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离大方地看着她的脸,“昨晚再看此书时,我仍旧如此觉得。”
若不是那书里的人都是百年前的人物,他甚至都要怀疑她们是不是一个人了。
听着他话中的肯定,水乔幽也是有点没太明白。
他们到底是怎么从俞白那独特的画技中看出这一点的。
楚默离好似看懂了她心中所想,回她道:“那位俞氏先祖的画技很好,笔下之画,看似失形,却有神韵。
那是许多擅长丹青的人,追求一生却都不一定能做到的。”
水乔幽听着他这不似作伪的诚心夸赞,回忆着俞白的画。
“阿乔。”
楚默离上半身往她的方向倾斜,“我一直非常疑惑,你说你的先祖是感恩水氏的恩情,改为水姓,那你为何会与书中的水羲和长相相似。”
水乔幽被他这一声轻喊唤回了思绪,对上他诚意求知的视线。
她不善丹青,感受不到他说的这些。
“我……”
她刚想说她不觉得,楚默离先她开了口。
“阿乔,我相信我的眼睛。”
他说的信誓旦旦,堵住了水乔幽的否认。
楚默离看出她所想,“不如,我大胆做个猜测?”
水乔幽没说话。
楚默离当她这是默许,看着她道:“其实,你本就是水氏一族的后人,根本就没有你祖上曾经还恩改姓一说。”
水乔幽刚好端起水,听着他的话,动作依旧,未有停滞。
楚默离接着往下说:“当初,在淮南时,你与夙沙接到的那份长辈的讣告,是傅澍的讣告。”
水乔幽没有肯定,也未否定,慢慢喝着自已的水。
“你去竹海山庄之时,那竹海山庄的主人,便是傅澍。
他认出了你,作为水羲和的徒弟,他对你这水氏一族的后人期望甚高。”
水乔幽听他说了这么多,神色都未有变化。
直到听到这句中的最后四字,茶杯还在嘴边的她,睫毛轻轻煽动了一下,但是很快也回恢复如常,还是静默不语。
她不说话,楚默离继续说。
“我知道,你并没有光复大邺的想法,亦不赞同他们所想。
但是,先辈们的情意总是在的。
你当初很快离开了竹海山庄,是担心我通过你查到竹海山庄。
与此同时,你亦清楚,他们所行之事,是不会成功的。
你那么快离开,更是不想你的身份给他们带去不切实际的希望,以此向傅澍表达了你的决定。”
水乔幽放下茶杯,目光落在水面上。
“然而,尽管如此,傅澍临终之前,还是将这重任托付给了你。”
水乔幽脸上淡然,仍旧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天下大势,你比他们看得清楚,你的想法,也从未因任何人改变过。
你收到了他的讣告,仍旧没有返回竹海山庄。
只是,你没有想到,竹海山庄那么快就暴露了,还遭到了雍国官府的围剿。”
夕阳落下,天边的亮光也在加快消失。
屋檐下没有灯笼,两人的脸都隐入了微暗的光影中。
“你回到麻山镇后,竹海山庄派了人来找你,带来了那幅画。”
说起那幅画,楚默离无声笑了笑,“就是我修复的那幅画。”
恰在这时,甜瓜从后院端着新煮好的茶,从后门进屋,看到屋里一片漆黑,点燃了油灯。
昏黄的灯火很快透到了外面,再加上天边的余晖,水乔幽看到了楚默离那一闪而过的笑容。
甜瓜没看到人,听到两人在外面说话,他正要出去,时礼也从后面进来,轻声阻止了他。
楚默离没有指责水乔幽,听到屋里两人又从后面退了出去,接着说道:“那晚,那些窃贼来找的,并不是金银等财物,而是那幅画。
对此,你心知肚明,故而不愿报官。
你换了个地方住,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事情,而是,你知道会有人来找你。
这个人,不方便让我看见。”
水乔幽背着光,让她脸上神情完全隐入了夜幕之下。
楚默离垂落目光,一息之后,重新抬起,眼神如旧。
“雍国围剿竹海山庄,竹海山庄损失惨重。
你不愿接过傅澍留下的重任,但面对这种情况,终究做不到束手旁观。
他们一再找你,你最终还是给他们谋划了一条出路,让他们去到了临渊城。”
楚默离目光转向了天边那最后一缕残光,“自此,临渊城里多了一个吹雪巷。
你知道,很快我就会查到你身上,我离开麻山镇后,你便也从麻山镇消失了。”
残光没有持续几息,完全掉落了下去。
水乔幽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也没去猜测。
“临渊城是个隐藏身份的好地方,若我是你,也会选择那里。”
楚默离看着黑暗,目光未转,“若不是,袁松恰好调至那里,西北又出了大事,你有心避我,以你的能力,我们或许就真的不会再见了。”
说到此处,楚默离停下了话语。
水乔幽扶着茶杯,良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目光稍微往他的方向偏了一点,只看到他侧脸的轮廓。
这时,他重新开了口。
“临渊城中,我去找你之前,你就知道我来了。
你更清楚,你那时让吹雪巷撤,已经来不及了。
你索性以静制动,没有让吹雪巷撤,自已也没走。
那晚,我去找你,我是想向你求证我的猜测,你也清楚我去找你的目的。”
他的声音一直是缓慢清雅的,情绪稳定,亦像是在分析与自已无关的事情。
话落,他话语又停顿下来,似有话说,却没有说。
水乔幽听他说了这么久,同他一起安静了须臾,第一次出声,“那你当时为何没问?”
楚默离听着她的问话,盯着不知何时亮起的星星看了一息,转过头来,准确对上了她的视线,不答反问:“若是我问了,你当时会如何答我,又会如何做?”
水乔幽沉默了少时,答道:“不知道。”
楚默离浅笑道:“我亦不知。
说实话,进门之前,我想过几种可能,但是,都不是我想看到的。”
水乔幽听出他说的是实话。
“进门之后。”
楚默离敞开与她说道:“看到你平平安安,我也松了口气。”
水乔幽虚扶着茶杯的手指,落在杯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