爸,这点要求,不算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