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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克莱因蓝 九月草莓 26619 字 8个月前

第51章051:转述

纪因蓝在玄关呆坐着,有点茫然。

他在学校不怎么聊小猫,平时只有丁逸逍这个想养猫却没法养的人会多问几句,再就是和朋友聊天时偶然带到的一两句小猫咪,一般都是“三花”来“三花”去。

他应该很少,不,仔细回忆过后才意识到,他好像从来没有在朋友们跟前提过“咕噜”两个字。

为避免是自己的记忆出错,纪因蓝摸出手机,点开丁逸逍的聊天框。

蓝.:你知道我家猫叫什么名字吗?

小丁子:?

小丁子:三花?

蓝.:不,大名。

小丁子:小猫咪还分大名小名?你跟我讲过?

得。

连丁逸逍都不知道。

纪因蓝长长出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难不成是在自己直播的时候,偶尔咕噜入镜,他叫了它的名字才被许最记住了?

许最本身就是烈焰圣杯玩家,再加上他之前又……呃,虽然现在说这个词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但,许最之前暗恋他,也知道他的ID,会看他的直播不奇怪。

可这样一来,思路这样一走,通向的可能性就更恐怖了——

他很难不把许最和另一个人联想到一起,尤其是在许最那么自然地叫出“咕噜”这个名字之后。

而“咕噜”恰好是小咯叽给三花起的名字。

许最。

小咯叽。

但这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扯上关系?

以前纪因蓝没把这两个人往一起想,是因为潜意识里就压根觉得这事不可能。但现在顺着这思路延伸下去,他才恍然发现这两个人高到吓人的重合度。

都是峡谷里万里挑一的顶级软辅玩家,怎么就那么巧让他碰见了两个?

都不爱说话,某些时候都很乖很认真,还有点小呆。

纪因蓝没听过小咯叽的声音,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

诸如此类……

仔细一想才发现这两个人的相似点实在太多,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纪因蓝好像也从来没见过他俩玩一样的英雄,但就算擅长的游戏角色不一样,他也曾经依稀从这两个人身上感受到过打法和风格上的一点点微妙的熟悉。

纪因蓝从玄关凳上站起来,站一会儿又坐下去,往复数次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纪四余在旁边看了他很久了,她见这小子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没忍住嘲讽一句:

“您在这给我表演蹲起呢?”

纪因蓝被她这句唤回了神。

正巧手里的手机又亮了一下屏,纪因蓝看了眼,心里乱得要死,直接拎着书包进了电竞房:

“弟弟的事姐少管。”

“?”纪四余隔空给他表演了一个回旋踢。

消息是丁逸逍发来的,问他什么时候能上号。

纪因蓝还打算吃个晚饭再上游戏,现在看来饭也不用吃了,吓都给自己吓饱了。

他给丁逸逍发了句“来”,自己迅速换了衣服坐到电脑前点开了烈焰圣杯的游戏图标。

别人说曹操曹操到,纪因蓝更牛一点,想小咯叽小咯叽就到了。

进房间后,他看着好友栏里那个亮着在线提醒的置顶好友沉默许久,久到陆珏丁逸逍姜闪闪都催了,他才说了句“等等”。

他点开小咯叽的聊天框。

巴黎最后的圣父:今天有空?

巴黎最后的圣父:没开直播,匹配玩吗?

小咯叽:就买一下皮肤。

小咯叽:……算了,可以玩两把。

有怀疑的可能性在前,纪因蓝看着这两行没有温度的字,越看越许最。

他没再多说什么,直接给小咯叽弹了个邀请过去,顺便自己切去商城看了眼新上架的皮肤。

是狼叔和小羊的情皮,还是在烈焰圣杯里很少能见到的古风主题。

纪因蓝动动手指,两套皮肤入手,再回到队伍里,小羊咩咩叫的头像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他们正好五个人,纪因蓝和小咯叽惯例承包下路,用的是他们最默契的狼羊,还穿上了新上的情侣皮肤。

“这是蓝你那个神仙辅助吧?你之前不是还说要跟阿最搭伙上分,那阿最的辅助应该玩得也挺好吧?”姜闪闪突然在队麦里来了这么一句。

“嗯,很好。”纪因蓝心不在焉地答。

“那我可要使个坏了,采访一下,你觉得他俩谁厉害?”

姜闪闪看热闹不嫌事大,给纪因蓝抛了个送命题。

但这道送命题现在对纪因蓝来说真是正瞌睡着给递了个枕头。

他正正坐姿,看了眼屏幕里坐在百加德肩膀上的小羊团子:

“比不了,常用英雄不一样。”

陆珏接道:“怎么,阿最不玩羊啊?说来我还没见过他的绝活呢,你们打游戏也不叫我。他一般玩什么?”

“恶魔和蘑菇。其他软辅也玩。”

丁逸逍不愧是他从开裆裤玩到大的兄弟,虽然他的初心是想看热闹,但却歪打正着地给纪因蓝送了一句他现在最需要的:

“小恶魔和克拉拉?咩咩叫会玩吗?”

小咯叽从来不开游戏麦,他打字回道:

“一般。”

“下把要不要试试?”

这次,小咯叽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算了。”

他们原本也不熟,本来就是开玩笑的话,现在小咯叽拒绝,丁逸逍继续坚持起哄倒显得太没边界感,所以他只扯了两句别的,就专注起了手里的游戏。

小咯叽说玩两把就只玩两把,两局游戏结束之后,他给纪因蓝留了句“再见”,就离开了队伍。

心里堵着事,纪因蓝也没心思继续玩了,他退了游戏,却没回房间,只窝在自己的电竞椅上,手里转着手机,对着面前息屏待机的电脑出神。

他越想越觉得疑点过多。

有些事情不在意时还不觉得,可只要起了一点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就如同狂风暴雨般呼啸着席卷来占领了他整个脑海。

但其实,纪因蓝潜意识里真的不愿意相信许最和小咯叽是一个人。

毕竟,他和小咯叽认识了快四年了。

四年。

如果这四年,坐在电脑后面默默陪过他每一场直播的人都是许最……

那么,许最的喜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份漫长而沉默的感情如果真的存在,那对于纪因蓝来说,也有点太沉重了。

纪因蓝突然很想很想抽根烟。

有了问题,再这么自己一个人闷头想着总也不是个事。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是。

尽管某种可能性中的结局是纪因蓝并不希望得到的,但既然他看见了问题,就要知道准确的答案。

在家里待了一会儿,跟纪四余吃过晚饭,纪因蓝说要出去一趟,就换了衣服出了门。

出去时,他嘴里嚼着早就没了味道的泡泡糖。

他骑车路过便利店,原本已经走过一截了,但短暂犹豫后,他还是退了回去。

从便利店出来时,他口袋里多了一盒蓝莓味的烟。

他直接骑着车去了学校附近那家网吧。

到的时候,光头老板正坐在吧台里边看视频边吃烧烤,手边还放着一听啤酒。

听有人进来,他抬眸扫了一眼,见是纪因蓝,就好心情地随口招呼一句:

“来了?”

“嗯。”

“上机?几小时?”

光头老板调整了一下坐姿,椅子被他弄得“吱呀呀”响。

他伸手去够桌上的鼠标,随口问:

“今天怎么没跟你那朋友一起?”

纪因蓝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微一挑眉:

“他今天来了?”

“嗯。”

“他经常来啊?”

“那可不?”

光头老板应了一声,又问一遍:

“几小时?还是直接包夜?”

“今天不开机子。”

纪因蓝扫了一眼,发现老板桌上又是酒又是肉,他想献个殷勤都没处下手。

最后,他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那盒新买的烟,拆开来递给他:

“来一根?”

老板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而后沉声笑了:

“你这小孩,有求于人还不上盒华子,拿根七星就打发了?”

纪因蓝很上道:“我现在去买。”

老板赶紧叫住他:“哎,说着玩,能让你个学生仔破费?多来哥这光顾着就行。”

说着,他从纪因蓝递来的盒子里抽出支烟,点着叼在嘴里,含糊道:

“来吧,想打听点什么?”

“嗐,就我那朋友,老跟我一起来那个。”

纪因蓝也夹了支烟出来,但他没含在嘴里,只夹在手指间转着玩。

他琢磨着合适的用词和语气:

“我就想问问,他平时来得勤吗?在这里的时候,都做点什么?”

“打听这些干什么?”

“啧,关心下好朋友不行?”

“行行行。”

老板顺着他的话回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突然笑了:

“来得勤不勤……不好说,有时候天天来,有时候一周来个三四天,有时候半个月来一两趟,都不一定。那学生仔有点意思,瞧着乖乖的,不跟人说话,每次来就坐最后面角落里那个小单桌,有时候还开着机子自带灯光趴那写作业,好多客人以为他是我家亲戚小孩,没处去了才塞我这待着,我说得了吧,我家要出这么个干净规整还爱学习的崽,家里头祖坟都得冒青烟。”

“这么乖呢?开灯写作业?”纪因蓝顺着他的话笑问道。

“是啊,”

光头老板顺手给他比划两下:

“就带个巴掌大的充电小灯,一开始我是以为他没地方去,说孩子在网吧写作业算什么事呢,又吵又臭的,就让他去楼上我家那小卖部待一会儿,他也不去。后来我故意晃到他那才发现,他写着作业还看着直播,两不误。”

“直播?什么直播?”

“游戏直播吧,烈焰圣杯,没仔细看过,不知道是哪个主播。”

“哦……那他费这么大劲跑网吧来,就只写作业看直播?”

“当然不,他也玩游戏,有时候不写作业了就边看直播边打游戏,有时候作业写完了也会一个人玩一会儿,都不一定。我还好奇站他后面看过,他玩得都是那些花里胡哨的小辅助,玩得还挺好。”

光头老板吐了口烟,看着烟雾后朦朦胧胧的网吧灯光,突然有点怀念:

“说起来,我这小破网吧也开了五六年了,来来往往的人见过不少,你知道我为什么独独记得他吗?”

纪因蓝摇头,说不知道。

说实话,光头老板看着挺横的,还挂着俩大花臂,乍一眼看给人的感觉挺凶,性格也拽拽淡淡的,不怎么拿正眼瞧人,属于最不好招惹的那类人。

但这样的人却对许最有种独一份的温和,尤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纪因蓝看光头老板这唬人的外形,再看他对许最的态度,差点以为许最的真实身份是个呼风唤雨的黑大哥。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小孩才屁大点,嫩得跟个青桃子似的,特怕人,站我跟前蚊子哼哼说他想上网,讲了两遍我都差点没听见。说实话吧,我是真不乐意放这么小的孩子进网吧,事忒多。估计那一路过来也没哪个网吧乐意,他那个小表情哎看着要哭了似的,要是说不行估计下一秒转头就走。我当时觉得他挺好玩,心一软,就把人放进去了,谁知道他一来这么多年?我眼睁睁看着他跟竹子蹿个儿似的长那么大,你别说,那感觉,真就跟自己养了回儿子似的。”

老板说着,喝了口啤酒,砸吧砸吧嘴,瞥了眼纪因蓝,又道:

“那小孩不爱说话吧?内向得要死,看着挺孤僻的。他来我这得有个四五年了,啥时候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今年还是他第一次带朋友一起过来。要不是看你们关系好,我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

纪因蓝微微皱了皱眉。

他抬眼看向店面深处。

那张小单桌藏在阴影里,似乎除了许最,没人愿意光顾。

纪因蓝好像能想象到一个小男孩趴在那借着台灯昏暗的光写作业,又或者对着电脑一遍遍枯燥地练习辅助连招。

他那么社恐一人,得多勇敢、多想做这件事,才会在被拒绝甚至轰走无数次的情况下组织好语言鼓起勇气尝试走进下一家店?

老板瞧着这么凶,当时也吓了他一跳吧?

纪因蓝想着老板口中“屁大点青桃子”似的许最,想想他被吓一抖的模样,没忍住笑了。

光头老板诧异地看向他:“笑啥?”

“没。”

纪因蓝回过神,夹着烟往前递了递:

“想借个火。”

纪因蓝不喜欢烟草这种让人上瘾的东西,但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在解压方面确实有奇效。

他在最迷茫最低落那会儿学会了抽烟,后来彻底依赖上这东西,有段时间甚至每天靠它续命。

可能是总在直播里听见打火机开关的声音,那个时候,小咯叽在没几个人的直播间里发弹幕,是一句劝说:

“别抽了。”

纪因蓝不记得自己当时回了什么,但记得后来看见的那句:

“不知道你遇见了什么,但总会过去的。”

“天总会亮的。”

“就算没有太阳,也会亮的。”

纪因蓝看着那两句“会亮的”出神许久,一直到游戏角色阵亡,火星烧到了末端,他才把烟蒂按进烟灰缸里,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有意识地戒烟了,他买了很多蓝莓味的泡泡糖,实在想了就吃颗糖嚼一嚼。

直到今天,烟草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但现在,纪因蓝却觉得泡泡糖有点不够劲了。

他站在人行道旁的路灯下,扶着自己的自行车,对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和身边的垃圾桶抽完了小半包烟,可心里那块难受的疙瘩怎么也抚不平。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纪因蓝叹了口气。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找见了Spring的聊天框。

蓝.:老春。

蓝.:帮我个忙吧。

第52章052:身份

小咯叽对于纪因蓝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在路边倚着车抽着烟的那半小时里,纪因蓝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是在低谷时给过陪伴和鼓励的人,是永远坚定站在他身后给他支持、站在他身前保护他的人,是无论何时、哪怕是随口的玩笑话都句句有回应的人。

是素未谋面却也日日相见的朋友。

是许最。

原来,都是许最。

那天纪因蓝在路灯底下站了很久,和Spring聊完后,他按灭了手里的烟蒂,顺手想把剩下的半包烟也扔到垃圾桶里。

但他在伸手时顿住动作,想了想,还是把烟盒揣回了口袋里。

纪因蓝在接下来的这一周发现了自己在表演上的天赋,至少他面对许最时没有多一丝不该有的情绪和态度。

一直到周五放学时,纪因蓝收拾着书包,许最坐在旁边看着他,突然开口问:

“纪因蓝?”

“嗯?”

“周末有空吗?”

纪因蓝愣了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还是许最第一次主动问他时间安排。

小孩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挺好的,所以纪因蓝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

“怎么了?”

“没。”许最垂下眸慢吞吞拉着自己的书包拉链:

“想和你一起玩游戏。”

“啊……”纪因蓝迟疑片刻,措辞道:

“但我可能要约另一个朋友。”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

“跟你撞位置了。他跟你一样,只能打辅助。”

“哦。”许最应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纪因蓝注意到他把书包上的拉链拉上又拉开,再拉上。

纪因蓝看着他的反应和表情,眸色有点意味深长,又有点想笑。

他没多留,只拎着书包往肩膀上一挂,朝许最扬扬下巴:

“走了。拜拜。”

晚上,纪因蓝坐在电竞椅里,悠悠闲闲地晃着腿。

他手机屏幕里是猫爪APP的私信区,他点开置顶聊天框,在输入框里敲敲点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可能是心里有点骗小孩的负罪感,总之,一条信息被他编辑了很久才成功发送。

inBlue:明天下午有时间吗?

信息发完,纪因蓝也没退出去,就对着聊天界面,等着小咯叽头像旁边那个代表离线的灰色小圆点变绿。

他并没有等多久。

对面那个人从来不会让他等太久。

小咯叽:有的。

纪因蓝正了正坐姿。

inBlue:要双排吗?

inBlue:有人想看狼羊新情皮。

小咯叽:好。几点?

inBlue:两点?看你几点方便。

小咯叽:好的。

小咯叽:那就两点。

两个人约定好上线时间,但次日下午两点钟,纪因蓝并没有打开游戏,而是换衣服出了门。

他目标很明确,出门后直接骑着车去了光头老板的小网吧。

路上,他还收到一条来自小咯叽的信息。

小咯叽:没有开播吗?

inBlue:嗯,在吃东西,玩着分心,打两把再开。

纪因蓝一套连环谎撒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回完信息,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继续朝着网吧去了。

地下室的老旧玻璃门上粘了厚厚一层透明胶带,一推开,胶带边缘和门框摩擦地“呲啦啦”响。

一开门,室内混着烟味泡面味的冷气扑面而来,并不算好闻。

今天看店的依旧是光头老板,他翘着腿举着手机打游戏,见纪因蓝进来,他瞥了他一眼,像以前同许最打招呼一般,淡淡来了句:“来了?”

接着又道:“打听,还是上机?”

“上机。”

纪因蓝交了钱,直接往里走。

他不费一点力气就在角落里那张空调吹不到的小单桌上看见了许最。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T,身上映着电脑屏幕发出的浅浅淡淡的光。

大概是嫌脏,许最从来不戴网吧配的头戴耳机,他自己连了耳机,但现在只松松挂了一边。

他玩游戏玩得很认真,所有注意力都在屏幕里,因此一时没能发现朝他走来的人。

一直等纪因蓝走到他桌前,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才微微皱了皱眉,抬眸看了眼,可能是在奇怪这是哪来的人没事干非要站他桌前看他打游戏。

看见纪因蓝的脸、对上纪因蓝视线的时候,许最是茫然的。

他怔愣数秒,一直到游戏里不知道从哪冲出来的打野把他和AD变成下路两具同眠的尸体,他才回过神来,看向了自己变黑的屏幕。

他又确认了一下和自己双排的人的ID。

没有错。

他点开聊天框,手里迟疑着按下shift加问号。

小羊咩咩叫(阿米莉莉丝):?

他确实察觉到今天跟他双排的人的打法和以前有点微妙的不同,但他也没多想,毕竟对方说在吃东西,他以为是这个原因有点影响操作。

游戏里的那位“纪因蓝”没有回复他的问号。

下一秒,队内麦克风被打开,里面传来一串幸灾乐祸的笑。

纪因蓝能听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是Spring。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咯叽老师,这事真不是我说的,我嘴可严着呢,谁知道蓝儿从哪知道了。你这反应,应该已经被他抓到了吧?那我可就不装了。”

Spring笑得残忍,等笑够了,他才道:

“是哥哥对不起你,嗐,但蓝儿找我帮忙,我也不能不答应,别怪哥不讲义气没给你通气儿。实在是想看这个热闹。”

许最没回话,只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缓缓朝后靠在电竞椅的靠背上,人有点空白。

他看看屏幕,再抬眼看看纪因蓝,来回两次,眼神带了点小心翼翼,可能是在悄悄观察纪因蓝脸上的表情。

纪因蓝看许最这鹌鹑样子,勾唇冷冷笑了一声。

他从旁边拉了一把没人用的椅子,坐在许最身边,双手抱臂翘着二郎腿,一副大爷样:

“复活了。”

“……”

点击鼠标的声音有点慌乱。

“买装备。”

“……”

走出泉水的人又乖乖返了回来。

“好好打,我看着。”

纪因蓝幽幽地道,又慢悠悠咬着字,一字一顿道:

“咯叽老师。”

他盯着许最的侧脸,发现这人抿了抿唇,喉结也轻轻地动了一下。

这是心虚了?

纪因蓝轻笑一声。

许最跟Spring的配合原本就不怎么样,现在又有纪因蓝坐在他旁边盯着看影响许最心态,下辅二人更是稀碎。

这把游戏毫无悬念输了个干净,不过Spring开的原本就不是排位,输赢也无所谓了。

一局游戏结束,纪因蓝拿过了垂在许最身上的另一边耳机,给许最递了个眼神,那位就自觉地点开了屏幕里的麦克风标识。

“蓝儿听着呢是吧?”Spring看见这位开了麦克风,哪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嗯。”

“怎么说,我这cosplay玩儿得行不行?”

“满分。”

“没耽误你事儿就行。那没事儿我就先下了?你俩的事情你俩自己慢慢解决吧,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好,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得嘞。”

两人聊完,Spring顶着纪因蓝的游戏账号麻溜地退出了游戏房间。

而纪因蓝和许最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许最默默摘了耳机,把耳机捏在手指里磨来磨去,小动作看得出这家伙好像很不安。

他悄悄看了纪因蓝一眼,低声先来一句:

“对不起。”

纪因蓝气笑了。

他没说话。

许最顿了顿,又道:

“但你骗我。”

“?”

“你也有错。”

牛逼。

纪因蓝原本还想听听他能怎么跟自己诡辩,结果坐这想了半天憋了半天就憋出来一句“对不起”和“你也有错”。

这是当青天大老爷呢在这?

也行,至少学会压力给到别人自己绝不内耗了,要搁以前估计只有一句“对不起”。

也算是有进步。

纪因蓝直接摘了耳机站起身。

可能是以为他要走,许最下意识抬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摆。

他并没用多少力气,纪因蓝稍微用点力就能挣开,但在感受到拉扯的力度之后,他还是顿住了脚步。

而后,纪因蓝把许最拽着他的手拍开了。

许最的手在半空中一顿。

他垂下了眼。

不过,在手彻底落下去之前,他又听见纪因蓝说:

“电脑关了,坐前面来。”

许最似乎有点意外,他眸子微微一动。

纪因蓝到前面一排开了机,登录的时候,他余光瞥见身边人拉开了椅子,乖乖坐到了他身边。

纪因蓝转头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唇角,先发制人:

“骗你这事确实是我不对,但我喜欢抓现行,非这样不可。好了,我道完歉了,该你了。”

“……”许最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又跟他说一句:

“对不起。”

其实这事摊开了说,许最有错吗?

没有,他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没有告诉他,这算不上欺骗,更算不上过错。

但纪因蓝就是有点没来由的气闷。

他朝后靠在椅背上,想了想,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你初中在哪上的?”

“十中。”

“哦。”跟他一样。

“哪个班的?”

“三班。”

纪因蓝初中在十中七班读的,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七班和三班应当在一层楼一头一尾的位置——就像一中的一班和九班一样。

想到这,纪因蓝又突然莫名其妙想到了这学期刚开始的那一天,他在九班教室附近的楼梯间旁边看姜闪闪和崔哲言的热闹,偶然看见许最从楼道另一头走来。

那时候他还疑惑过,明明一班离得那么远,明明许最一路走来有两条楼梯可以下去,他为什么偏偏要多走这么多路,来走离他教室最远的那一条?

现在纪因蓝好像知道了。

所以,初中的时候,许最也这样做过吗?

他也会从三班走到七班,绕那么长一段路,就为了……?

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

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许最”这个名字,也没有他这张脸。

“我好像没见过你。”

纪因蓝声音有点轻,说不清其中有什么情绪。

“我见过你。”

许最却认真答道。

“……”

纪因蓝抬眸看向他,在网吧昏暗的灯光下和他对视许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个人对视的时候,许最已经不会垂眼避开了。

这次,是纪因蓝先挪开了视线。

他盯着面前的电脑桌面,手指搭在电竞椅的扶手上,不自觉用了点力。

“咱俩以前遇到过?我做过什么事情吗?”

“嗯?”

“你……你喜欢我,总得有个理由吧?”

“嗯。”

许最轻轻应了一声,却没给他解释,只说:

“你不记得的理由。”

“告诉我呗?”

“……”

“不告诉我啊?”

“嗯。”

纪因蓝勾唇笑了一下,他低下头,两手无意识地勾在一起玩着自己的手指。

喧闹的网吧里,两个人大概沉默了有好几分钟。

最后,还是许最开口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纪因蓝。”

“嗯?”

“你是怎么……”

“我是怎么发现的?”

纪因蓝懂他没说完的话。

他学着许最之前的话回答道:

“你不记得的原因。”

“……”

许最知道他在故意逗他,没应声。

纪因蓝瞥了他一眼,有点好笑:

“还愣着干什么?我叫你过来罚坐的?开机上号啊?”

“啊?”许最似乎有点懵。

“不是答应了陪你打游戏?”

纪因蓝登录了烈焰圣杯的账号,想了想,强调道:

“上你大号。”

他在双排房间等了一会儿,随着身边人点击鼠标的声音,“小羊咩咩叫”的头像亮了起来。

纪因蓝把他拉进队伍,恍惚间还有种不真实感。

跟小咯叽线下双排的场景他不是没想象过,只是从没想过眼下这一种。

更没想过坐在身边的会是这个人。

纪因蓝觉得情况还是有点梦幻了,他懒洋洋靠在椅子里,随便Ban了个英雄,轮到自己选将时,他没多想,直接锁了百加德。

他的百加德穿的还是很多年前周年庆的那套白西装皮肤,而身边紧跟着锁了奥莉美娜的许最穿的却是新出的古风小裙子。

许最看着纪因蓝用的皮肤,又悄悄看了眼纪因蓝的屏幕。

想了想,他动动鼠标,悄悄把自己的皮肤换成了跟他配套的黑婚纱。

纪因蓝原本还在出神,看着界面里辅助的皮肤海报换了一套才回过神来。

他有点想笑,也带了点故意逗人的意思,动动鼠标,把皮肤换回了新出的古风长衫,再次跟楼下的婚纱小羊错开。

余光瞥见旁边人对着屏幕沉思片刻,又悄悄窥了眼他的屏。

几秒后,穿着黑色婚纱的小甜妹鬼鬼祟祟给自己换回了竹绿色襦裙。

纪因蓝抿抿唇想忍忍笑,但没忍住,只好把手搭在唇边挡一挡。

……呆死了。

第53章053:旧事

两个人在喧闹的网吧里沉默着打了几把游戏,他们不怎么需要交流,因为本身就已经足够默契。

结束后,纪因蓝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跟许最去了他们常去的那家烧烤店。

毕竟是周末,烧烤店里里外外坐满了人,空气蒸腾着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又被晚风吹散去一些。

纪因蓝照例点了一半变态辣一半不加辣,但跟以前不同的是,他这次还多要了两听啤酒。

他没打算教许最喝酒,这两听啤酒都是他给自己点的。

有啤酒,有烧烤,吃饱了喝足了闲下来,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纪因蓝往自己口袋里摸了摸,摸到了几块常带在身上的蓝莓味泡泡糖,还有那天抽剩下的半盒烟。

纪因蓝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扔在桌上。

对面的许最目光一顿,看看烟盒,又看看他,轻轻抿了抿唇,像是有话想说。

纪因蓝没注意他的表情,他正在满身的口袋里寻找一个小小的打火机。

火机也是前几天随手买的,最烂的那种塑料火机,纪因蓝按了好几次才按出火,他叼着烟护着火往上面凑凑,却突然听许最说:

“别抽烟了吧?”

“?”纪因蓝微一挑眉,抬眸看向他。

许最默默挪开目光,避开了他的视线,只道:

“对身体不好。”

“你管我?”

纪因蓝刺挠他一句,随口道:

“本来都快戒了,谁让……”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算了,反正都怪许最。

他换了个话题:

“之前的事还没说完呢。许最,你实话告诉我,要我自己没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把这事瞒着?”

纪因蓝点着了烟,捏了里面的爆珠,却没往肺里吸,只两指夹着烟搭在一边,时不时轻轻掸一下烟灰:

“就一边当着许最,一边当着小咯叽,许最不玩小羊,小咯叽也不玩小恶魔,就一直这么瞒着,能瞒多久瞒多久?”

“没……”

许最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可能是实在觉得理亏,他沉默半天,蹦出一句:

“你没问。要是……”

“要是我问了你就说了?”

纪因蓝气笑了:

“有差吗?”

许最想了想,笃定地点了点头。

之后,可能还想挣扎一下,他又说:

“我没有骗你。”

“?”

“我没有说我不是小咯叽……”

他努力捏着手指措辞:

“也没说小咯叽不是许最。”

纪因蓝真要笑了。

许最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又迅速垂下眼,道:

“对不起。”

“?”

“都是我的错。”

“行了。”

纪因蓝拉过桌上的烟灰缸,按灭了手里一口也没吸的烟:

“我说我怪你了?”

“没。”

“那不就行了,别成天没事给自己找错认。”

“好。”

许最顿了顿,又问:

“那,以后还能和你一起玩游戏吗?”

纪因蓝看着他那紧绷绷的表情,故意逗他:

“你说和谁?许最还是小咯叽?”

“……”

“小咯叽可以,许最……考虑一下吧。”

纪因蓝余光瞥见许最抬头看向了他。

他压下唇角的笑意,说完了后半句:

“除非你告诉我,一开始创建小咯叽这个账号是为什么?”

“没什么。”许最轻轻抿了抿唇角,直白道:

“喜欢你。想陪着你。”

所以看你的直播,给你送礼物,练你喜欢的辅助,给你做安利视频,在直播间里陪你很久很久。

虽然他没说这些,可纪因蓝好像能懂藏在这七个字背后的日夜。

之前许最说喜欢他,他觉得挺意外,偶尔闲下来也会怀疑他这份感情是不是一时兴起。

到现在才恍然发现,自己看见的、他表现出来的那些原来只是冰山一角。

原来,已经那么久了,已经做得那么多了。

只是之前一直藏在深深的海面下,等时间越来越长、喜欢堆积得越来越多,离他越来越近,那些东西才露出海面被人看见。

只是他没有说过。

只是他现在才知道。

纪因蓝感觉心里有点闷得慌。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只能一口气闷完剩下的小半罐啤酒,语速有点快地和许最说了一句:

“谢谢。”

许最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两个字。

想了想,他认真问:

“给许最,还是给小咯叽?”

纪因蓝扬唇轻笑一声。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路过许最身边时,他发现这人耳边有撮头发乱翘着,也没多想,下意识地抬手给他轻轻顺了一下:

“不都是你?”

发梢轻轻擦过耳廓的皮肤,许最被那细微的触感弄得微微一愣。

等回过神来转头看去,纪因蓝已经站在了老板身边看过菜单扫码结了账。

从烧烤摊出来,纪因蓝骑着自己的车慢悠悠和许最行在人行道上。

他把车子骑得很慢很慢,慢到能配合许最走路的速度,一边握着车把努力骑直线。

他喜欢这样玩。

走到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在脚底变成小小一团,纪因蓝忽然听许最说:

“纪因蓝?”

“嗯。”

“刚刚的烧烤多少钱?”

“怎么?”

“我转给你。”

“不用,请你吃。”

“你请过很多次了。”

“那又怎样?”

纪因蓝轻笑一声:

“有钱,你管我?”

“……”

许最没有说话。

纪因蓝也没有管他。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轻响一声,他愣了一下,摸出手机按开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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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因蓝看了许最一眼:

“你干嘛?钱多没处花?”

“没。”许最的目光在纪因蓝手机屏幕上落了一瞬,而后他将视线挪向前路,声音有点低:

“以前的,和现在的。”

“那也太多了,我一共请你吃过几次饭?你又不是没回请过。”

“没关系。”许最很自然道:

“反正都是要给你的。”

“……”

“平台还要抽成吧?”

“……”

“直接转给你好一点。”

纪因蓝气笑了,直接点了退还。

“说了我不缺钱,我才是钱多没处花的那一个,以后也别给我送礼物了,不需要。每次都要强调,每次数你最不听话。”

“真的?”

“真的,骗你干嘛?”

说完这话,纪因蓝才后知后觉许最这句反问有点点奇怪。

什么是真的?真的不缺钱?

那就说明,许最知道他曾经缺过钱。

这人到底知道多少事???

纪因蓝抬手抓抓头发,解释道:

“以前有段时间确实……但那已经过去很多年了,现在早就不需要了。”

“哦。”许最点点头。

可能是在犹豫什么,所以一直等两个人的影子从脚下拉长到身前、到身后、再重新在脚底缩成一团,他才再次开口:

“我能问为什么吗?”

“你当然可以。”纪因蓝被他这说法逗笑了:

“许最,你得知道,想说什么是你的自由,你可以随便问为什么,这不是需要被谁允许的事情,所以不用征求我的意见。但就算你问了,我也不一定会回答,因为回不回答是我的自由。”

“那你会回答吗?”许最换了个问法。

纪因蓝故意逗他:

“你问问试试?”

许最点点头,问:

“你当时为什么缺钱?为什么想退学?”

纪因蓝扬唇笑着使了个坏:

“不告诉你。”

“……”

许最转头看着他,眼神里好像有点无奈,还有点像受了委屈还没法说的小孩。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给自己下了结论:

“我还没有知道的资格。”

顿了顿,他又问:

“我再努力一点可以吗?”

纪因蓝没懂他的意思:

“努力什么?”

“努力再让你信任我一点。到时候可以告诉我吗?”

“……”纪因蓝被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戳了一下。

这人怎么总能一脸认真地说出这么呆的话?自己在心里想想就行了,这么直白说出口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呆还是假不懂?

他耳尖有点热:

“不用。逗你玩的。倒也不是什么机密,想知道就告诉你。”

“想知道。”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是我姐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吗?”

“嗯。”

“但我姐没跟我说过,我就一直不知道,只以为我跟她是亲亲的亲姐弟,只是没有爸妈而已。直到后来上初中那会儿,我……”纪因蓝找了几个词,却都感觉难以启齿,所以最后只含糊地道:

“生我那个男人找来了,他也不是真想要我回去,就是想借这事敲我姐一笔。”

原本纪四余根本不用怕那男人的勒索威胁,但她想保护纪因蓝,他不想让纪因蓝知道这些事、不想让他面对这些,就把钱当封口费转给了那男人。

但这种人就像吸血的蚂蟥,甩不脱挣不掉,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以后的无数次。

纪因蓝至今都不知道纪四余给那男人转过多少钱,那时候的他们其实不算富裕,那年的行情也不大好,纪四余一个人撑着一家酒吧,每个月赚的钱要够店里周转,要还房贷车贷,还要供纪因蓝上学,说实话,经不起这么造。

纪因蓝知道这些事的时候,纪四余甚至已经起了转店卖车的念头。

其实纪四余从很小的时候就在社会上打转了,她的朋友们叫她“财迷”、“人精”,因为小时候太穷了,穷怕了,所以她很抠门,很爱钱,她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大方,都用在了纪因蓝身上。

那个时候,她也只是个无助的小姑娘,她不懂相关法律,不懂这种事情要怎么解决,也不敢跟朋友们求助,更不敢和纪因蓝说。她只知道,纪因蓝不属于她,纪因蓝要被带走了,她不想让纪因蓝为他的身世难受,所以只想着用钱来解决问题,把所有的压力都往自己身上揽。

纪因蓝当时知道这些事后,和纪四余坐了很久,也聊了很久。

知道了姐姐的困境,他什么也没想,只想帮她分担点,想帮她渡过这场因自己而起的难关。他是头倔驴,还要强得要命,那时候年纪又小,对世界没有什么经验和概念,所以做过很多错误的选择和幼稚的蠢事。

不过还好,当时他身边都是些不错的人,他们把差点走错路的小小的他一句句劝了回来、一把把掰了回来。

这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纪因蓝也不清楚,他只知道陆琢插了手。

很多对于他们来说比天大的事,在陆琢那种背景的人前其实不值一提。

陆琢的效率自然不用多说,事情很快被摆平,后来纪因蓝再也没见过那个男人,他只从陆琢手里拿到了一张照片,还知道了一些事。

照片是一张巴掌大的、被剪去一半的结婚照,被框在里面的是个笑得很有感染力的年轻女人。

这个女人年轻时跟身边被剪掉的那个男人结了婚,恋爱时花言巧语轰轰烈烈好像星星都能摘给她,她被迷了眼,一直到婚后才发现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他不思进取、酗酒,甚至家暴,他没有工作,结婚后成天靠女人的存款和收入过活。女人从小没有父母没有依靠,她原本以为自己遇见了爱情、终于能够拥有一个温馨的家,谁知踏入婚姻之后,迎接她的却是地狱。

生了孩子之后,男人也不管不问,成天只知道醉生梦死花天酒地,女人彻底对他绝望,她营养不良、后遗症缠身、产后抑郁……最后用一把安眠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纪因蓝之前一直在疑惑,自己那么小就被丢掉了,现在过去那么多年,男人是怎么认出他的?

当他拿到那张照片就明白了——

原来,他长得那么像妈妈。

漫长的故事结束,他们也从烧烤摊一路散步似的走回了柳湖公园。

夜深了,公园内外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公园门口的灯好像有些老化,灯光有点暗,映得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

“故事讲完了,回家吧。”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这么细致地再次复述一遍这些事,纪因蓝心里也不怎么舒服。

他故作轻松,冲许最笑了笑,摆摆手算作告别,就要推着车转身离开。

但许最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纪因蓝。”

纪因蓝回头看了他一眼。

就见许最眸光沉沉地望着他,问:

“难过吗?”

难过?说不上。

“都过去多久了?早没事了,要天天为这些事难过,那我还活不活了?”

“不是现在。”

许最顿了顿,道:

“以前,在这些事发生的时候,你难过吗?”

“?”纪因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都说了,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问那么久以前的那份难过,好像没什么意……

纪因蓝的思绪断了。

因为接着,他听见许最问:

“我可以抱抱你吗?”

纪因蓝愣住了。

而没等他回答,许最就已经靠近了。

他们离得并不远,纪因蓝甚至来不及思考。

有人伸手将他拥进了怀里。

纪因蓝闻见了比平时浓郁很多的栀子花香味。

春末夏初的夜,晚风温凉,纪因蓝却无端感受到一股滚烫。

“我……”

他呆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特么没让你抱……”

“对不起。”

许最的认错来得迅速,但他没有放手,反而更用力将人往怀里按了按。

纪因蓝听见他的声音落在耳畔,比平时要低一些,沉一些,哑一些。

不知是不是纪因蓝的错觉,明明讲故事的是自己,经历过那些的是自己,被问难不难过的也是自己,可他却从许最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真切的低落:

“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很早,很早,很早。

早到在另一所学校,在走廊末端飘满烟味的杂物间门口,在少年拉开门出来,错身时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许最回头,看他一点一点慢慢走远,背影孤单倔强。

许最看了他很久,一直到他的身影被淹没在走廊里重重叠叠的人影后。

那时一直有种难言的冲动堵着他,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后来他才明白。

那是想光明正大地叫一次他的名字。

想拉住他的手……或者衣角。

想给他一个拥抱。

想问问,是什么事让他红了眼睛。

是什么人让他那么难过。

想陪他走一段路。

哪怕只到下个拐角。

第54章054:笔记本

纪因蓝被许最困在怀里,他能感受到环在腰上的力度和隔着薄薄衣料传过来的体温,但却分不清耳中用力的心跳声究竟属于谁。

他原本条件反射地想推开许最,可后来为什么没这么做,他自己也没弄清楚。

第一时间没推开,等人抱一会儿了再逃,感觉就有点微妙了。

所以即便他一直紧绷着神经感觉这滋味从头到脚都怪透了,也没像脑海中在短时间内预演无数遍的那样推开流氓翻身上车飞速离开案发现场,这样不仅显得呆,还莫名有种狼狈心虚的嫌疑。

算了,抱就抱一下,都是男的,没谁占谁便宜这一说,也不会掉块肉!

纪因蓝闭闭眼睛,在心中大义凛然道。

他觉得自己可以从容应对,但片刻后见许最还没有要松手放人的意思,他还是绷不住了。

“许最,你特么还没抱够?”

“嗯。”耳边传来以前听着就感觉混蛋但今天听着格外混蛋的声音。

嗯?

你还敢嗯??

“再一会儿。”混蛋得寸进尺。

你在这跟我讨价还价呢???

又在心里默数了三秒,纪因蓝语气硬邦邦道:

“放开。”

这次许最倒没再说什么,只乖乖松手退开。

纪因蓝板着脸,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抬腿跨上车,脚一蹬就要走。

但自行车滑出去一小段,车身突然一歪,纪因蓝用腿撑了一下地面才不至于摔倒。

他觉得一定是这车的问题,抬手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纪因蓝脑子里好像被人塞了一团棉花,有点懵,满脑子都是许最身上的味道和刚才抱住他的力度。

真受不了。

中邪了简直。

他顶着一头被抓乱的头发回了家,进门后先去客厅“吨吨吨”灌了一大杯水。

纪四余在沙发上翘着腿,边嗑瓜子边打量他:

“外面很热吗?”

“啊?”纪因蓝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啊,还行,挺凉快的。”

“那你脸这么红?”

“……”

纪因蓝服了:

“我骑车回来的,太累了,累红的。不行?”

纪四余白了他一眼:

“小孩子家家成天跟个炮仗似的,我说什么了你就呲火?真是叛逆期狗都嫌。”

纪因蓝不想和她说话了。

他放下水杯,转身进了卫生间,从晾衣架上取下薄薄一片绒面布料。

他摸了一把。

干透了。

纪因蓝拎着那片布料回了客厅,从旁边的置物架下面拉出一个小储物盒,盒子里是摆放规整的针线,还有几团不知道有什么用的棉花。

纪四余嗑瓜子的动作慢了些,连电视都不看了,就斜着眼睛看着他弟撑开手里的布料,一点点把盒子里堆放的棉花往布料里塞。

塞得可认真了,扁塌塌的布料很快就重新变得饱满起来。

看样子,那应该是个大玩偶。

她看纪因蓝把棉花塞进去,又拿着针线比划了两下玩偶掉了的耳朵和肚子上的大洞,瞧着像是有点无从下手。

“怎么了这是?”纪四余放下瓜子盒,拍拍手上的碎屑,坐过去看了一眼。

“朋友的东西,被熊孩子弄坏了,想办法补救一下。”

纪因蓝把被小孩开膛破肚的辣椒兔递给纪四余看了一眼。

白色兔子的脸上还能看见一点淡淡的痕迹,纪因蓝那天搓了半小时也没能把它们完全弄干净。

“弄这么麻烦?再买一个不行吗?”纪四余问。

“嗐,这一开始就不是买来的,是当时吃火锅送的。我也打电话问过了,他们活动早结束了,这款也早就不生产了,再说我想了想,弄回个新的,虽然跟原来这个长得一模一样,但意义到底还是不一样吧?”

纪因蓝把玩偶肚子破口两边的布料往中间扯了扯,笨手笨脚地戳了个针眼进去。

纪四余看着他这动作就头疼:

“哎哎哎,你可算了吧,大老粗一个,等你缝完我都不敢想这兔子能丑成什么样,本来就不好看。”

她把兔子扯到自己腿上,又伸手去够纪因蓝手里的针线:

“给我,让你温柔善良美丽的姐姐来为你伸出援手。”

纪因蓝半信半疑地把针线递给她:

“你还会缝东西呢?”

纪四余平时连饭都做得一塌糊涂,曾经还做出过西瓜瓤炒肉和草莓炖豆角这样的珍馐美馔,纪因蓝真不信她还能这么心灵手巧。

“废话?”

纪四余看了眼布料的破口,一把将纪因蓝塞进去的棉花全掏了出来:

“哪有先塞棉花再缝补的?”

而后她直接上了针,动作很快,两三针就缝好一小段拿给纪因蓝看看:

“缝这种玩偶要藏线知不知道?露着几道线头在肚皮上,跟疤痕似的,多难看。”

纪因蓝凑近看看,果然,缝合处的痕迹不知道比他缝出来的要淡多少倍。

他有点意外:

“可以啊纪四余。”

纪四余嗤笑一声,继续低头给他缝着兔子。

纪因蓝很上道,用手机给她点了个手电筒照着,边托着下巴在旁边看着。

纪四余瞥了他一眼:

“这么新鲜呢?不记得了?你小时候出去玩弄破的衣服裤子都是我给你缝的。”

纪因蓝想了想,记忆有点遥远,但还是有些模糊的画面,是小小的他穿着大裤衩裹着毛巾被坐在床上,看着床边桌上的纪四余借手边昏黄的灯光给他缝衣服。

但他还是要嘴硬:

“不记得,别骗小孩。”

纪四余笑了两声,懒得跟他拌嘴了。

兔子很快在纪四余的手下重新变得完整,虽然肚皮上还有一点点痕迹,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纪因蓝给辣椒兔拍了张照片,给许最发了过去。

蓝.:[图片]

蓝.:我姐帮我补好了,明天上学带给你。

但许最的回复却让纪因蓝微一挑眉。

satisfy[stsfa]vt.满足;使确信:你留下吧。

蓝.:?

satisfy[stsfa]vt.满足;使确信:它不留在我家比较好。

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就又会被随意给出去,或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弄成脏兮兮破烂烂的样子。

纪因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他没见过许最除许冠之外的家人,但单从他听见的看见的来说,他家的氛围应该很压抑,至少从孩子的视角看是这样。

蓝.:行,那我先留着,等你觉得能拿走了再说,反正留多久都是你的。

satisfy[stsfa]vt.满足;使确信:好。

之后,许最又补了一句“谢谢”。

纪因蓝看了眼,没多在意。

他在房间里给辣椒兔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着,再回头找手机的时候,屏幕里又多了一条消息。

satisfy[stsfa]vt.满足;使确信:我是你的置顶吗?

蓝.:?

satisfy[stsfa]vt.满足;使确信:不小心看见了。

纪因蓝仔细回忆了一下。

能让许最不小心看见他手机屏幕的机会,只有回家路上他给他转账五百块的时候。

所以这人是那时候看见了,一直想着,然后憋到了现在实在忍不住了才问?

怎么那么好笑。

蓝.:是啊,你不是喜欢改名字吗,不放前面看不到。

等等,他干嘛要跟许最解释这些??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

蓝.:没别的意思。

坏了,好像更像狡辩了。

纪因蓝僵硬一会儿,还是放弃了挣扎。

好在许最也不是会为难会调笑的性子,他只应了一句“好”。

之后,就是一句惯例的“晚安”。

纪因蓝看着那两个字,莫名奇妙又想起了今晚那个带着栀子花香味的拥抱。

他扔了手机,朝床角的辣椒兔脸上捶了一拳。

昏了头了!-

许最这人真的有点心机在身上。

他什么话都不说,有什么事都闷着做。

纪因蓝彻底意识到这点,是在某次英语默写他无痛写了半单元的单词之后。

把默写纸交上去后他抓着笔挠了半天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后来他那份默写纸把海胆哥感动得要死,毕竟没人比海胆哥更懂纪因蓝有多正直,他知道这孩子默写向来都是能写多少写多少,宁愿交一张只写了名字的白卷都不愿意抄书作弊,所以这次真情实感地以为他是浪子回头终于肯背单词了。

只有纪因蓝知道事情的真相。

默写纸发下来后,纪因蓝抓着那张画了一半红勾的纸沉默了很久,最后默默转头看向了身边的许最。

许最注意到他滚烫到像是要把人洞穿的视线,平静地转过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默写纸。

他点点头,真诚夸奖道:

“很棒。”

“你……”

纪因蓝咬咬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自从许最上了他的置顶聊天还被许最本人发现之后,这家伙换名字的频率就越来越高了。

纪因蓝最开始把他挂上置顶的初衷是关注着点小哑巴不为人知的心情和状态,谁知道他怎么想了个招另辟蹊径,活生生把自己的微信名变成了英语必修词库,有时候一天能把名字改十次。该死的是纪因蓝早已养成了习惯,每次打开微信都要下意识扫一眼置顶的名字,就这么一时不备让知识以一种极其卑鄙的方式进了自己的脑袋。

“许最,你故意的?”

纪因蓝把默写纸折一折放进了桌子里,他压低声音跟许最道:

“以后不许再改微信名!”

许最抿抿唇,小声回他:

“……这是我的微信号。”

“那又怎样?!”

“你不能剥夺我随喜好更改自己昵称的合法权利。”

“?”

纪因蓝服了。

他倒不是对英语有什么深仇大恨、学会了还不乐意,只是这种中了阴谋诡计被迫得到知识的感觉让他有点不爽。

“你……不喜欢英语?”

见纪因蓝没话了,许最悄悄看了他半天,问。

纪因蓝没回他,许最想了想,又道:

“这次默写的内容我只给你看了一大半。”

“……”

“但你还能对这么多。”

“……”

“说明你只看一遍就能把单词记个大概。”

“……”

“你很聪明。可能只是不喜欢死记硬背。”

“……”

“换个适合你的方式,可以学会的。”

纪因蓝往桌上一趴,用后脑勺对着许最。

他拒绝交流。

许最抬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纪因蓝没理他。

许最又尝试了几次,得不到回应,就也没再继续了。

纪因蓝只依稀感觉他好像往自己手边放了个什么东西。

纪因蓝没管,他闭了闭眼睛,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下节是自习课,教室里没老师,就也没人叫他起床。纪因蓝睡过大半节课才醒来,他懒洋洋抬手伸个懒腰,打哈欠时偶然看见了自己和许最两张桌子的分界线上放了一本厚厚的蓝色笔记本。

纪因蓝愣了一下,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玩意,回忆过后才发觉,这大概就是他睡着前许最往他手边放的东西。

他迟疑着看看许最,又看看那本笔记本。

一般来说,躺在这个位置的东西他都默认是许最放着让他拿走的。

所以这次,看许最没有别的反应,纪因蓝就试探着拿过那个笔记本放在桌上,翻开一页。

这个笔记本很厚,估计得有个两百页,看起来已经被人写满了,翻开来也的确如此。

而笔记本内页的内容,居然是从初中一年级开始的最基础的语法和知识点。

写它的人不怎么会说话,所以把一些口语化的讲课内容全部搬到了纸上,看着就像是有个老师在跟自己慢慢讲课似的,而学的人也不用担心跟不上趟,毕竟他想往回看多少遍都行。

写的人还很认真,重点有荧光笔标记,不同的内容还有不同颜色的笔做区分。

除了语法讲解,每个小知识点后面都有对应的例题,每一道都是纯手抄,甚至偶尔还会蹦出来彩蛋,比如写个小故事,把里面的几个词语用单词代替,下一页就有注释来配合故事辅助记忆。

写的人实在是太细心了,他把所有细碎的知识点拆分了嚼碎了再用最容易理解的方式写上去,随便来个学生光是抱着这本啃都能学个透。

翻了几页,震撼之余,纪因蓝还觉得这笔记本有点点眼熟。

他回忆了一下,恍然想起,许最之前每个课间或者自习课、甚至前面有次在网吧点着灯低头写的,不就是这玩意?

纪因蓝有点茫然。

他转头看向许最:

“你……给我准备的?”

许最点了点头。

他手里已经换了个本子,可能是上一本英语写完了,这次,他笔记本旁边放着的是初高中文言文必修和议论文写作技巧。

他把手伸进书桌里找找,找出两个单词小书放到蓝色笔记本旁边。

“写了很久,写得很认真。”

许最垂着眼,小声问:

“看一看,好不好?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你……”

纪因蓝一时有点没话说:

“你是不是闲的……”

“没。”

许最抿抿唇角,顿了顿,才道:

“……只是,想和你一起上大学。”

“为……”

纪因蓝本来下意识想问句“为什么”,但蹦出一个字又觉得自己多余问,他用脚丫子想都能想到许最会给他的回答。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情绪起伏和无地自容,他选择把那个问题咽下去。

但这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因为许最知道他想问什么,并且很乐意给他解答。

所以,一分钟后,两人的桌缝上又多了一张折起来的小纸条。

纪因蓝毫无防备,他拿过来两三下拆开看了一眼。

带着折痕的白纸上落着干净漂亮的字迹,只写了三个字——

“喜欢你。”

第55章055:图书馆

下课铃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响了,但纪因蓝没有听见。

他还看着手里的纸条脑袋冒烟,直到前座的丁逸逍突然转过头:

“哎蓝……”

然后他就看纪因蓝反应很大地把手里一个什么东西揉成了团。

“?”丁逸逍懵了,他打量纪因蓝一眼:

“你做什么亏心事呢?”

“滚滚滚。”纪因蓝随手把纸团扔进桌子里,语气和表情都不是很好:“有事说事!”

“那么凶干嘛?纪因蓝我告诉你,你现在对我越来越坏了,我已经快要回忆不起来我们以前那些美好……”说着说着,丁逸逍还真委屈起来了。

纪因蓝真是头疼。

他硬邦邦挂出一个笑:“请问您有什么事?”

丁逸逍满意了,他嘟哝一句“这还差不多”,然后大手一挥:

“没事,就问问你午休跟我一起打球不?”

“不打,太热了,懒得动。”纪因蓝拒绝了他的邀请。

丁逸逍就觉得离谱:“冬天嫌冷夏天嫌热,这一年四季有您纪因蓝愿意打球的时候吗?”

“你不懂。”

纪因蓝随口胡扯一句:

“我打球前要先算一卦,看看天时地利人和,再决定要不要去。今天算是天时不对,下次再说。”

丁逸逍骂骂咧咧地转回去了。

纪因蓝使了个坏,乐得不行,自己笑了两声,一垂眼看见手边的蓝色笔记本,又笑不出来了。

他在考虑要怎么处理这个笔记本。

放回书桌里就这么收下?好像有点太窝囊了。

把它还给许最大声说老子不需要?又有点……

正在纪因蓝纠结的时候,旁边的人突然轻轻戳了一下他的手臂。

纪因蓝下意识转过眼,就见许最正认真地瞧着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纪因蓝觉得他应该不会说什么让自己舒坦的好话。

但明明已经有这种预感了,他还不信邪要嘴欠问一句:

“干嘛?”

“没。”许最看了眼前座丁逸逍的背影,说:

“就想问问,中午可以跟我一起去图书馆吗?”

“?”

纪因蓝怎么觉得这话这么耳熟呢???

他硬着头皮道:“不去!”

许最却低声缓着语气慢慢道:

“你还没算卦。”

“?”

“你算一卦。”

“。”

“看看天时地利人和。”

“……”

纪因蓝绷不住了。

他压着声音,咬着牙,不知道许最是真呆还是故意这么说。

“……算个屁。”

他迅速把许最刚递过来的单词小书叠到笔记本上,一起拍给了他:

“拿走!”

许最看看笔记本,又看看他,点点头,十分自然道:

“那我中午帮你带过去。”

“……”

“好吗?”

纪因蓝“噌”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

姜闪闪去杂物间拿自己藏在这里的游戏机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小小的杂物间里码着破旧的桌椅板凳,脏兮兮的玻璃窗透着阳光,灰尘在阳光下缓慢漂浮,而纪因蓝坐在旧课桌上,半个身子被光落着,手指里夹着一根烧到一半的烟,人懵懵的,好像刚受了什么打击还没缓过劲来,连姜闪闪进来了都没发觉。

姜闪闪轻手轻脚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才唤醒这尊大神。

“纪因蓝,你疯了??”

姜闪闪压低音量,回头确认一眼杂物间的门已经被关紧了:

“我说怎么闻着一股烟味呢,你在这抽烟就算了,连门都不带关紧的?你是真不怕老牛来啊??”

“忘了。”

纪因蓝刚来的时候真没打算点烟,谁想坐着坐着莫名其妙就把烟夹手里点上了。

他随手按灭了烟头:

“没抽,点着拿会儿。想事呢。”

“你猜老牛信不信呢?”

姜闪闪翻了个白眼,挥手散开了空中带着点蓝莓味的烟雾,转身到另一堆课桌里翻出了自己藏在这里的游戏机。

“我先走了,你小心点,长点心吧。”

她把游戏机往校服外套里一裹就要出去,但在她拉开门之前,纪因蓝突然在背后叫了她一声:

“姜闪闪。”

“干嘛?”

她回过头,就见纪因蓝一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这可真新鲜。

自他们认识以来,纪因蓝什么时候不是有事说事?他就那么个直来直去的性格,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为难的样子?

“问点事。”纪因蓝冲她招招手:

“来。”

姜闪闪迟疑着把自己挪过去。

她上下打量了纪因蓝好几遍:

“到底干嘛?”

“是这样。”纪因蓝努力找着合适的语言:

“如果,我说如果。如果我现在说我喜欢你,你什么感觉?”

“???”姜闪闪都想撒腿跑了。

她下意识后退两步,抬手护着自己,表情愈发惊恐:

“你什么意思?纪因蓝姑奶奶把你当兄弟结果你馋姑奶奶身子???”

“……”看着她这反应,纪因蓝有点无语,但又觉得对味了。

他突然就想再点一支烟,幽幽道:

“就是这种感觉。”

“什么?”姜闪闪疑惑道:

“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没什么。”纪因蓝叹了口气,问:

“平时你不是挺多烂桃花吗?那么多人追你,你都是怎么应付的?”

“什么意思?怎么搞得好像你第一次被人追似的,你跟我不是半斤八两吗,怎么突然跟我取起经了。”虽然觉得奇怪,但姜闪闪还是答了:

“追我的人都没个常性,三分钟热度罢了。那都不叫喜欢,就纯粹是见色起意。晾几天自己就走了,麻烦点的多拒绝几次也就知难而退了,哪用得着应付?”

“那如果不是三分钟热度呢?”

“什么意思?”

“如果是喜欢挺久的那种呢?”

“多久?我听听。”

纪因蓝掰着手指头算算:

“保守估计,四五年吧。”

“???”姜闪闪被这个数字砸懵了:

“那不就是从小学初中那会儿开始喜欢你?那怎么憋到现在才说,咱学校还有这种纯爱战神呢?”

“嗐。”

“怎么说?告白了?”

“嗯。”

“你拒绝了?”

“啊。”

“都拒绝了还有什么可苦恼的?”

“他还在追。”

“那你从了吧。”

“?”

我问你不是想听到这种话的谢谢。

“四五年啊,那肯定是真喜欢了,要是有个人暗恋我这么久,我得感动死。”姜闪闪捂着自己的心口。

“感动又不是爱情。”纪因蓝凉凉地戳破了小女生的幻想:

“而且就是吧,挺苦恼的。”

“有什么苦恼的?”

“他太……太内个了,”纪因蓝不知道怎么形容:

“喜欢什么的都挂在嘴边,满脸写着喜欢你想对你好,有时候让人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又觉得负担太重了,好像欠了他好多人情,我不能心安理得受着这些,但也不能不让他喜欢不让他追,就挺不自在。”

他越往后说,姜闪闪的表情越古怪。

最后,等纪因蓝说完,姜闪闪突然问了一句:

“你这是觉得人太大方了有点不好意思?”

“嗯。”

“那岁岁不大方吗?”姜闪闪微微眯起眼看着他:

“岁岁也是喜欢你想对你好要追你,你不也应对得挺从容吗?干脆利索就把人拒绝了,怎么换个人烟都抽上了?”

“我……”纪因蓝愣了一下,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最后只能干巴巴道:

“不一样,我跟除岁之前又不认识。”

“那这个你就认识了?”

“啊。”

“谁啊,我认识吗?”

“这你别管。不认识。”

“哦。”姜闪闪点点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凑近他,掐着嗓子把声音捏得细细软软,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

“蓝蓝~人家也喜欢你了~我喜欢你想对你好想追你~你有没有脸红心跳不自在压力大呀~”

纪因蓝被她这动静撩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特么别恶心!”

姜闪闪立马收了脸上的笑容:

“换我你就觉得恶心了,没意思。”

她翻了个白眼,不打算再跟不解风情的臭直男浪费口舌:

“谁喜欢上你个朽木头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自己……”

这句话后面还跟了一句别的,但上课预备铃响了,盖过了姜闪闪的声音,纪因蓝没听太清。

“你说什么?”他跳下桌子,跟着姜闪闪走了出去。

“没什么?你记着咱们今天这段荒诞的对话,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姜闪闪摆摆手,抱着她的游戏机跑了,只留纪因蓝一个人在原地懵着。

什么玩意说话没着没落的???

纪因蓝不知道姜闪闪那个“好好想想”是什么意思,他一直琢磨着呢,琢磨到中午吃完饭,又琢磨到图书馆跟前。

一直到许最抬手推开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纪因蓝被里面涌出来的凉气扑了一脸才回过神来。

许最回头看了他一眼:

“有空调,不热。”

是这个问题吗???

纪因蓝看看他,像是想说点什么,可能还想嘴硬。

但很快,他视线下落,看见了许最手里抱着的试卷题册和那本厚厚的蓝色笔记本,原来想说的话就一瞬忘了个干净。

算了,他倒也不是真的犟着不肯学习。

就是这样被人温温柔柔地推着做事有点不爽罢了。

能忍。

他木着心情,闭上嘴,跟许最进了图书馆。

北川一中的图书馆很大,且分区清晰合理,有专门的阅读区自习区和公共休息区域。

阅读区比较安静,自习区则是一个个的小隔间,公共区域就比较松弛一些,这里跟阅读区一样有桌椅,但大部分学生还是喜欢待在这里,因为这里的人对安静的需求没那么大,大家坐在这可以聊天闲谈,但会心照不宣地把音量控制在一个不突兀不惹人反感的程度。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这里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中午时阳光透过树影洒进来,氛围很好。

许最带纪因蓝选了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

之后,许最把笔记本翻到第一页递给纪因蓝,低声说:

“可以从这一页开始看。”

顿了顿,他又指指书侧边凸出来的很多索引贴:

“看到有索引贴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我会把这部分相对应的知识整理成题纸给你。你可以做着试试。”

“?”

还真把我当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