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川站在一旁,心里直打鼓。商老师会不会觉得太旧了?或者颜色不喜欢?或者觉得空间不够?
他已经暗暗打定主意,只要商潜皱一下眉,他立马就去换,换成商潜喜欢的样子。
可商潜并没有皱眉,只是转着轮椅面对他,向他确认:“专门为了送我上课买的?”
“嗯。”陈卓川用力点头,“三轮太颠,这个坐着舒服点。”
商潜沉默片刻,随即慢悠悠道:“那怎么办,那我得坐一辈子,把本坐回来。”
陈卓川被这话撩得晕头转向,咧着嘴嘿嘿傻笑:“成!你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过来,抱我。”
陈卓川立刻应声上前,小心翼翼地从轮椅上抱起上前。就在他转身要把人放进副驾驶的瞬间,突然颈间突然一热。
他低下头一看,是商潜微微仰头,在他喉结上轻轻亲了一口。
陈卓川浑身一僵,抱着人的手紧了紧,呼吸都乱了半拍。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商潜正弯着眼对着他笑。
陈卓川突然就觉得这车买得超级值。
到了商潜爸妈家门口,他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才敲门。
门一开,看见商潜妈妈笑着迎出来,他嘴一瓢,把准备好的称呼忘得一干二净,憋了半天蹦出句:“陈卓川好!俺是阿姨,俺来蹭饭了!”
话一出口,空气静了三秒。
商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陈卓川自己也傻了,脸一下红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结结巴巴地想补救:“不、不是……阿姨好!俺是陈卓川。”
商潜妈妈也被逗笑了,连忙往屋里让:“快进来快进来,阿姨知道你是小陈,快别站着了。”
陈卓川推着商潜往里走,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陈卓川啊陈卓川,你这嘴是租来的吗?
屋里飘着饭菜香,商潜爸爸正坐在沙发上,抬头看了他俩一眼,点了点头:“来了?坐。”
陈卓川僵硬地坐下,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好在商潜一直挨着他坐,时不时用胳膊肘碰他一下,悄悄给他递眼色。
也好在商潜父母真的就像商潜说的那样很好相处,也没有因为他是摆摊的就看不起他。
他在餐桌上说了许多之前在工地上和现在摆摊时发生的事,那些带着烟火气的琐事被他说得很有趣,逗得老两口直笑,商潜坐在旁边,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嘴角也一直弯着。
临走时,商潜妈妈塞给陈卓川一个红包,说是见面礼。陈卓川死活不要,推来推去半天,还是被商潜硬塞进了口袋。
下了楼后,陈卓川摸了摸口袋里厚厚的红包,转头看商潜,眼里还带着点不敢信的憨气。
他竟然真的跟商潜爸妈见了面。
他挠挠头:“这么说,咱们这关系,是被长辈承认过的了?”
商潜嘴角弯了弯:“不然你以为呢?”
陈卓川嘿嘿笑起来,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像是有根线把他和商潜,和这个家,紧紧拴在了一起。
商潜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问:“很开心?”
陈卓川重重点头:“开心!”
“那以后还常来?”
“来!必须来!”陈卓川想都没想就应道,“下次俺带点自己做的酱菜来,那味道下饭,阿姨肯定爱吃。对了,还能帮叔叔修修家里的小家电,俺这手艺在工地上练过……”
他絮絮叨叨地数着下次来要做的事,商潜没插话,就静静听着。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着映在地上。
陈卓川推着轮椅慢慢走,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夕阳,暖融融的,亮堂堂的,还有好多好多盼头。
第166章
商潜是在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的腿似乎有了要好起来的迹象。
那是个很平常的下午, 陈卓川临时下楼去小区门外的便利店买盐,留商潜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陪着丁盼和陈卓惠那位相亲对象的女儿玩拼图。
小女孩才六岁,扎着羊角辫, 手里攥着一把五颜六色的塑料发夹, 趁商潜低头看拼图的功夫, 踮着脚尖往他头发上别,粉色的小蝴蝶结、蓝色的星星,不一会儿就把他的头发夹得像个花哨的鸟窝。
丁盼在旁边笑得直拍手,商潜无奈地想抬手把发夹摘下来,可指尖刚碰到兔子发夹, 就听见小女孩“哎呀”一声,另一只手里的一块拼图掉在了沙发底下。
“我的城堡顶!”小女孩急得要哭。
商潜抬头瞥了眼沙发底,不算深,伸手应该够得着。他没多想,下意识地往沙发边挪了挪, 手臂一伸,正好把那块拼图捞了出来。
“给你。”商潜把拼图递给小女孩,看着她立刻破涕为笑, 自己却突然僵住了。
丁盼和小女孩已经重新埋头拼起城堡, 客厅里只听见两人讨论的轻响。
商潜坐在原地没动,目光缓缓扫过自己刚才坐的位置, 离沙发还有一臂的距离,而现在,他的膝盖几乎要碰到沙发腿了。
他是怎么过来的?
商潜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腿,他试着轻轻动了动脚踝,又慢慢弯了弯膝盖, 幅度依旧不大,却比这几个月以来任何时候都要灵活些,像是生锈的零件突然被注入了一点润滑油。
“商叔叔,你看这块对不对?”丁盼举着一块拼图问他。
商潜回过神,随口一应:“嗯,是城堡的塔尖。”
他重新坐直身体,视线却总忍不住往自己的腿上瞟。
或许……不是错觉?
他悄悄吸了口气,趁孩子们不注意,又试着往旁边挪了挪。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右腿肌肉在发力,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门“咔哒”一声开了,陈卓川拎着盐袋走进来,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商潜头上,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发夹,忍不住笑着打趣:“商老师这头上是开了个花园?还挺热闹。”
商潜却像没听见似的,愣在原地,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的右腿上,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这是?”陈卓川看出不对劲,把盐袋往茶几上一放,自然地挨着他坐下,伸手想碰他头上的发夹,“跟孩子们拼拼图,输啦?”
商潜抬起头,眼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茫然:“你看……”他说着,慢慢抬起右腿,膝盖竟能弯到一个比往常更大的角度。
陈卓川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凑过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商潜的膝盖,声音发颤:“能、能弯了?”
“嗯……好像是的。”
陈卓川盯着那道弯起的弧度,眼睛一眨不眨,反复确认后才终于喊道:“真的!比以前好多了!”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只是一个劲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商潜看着他激动的样子,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陈卓川的手背:“可能还需要很久。”
“多久都不怕,一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咱慢慢等!”
陈卓川突然站起来,在客厅里转了两圈,又猛地蹲回商潜面前,手舞足蹈地说:“俺明天就去买钙片!买大骨头!天天给你炖汤喝!”
商潜被他这股子急吼吼的劲头逗笑了:“哪用得着这么大阵仗,医生说循序渐进才好。”
“那也得补,骨头汤补钙,钙片也得吃,这叫那什么……对,双管齐下……”
他越说越起劲儿,手还在半空比划着,恨不得立刻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列成清单。
丁盼和小女孩趴在旁边看,丁盼问:“商叔叔好了是不是就能陪我们出去玩啦?”
陈卓川愣了愣,随即用力点头:“能,肯定能。等你们商叔叔好了,咱一起去公园去放风筝。”他说完,又急切地看向商潜,“你说好不好?”
商潜看着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又看了看孩子们期待的眼神,轻轻点头:“好。”
等商潜正式履行这个约定,已经是在半年之后。
那天复查,医生拆掉他腿上最后一层护具,让他试着站立时,陈卓川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腿。
陈卓川比商潜本人还要紧张,心里默默念叨着一定要没事,手心都沁出了层薄汗。
商潜深吸了口气,先是试探着将重心慢慢移到伤腿上。起初腿还有些发颤,他微微蹙了下眉,调整了下姿势,再一点点挺直身体。
陈卓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冲上去扶一把,又怕打扰到他,只能死死忍着。
几秒钟后,商潜稳稳地站在了地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又抬眼看向陈卓川,笑道:“站起来了。”
陈卓川猛地松了口气,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胳膊,声音带着点哽咽:“太好了……太好了……”
医生说他恢复得比预期好,以后正常走路没问题,但剧烈运动比如跑步就不建议了。
商潜点点头,没有太过失落。能像重新像正常人一样站起来,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
一周后的一个晴朗天,他们去了棉城最大的中心公园。阳光把草地晒得暖融融的,风里飘着青草和花香,正是野餐的好时候。
找到一片青草丰茂的空地,餐布一铺,陈卓川将早上现做的三明治和切好的水果码得整整齐齐,边吃边说笑,气氛好不热闹。
等商潜咽下果盘里的最后一颗葡萄,抬头时,正见陈卓川、丁盼,还有那个即将成为陈卓川外甥女的小女孩,三人手里各举着一只风筝,在不远处的光晕里望着他。
“快来放风筝咯!”陈卓川笑着朝他招手,露出两排白牙。
这半年里,陈卓川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壮实黝黑的模样,笑起来带着点憨气,说话时尾音总带着点家乡的调子,只是看他的眼神,比从前更热切了些。
商潜抽了张纸巾擦干净手,拎起脚边那只鼓着圆肚子的大金鱼风筝,应了声:“来了。”
他站起身,踩过簌簌作响的青草,一步,又一步,慢慢走向那个笑着的憨厚青年,走向属于自己的、安稳又明亮的新生活。
第167章
商潜的腿恢复不久之后, 陈卓惠便和那位相亲对象忙着操办婚事了。
婚礼定在一家临湖的酒店,来的都是最亲近的人,场面算不上盛大,却很温馨。
陈卓川作为女方为数不多的亲人, 婚礼当天是要陪着妹妹上台的。
前几日商潜硬拉着他去挑西装, 他捏着吊牌上的数字直咋舌, 连连摆手说没必要,商潜却不由分说付了钱,说这么大的日子,必须要穿得体面。
把陈卓川感动得眼泪汪汪的。
婚礼当天他特意换上了那身西装,这是他头一回穿这么正式的衣服, 平日里五大三粗的身板被硬塞进熨帖的布料里,衬得肩膀更宽、胳膊更壮实了些。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领带系得歪歪扭扭、袖口还卷着半截的自己,有些不自信:“这能好看吗?”
商潜恰好走进来,见他这副模样, 忍不住笑了:“挺精神啊,就是领带该换换位置,你这是要勒死自己?”说着伸手帮他把领带系好。
“待会儿可别紧张得顺拐。”商潜拍了拍他的肩, “惠惠还等着你来送呢。”
陈卓川“嗯”了一声, 又对着镜子挺了挺腰。
走到宴会厅门口,陈卓惠正穿着婚纱站在那里, 看见他过来,眼里亮了亮:“哥,你这身真精神。”
陈卓川挠了挠头,脸有点红:“你也好看。”
他作为女方家属忙前忙后了好半天,等所有客人都到场后, 音乐响起时,便牵着陈卓惠的手往里走。
丁盼和他的准外甥女作为花童,提着花瓣篮走在最前面,脚步一蹦一跳的,粉白花瓣随着动作簌簌落在红地毯上。
红地毯不算长,走到台前后,他把妹妹的手交到那个男人手里,想说点“好好对她”的狠话,最终却只变成一句闷闷的“照顾好俺妹子”。
转身下台时,脚步果然没顺拐。商潜坐在第一排,见他过来,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陈卓川坐下时,商潜递给他一杯温水,“还行,没掉链子。”
陈卓川灌了大半杯,才缓过劲来,嘟囔道:“比扛一袋水泥还累。”
商潜侧头看他。陈卓川大概是真热,额角沁出点薄汗,领带被扯松了点,露出一小片泛红的脖颈。
“今晚有个惊喜要给你。”商潜声音压低,混在台上的誓词声里。
陈卓川愣了愣,转头看过去:“啥惊喜?”
今儿明明是他妹子结婚,跟自己有啥关系?怎么他还能沾着光得个惊喜?
商潜没解释,只说:“等结束了就知道了。”
婚礼散场后,两人并肩往家走。陈卓川一路都在琢磨那惊喜到底是啥,商潜却只字不提,急得他抓心挠肝。
刚推开家门,商潜便从身后轻轻推了他一把:“进去看看。”
陈卓川疑惑地走进房间,目光一扫,瞬间定住了,他的床上,赫然放着一件加大号的白色婚纱,缎面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裙摆蓬松,领口还别着朵小小的珍珠花。
他僵在原地,半晌才转头看向跟进来的商潜,指了指那件婚纱,神情茫然:“这……这是什么?”
商潜走上前回答:“帮惠惠挑婚纱时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
陈卓川彻底懵了,他看看床上那件蓬松的白色婚纱,又低头瞅了瞅自己一身的腱子肉,实在找不出半分契合的地方。
“……俺一个大老爷们儿,穿这玩意儿像啥?这不是闹笑话。”
商潜却没笑,只是抬手解他的领带,“试试就知道了。”
陈卓川忍不住往旁边扭了扭:“还是……不要了吧,多别扭。”
“不许动。”商潜淡淡道。
陈卓川果然就定住了,胳膊还维持着半抬的姿势。他向来听商潜的话,这份顺从早就刻进了骨子里。
商潜没再说话,手指解开他的领带,又一颗颗扯下西装纽扣。
外套从陈卓川宽厚的肩膀上滑下来,露出他后背常年干活练出的紧实线条。
他耳尖悄悄红了,却硬是没再动一下。
商潜把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又去解他衬衫的扣子。陈卓川的呼吸有点乱,却还是乖乖挺着背,任由商潜的指尖在胸前游走。
“转过来。”等全都脱完,商潜拿起床上的婚纱。
陈卓川磨磨蹭蹭地转身,眼睛盯着地板缝,不敢看那件裙子。商潜拎着婚纱下摆展开,示意他伸胳膊,他便僵硬地抬起胳膊,像个被摆弄的木偶。
穿到一半,他突然闷声说:“你看这腰,勒得慌。”
商潜正在帮他整理裙摆,闻言抬头看了眼镜子,忍不住笑了:“哪勒了?明明挺合身。”
镜子里的人,宽肩撑着蓬松的婚纱,硬朗的线条配上柔软的蕾丝,怎么看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陈卓川瞥了眼,赶紧别过头:“啥合身啊,活像偷穿了谁家姑娘的衣裳。”话虽这么说,却没挣扎着要脱。
商潜帮他系好背后的拉链,指尖顺着脊椎轻轻滑过,引得陈卓川一阵轻颤。
“挺好的。”商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低哑,“比我想象中好看。”
陈卓川被他说得更不自在,梗着脖子嘟囔:“你这是有滤镜。”
商潜举着手机对着陈卓川咔嚓拍了两张,屏幕里的人穿着宽大的婚纱,肩膀绷得紧紧的,看着镜子头傻笑的样子又窘又憨。
“行了吧,能脱了不?”陈卓川抬手扯了扯领口。
“急什么?当然不。”商潜往前凑了凑,呼吸拂过陈卓川的耳朵,“今晚就穿着这身做。”
陈卓川的脸一下红透了:“这……这咋弄啊?这玩意儿穿着碍事。”
商潜没说话,只是往床上一坐,拍了拍自己的腿,“来吧。”
陈卓川的目光胶着在他身上挪不开。商潜算半个娘家人,今天也穿了身西装,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反射着灯光,白色西装衬得他本就清俊的眉眼愈发好看,看着相当惹眼。
那点对婚纱的别扭在看到商潜这副模样时突然就散了,陈卓川像被勾了魂似的,脚步不听使唤地挪过去。
他停在商潜面前,撩起那层厚重的布料,露出底下两条结实的腿,然后抬腿跨坐上去。
商潜的手牢牢扶住他的腰,低声道:“今天也自己来。”
陈卓川的脸热了热,他攥着商潜的肩膀,婚纱的裙摆被两人的动作带得晃悠。
“不、不行……”片刻后他喘着气摇头,“这衣裳太碍事了……”
他闭着眼,听见自己越来越乱的呼吸,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快被抽干了。
婚纱的裙撑早就歪到一边,碍事得很,他却腾不出手去整理,只能任由它硬邦邦地硌着腰侧。
“累了?”片刻后,商潜指腹摩挲着他泛红的唇角。
陈卓川喘着气点头,又赶紧摇头。他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商潜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剩下的话都变成了一声闷哼。
婚纱被扯下来堆在腰间,温热的呼吸缠了上来,他忍不住抬手抱住商潜的头,指尖穿过那片柔软的头发。
等商潜终于抬头时,脸颊闷出了一片红晕。他盯着自己刚刚吃的那片地方看了几秒,忽然低笑出声:“你有没有发现,你好像变大了点?”
陈卓川愣了一下,下意识低头去看。
商潜伸手,指尖轻轻戳了戳,“像刚生了小宝宝一样。”
陈卓川的脸一下烧起来:“啥……啥啊……不要乱说。”
商老师平时看着很正经,但说起荤话来总是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商潜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刚好家里还有一瓶牛奶。”
陈卓川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摆手:“那是给盼盼明天当早饭的,不能动。”
“明天我去给他买别的。”商潜说着,已经翻身下床找起来,很快就摸出了那瓶牛奶。
瓶盖被“啪”地拧开,冰凉的液体混着温热的呼吸,引得陈卓川浑身一颤,抱着商潜后脑勺的手紧了又紧。
可怜的盼盼这会儿正蜷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正香,还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早餐奶,已经被他的新舅舅给喝光光了。
第168章
陈卓川最近找了份住家保姆的活儿, 雇主家的小少爷是个高三生,叫商潜。
那孩子长得清俊,眉眼间透着股书卷气,见了他总客客气气叫“陈哥”, 成绩还好得让邻居都夸。
陈卓川心里暗叹, 这雇主家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跟个小天使似的,不像那些不良少年和熊孩子。
他的活儿不重,每天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按商潜的口味做一日三餐,晚上就回隔壁房间休息。
两人相安无事地相处了几天, 陈卓川还想着,这活儿轻松,小雇主又省心,真是撞了大运。
直到这天夜里,陈卓川起夜, 路过商潜房门口时,见里面还亮着灯。他想着高三生学业重,可也不能熬太晚, 便放轻脚步走过去, 轻轻敲了敲门:“小潜,还没睡呢?”
里面没应声。
陈卓川又敲了敲, 声音提高了些:“小潜?该睡觉了,明天还得早起上学呢。”
还是没动静。他心里咯噔一下,琢磨着别是学习太累睡着了,或者出什么事了?正想伸手拧门把手进去看看,面前的门却突然开了。
商潜就站在门后, 头发有些乱,脸上没了平时的温润,眼神沉沉的,陈卓川皱着眉劝:“你这孩子,怎么还不睡?高三也得注意休息,不然明天上课没精神……”
话没说完,商潜忽然叫了声:“陈哥。”
陈卓川应声的瞬间,才往下扫了一眼,顿时僵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商潜下面空荡荡的,没穿裤子,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敞着,空气里还飘着一股淡淡的膻味。
他总算反应过来刚才商潜在做什么,脸瞬间红到耳根,慌忙往后退:“那、那小潜,陈哥不打扰你了,你、你赶紧睡……”
转身要跑,手腕却被人一把拽住。
商潜的手指有些凉,力道却不小,声音带着点没散的哑意:“陈哥,我刚才都快到了,你敲门,打扰我了。”
陈竹川哪听过这小孩说这么直白又露骨的话,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啊小潜,是、是陈哥没注意,要不你……你继续?”
商潜却没动,就这么盯着他。
这大热天的,陈卓川身上就穿了件洗得发松的老头衫,壮实的深色胸肌轮廓被勒得明明白白。
商潜突然开口:“陈哥,你既然打扰了我,那你得帮我。”
“帮、帮什么?”陈竹川脑子发懵,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门就突然被商潜反手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少年身上的气息瞬间裹了过来。
他看着商潜镜片后闪过的光,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商潜的手就伸了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声音带着点散漫:“陈哥,好大啊。”
陈竹川活这么大,从来没人这么直白地说过他的身材,脸烧得发烫,刚想往后退,那手指已经用力捏了两下。
陈卓川猛地吸了口气,声音都变了调:“小、小潜!你别乱碰!”
他想推开商潜,却见少年抬着眼,眼底没了平时的礼貌,反而透着股执拗的劲儿:“陈哥,你帮我。”
商潜今天的心情其实很不好。下午在学校后山,他亲眼撞见江乔跟隔壁班那个总爱耍帅的男生贴在一起亲嘴。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没有做过对不起江乔的事,对方为什么要背叛他?烦闷堵在胸口,他连带着对眼前的陈卓川,也没了平时的客气。
他手指还抵在陈卓川胸口,没松劲,语气却冷了半截:“陈哥要是不帮我,我就跟我爸妈说,说你晚上闯我房间,还对我动手动脚。”
陈卓川浑身一僵,他哪能料到这平时温温顺顺的小少爷,会说出这么不讲理的话。
“小潜,你怎么能乱说?俺没对你做什么。”
“可我爸妈信不信,就由不得你了。他们要是知道你不规矩,肯定会解雇你。你这份工作,不想要了?”
陈卓川心里顿时又气又急。他家里还有个妹子和外甥要养,要是被解雇了,短时间内哪找这么合适的活儿?
他想了想,叹了口气,声音放低:“那……那俺要怎么做?你说吧。”
“陈哥自己把衣服撩起来。”
陈卓川扭捏了一会儿,依言照做。
商潜视线落在那片肌肤上时,向来很有礼貌的他突然很想骂句脏话,哪有男人长这么大的?打激素了吗?
“好软。”
这话让陈卓川耳根子发烫,还没等热度褪去,又听见商潜说:“我要chi一下。”
陈卓川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商潜突然低下头。
他猛地瞪大眼,下意识松开了手,滑落的衣料瞬间裹住了商潜的头。
“陈哥想闷死我?”商潜的声音隔着布料传出来。
陈卓川慌得不行,连忙伸手把衣服撩起来。
下一秒,商潜的动作就又续上了。陈卓川只觉得一股陌生的麻意顺着脊椎往上窜,腿软得站不住,只能后背抵着墙,死死咬住嘴唇。
他想让商潜停下来,可话到了嘴边,又怕一开口就是变调的喘息,只能硬生生把话咽回去。
等商潜再抬头时,脸颊已经被熏得泛红,嘴唇也透着水润的红,哪里有半分白天三好学生的样子。
商潜爽了,没半分预兆,突然抬手给那处扇了一巴掌。
陈卓川浑身一僵:“小……小潜。”
商潜眯着眼笑:“陈哥好se啊。”
他说完,随意地往床上一躺,手臂搭在额前,道:“我累了。”
陈卓川心里瞬间松了口气,暗想着这小祖宗总算肯消停了,紧绷的身体刚要放松,就听见商潜又补了一句:“陈哥过来自己*。”
陈卓川彻底愣在原地,他看着商潜镜片下忽明忽暗的眼睛。
后知后觉,自己之前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觉得商潜是个小天使?这分明是个披着乖学生外皮的小恶魔才对。
这天之后,两人便默认维持着这样的关系。陈卓川但凡露出半点拒绝的念头,商潜轻飘飘一句“那我跟爸爸妈妈说说”,总能让他瞬间没了底气。
于是日子就这么过着,商潜刷题时要含着放松脑子,饭前饭后要垫垫肚子,连睡前都得安神助眠,理直气壮得很。
起初陈卓川只当是被小祖宗拿捏住了,可日子久了,他却发现自己竟也渐渐沉溺其中。
他又羞又恼,一遍遍唾弃自己,怎么能对一个高三生有这种心思?这太不道德了。
直到某天,他出去买完才回来刚进门,就看见客厅里多了个穿商潜同款校服的少年,正红着眼圈拉着商潜的袖子,低声苦苦哀求着什么。
听了几句对话,陈卓川心里便有了数,这该是商潜之前谈的小男友,分手了想复合。
那瞬间,他莫名难受了起来。
等那少年走了,商潜却没半点异样,依旧埋首做题。陈卓川强压着心绪洗了盘水果放在他桌边,商潜盯着卷子拿起颗葡萄慢慢嚼,没像往常那样立刻招手让他过去。
沉默在空气里飘了会儿,陈卓川终究没忍住,小声问:“今天……不……吗?”
商潜闻言愣了一下,握着笔的手顿在卷面上方,抬眼看向陈卓川时,眼里还带着点没从题目里抽离的茫然。
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陈卓川问的是什么,嘴角慢慢勾起点浅淡的笑意:“陈哥今天这么主动?”
陈卓川被这话问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应了几声。
商潜没再多说,放下笔,凑了过去。
学习嘛,本就该劳逸结合。
陈卓川轻轻抱着商潜的头,掌心贴着温热的发丝,刚才因那小男友而生的空落落的感觉,一点点被填满。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门口多了道身影,竟是那小男友去而复返,此刻正瞪大了眼,一脸震惊地盯着他们。
陈卓川心里一乱,没忍住收紧了手臂。商潜被他弄得顿了顿,含混地问了句:“怎么了?”
“没、没什么。”陈卓川声音发紧,目光死死盯着门口那道身影,看着人哭哭啼啼地跑远,才稍稍松了口气。
商潜好像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动作停了停,要抬起头:“什么声音?”
“没事。”陈卓川连忙按住他的头,“外面有只鸟飞过去了,吵了下。”
“……哦。”商潜重新闭上眼。
那好吧,继续了。
第169章
“许思蝶也太惨了吧?重组家庭, 舅舅还是同性恋,家里就没个正常人……”
卫生间外的议论纷纷,下一秒,隔间门“砰”地被踹开。
少女夹着根烟走出来, 烟蒂明灭的火光映着她眼底的冷意, 原本扎堆议论的女生们瞬间噤声。
她两步走到那几人面前, 居高临下地扫过去:“刚才的话,再跟我重复一遍?”
对面的人头埋得快贴到胸口,连声道歉:“对不起思蝶,我们乱说的……”
“嘴巴放干净点,”许思蝶碾灭烟蒂, 扔进垃圾桶里,随即转身往外走,“下次可别再让我听见了。”
回到教室后,她拎起书包就往校外走,远远就看见校门口的树下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 指尖捏着本单词本,正垂着眼念单词。
“盼。”她喊了一声。
丁盼抬头,闻到她身上残留的烟味上, 眉头立刻皱起来:“说了多少次少抽烟?一身味, 舅舅等会儿该说你了。”
“忍不住嘛。”许思蝶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赶紧收拾下,舅舅他们快到了。”
许思蝶撇撇嘴, 却还是乖乖照做,把故意卷高的裙摆往下扯到膝盖,用纸巾狠狠擦了擦嘴,再把披散的长发抓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可做完这一切她闻了闻袖口, 烟味还是冲,便问丁盼:“你那瓶小香水呢?借我喷两下遮遮味儿。”
丁盼顿了顿:“那个……”
“不舍得啊?到底是谁送的啊你那么宝贝。”
他没答,只是指尖在口袋摸索了一下,才慢慢掏出那瓶粉色的小香水,“省着点喷,剩得不多了。”
“知道了。”
许思蝶对着身上喷了两下,清甜的香味刚散开,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刺人的注视,她猛地回头,校门口围栏边,一个男生正盯着她,眼神冷得像块冰。
“啧,又是他。”许思蝶皱眉。
丁盼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顿了顿。
“那到底是谁啊?我都不认识,每次见我都跟我欠了他几百万似的,我到底哪儿惹他了?”许思蝶说着转过头看向丁盼,“你认识他吗?”
丁盼轻咳一声,小声道:“是我同学。”
“你同学?那他总用杀父仇人的眼神盯我干什么?”
丁盼没接话,只是伸手:“香水还我吧。”
许思蝶把香水递回去,再转头时,那道视线已经没了。
奇怪。
但她没有奇怪太久,一辆银灰色的车很快就停在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侧脸。
两人连忙拉开车门坐进后座,看清驾驶座和副驾的人,立刻齐声喊:“舅舅,小舅舅!”
陈卓川握着方向盘回头,眼角弯出浅纹,应了声“哎”。
商潜则侧过身问两人:“今天在学校没闯祸吧?”
“哪能啊。”许思蝶立刻挺直腰板,把话题岔开,“对了舅舅,这次的新店开在哪儿啊?”
陈卓川笑着踩下油门,“在金河路,离你们学校不算远。”
谁能想到,当年他推着小三轮在小吃街卖的糯米饭团,能从一个不起眼的小摊,慢慢做成有门面的小店,再到后来一家家开起分店。
如今这第五家新店刚装修完,他第一时间就想带两个外甥外甥女去看看。
车子稳稳地驶在柏油路上,许思蝶扒着车窗看街景,没一会儿又忍不住扭头问:“舅舅,新店还卖咸蛋黄肉松馅的吧?上次我跟同学说,他们都馋坏了!”
商潜从副驾递过来一袋刚买的橘子,笑着接话:“放心,你爱吃的口味,一样都没少。而且这次新店还加了靠窗的小桌子,以后你放学想写作业,直接来这儿就行。”
丁盼坐在旁边,突然问:“舅舅,新店还需要帮忙吗?周末我可以过来搭把手。”
陈卓川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神情温和:“不用特意过来,你好好读书就行。真想来,等周末闲了,过来尝尝新口味就好。”
没多会儿,车子就停在了金河路的临街商铺前。新店的招牌还蒙着防尘布,只隐约能看见“陈记糯米饭团”的轮廓。
陈卓川推开门,暖黄的灯光立刻漫出来,原木色的柜台擦得锃亮,透着股烟火气。
许思蝶率先冲进去,趴在柜台前转圈:“哇,比之前的店都大好多!以后我要把朋友都带来!”
陈卓川转身进了后厨,没一会儿就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饭团出来,递到两人面前:“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带你们去吃火锅。”
许思蝶接过饭团,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咸蛋黄的油香裹着糯米的软糯漫满口腔。她满足地眯起眼,刚想夸两句,却因为吃得太急,猛地呛了一下,咳得眼泪都快出来。
陈卓川立刻递过温水,商潜则顺着她的背轻轻拍着。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许思蝶接过水喝了两口,缓过劲来,看着眼前两个舅舅担忧的模样,眼眶突然一热。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抱住两人的胳膊,把脸埋在他们肩头。
青春期的敏感让她早已知晓,学校里那些窃窃私语藏着多少恶意,他们笑她的重组家庭,笑她舅舅是同性恋。
可他们不知道,她的大舅舅能把糯米饭团从小摊开成五家分店,她的小舅舅是名牌大学的教授。
她的舅舅们,明明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陈卓川和商潜对视一眼,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吃完火锅回到家时,夜色已经深了。门刚关上,两人就鼻尖相抵,呼吸交缠。
岁月好像格外偏爱商潜,没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眉眼依旧是当年清俊的模样。陈卓川看着他,目光渐渐发怔,吻得慢了半拍。
直到商潜轻轻推了推他,哑着嗓子开口:“我有惊喜要给你。”
陈卓川回神:“什么惊喜?”
商潜转身往卧室走,没一会儿拎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套深棕色的小熊情趣内衣,后背镂空的设计格外惹眼。
陈卓川的脸瞬间热了,伸手想把盒子合上:“都多大岁数了,还穿这个……”
可架不住商潜软磨硬泡,陈卓川最终还是红着脸进了卧室。
网上图片里明明是性感惹眼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完全变了样,紧绷的面料被一身结实肌肉撑得满满当当,深棕布料裹着劲实的黑皮,远看竟像头憨态可掬的真熊。
后背镂空处露出来的背肌线条硬朗,一看就充满力量感,再配上头顶圆滚滚的熊耳朵,怎么看都很滑稽。
商潜没忍住笑出来,陈卓川抬手就要扯领口:“不行不行,太勒了,还傻气,俺得脱了。”
“别脱。”商潜赶紧扑过去按住他的手。
“可你刚才明明笑俺……”
“笑你可爱啊。”商潜往他颈窝蹭了蹭,“今天就穿这个做。”
陈卓川被他缠得没辙,只好主动跨坐上去。可商潜做着做着,就总会忍不住闷笑出声。
陈卓川又羞又恼,干脆停了动作,扯下身上的衣服就往商潜身上塞:“你笑俺,那你自己穿!”
两人推推搡搡间,那套情趣装竟真的套在了商潜身上。没成想,贴合的面料裹着他偏清瘦的身形,反倒意外合适。
陈卓川瞬间看直了眼,当即就扑了上去。
事后两人躺在床上,商潜闭着眼养神,陈卓川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腕,突然开口:“俺今天早上看到你那个前男友了。”
商潜睫毛颤了颤,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半天才想起江乔这个名字,语气淡淡的:“在哪见的?”
“在医院,”陈卓川叹了口气,“陪惠惠去体检的时候碰到的。他状态看着特别不好,病例单掉地上,俺帮他捡的时候扫了一眼,是癌症,晚期。”
商潜闻言,没再多问,只轻轻“嗯”了一声。一个十几年前就断了联系的人,早已成了无关紧要的过往,他没兴趣再关注。
陈卓川见他不想聊,也识趣地打住话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新店的琐事,陈卓川突然然坐起身,从床头柜抽屉里摸出个小盒子。
“俺也有礼物要送你。”
“嗯?”商潜刚一睁开眼,就见陈卓川捏着一枚戒指,轻轻套在他的无名指上,戒圈大小刚好。
陈卓川套上后没立刻松手,握着他的手抬到面前,目光在他骨节分明的手和圈住指尖的戒指上转了圈,随即低头,在戒指与皮肤相接的地方,轻轻印下一个吻。
“生日快乐。”
商潜抬眼看向床头的电子钟,数字刚好跳到00:00。
他眼底溢出一丝笑意,嘴上却故意道:“又送戒指?陈老板现在送礼越来越没新意了。”
陈卓川果然愣了一下,慌忙道:“那你想要啥?明天俺就去给你买。”
“不用了。”商潜伸手勾住他的腰,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给我吃吃就好了。”
陈卓川脸红了一下,挠了挠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身体往前凑了凑,乖乖地将自己的扔子递到商潜嘴边。
陈老板现在做这件事已经相当熟练了,嗯。
第170章
凌晨五点半的菜市场, 一个青年蹲在肉摊前,他眉眼疏朗,眼尾微微上挑却不显凌厉,皮肤是健康的浅白, 穿在身上的白色卫衣洗得有些软塌, 却衬得他肩背挺拔。
手指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上捏了捏, 他抬头跟摊主笑:“老周,还是要昨天那样的,肋条这块。”
摊主麻利地帮他斩肉,边斩边问:“文青,你这店啥时候开业啊?看你这阵子天天来买肉, 量比以前多不少。”
“快了,就这礼拜。”
冯文青在大学城摆了三年的肉夹馍摊后,如今终于攒够钱盘下一家八平米的小店,不用再怕风吹雨淋,还能支个小桌, 让来买馍的学生能坐着吃口热乎的。
回到店里时天刚蒙蒙亮,他把肉放进盆里,用清水泡着去血水。又从储物柜里翻出个布包, 里面的八角、桂皮、香叶按精确的比例摆放整齐。一切准备就绪, 就开始生火、调卤汁,浓郁的香气很快就在小店里弥漫开来。
等忙完这一切, 他才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九点整,沈嘉明该醒了。
电话拨过去,响了三声才被接起,那头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还有点不耐烦:“大清早的干嘛?”
“嘉明,”冯文青的声音放轻,“店这边都弄好了,你有空过来看看环境吗?”
“那么小的地儿,有什么可看的。”沈嘉明打了个哈欠,“我今天约了朋友,没空。”
冯文青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那开业你能过来吗?”
“多大点事啊,不就是开个小破店吗?你看着弄就行。”
冯文青还想说什么,听筒里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他对着黑屏的手机愣了几秒,才缓缓把它从耳边拿开。
他和沈嘉明在一起四年了。不知道是不是相处久了的原因,他们俩最近似乎已经没了从前的热络。
其实他和沈嘉明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是那种会在菜市场跟摊主讨价还价、为了省几块钱多走两站路的人,沈嘉明是随手就能买几千块的画展门票、跟朋友去米其林餐厅吃饭的人。
但就算沈嘉明家境好,他也从没想过靠对方。这些年他拼命工作,凭着自己的力气攒下首付,买下了一间小一居,又咬着牙凑齐本钱,盘下了这家小店店。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劲,想赚足够多的钱,有一天能挺直腰杆,底气十足地对沈嘉明说一句以后我养你。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甩了甩头,把那些乱糟糟的情绪甩开,转身又回到了操作台。案板上还剩下一些和好的面团,他拿起擀面杖,开始一下下擀起皮子。
或许只是日子久了,少了点新鲜劲吧。他这么安慰自己。
好在马上就是四周年纪念日,他早早就计划好了要给沈嘉明一份惊喜。哪怕前段时间盘下这家小店,已经花光了大半积蓄,他还是咬牙留了笔钱。
下午闭店后他去了趟商场,他的钱只够买最简约的素戒,但还是挑挑选选了近半个钟头,才终于定了一对大小合宜的。
他刚一走出商场手机就响了,沈嘉明在电话那头说自己喝多了,要自己去接他回去。他连忙问清地址,点开沈嘉明发来的定位,是对方最近常去的云阶会所。
车子停在云阶会所鎏金门牌前,冯文青推开车门走进大厅,四下人影晃动,男男女女衣着光鲜,有的靠在沙发上低声私语,有的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
他本就少来这种娱乐场所,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来接沈嘉明,上次刚坐下,就有两个穿修身西装的男公关凑过来,语气暧昧地问他要什么类型的服务,把他尴尬得不行。
他这次很谨慎,看周围没人才掏出手机给沈嘉明发消息问位置,对方只让他等会儿,于是他只好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坐下等着。
没等几分钟,一个染着棕发的男人端着酒杯凑过来,笑着问:“帅哥一个人?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冯文青摇头:“不用了,我等人。”
可对方却没打算走,反而往他身边凑了凑,语气更暧昧了:“等人多无聊,陪我喝一杯又不耽误事……”
冯文青立刻起身:“不好意思,我先去趟洗手间。”说着就往过道走,没成想脚步太急,迎面撞上了一个刚从吧台方向过来的人。
“砰”的一声轻响,对方手里的酒杯晃了晃,琥珀色的酒液大半洒了出来,溅在了两人的衣服上。
冯文青没管自己也被溅到了,赶紧道歉:“对不起我没看清。”
一边说一边慌忙掏出兜里的纸巾,伸手想去擦对方衣服上的酒渍。
手刚伸过去,就见对方的黑色夹克里面竟只穿了件黑色渔网衣,细密的网眼裹着皮肤,隐约能看到底下淡青色的血管。
冯文青的手顿在半空,嘴里道歉的话瞬间卡壳:“对、对不起,我……”
对方没说话,只是微微垂眼扫了扫他僵在半空的手,又抬眼看向他的脸。那目光很淡,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冯文青被那目光看得有些发窘,但道歉的事不能含糊,还是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了起来。
期间对方一直没有动弹,就那样站着,任由他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拭。
冯文青擦得格外仔细,直到只剩下一块淡淡的湿痕才收回手,补了句:“实在不好意思,要是你觉得擦得不干净,我赔你件新的也行。”
虽然看这剪裁和料子,这一件衣服不知道是他多少天的营业额……
对方收回视线,这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磁性:“不用,没事。”
冯文青这才真正看向对方的脸。那人戴着个黑色口罩,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型很锋利,耳骨上戴着一枚闪着冷光的银色耳钉。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冯文青往后退了半步,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对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即转身,很快就消失在喧闹的人群里了。
冯文青松了口气,转头往刚才坐的位置看。发现刚才那个搭讪的男人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桌上只留下了一个空酒杯。
他于是又坐回原位,继续百无聊赖地等着沈嘉明。
另一边,男人走上会所二楼的露台。
好友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低头专注地用手机玩着五子棋。
听见脚步声,邱林抬眼瞥了他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哟,梁老板今天总算有空来视察自己这会所的生意了?我还以为你早把这儿忘到脑后了。”
梁秋竹没接话,只是径直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随手扯了扯领口。
“好端端的戴什么口罩?”邱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梁秋竹指尖勾着口罩带子,随意往下一扯,下一秒,邱林脸上的笑瞬间僵住,眼睛都直了:“我靠!谁给你你吃虾了?”
只见对方那张俊美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细密的小红点。
“李蓉。”梁秋竹把口罩扔在桌上,指节敲了敲烟盒,邱林立刻识趣地把烟盒推过去。
他抽出一支烟,单手摸出打火机点燃,含在嘴里吸了口,语气不耐:“说给老头子熬粥多做了一份,给我送过来,我没注意里面混了虾泥。”
“你这后妈故意的吧,”邱林啧了声,“谁不知道你对虾过敏?”
梁秋竹靠进沙发里,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红疹,也让他那双锋利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冷意。
“不是故意的,还能是什么?”
“那你没报复回去?”
“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两个她最喜欢的青瓷花瓶。”
邱林眼睛一亮,当即拍了下桌:“干得漂亮!”
梁秋竹低低地笑了一声,他起身走到露台的栏杆边,指尖夹着烟,目光往下扫去。
楼下大厅里依旧喧闹,灯光迷离,人影晃动。他的视线在攒动的人头中随意游移,最后,定格在了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正是刚才那个穿着白色卫衣,手忙脚乱给他擦衣服的青年。
他一个人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啤酒,头微微低着,看样子是在等人。
梁秋竹看着他,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捻灭烟蒂,对邱林说:“老爷子又给你安排相亲了?”
邱林被戳中痛处,烦躁地抓着头发:“别提了!昨天刚见完一个,今天又说什么周氏的千金,非让我周末去见。”
他往沙发上一瘫,语气里满是艳羡:“还是你舒服,竹子。上面有大哥撑着家族企业,你自己开个会所当甩手掌柜,还不用被催婚,多逍遥。哪像我,天天被老爷子念着要成家立业,烦都烦死了。”
梁秋竹靠在栏杆上,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被这么一说,他好像是过得挺舒坦的,除了时不时被他那个后妈找点小麻烦之外。
邱林又低头玩了会儿五子棋,一局刚结束,就看见梁秋竹还独自站在栏杆边,一动不动地望着楼下。
他走过去,拍了拍梁秋竹的肩膀:“你在这儿杵着看啥呢?”
梁秋竹没回头,只是朝楼下抬了抬下巴。
邱林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诶,那不是沈嘉明吗?”
“谁?”
“沈家那个私生子啊,前阵子在个商业酒会上见过一次。”
梁秋竹皱了皱眉,脑子里模糊闪过个影子,好像是有点印象。
“旁边那个,应该是他男朋友吧?”邱林语气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兴味,“听说是个摆摊的。”
梁秋竹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个穿白卫衣的男人身上。他看着对方小心翼翼地扶过那个被邱林称为沈家私生子的男人,眉梢轻轻蹙了下,语气里带着点可惜。
“有主了?”
邱林跟他从小混到大,哪能看不懂这眼神,立刻撞了撞他胳膊,挤眉弄眼地问:“怎么?看上了?”
梁秋竹眯了眯眼,没说话。
邱林摸了摸下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道:“不过你不觉得他长得跟傅征有点像吗?”
傅征?
梁秋竹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那个后妈带来的儿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冰冷:“眼瞎?”
“可不是我瞎掰的!”邱林赶紧举双手投降,“是上次我听别人说的,他们还说沈嘉明找他谈恋爱,根本就是把他当傅征的替身而已。”
“是吗?”梁秋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抹逐渐远去的白色背影。
他想起刚才那人帮自己擦拭时,薄薄的布料紧紧贴在对方的皮肤上,透过白色衣服前襟洇开的浅褐色酒渍,能隐约看到一点肌肉的轮廓。
随后又扫了眼被对方稳稳护着的沈嘉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没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