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时,终于有人提着食盒来送菜,摆了满满一桌。
苍梧派的二长老恭恭敬敬地对云善抱拳,“云善掌门,掌门师兄重伤休养,特令我等招待诸位。如有招待不周,还请云善掌门海涵。”
今天上午,苍梧派长老们就向甘卓打听过花旗他们。得知云善才是云灵观的掌门,个个十分惊讶。谁也没见过这麽小的掌门。这麽点孩子能干什麽事。
甘卓着重强调了,不要因为云善小就轻视他。通过他的观察,云灵山众人十分疼爱云善。不管云善想要什麽,云灵山那帮人都会帮他得到。所以,和云善打好关系,代表着和云灵山打好关系。
二长老把这一点记得很牢,准备明天让门里岁数小些的弟子来陪云善掌门玩。
看着云善爬上凳子坐好,众人才慢慢落座。
饭桌大,花旗给云善夹了些他喜欢吃的菜放到小碗里,让云善好好坐着吃饭。
二长老特意站起来给云善夹了个鸡腿,和蔼地说,“云善掌门多吃点。”
云善笑眯眯地点点头,左手抓了块肉放到桌下。二老张瞧见那头大狮子低头卷走云善手里的肉,袋鼠拍拍云善的肩膀。
云善又从碗里抓了块肉放到钢蛋手里。
二长老心想,云善果然是小孩子。
云善吃饱后,和青芽儿、乌日善跑了,说是要回药堂去看张槐。
小丛赶紧放下筷子,跟着一起出去。
祁逢春主动站起来,“我送他们去。正好去看看师兄。”对比别人,祁逢春多见了云善他们两面,关系要更熟些。
药堂里,陈川和甘卓各躺在一张床上说着话。
乌日善跑进来直奔张槐床边。他跟着坨坨学了探鼻息,伸手在放在张槐鼻子下。感觉到有热气,知道张槐还活着,他才看向陈川,“陈叔。”
“吃过了?”陈川问。
乌日善,“吃过了。”
甘卓点点旁边的小桌子,上面放着一碟山楂糕,一碟放了红枣的米糕,“厨房里的师傅送来的。想吃自己来拿。”
云善认得山楂糕,酸酸甜甜的他很爱吃。他走过来拿了一块,咬一口,在嘴里含一会儿,才嚼几下咽下肚。
钢蛋伸着爪子抓了一块米糕,吃完后又跳过来,见没人拦它,伸出爪子快速又抓了一块。
药堂里坐堂的大夫换了一个,点着蜡烛还在匆匆忙忙地配药。小药童时不时地端着药经过屋子。
祁逢春拉了条凳子坐在旁边,详细和甘卓说了下午发生的事。
“玄渊派留下日后必成祸患。”甘卓道。
“掌门也这麽说。”祁逢春说,“掌门已经派人给各大门派送去消息,不日便要集结各大门派一起清理玄渊派。”
“如今武林群龙无首,还得尽早选出武林盟主主持大局。”
又说起这次英雄会,“此次前来参加英雄会的人均是各大门派的高手。经过一番厮杀,十去其六,各大门派必然不会就此罢休。与玄渊派必有一战。”
“没想到玄渊派不只在我们苍梧派里安插了人,在各个门派里也插了人。”甘卓说,“要不是我无意之中听见五长老与人密谈,根本发现不了这些事。”
“这次英雄只是林为钦意图谋害我门派幌子。可惜死了那麽多武功卓绝之人。”
花旗他们吃完饭也来了药堂。张槐始终没醒。几个小孩担心,轮流伸着手探张槐鼻息。
直到后半夜,张槐才睁开眼,虚弱地喊,“水,水……”
西觉听到动静,走过来拿着小勺给张槐喂了半碗水。张槐抿抿嘴唇,嘴角扯出一个笑,“是你们啊。”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午的拼杀中。
“少主呢?”
兜明指指不远处的床,坨坨、云善、乌日善和青芽儿横着睡在一张床上。床没那麽长,几个孩子脚都露在床外。
张槐动不了,偏头只看到陈川躺在旁边床上。“陈川怎麽样?”
“他没事。”花旗说,“你受伤最严重。”
西觉叫来在堂前打瞌睡的大夫。大夫见张槐醒了,替张槐把了脉之后笑着道,“今晚醒过来,便是闯过了鬼门关。”
大半天没进食,张槐喊饿。花旗去后面刷了一个煮药的砂锅,把坨坨从厨房那要来的大米洗了煮粥。
兜明继续睡觉,西觉和张槐说了会儿话。西觉话一直不多,基本都是张槐问,他回上几句。
用常年煮药的砂锅煮出来的粥掺着一股子药味,实在不好喝。张槐不好意思挑拣,只喝了一碗粥便说饱了。
他又和西觉说了会儿话。赶紧让西觉睡觉。再说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张槐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只好睁着眼睛看屋顶。没过一会儿便感觉想尿尿,本想坚持着等天亮大家醒来。可越憋越难受,憋得脑门上冒了汗。
他自己动了动,想坐起来拿尿壶。一动,腰上伤口十分疼痛,疼得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只好又躺回去继续憋尿。
憋到后面实在要忍不住了,张槐犹豫着是不是开口叫人,听到屋里传来小孩“啊啊”的叫声,看到铁蛋往那边走,张槐就知道是云善醒了。
花旗把哼哼唧唧的云善抱出去把尿,张槐等在屋里。听到脚步声,赶紧叫了一声,“花旗。”
“能不能把床下的尿壶拿给我。”
花旗看了看床下,把云善放回床上,两下拍醒坨坨。
“嗯?”坨坨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睛问,“怎麽了?”
花旗声色如常地说,“张槐让你给他拿尿壶。”
“哦。”坨坨迷迷瞪瞪下了床,走到张槐床边问,“尿壶在哪?”
“床下。”张槐脸红着不好意思说,“坨坨,麻烦你了。”
坨坨掀开床单,拿了一个干净的尿壶递给张槐。张槐接过尿壶,很是不好意思道,“你转过去。”
坨坨看他一眼,“哦”了一声。
后面响起滋滋的水声,听声音和时间,坨坨站在那闭着眼睛,快睡着时,听到张槐轻声说,“坨坨,我好了。”
张槐难为情地说,“放在床底下就行。等天亮叫小药童倒掉。”
坨坨点点头,顺嘴说,“有点重。”
张槐没接话,坨坨走回去爬到床上躺在云善身边接着睡觉。
小黄鼠狼独自呆在客栈里,饿了一夜的肚子咕咕直叫。它走出床底,在门边打了会儿转,又爬到桌上扒拉点心纸包。
点心就在桌上,但是小黄鼠狼却不敢偷吃。它瞧过钢蛋偷吃,回回都要挨打。它是只聪明又不贪心的黄鼠狼,只要能吃饱肚子,它不想因为偷吃挨打。
可是等了一夜,那些人还没有回来,小黄鼠有些等不住了。它扒拉开点心纸包,看着点心咽口水,犹犹豫豫地还是不敢吃。
在桌上又趴了好一会儿还等不到人,小黄鼠狼小心地叼起一块点心,飞速从桌上蹿到床底。藏在床底的黑暗处吃完了一块点心。
坨坨睡醒后睁开眼,记忆回笼,他坐起来就找花旗。就拿个尿壶,花旗明明顺手就能干,干吗非得吵醒他?
花旗不在屋里,云善他们几个也不在,只有小丛在帮大夫切药。张槐又睡着了。
“陈川,张槐昨晚醒了。”坨坨盘腿坐在床上说。
陈川笑道,“我今早听花旗说了。”
“人醒了就好。”
“小丛,花旗呢?”坨坨问小丛。
“在外面和云善呆在一起。”小丛说,“今天来了好几个小孩,说来找云善玩。”
“哪里的小孩?”坨坨赶紧下床。
“苍梧派师伯、师叔们的孩子。”甘卓回道。那几个孩子他都认得。
药堂的院子里没小孩,坨坨跑出去问人,被苍梧派的弟子拉着说了好一会儿话。他本来就是个爱说的,性子也外向,苍梧派的弟子又有心讨好他。坨坨一不留神,跟着说了半上午的话。
看到云善跟着一群小孩跑回来,坨坨才想起来他是要去找云善的。看到花旗跟在后面,坨坨气呼呼地质问,“你今早是不是故意叫醒我?”
花旗淡淡地瞥他一眼,同时丢下淡淡的一个字,“嗯。”
“嗯?!”坨坨抱起手臂,十分不满,“你怎麽不给他拿?非得吵醒我?”
“我不想拿。”花旗直接无视坨坨跟在小孩们后面进了院子。
坨坨追在花旗旁边,恼火地说,“花旗,你这是欺负人!”
花旗冷笑一声,瞧他一眼,“你想打架?”妖生在世一千年,他还没服过几个。灵隐算一个,黑蛟算一个,还有一个毒蘑菇。
想到当初被毒蘑菇阿青按着打的无能为力,花旗心里十分不快,他在坨坨脑袋上甩了一下,冷着声音问,“你最近是不是皮痒痒了。”
坨坨捂着脑袋委屈地看着花旗。一瞧花旗真不高兴了,他抬脚一溜烟跑了。再招花旗就不是一下的事了,他可不傻。
坨坨向来心大,跑进屋里就把这事丢到脑后去了。
云善和那群小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青芽儿不知道激动个什麽劲,踩在凳子上,挥着胳膊说话,好像是在搞演讲。
“我知道山边有一条河,我们可以去捉鱼。”
“我会钓鱼。铁蛋和钢蛋都会捉鱼。”
“捉到鱼可以烤着吃。”
坨坨一听可拉倒吧,青芽儿说谎不打草稿,他会钓鱼?上回在娇儿山,他掉了半天也没钓上来一条。
甘卓被这些小孩吵得脑袋疼,就连张槐也被吵醒了。
乌日善听到张槐的声音,很是高兴,蹦过来喊,“槐叔。”
“别去大河边玩。”张槐叮嘱,“水边危险。”
“不怕。”青芽儿踩着凳子一挥手,十分豪气道,“我会游泳。你们掉下去我就把你们救上来。”
张槐心想,就你是最闹腾的。
“多找几个师兄跟着你们。”甘卓说,“别自己去玩。”他想把这群叽叽哇哇乱吵吵的小孩们撵走。
云善跑到西觉身边要船。他听别的小孩说在大河上原本可以坐船玩,但是河边的小船前天坏了。云善记得在白下城坐过游船,现在听别人提到船,他就想坐。
“船?”闻青山笑出声,“造船得好些天。西觉上哪给你弄条船来?”
“造个木筏会快些。”西觉站起身对云善说,“一会儿就能做好。”
云善围着西觉蹦蹦跳跳,很高兴的样子。
闻青山知道西觉从不夸口,便和小柳一起兴致勃勃地跟去河边。
去河边之前,西觉先去厨房借了斧子和绳子。他和兜明去砍竹子,云善他们十来个小孩在竹林里玩捉鬼游戏。
只用了半上午功夫,西觉便绑出了个又大又宽的木筏。他和兜明抬着木筏,带着一群小孩浩浩荡荡地去河边。
青芽儿最先爬上木筏,云善紧跟着上去,其他小孩赶紧也跟着爬上去。个个盘着腿十分兴奋地坐在木筏上。
西觉推了木筏下水,拿着一根长竹竿快跑两步跳到竹筏上。
在小孩子们的欢呼声中,木筏顺流而下。没上木筏的闻青山和小柳跟着在河边走。
闻青山后悔没上木筏,在岸边招手,喊着让西觉把他也带上。
木筏停在岸边,闻青山和小柳上了木筏坐在中间。西觉用竹竿撑着木筏离岸,水流推着木筏一路缓慢漂动。
河边平静,四周视野开阔,远眺望去,目之所及,皆是高山。闻青山打开折扇,十分悠闲地扇起来。
青芽儿胆大,脱掉鞋袜,坐在木筏边,将脚伸进河水里踢动,溅起许多水花。
云善自己蹭掉鞋子,拽掉袜子,和青芽儿坐在一块哈哈笑着一块踢水。
闻青山十分心痒,撺掇小柳和他一起脱鞋袜,也学着小孩的样子,把脚伸进水里。水下凉快,脚泡在水里,好不快活。仿佛身上的热气都通过脚被河水带走了。
其他小孩也想学着玩,兜明拿了绑木筏剩下的绳子绑在他们腰间,另一头攥在自己手里。云善和青芽儿都会游泳,掉进河里也没事,这些小孩也不知道会不会游泳,兜明可不想一趟一趟下去救人。
“我们是不是走了很远?”小柳抬头远眺,这儿已经看不到苍梧派的山头了。
兜明估摸着时间,回去后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他把绳子交给西觉,脱了衣服跳下水。游到木筏边上,推着木筏逆流而上。
云善见兜明跳下水了,他挪挪屁股,噗通一下落进水里。
闻青山和小柳听到声响,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查看是哪个小孩掉河里了。
扫了一圈,又看到青芽儿也跳下去了。哦,先前下水的是云善。
云善像一尾欢快的小肥鱼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动。他游到木筏边,扬水往小柳身上扑。他在山里常和小妖怪们这麽玩。
青芽儿游在云善旁边,跟着一起往闻青山和小柳身上扬水。
闻青山收回脚,趴在木筏上,胳膊伸进水里往青芽儿和云善脸上扑水,“小柳,快来帮我。”
有个小孩看得眼热,跟着跳下水,被西觉提着绳子拽了上来。其他小孩都羡慕地坐在竹筏上看着云善他们打闹。
两打闹了好一会儿,云善没力气了,扒着木筏下半身沉在水里。小柳要抱他上来,他不愿意。就这样扒着木筏被兜明一块带回去了。
上午虽然没捉鱼吃,大家玩得还都很满意。闻青山和小柳也很得趣。
闻青山偷偷和小柳说,下回要带瓢来,用瓢往青芽儿和云善脑袋上泼水,一定能把他俩泼傻。
小柳听了直笑。“少爷,我们可以练练水性。铭朗少爷之前还在池塘里学游泳。”
闻青山想起闻铭朗学游泳的事,忍不住笑起来。当初他也是为了捉弄铭朗,所以让人等铭朗扑腾不动时再把那孩子拽上来。
木筏被兜明拴在水边。西觉抱着光溜溜的云善。青芽儿也光着身子,找了根木棍,挑着湿衣服扛在肩膀上。
一路扛着衣服,青芽儿大大咧咧地光着身子进了苍梧派。守门的弟子好笑地看着两个光溜的小孩,其中一个昨天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昨天青芽儿在苍梧派众人眼中是个会特殊轻功、年龄虽小却胆子却大、勇气十足的小孩。今天的印象变成了,哦,光着屁股挑衣服的小孩啊。苍梧派好些人都跑来瞧青芽儿的屁股。
小柳摸了一把云善坐在西觉胳膊上的胖屁股,看着云善浑身的小肥肉,他奇怪道,“云善整日练功,白天到处跑着玩。怎麽还一身肥肉?”
“这是婴儿肥。”坨坨说,“小孩子就这样,胖的才好看。我们云善好看着呢。”他掐一把云善的屁股,为他辩解,“云善肉很紧的。”云善捂着屁股不让坨坨掐。
闻青山也伸手摸了一把,云善咯咯笑着往西觉怀里缩,“不给摸。”
闻青山“啪”地打开折扇摇了几下,煞有介事地评价道,“嗯,肥而不腻。”
第97章 钢蛋吃桃
在苍梧派住了两天后,小柳终于想起来客栈里还剩下个黄大仙。
他在心里连连忏悔,罪过,罪过。这三天把黄大仙忘了,也不知道它如何吃饭的。
小柳找兜明,叫他一起回客栈去找黄大仙。
兜明悠闲地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嘴里叼着一根云善塞给他的狗尾巴草。“不用管它。它自己会找吃的。”
小柳有心想好好供奉小黄鼠狼,哄着兜明道,“去镇上走一趟吧。”
“一会儿咱们去街上逛逛。”
兜明还没说话,云善先应下了,“走。”他把手里的狗尾巴草丢在桌上,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小柳。逛街嘛,他喜欢的!
小柳站起来牵云善,笑着说,“走。”
“想吃什麽,小柳哥给你买。”云善都去了,兜明肯定也会去。
云善一走,院子里一群小孩也都呼啦啦地跟着走。小柳和兜明带着一帮小孩浩浩荡荡地下山。
鲤鱼镇上,原本热闹的客栈如今十分冷清。客栈夥计坐在门口和对门趴着黄狗的店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隔着街道聊天。
看到有人来,客栈夥计赶忙站起身,热情招待,“客官,里面请。”
对门的店主人走过来,问小柳打听山上的事,“你们前两天是住在这的吧?”
小柳点点头。
“前几天从山上跑下来一些人,身上都带着伤,瞧着不像是打擂台,倒像是打架了。”
“下午还来了好些玄渊派的人,后来又走了。”
“山上发生什麽事了?”
坨坨把山上发生的事说了,客栈夥计和对门店主人直啧舌。两人痛骂了玄渊派是狗东西,期待各大门派集结起来把狗东西玄渊派打得落花流水。
小柳去楼上打开门,看到桌上只剩下点心包装纸,桌面掉了些碎点心渣。黄大仙这三天把半包点心全吃了。
小黄鼠狼从床底下探出脑袋,看到来的是小柳,它欣喜地跑出来,十分难得地对着小柳拜一拜。
小柳知道它做这动作是想讨食吃,赶紧把专门带回来的鸡腿拿出来。并对着小黄鼠狼念叨,“大仙莫怪,实在是这两天事情太多才忘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
小黄鼠狼啃着大鸡腿头也不抬,很快就把鸡腿啃得只剩骨头。
外面响起“咚咚咚”的动静,一群小孩跑上楼来了。
小黄鼠狼看到云善,又见它肩膀上没有小纸,立马十分热情地爬到云善身上,学着小纸平时的样子,蹭蹭云善的小胖脸。
云善被蹭得直笑,摸摸小黄鼠狼,哈哈笑着叫,“小黄狗。”
钢蛋瞧见地面上的鸡骨头,高兴地跳过去捡起来,咔嚓咔嚓地几口啃进肚子里。
小柳带着孩子们先去逛街,回来后把所有行李打包装到车上,赶了马车回苍梧派。
苍梧派的二长老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个院子,离有蟠桃树的院子很近。
小柳把马车赶进小院里,陈川和张槐两人躺在树下正睡觉。闻青山和秋水在另一棵树下坐着说话。
小孩子们一回来,院子里立马热闹起来。十来个小孩趴在鱼池边,个个都伸长手想捞鱼。
“这一池子鱼迟早死你们手里。”被吵醒的陈川无力地感叹。他转转头,看看四周,故意提高声音问,“钢蛋呢?是不是又自己摘桃吃了?”
云善听到这话,立马爬起来往外跑。
看着那一群孩子追逐着跑出院里,陈川松快地笑一声。
云善带着钢蛋去过两次蟠桃园子,钢蛋自己记住了路。前天钢蛋没跟云善出去玩,一下午都没影,谁也不知道它跑去哪了。傍晚,闻青山瞧见它从外面回来。
这事说给坨坨听,坨坨就说,“钢蛋肯定出去找吃的了。它以前想自己吃东西,就会不跟我们出去玩。”
“它能找什麽吃的?”闻青山好奇地说,“这院子里的草还不够它吃的麽?”
坨坨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两天去的地方太多了。”他们整日在苍梧派里到处转着玩,谁知道钢蛋能去哪里找吃的。
小柳惊讶,“钢蛋还有这心眼呢。”
“钢蛋的心眼全用在吃上了。”张槐噗呲笑起来。
昨天从早上开始,好奇的闻青山一直关注着钢蛋。上午,钢蛋跟着云善出去玩,中午回来吃饭,下午睡完午觉,它自己蹦出去了。
闻青山悄默默地跟着钢蛋,看到钢蛋熟门熟路地跳进一座院子里。他跟进去看,里面好几棵树上结着蟠桃。估计就是甘卓说的蟠桃树。之前都是云善他们三个小的来摘桃子,闻青山还是第一次到蟠桃园来。
钢蛋从墙边拖来一根棍子,拿着棍子往树上打,很快敲下来一颗桃。
闻青山震惊,他没想到钢蛋居然会使棍子。这事还真让坨坨说准了,钢蛋真是自己吃东西来了。
闻青山看了一会儿,回去当做新鲜事讲给大家听。
“钢蛋早就会用棍子敲东西吃了。”坨坨没有半分惊讶,“等桃子吃完,它就该来敲枣了。”
大家都知道钢蛋惦记院里枣树上的枣子。它每天早上都要蹲在枣树下往上看一会儿,瞧着枣子相相眼。
青芽儿觉得好玩,和一帮孩子去找钢蛋。
钢蛋已经吃了十来个桃子,正趴在桃树下休息,拨弄剩下的桃核。
“钢蛋。”青芽儿跑过来,一眼看到地上有十几个桃核,他吓了一跳,“伯伯说桃子不能吃太多,容易撑死。”
钢蛋不理会青芽儿,仍旧趴在那拨弄桃核玩。钢蛋和铁蛋都不怎麽喜欢和青芽儿玩,因为青芽儿实在太闹腾了。
云善听说桃子吃多容易撑死,他蹲在钢蛋身边,忧心忡忡地叫钢蛋今天不要吃桃。
养了钢蛋这麽久,云善知道钢蛋在吃东西这方面格外不听话。他不让钢蛋自己留在蟠桃院子里,拉了钢蛋往外走。
可钢蛋总惦记着院子里的桃子,时不时地就会趁着云善不注意溜去蟠桃园。云善总要去抓它,弄得一帮孩子天天跟着云善抓钢蛋。
陈川只清净了一会儿,就见钢蛋被云善拽回来了。青芽儿拿着钢蛋敲桃用的棍子,惊奇地说,“不知道钢蛋又从哪找了棍子。”之前两根都被他没收了,但是钢蛋总能拿出棍子来。
小棍子都是直溜溜的,有明显断口。绝对不是钢蛋随便捡的。
张槐问钢蛋从哪拿的棍子。钢蛋只瞧他一眼,什麽反应也没有。
坨坨问它,钢蛋才给反应。它抬头看看坨坨,往前蹦跶。坨坨跟着钢蛋走出院子,一路走到苍梧派弟子们的练功场。
有的弟子使棍子,互相切磋的时候常有棍子被打断。断了的棍子被弟子们堆在一起,攒得多了再拉去厨房烧火。
钢蛋拿的就是那些断掉的棍子。
“你倒是摸得熟门熟路。”闻青山不得不佩服钢蛋。这脑袋快赶上青芽儿了吧,不只会记路,心里还有些想法呢。
练武的弟子们都认识坨坨他们,好多人过来打招呼,说了钢蛋最近天天下午都会来这儿晃一圈。
坨坨告诉大家,“要是钢蛋自己过来,你们就把它撵走。别让它拿棍子。”
云善他们喜欢在这边玩。弟子们练武的时候,云善他们常常会在场外跟着学。就是因为来过好几回,所以钢蛋记着到这儿的路。
祁逢春和甘卓说着话从另一边门进来,见坨坨、闻青山他们也在。甘卓说,“我还说去找你们聊聊天,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你身体好了?”坨坨问。
“内伤严重,起码还得养两个月。”甘卓说,“天天得喝药,喝得我嘴里都是苦味。”
“我今早去药堂瞧见花旗他们在那边帮忙。昨天其他门派的人又死了两个。”
坨坨知道那些都是受伤很严重的人。药堂还是忙得很,小药童回回来给陈川、张槐换药时都是急匆匆的。
甘卓和闻青山说着话先离开,坨坨带了云善他们留在这边玩。
场外除了他们这些来玩的小孩,还有其他门派的人。这些人多数受的轻伤,歇两天上些药便不妨碍行动。他们要等门内的其他人养好伤一起离开,因此会在苍梧派多留些日子。
趁着这时间,其他门派的人大都会来练武场观摩苍梧派弟子练功。
坨坨瞧见两个神手派的人也在这,其中有个人缺了条胳膊。听祁逢春说,神手派这次来了十个人,大前天就死了一半,剩下五个里两个残的,还有两个重伤。
神手派的人不擅长打斗,他们专修独门轻功,专注于练习偷技。在这次英雄会损失十分惨重。
云善他们跟着练武,坨坨独自在旁边的武器架上看武器。他相中了一把朴刀,费劲地扒出来扛在肩膀上。朴刀立起来和他差不多高,木柄上安有长而宽的钢刀。
坨坨试着挥了两下,觉得朴刀比一般的刀剑好用,他可以两只手抓着朴刀使劲。
耍了一会儿,坨坨又费劲地把朴刀放回武器架上。他蹲在地上使了浑身的劲试图提起苍梧派弟子们练功用的大石锁。坨坨脸红脖子粗地咿呀了一会儿,大石锁纹丝不动。
他拍拍手,决定放弃了。
瞧见甘卓急匆匆地回来,坨坨纳闷地问,“你不是去找闻青山他们说话吗?怎麽这麽快就回来了?”
“出事了。”甘卓沉声说,“黄丰派刚刚传信过来,他们门内有叛徒,五个长老死了三个。”
“其他门派里应该还有玄渊派的人。”
看来玄渊派的人打算先发制人。让各个门派先内乱,便腾不出手来与围攻玄渊派。玄渊派什麽布的局,什麽时候往门派里安插的人,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第98章 返程
不只是黄丰派传了消息,靠近苍梧派的另一个门派——夏灵派也传了消息来。
埋伏在夏灵派的人已经开始暗中谋害夏灵派弟子。只是他做得隐秘,夏灵派暂时还未查出是谁。
联系到最近发生的事情,苍梧派上上下下都知道江湖里必然还有一番腥风血雨。
经历过英雄会当天的事,闻青山已经不打算再闯荡江湖,每日练功越发松散。
最近这两日他只跟着云善一块走走拳,练练剑,再一起扎个马步,其他的武功是一点也不练了。
葛东常来找花旗他们说话,闻青山从他嘴里听到很多江湖上的事。
闻青山以前觉得这些有意思,十分向往。现在依旧觉得江湖里的事很有意思,却没了向往的心思。
住在苍梧派里的其他门派众人渐渐离开,药堂里也不那麽忙了。花旗他们不再去药堂,多数时候都是闲着的,坐在树下各干各的活。
小丛绣完坨坨定制的第三条大金鱼戏莲叶肚兜,又给青芽儿绣了条花开富贵绿肚兜。
傍晚洗完澡,云善、青芽儿和坨坨都穿着肚兜在院子里跑着玩。乌日善当即就找小丛,也想要一条肚兜。
为了乌日善的肚兜颜色,青芽儿和坨坨吵了一架。一个说绿肚兜好看,一个说红肚兜好看,两人意见不合,还差点打起来了。
为了拉拢乌日善,坨坨掏出自己的二十几条肚兜,大方地表示可以借一条给乌日善穿。
青芽儿也想豪气一把,可他正儿八经只有一条肚兜,还是小丛刚绣出来的。干瞪眼之后青芽儿转过来磨小丛给他再做几条肚兜。
陈川赤着黝黑的上半身,后背上覆着几条明显的长刀疤。看到乌日善换上了坨坨的一条鸳鸯戏水红肚兜,院子里明晃晃八瓣儿白色小屁股。
他心想,少主和这些孩子们呆在一起明显活泼很多。小孩子就应该和小孩子一起玩。
“我来看看你们谁最胖。”陈川一时兴起道。
谁最瘦一目了然,乌日善最瘦。不过身上也肉乎乎,只是在其他人的对比下显得瘦些。
云善已经忘了胖不好看的事,和青芽儿一块跑过来站在陈川面前挺着小肚子让他看。
陈川各自捏了捏他们的胳膊,很快得出结论,“云善是最胖的。”
云善以为这是什麽美事,自己还得了个“最”,乐得见牙不见眼,把一旁的闻青山和小柳逗得直笑。
坨坨摸摸云善的肚子,又摸摸青芽儿的肚子,得出一条让他很高兴的结论,“云善的肚子更鼓。”
云善一听,更高兴了。撩起肚兜,给大家看他的肚子。
坨坨故意挠了一把云善的咯吱窝,云善嘎嘎笑着躲到西觉身边。
铁蛋趴在地上,看着小黄鼠狼在它爪子边东蹿西跳。它偶尔伸出大爪子拨弄一下黄鼠狼,两个一起玩得挺好。
云善没看到钢蛋,怕它又去摘桃子吃,转身就要往院子外面跑,准备把钢蛋抓回来。
“云善,你去哪?”青芽儿追过来问。
“找钢蛋。”
“钢蛋在那。”青芽儿拉着云善,指着蹲在枣树下眼神热切的钢蛋。
云善在蟠桃园捉到好几回钢蛋。练武场的棍子拿不出来,它不知道又去哪弄来一根竹竿,还悄悄藏在了草丛里。
云善说了几回见钢蛋都不听,他只好向兜明告状。云善知道钢蛋怕兜明和花旗。
兜明逮着钢蛋训了好一顿,后来钢蛋没再偷偷去蟠桃园。意料之中地把注意打在院里的枣子树上。
看在花旗他们眼皮底下,钢蛋没再找棍子,闲着没事就盯着树上青青的小枣子瞧。
云善走过去碰碰钢蛋。钢蛋低下头来,亲昵地用爪子摸了摸云善的脑袋。
钢蛋长得比云善快得多,个头马上赶上兜明,比云善高了一大截。他最近不知道怎麽就学会摸云善脑袋了。
闻青山有一回看到钢蛋摸云善脑袋,惊诧地说,“跟个人似的。”云灵山里的这几只宠物都像通了人性,十分听话,还各有各的脾气。
青芽儿靠近云善,趁坨坨不在这边,小声撺掇云善穿绿肚兜。
“绿色好看对不对?”
云善同意地点头。
“绿肚兜也很好看对不对?”
云善继续点头。
“你让小丛给你做一条绿肚兜,咱们一起穿。”
云善再次点头,跑回去找小丛,“小丛,我要绿肚兜。”
“嗯?”在桌边看秋水和闻青山下象棋的坨坨立马抓着两块棋子看过去,果然看到青芽儿站在云善身边。一定是青芽儿撺掇的!
坨坨刚要说话,小丛道,“给你多做几个颜色的肚兜。赤橙黄绿青蓝紫都有。”
云善不知道“赤橙黄绿青蓝紫”是什麽,但是小丛说多做几个颜色的肚兜,这话他听懂了。他应了一声,走到石桌边看下棋。
看别人玩,云善也想玩,小爪子往桌面上一抓,闻青山前头的小卒莫名其妙猝死。
“哎。”闻青山赶紧拿吃掉秋水的炮和云善换回小卒,放回棋盘上。小卒在楚河汉界后又活了过来。
云善抓着圆圆的木头棋子,自己念出来,“炮。”
一局棋下到天色昏暗,在秋水将了闻青山的军后结束。
闻青山“嗨”了一声。半躺在床上的张槐问,“又输了?”
“输了。”陈川替闻青山回答,又说,“明天带我一个。”
象棋丢在桌上没收拾。西觉和兜明连床带人把张槐一起抬回屋里。
小丛喊云善回来睡觉。
很快,院子里安静下来。屋里的烛火亮了没多久便熄灭了。
转天,小丛说要去镇上给云善买“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布做肚兜。花旗给了小丛一锭大银子,看得兜明和坨坨眉开眼笑。来找云善玩的苍梧派小孩子们一拖溜地也跟着下山。
陈川找闻青山下棋,收拾棋子,重新摆局。只见棋局上少了个棋子,“炮怎麽少一个?”
闻青山看了一眼,黑色的炮少了一个。昨晚他打的就是黑的。“让云善拿去了。”
闻青山看一眼花旗,“我去屋里找找?”
“云善昨晚没拿象棋进屋。”花旗肯定地说。
没拿象棋进屋那就还在院子里,陈川他们站起来到处瞧。找了好一通,没在院子里看见象棋。
“找不到就算了。”陈川说,“少一颗棋,找其他东西代替就是了。”
然后陈川就从树下捡了一块小石头放到黑炮的位置,“就这个了。”
大家闲着没事,都围在棋局边观看陈川和闻青山对弈。
闻青山下不过秋水,赢陈川却很容易。
输了的陈川“嘿”了一声,自己不走,反倒叫秋水替闻青山。
“这是什麽道理?”闻青山一边站起来让位一边抱怨道,“还有赢的一方让位?这是要比谁下得最差吗?”
“我就想试试秋水先生有多厉害。”陈川估计自己得输,毕竟昨天闻青山和秋水先生下了五局只赢了一局。他连闻青山都下不赢。
只是没想到,输得有些太快了。
闻青山打趣陈川,“还不腾地方?”
陈川站起身问西觉和花旗,“你们俩来不来?”
西觉坐到棋盘对面,笑说,“我来下一盘。”
张槐坐在旁边看不见棋局,心里十分痒痒,伸长头想看战况,奈何闻青山挡在前面。“青山,往旁边让让。”
闻青山转头看张槐一眼,挪去花旗身边坐下。
西觉话少,下棋的时候基本不吭声。两刻钟后,秋水被打了帅。
“哎哟。”闻青山立马收拾棋盘,“再来,再来。”有人能赢了秋水,这让闻青山十分兴奋。
一连来了三局,全是西觉赢了。秋水坦然道,“我下不过西觉。”
象棋摆在院子里三天了,西觉这还是第一回下棋。闻青山记得他之前说不会。
“才会下棋就这麽厉害?”闻青山怀疑地看向西觉,“你是不是诳我?”
西觉笑着摇摇头。
花旗开口,“西觉真的是第一回下棋。”他也十分惊讶,西觉下棋竟然这麽厉害。
云善回来,闻青山问云善要棋子。云善带着他到鱼池边,指着落在池底的棋子给闻青山看。
虽然写字的那面朝下,闻青山还是能通过棋子颜色认出来这就是少的那个炮。
鱼池的水说深不深,说浅不浅。起码闻青山挽着裤腿下去肯定得湿衣服。
“钢蛋。”闻青山转头大喊。
钢蛋伸头看了一眼。
闻青山又喊,“钢蛋来帮我个忙,中午多给你多吃一碗菜。”
钢蛋一听这话,几下就蹦过来了。
闻青山指着池底的象棋,“钢蛋,把棋子拿出来。”
“噗通”一声大响,钢蛋跳下鱼池。
云善“啊”了一声往后退,溅起来水打在他裤子上了。
钢蛋捞了棋子递给闻青山。
闻青山接过棋子,不忘承诺,“中午吃完饭找我。我再给你加碗菜。”
钢蛋点点头。闻青山觉得有些神奇,因为他从钢蛋没什麽表情的脸上看到了“高兴”。对于钢蛋来说,得到一碗菜是十分值得高兴的事。
云善站在鱼池边喊钢蛋给他抓鱼。
钢蛋抓了一条一指长的金色小鱼交给云善,这才从鱼池里跳出来。
云善抓着小鱼,嘴对嘴地亲了两下,又鼓着腮帮子给鱼吹气。
“云善,吃饭了。”坨坨大声喊。
云善把鱼丢回池子里,跑去洗了手,高高兴兴地吃饭去了。
闻青山兑现承诺,额外给了钢蛋一碗菜。小黄鼠狼瞧见了,跑到闻青山腿边合上爪子拜了拜。
“钢蛋帮我干活了,这碗菜是报酬。”闻青山的意思是不给小黄鼠狼额外吃的。
小柳赶紧夹了块肉放在地上,“肉在这儿呢。”
闻青山没说什麽,转过身继续吃饭。小柳有时候就是太相信这神神鬼鬼的事。他看小黄鼠狼也没什麽特殊的地方嘛。
妖怪们在苍梧派又呆了七天。等张槐能正常走路,他们便和苍梧派掌门辞行。
经过十来天的修养,苍梧派掌门的伤似乎也好了很多,亲自送花旗他们到山门口。
和云善玩了十多天的孩子们依依不舍地让云善下次再来,还说以后去云灵山找云善玩。
和云善在一起玩真的是太开心了,云善的家人不仅会给云善准备很多玩具,还会陪着他们一起玩。
云善咧着小嘴全都答应,和坨坨一起挥挥手,告别了小夥伴们。
甘卓送他们到鲤鱼镇,“据我所知,现在各大门派里都不安生。你们回去时最好避开江湖上的门派,省得沾上麻烦。”
花旗点头。他们回家选择的路线不是之前来时的路线。而是打算往东绕一些逛逛其他城,然后再去天宁城看李元宝兄妹,之后再往西绕路,先经过东陵县城送闻青山和小柳回家,最后再回云灵山。
陈川和张槐两人还和之前一样坐在马车里。因为两人的身体还未痊愈,不适合长期行走。
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回陈川不用再乔装成女人,乌日善也不用再穿小姑娘的衣服。玄渊派这时候根本顾不及他们。
甘卓站在路上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心思转了一圈。花旗他们倒是真不追名逐利,也没有江湖中人对反派的嫉恶如仇。
要说他们不侠义,不仗义,这话却也不对。花旗他们救了陈川、张槐,也救了自己,一路上对他们十分照顾。还救下了整个苍梧派。
若是他们侠义,甘卓不明白为什麽花旗他们不留下,跟着大家一起讨伐玄渊派?难道真是因为他们山里“不杀人”的规定?
这些人真不像是江湖里的人。
甘卓忽然一笑,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得真多。这些人本来就不是江湖里的人。
观他们的言行,甘卓更觉得花旗他们只是来逛风景,瞧热闹的。他们只是来体验,并未打算参与。
第99章 海边的小渔村
从鲤鱼镇出发一直往东走五天,妖怪们看到一块大石头,上面有黑色的染料画着一个人身鱼尾的图案。
云善兴奋地指着上面的图案叫坨坨看,“大美人鱼!大美人鱼!”
他故事里的美人鱼大多是美人鱼宝宝,但图案上的美人鱼明显是条大鱼。
“这是传说中的鲛人吧?”闻青山走过来道。
“确实是鲛人。”秋水点头,“这儿应该就是小莫村。”
他们偶然在城里听说东边临海处有一个古代的部落名叫小莫村,部落图腾为一条黑尾鲛人。
兜明听说可以到海边,就说要看看。吃点海鲜,再弄些干的海货回去。
于是他们便一路打听着往东走,终于找到了小莫村。
花旗他们顺着小路往前走,看到几个脖子下挂着贝壳项链的小孩在路边玩。
“海在哪边?”坨坨问那群孩子。
“再往前走走。”
“坡下就是海。”
小莫村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十分热情地给坨坨指路。
顺着孩子们往东的指向,坨坨爬上马车眺望。最东边,碧蓝的大海承接蓝湛湛的天空。
“真的是海!”坨坨兴奋和大家汇报。
闻青山踮起脚,刚刚好能瞧见远处碧蓝一片,“哪是海?”没亲眼见过海的人,不懂海天一色究竟是何景象。
青芽儿猴子似的沿着马车爬到顶上,“那就是海?”
云善吭哧吭哧跟着往车上爬,刚爬到半截就被花旗抱了下去。
“海就在前面,云善跑去看看。”花旗笑着说。
云善顺着小路一边兴奋地喊“海”一边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小渔村的孩子们跑到前面领路。外地人总是对海很稀奇。
青芽儿见云善和乌日善都跑了,急匆匆地从马车上下来,追着一群人往前跑。
大家都十分兴奋。除了在现代旅行过的妖怪们,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海。
坨坨这一路都在念叨着海带、虾、蛏子、八爪鱼、海螺、生蚝、螃蟹……说这个怎麽好吃,那个怎麽好吃。说得大家对大海十分向往。
闻青山知道海带、虾、螃蟹、海螺,他家里现在倒腾南方的货品,见过许多海货。至于其他的,闻青山是真的听都没听过。
小孩子们领着云善一路往海边跑。
草屋前补网的妇人大声问,“小花鱼,你们带的谁家小孩?”
里面一个赤着上半身,塌鼻梁大眼睛的小孩停下来,冲着屋前的妇人喊,“外地来的。来了七八个人呢。”
周边的人一听说有外地来人,赶紧跑去路上瞧,果真见着一辆大马车。大家面上带着喜气,心里估算着家里的存货能换多少钱。
外地人来他们这偏僻靠海的小渔村,大多是为了来换东西。小莫村里的人十分欢迎外地人的到来。
“几位晚上在村子里住吗?”打着赤膊,带着草帽,光着脚的男人殷勤地上前询问。
“要住的。”小柳回答。
“来我家。”男人满脸和气道,“我专门搭了房子让客人住呢。好多外地来的人都在我家住过。屋子又宽敞又干净,我领你们去看看。”
海边没遮没挡,还有海风,肯定不能露天睡觉。妖怪们原本打算自己搭简陋的帐篷,如今有现成的,他们便跟着男人去瞧屋子。
“我叫莫大钱,大家叫我大脚。”男人说着嘿嘿笑笑,动了动光着的脚。“我脚大,村子里的人给我胡咧了个外号。”
陈川这才注意男人的脚,果然是一双大脚,五个脚趾分得很开,紧贴地面。
“喏,这就是我家。”莫大脚边开门边说,“有事就去那边找我。想吃什麽菜就和我家婆娘说。”
茅草屋不大,屋门前搭了个遮阳的草棚,里外只有两间。两间里都有大通铺,足够睡下他们这些人。
桌子落着厚厚一层灰,显然有一段时间没住过人。莫大脚赶紧道,“你们坐着歇歇,我再收拾收拾。”
“现在天气热,等傍晚去赶海,能捡到不少东西呢。”
莫大脚走到门口冲着他家方向喊了一声,很快一个身材壮硕的妇人和一个黄毛小丫头端着一盆水走来。
“这是我家婆娘,做菜好吃得哩。以往住宿的人都夸我婆娘做菜好吃。晚上你们一定得来尝尝。”
莫大脚婆娘客气地笑笑,和莫大脚一样热情,“晚上一定来家里吃饭。”
莫大脚又指着头发上挂着珍珠额饰的黄毛小丫头道,“这是家里的丫头,叫小毛鱼。”她头上的珍珠不算圆,还有几个形状奇特的。
“有什麽事可以叫小毛鱼去干。别看我家丫头小,可能干了呢。”
小毛鱼也就七八岁,头发黄黄的,很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伸出的小手腕上带着一串白里带金的珍珠手链。
屋里小,花旗他们走出门,站到门口的草棚下。
附近站着好些手里拿着海货的村民。
“客人,你们来这儿可是要买货?”莫大脚问出了村里人都关心的话题。
“是打算买些干货。”花旗点头。
热情的村民们七嘴八舌地拿起手里的海货介绍给花旗他们听。还有人抓了一把圆润的白珍珠,叫得最是大声,“客人,瞧瞧我家的珍珠。个头又大又圆,都是精细挑选出来的。”
闻青山感兴趣,走过去拿了一颗看,果然又大又圆。要是串成珍珠链子放在自家铺子里,一准能卖上个好价钱。
“只有一把吗?”闻青山问道。
拿珍珠的那人笑道,“我就这一把。这麽圆这麽大的珍珠少,攒了这一年也就这一把。客人再问问其他人。我们小莫村家家都有珍珠呢。”
人群里立马就有人说他家里也有大珍珠,现在就回去拿来给客人看。说着就有好几个人往外跑。
“花花。”云善欢快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他手里抓着一把小贝壳,光溜溜的跑来,献宝似的把贝壳拿给花旗看。
花旗瞧见他手里的贝壳上沾着不少细小的沙粒,料想这些应该是在沙滩里捡来的。贝壳都不大,小小的,大部分还缺了一角。
小柳好奇地问云善在哪捡的。
“海边。”云善干脆地答道。
青芽儿把自己脱光,爬进车里找出他的绿肚兜穿上。
“穿肚兜干什麽?一会儿我们还要下水玩。”坨坨转头又对花旗说,“云善蹲在沙滩上,裤子被冲上来的浪打湿了。”
“水爬上来了。”云善语气里带着小小的惊讶,把这发现说给大家听,“爬上来,爬下去。”
“什麽爬上来爬下去?”闻青山被云善说得勾起兴趣,“云善一会儿带我瞧瞧去。”
“嗯。”云善高兴地答应下来。
回家拿珍珠的村民们跑着回来,各自捧着一个小布包,里面存着挑拣出来的珍珠。
“客人,看看我家的珍珠。”
“客人,我家的珍珠也又大又圆。”
坨坨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大珍珠又白又亮,十分漂亮。“可以给云善串手串。”云善有条漂亮的大珍珠项链,还没小手串呢。
“什麽?”云善踮着脚也瞧不见人家手里拿的什麽。
坨坨拿了一颗珍珠给他看。
云善接过来,欢欢喜喜地说,“弹珠!”
大珍珠的个头和云善玩的最小号的弹珠一样大。
乌日善和青芽儿都围过来看。
乌日善说,“我们还没有白色的弹珠。”
青芽儿,“现在有了。”
“弹珠是什麽?”小莫村的孩子好奇地问。
“玩的呀。”云善蹲下来把手里的珍珠用大拇指弹出去。
云善确实还没有白色的弹珠,西觉决定给云善的弹珠再多添个颜色。
“白的太轻了。”青芽儿捡起云善打出的那颗珍珠说。
小花鱼站出来,是十分不满,“你们别糟蹋好东西。”村民们小心翼翼收起来的珍珠被外地来的小孩随手就丢出去了。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这些又大又圆的珍珠有多珍贵。
“谁糟蹋好东西了?”青芽儿一听就不乐意了,“弹珠就是这样玩的。”
“这把珍珠我们买了。”西觉说。
被坨坨拿走珍珠的村民喜笑颜开,“成,成。这珍珠成色好,个头又大,一百文钱一颗。”
莫大脚在一旁跟着说,“价格公道的,咱们小莫村都是这样卖的。”
花旗很爽快地数了数,付了钱。村民们见他们这麽干脆,瞧他们的眼神更加热情。
虽然花旗他们买了珍珠,小花鱼还是忍不住说,“珍珠是串起来做饰品的。在地上打来打去磨坏就不亮不好看了。”
坨坨拿着一颗珍珠在手里抛上抛下,“确实很轻,打不动其他的弹珠。我们别拿这个打弹珠了。”
“给云善穿手链。”
“这麽大的珍珠给云善串手链?”闻青山拿起珍珠在云善的小手腕上比划,“两颗就能盖上,顶多六颗就够了。”
“不如找些小的珍珠给云善串手串。戴起来还好看些。”
坨坨看闻青山在云善手腕上比划的大珍珠确实不好看,“那就买小的。”
立马就有村民开始热情推荐自家的小珍珠。
坨坨挑选珍珠时,云善让兜明把他抱上马车上。
云善在自己的玩具箱里翻了一通,找出一把木头做的小铲子。又在里头找了个大竹筒做的小水桶。
拎着自己的小玩具,云善站在车边喊,“嘟嘟。”
兜明又把他从车上掐下来。
云善把小铲子塞进小桶里,“喝水。”他们回来就是为了喝水。
花旗问莫大脚有没有水,莫大脚的婆娘快步走回家拎回来一个茶壶。
花旗找出云善的塑料杯子,倒了大半杯水递给云善。
云善自己把杯子挂在脖子上,打开瓶盖用吸管喝水。
小莫村的人都盯着云善看。这是什麽杯子?他们从来没见过。
云善喝完杯子用力按上杯盖,拎起自己的小桶叫人,“走,玩啊。”
坨坨刚刚告诉他们,可以用铲子挖沙玩。云善他们回来喝水顺便来拿铲子。
不等坨坨,云善、乌日善和青芽儿哈哈笑着往海边跑。
“等等我。”闻青山赶紧追过去。
“各位先回去。我们要买的东西多,后面会挨家去看。”小柳说。现在买东西接下来还得分神看东西,不如离开前一天再买东西,也省些精力。
村民们听他们这样说了,不再说海货的事,开始杂七杂八地闲聊。
留下小柳应付村民们,大家都往海边去。
太阳已经往西走,一天中最热的时间已经过去。
云善、青芽儿和乌日善三个坐成一排,干劲十足地在沙滩上挖坑。坨坨已经和兜明下海游泳去了。
闻青山裤子卷到腿弯处,站在那等着海水时不时地涨上来盖过他的脚面。这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铁蛋和钢蛋趴在海水里乘凉,只露出脑袋。
兜明游得远,抓了一只大虾回来。陈川好奇地要过来看,拿着虾在手上比划,“这虾比我手还长,一顿吃五个这麽大的虾差不多就能吃饱。”
闻青山稀罕地凑过来说,“我吃四个就能饱。”
兜明拎着云善的小水桶灌了些海水,把大虾放在桶里。走过去对云善说,“你看着,别让虾跑了。”
“嗯。”云善探头看一眼虾,立马爬起来问,“什麽呐?”
“虾。”兜明说,“晚上让坨坨煮给我们吃。”
青芽儿和乌日善凑过来,三个小的围着小水桶嘀嘀咕咕地讨论了好一会儿。这下他们不想挖坑了,都想下去捉虾。
陈川在海边拦着不让云善他们下去。大人现在都在前面游泳,都顾不上后面这三个小的。
小莫村的孩子们也在这边玩。
小花鱼主动拉着云善说,“我阿爸出去捕鱼,一会儿就回来了。能捉到许多大虾。晚上你可以来我家吃饭。”
住在海边的人们并不稀罕海鲜,但是对于没见识过的小孩子们来说,大虾可太有吸引力了。云善他们三个立马答应下小花鱼的晚餐邀请。
小莫村的孩子们带着云善他们在沙滩上挖蛏子。
云善只拎了一个小桶,很快就满了。他不知道把东西倒在哪,在沙滩上拖着小桶找站在岸边的张槐。
“云善等一会儿,我回去拿桶。”张槐说。
张槐往回走,迎面遇到穿着奇怪的一老一少。这两人脖子挂了几串贝壳项链,脸上用蓝色染料画了几条波浪文。露出来的胳膊上也有蓝色的波浪纹。
明明两个都男人,却都穿着褐色的麻布裙子。前面的老头拄了一根木杖,木杖头上拴着七八串鱼骨头。随着老头移动,鱼骨头撞在一起发出轻微脆响声。
这样的装扮实在是奇怪。张槐隐晦地打量两人的同时,那两人却在直白地打量他。
张槐并没有看回去,而是快步走回茅草屋。草棚下还有几个村民兴高采烈地和小柳聊着天。
张槐让小柳帮他进车里拿桶,他则装作漫不经心地和村民们打探,“我在路上瞧见两个脸上有蓝色颜料画线的人。他俩人是谁?”
“哦。”村民一下就明白了,“是巫。”
“巫?”张槐紧接着问,“巫是什麽?”
“我们和你们外地人不一样。”村民解释道,“我们部落世代有巫。海神通过巫传达旨意,主持村里祭祀海神的事。”
小柳吃惊道,“与海神沟通?这麽厉害?”
“真的有海神?”
“当然有。”村民们笑笑,“我们海边的人世代拜海神。海神会保佑我们出船平安,收获丰富。”
原来是村里人。张槐便没在意,先拎了桶去海边。
“你们都用什麽祭祀?”小柳十分怕村民们说用童男童女祭祀。
“猪牛羊,三牲是一定要准备的。”村民说,“每家都会拿出当年收获得最大最圆的珍珠献给海神,祈求海神保佑。”
小柳心想,还好不是用活人祭祀。他实在是被天宁城里那些人吓怕了。
“我看到有个小孩身上带蛇。”村民们好奇地和小柳打听,“那蛇瞧着像是毒蛇?怎麽让小孩养?”
小柳说,“云善一直养着。我没见过它咬人,只是听说是很厉害的毒蛇。”
“另外两个大野兽呢?个头都不小。”村民说,“我们都没见过。”
“钢蛋是袋鼠,铁蛋是狮子。你们不用怕,他们俩很听话,不咬人的。”
村民们点点头,然后突然问了一句奇怪的话,“你们养猫吗?”
“猫?”小柳笑着道,“小的没养,大的倒是有一个。我听坨坨有时候说铁蛋是大猫。”
“铁蛋个头那麽大怎麽是猫呢?我看就是长得稍微有那麽点像,也不是很像猫。”
村民们就着铁蛋的和猫的关系说起来。说着说着就说一起去海边看看铁蛋,顺便看看今天出海的人捕到多少鱼。
第100章 蚌壳里的海神
几只出海捕鱼的小船背着落日摇向海边。
小花鱼拉着云善指着一条小船兴奋地喊,“那是我阿爸的船。”
河边的村民越聚越多,站在沙滩上等待小船靠岸。
隔着很远,岸边等不及的村民急切地问,“今天收获怎麽样?”
有好几个人挽着裤腿走进海水里,等着帮忙推船。
“就那般。”小花鱼的爹远远喊道。
船尾绑着的渔网里有许多虾和鱼。在海里泡着的妖怪们也都上岸来看渔船的收获。
看到鱿鱼,兜明眼前一亮,“这些鱿鱼我们都要。”
小花鱼的爹瞧着这几个陌生人,笑着问,“是来收货的吗?”
“是啊。”今天卖出去珍珠的村民高兴道,“今天收了我一把珍珠呢。”
张槐拎来的水桶里装满了花旗他们下海捉来的虾和鱼,兜明拎着桶飞快地跑回去把虾和鱼倒进去木盆里,又拎着桶回来装鱿鱼。
云善蹲在木桶边伸手抓鱿鱼,哈哈笑了一会儿后,突然困惑地喊“水黑了。”
村民们笑起来,“赶紧在海里洗洗。桶里的鱿鱼都得洗。”
云善的小手上沾了黑水,举起来给坨坨看。
“鱿鱼会喷墨。”坨坨说,“你自己蹲下来洗手。”
坨坨把桶里的鱿鱼倒在沙滩上,挨个挑出来放在海水里洗。小丛拿了刀子过来,熟练地杀起鱼。
虽然鱿鱼和普通的鱼构造不一样,处理起来却是差不多。沿着腹部剖开一道,扯出内脏,抽掉透明软骨,挑去眼睛,挤出大牙。在海水里洗掉表面上沾到的墨汁,这就处理好了。
云善自己蹲在海水里搓着小手,青芽儿把村民给他的海星贴在云善后背上。
“什麽呐?”云善伸手往后背抓,抓到的海星在他手里蠕动,虾了他一跳。
青芽儿嘿嘿笑着,“他们说不咬人。”
青芽儿把海星放进海水里。五个角的海星缓慢地挪动身躯想要逃跑,被青芽儿按着捉了回来。
村民们帮着一起把鱼弄回去,然后各自回家做饭。
莫大脚特意从隔壁过来邀请妖怪们去他家吃饭,被坨坨拒绝了。今天晚上他们准备自己弄着吃。
看着坨坨他们熟练地垒竈台,架锅,莫大脚特意叮嘱,“直接用海水煮出来的新鲜。”
坨坨点头,催着闻青山他们去捡柴火,又让兜明削竹签,他要烤鱿鱼。
忙活了一通,串好的鱿鱼刚摆上烧烤架,小花鱼跑来找云善去他家吃饭,说家里煮了大虾。
“我们铁锅里也煮了虾,今晚先不去你家吃了。”坨坨客气地婉拒。
小花鱼啊了一声跑回家,很快端着一大盘子海螺、虾和螃蟹跑回来。“阿爸说这些送给你们吃。”
小莫村的人十分热情。不只有小花鱼给他们端菜来,还有不少村民都自发地送来做好的食物。
云善单独吃了个大虾,鱿鱼只吃了半只就说饱了。他把剩下的半条鱿鱼给了铁蛋。
今晚饭菜多,还全都是肉。钢蛋埋头苦吃,一点都不在意云善给铁蛋多分了半条鱿鱼。
小纸只吃了一块蛏子肉,懒懒地趴在云善肩膀上。小黄鼠狼啃完两只大虾后,扒了扒云善的脚。
云善低下头看。小黄鼠狼合起两只小爪子对着云善晃了晃。
坨坨往地上丢了两个蛏子,小黄鼠狼快速扑过去大快朵颐。
小柳撬开一只螃蟹,吃得美滋滋,“海里的吃的真多。”
“别有一番风味。”青芽儿在一旁摇头晃脑。这话是闻青山今天说的,他刚学来。
“就是这个词。”小柳笑着夸青芽儿,“青芽儿说得对。”
青芽儿得意地将吃完的蛏子壳丢在地上,看到小黄鼠狼蹿过来,他乐得哈哈笑。
吃到天色昏暗,各人都吃撑了肚子。
坨坨摸着肚子说要出去走一走,领着云善他们往海边踱去。
一轮弯月高悬天际倾洒银色清辉,海面波光粼粼。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音。
海边夜晚的声音和山里夜晚的声音完全不同。山里夜晚的主场是虫子们,它们藏在草丛里,藏在树上,欢快地唱着各自的歌曲。
而夜晚的海边,是一声又一声的海浪声,大海的沉吟盖过了虫子们的歌唱。
只穿着上衣的云善光着两条腿在月色下追逐海水。
海水一下接着一下冲上沙滩又立马退。云善追着后退的海水,又在海水涨上来时大笑着往后躲,和海水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
“涨潮了。”坨坨看到拴在岸边的小船正飘在海水中。傍晚时,小船明明停在沙滩上。
青芽儿爬上小船,喊云善和乌日善一起来坐船。三个小孩蹲在船上,等着冲过来的海浪带着船前后摆动。
海边峭壁处的平台上燃着一丛篝火,四个小莫村人围坐在一起说话。
“巫,您确定这些就是海神要等的人吗?”莫大脚看向远离篝火,手里持有鱼骨头木杖的老人。
“等了这麽多年,只有他们像是。”老人苍老的声音伴着海浪声响起。
今天在屋门口向小柳打听铁蛋的莫齐不确定地说,“他们只有一只猫,还缺一只猫。”
和巫一样,脸上同样画着蓝色波浪纹的少年莫约开口,“前年有三人出海捕鱼时丧命,去年有五人在海上失踪。今年才过半年,已经有四个人出事。”
“打渔收获一年比一年少,海里的危险逐年增加。”
“我们需要海神大人庇佑!”
小莫村是个古老的村落,原先是海边的一个部落。这麽多年一直保留着部落的图腾,并信奉海神。
小莫村的村民们坚信海神真实存在。
在部落的记录中,三百年前,海神与深海巨妖搏斗受伤,从此陷入沉睡。沉睡之前,海神只留下一句话:遇两猫一蛇即刻唤醒他。
这麽多年,小莫村的人一直在等待“两猫一蛇”出现。
能来他们这麽偏僻的村落里的外地人大多是为了买货,鲜少有人带着猫,更别说蛇了。
等了三百年,也不过是遇到了“一猫一蛇”。
片刻之后,莫齐咬牙,“少一只猫总比一只都没有强。”
三个人一齐看向巫。
巫拥有至高的话语权。如果他说不行,那麽就是不行。
云善追着青芽儿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个小脚印,很快就被卷上来的海水抹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跑到沙滩边缘的礁石堆。
海浪冲击礁石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儿的海浪可没有冲上沙滩的海浪温和。他们像是举起钢刀的战士,不停歇地冲打着礁石。
“前面黑,别过去了。”乌日善踩在一块石头上喊攀着石头的青芽儿。
“黑的。”云善爬上一块礁石,也不再往前。
“云善,我们还是去沙滩玩吧。”乌日善喊云善回去。
青芽儿坐在石头上,享受着凉爽的海风,“我还要在这玩会儿。”
“一起回去。”云善说。
“我现在不想回。”青芽儿说,“我要坐在这里凉快凉快。”
“云善,乌日善,我们先回去。”坨坨一点都不担心青芽儿。
坨坨他们一路溜达回茅草屋。
“给你们烧了热水。”小丛说完,继续和兜明一起看月亮。
坨坨带着云善、乌日善洗了澡回屋睡觉。屋子里的人全都睡下了。
坨坨把云善抱上大通铺,云善撅着屁股爬到花旗身边躺下,伸出小手摸到花旗衣服攥在手里。
坨坨紧跟着上来,在云善身边躺下后直接闭上了眼。
海浪声一下一下地响着,像是催眠曲,很快就把玩了一天的小朋友们哄睡着了。
夜半,巫双手托着一块黑色鱼鳞赤足站在海水中,嘴里快速念动古老的咒语。
黑鳞亮了一瞬,很快又黯淡得如往常。巫心中大喜,他感受到了海神的气息。这是他继任巫四十年来第一次真正与海神沟通。
弯月之下的的海面突然扬起高浪,不知从哪来的雾气弥漫在海面上。
站在岸边的小莫村人恭敬地对着大海跪下。
海水突然诡异地旋转起来,在一里之外形成漩涡。漩涡中心迸发出一道刺目白光,巨大的蚌壳破水而出。
莫约心中惊喜。海神大人要现世了!
不小心在岩石上睡着的青芽儿被这动静吵醒。他坐起身,好奇地看着那个巨大的白色蚌壳升至半空。
蚌壳缓慢打开。
屋里的妖怪们瞬间惊醒。青芽儿也瞪大了眼睛。
妖气!强大的妖气!
花旗抱起云善撞开窗户就跑。西觉一扬手,让闻青山他们陷入梦中。秋水这时才注意到青芽儿不在。
“青芽儿呢?”秋水急躁地问坨坨。
“青芽儿……他之前说要在海边玩。”坨坨一手一个拉住闻青山和小柳,“他肯定会跑。你先把张槐、陈川和乌日善带走。”
海边距离茅草屋并不远,青芽儿遁土过来就是一瞬的事。秋水没有去找青芽儿,而是听了坨坨的话,带着张槐、陈川和乌日善离开。
蚌壳里的妖怪蓦地睁开眼睛,由蹼连在一起的五指猛地一握。
花旗撞到结界倒飞了回来。
“怎麽突然有个结界?”坨坨拽着闻青山和小柳爬出土,着急地嘟囔着,“什麽时候来了这麽厉害的妖怪?我们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破了结界冲出去!”花旗脸色难看地攻击结界。
不只是坨坨没察觉,他也一点都没察觉到这儿有妖气。说明这妖怪起码要比他高一千年的修为。
妖怪们集中攻击结界一点,青芽儿慌张地从土里爬出来。“伯伯,那只妖怪是从海里出来的。”
秋水看到青芽儿过来,心里不再焦躁,叮嘱道,“你躲在后面。看着情况不对,赶紧就跑。”
青芽儿木着脸点头。
雾气在不知不觉中弥漫,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花旗警惕地扫了一圈,提醒道,“他来了。”
月光之下,一道黑影从雾中缓缓走来。
那也不是走,是一条弯曲的黑色鱼尾在地上滑动。
来的妖怪人身鱼尾,站起来身量极高,比西觉还要高出两个头。
他拥有一头大波浪黑色卷发,长度盖到胸口。正好遮住该是人类乳|头的位置。皮肤苍白,高鼻深目。眼眶之中不见白色,只有漆黑的眼珠。
坨坨转头惊呼一声。那满黑的眼睛让他联想起末世的丧尸,一下就觉得这妖怪长得十分渗人。
“一只老虎,一只豹子,一条蛇。”鲛人语调古怪地说出了兜明、西觉和花旗的身份。
“我们只是路过,不想打扰你。”坨坨对着鲛人讨好地笑,“我们马上就走。”
一对上鲛人的眼睛,坨坨脑海里只有两个字:丧尸!
鲛人摇头,俯视着妖怪们,依旧用古怪的语调说话,“我需要你们。”
需要什麽需要啊?难道要吃了他们?
花旗将云善交给坨坨,变成一条巨大的黑蛇。蛇头直立,一双冷冷地看向鲛人。
“我需要你们。”鲛人重复道。
“你需要我们干什麽?”坨坨大声问。
攻击了这麽久,结界根本打不开,坨坨十分急躁。他不想二百年前的事情重演。
鲛人突然捂住胸口,吐出一团蓝血。
花旗的竖瞳几乎变成一条线。这个妖怪受伤了?
看样子,鲛人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加上秋水,他们一共六只妖怪,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鲛人毫不在意地抹掉嘴边的蓝血,嘴往两边咧,露出满口尖牙,“我不想和你们为敌,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你需要我们做什麽?”秋水警惕地看向鲛人。鲛人这番作为,的确不像找他们打架。
“我需要你们帮我取来焚川的无妄草。”鲛人从身上拔下一块黑鳞,“我可以用鳞片起誓,不会伤害你们。”
“三百年前,我与深海巨妖搏斗,身负重伤。需要焚川的无妄草疗伤。我不能离开大海太远,无法去焚川取草。”
“三百年前,我用剩余的一半法力得到一则语言:两猫一蛇出现,可得无妄草。”
两猫一蛇?
兜明鼻子里喷出粗气。什麽预言?老虎就是老虎,多威风,为什麽会被归类成猫?
“我们为什麽要帮你?”花旗冷声开口。
鲛人丢下一个乾坤袋,“如果你们帮我,这里面的东西就都是你们的了。”
“否则……”鲛人眯起双眼,倏地张开嘴巴,露出满口尖牙冲着他们大吼。
说是吼却没有声音。无形之中却有千万根针直往妖怪们脑袋里刺。
“啊——”唯一没有被弄晕的人类——云善抱着小脑袋大叫起来,小手腕上带着的黑镯子迅速褪色。由黑色变成灰色,紧接着又退成白色。
兜明变成老虎挡在坨坨身前,忍着脑袋里针扎的疼痛猛地啸出一声。他七百年的法力,根本挡不住拥有三千年法力的鲛人。
兜明身上很快渗出血来。
西觉和花旗的攻击逼得鲛人不得不停下攻击,他诧异地看着趴在坨坨背上痛苦的云善,“他是人类的修行者?”
“这麽小,怎麽会拥有两百年修为?”
“夺舍了?不对,两百年修为被封起来了。”
“呜,疼——”云善瘪着嘴巴抱着脑袋哭出声。
两百年修为的人类会随便哭?像个小孩子一样?鲛人更加迷惑了。这人到底是不是夺舍了?
坨坨哄着云善,听了这话,心里的火气顿时压不住了,“需要我们帮忙你打我们干什麽?”
“有你这样的吗?”
“这是你找人帮忙的态度?”
花旗一尾巴甩过去,声音里透着寒气,“我要将你拔鳞去骨!”
鲛人闪身躲开,威胁道,“我有三千年修为,即使身上负伤,拼死一搏也能将你们全部留下。”
“好了。我有办法治他的头疼。”鲛人刚刚只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并不想惹恼这些妖怪。
他取出一颗发亮的金色圆珠子弹到坨坨面前,“这是百年蚌壳产出的金珠,可治疗音波攻击的伤。”
“对他自身也有其他好处。”
坨坨与花旗对视一眼,看到花旗点头,坨坨抓住金珠喂给云善。
云善红着眼睛咽下去,带着哭腔可怜巴巴地问坨坨,“什麽呐?”
“金珠。”坨坨说。
“不能吃啊。”云善说完接着又哭了。
哭了没几声,他停了下来,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脑袋。
“头是不是不疼了?”西觉问。
“嗯。”云善软乎乎地说完一句,打了哈欠,下一刻脑袋一歪,在坨坨怀里睡着了。
坨坨晃晃云善,见他不醒,心慌地问,“云善怎麽了?”
“睡着了。”鲛人说,“他的身体需要炼化金珠。起码要睡上一天。”
西觉思考片刻后,看向鲛人,“焚川在什麽地方?那儿可危险?”
鲛人受伤,他们未必会输。只看这鲛人的行事风格,只怕到时候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若是焚川里没什麽危险,他们走一趟便走一趟了,省得打一架。
鲛人缓慢道,“焚川离此间往西数千里,入口在一处古山里。”
“我只听说里面地面龟裂,四处流淌着滚烫的熔浆。有一山崖,名为奇木崖。无妄草便长在奇木崖之颠,叶如针,红如火。”
“除了熔浆之外还有别的危险吗?”小丛谨慎地问。
“没了。”鲛人肯定地说,“焚川最危险的就是熔浆。”
鲛人抛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圆珠丢给花旗,“这是寒水珠。可保你们在熔岩中行走。”
“三日便可来回。”
“你们若是答应,今晚就出发吧。”
西觉和花旗对视一眼,花旗默默点头。西觉应下,“好。”
坨坨嚷道,“你还没发誓,没给我们鳞片。”
鲛人当着妖怪们的面立下誓言,随手扔出黑鳞。坨坨伸手接住,装进乾坤袋里。
鲛人挥手撤下结界。
“照顾好云善。”花旗说完,和西觉、兜明和秋水妖迅速奔着西方离开。
“想去海里的岛上玩吗?”鲛人面无表情地问坨坨。
那样子看起来一点不像邀请他们去玩。倒像是想把他们吃了的表情。
“不想!”坨坨一口拒绝。他在海水里可不能土遁。
鲛人语气忽然变得凶狠,“不想就好好呆在这!别乱跑!”
坨坨心想果然!这鲛人怎麽会好心邀请他们去玩。
他不敢和鲛人叫板,应道,“我知道了。”抱着云善先回茅草屋。
青芽儿和小丛一起把中了法术的人一个个带茅草屋。
小丛搓出光球和青芽儿一起修整茅草屋的窗户。
青芽儿伸头看向四周,奇怪地问,“怎麽没有人类出来?”
“那些雾可以把人类迷晕。”小丛回。
坨坨打了水准备端进屋里给云善擦身体。一转头看到鲛人站在身后,他皱眉问,“你还要看着我们吗?”
“我只是对那个人类感兴趣。”鲛人问,“他的法力怎麽会被封住?据我所知,即便失去法术,人类也不会变成幼崽。”
“我也不知道。”坨坨实话实说,“我们进了一个错的发送阵,然后云善就变成小孩了。”
鲛人垂眼打量这只个头矮矮的小妖怪。小妖怪实在太矮,和他说话得仰着脸。
脸上肉滚滚的,一看就是那种把自己养得很好的小妖怪。
想到那个人类小孩也是个小胖子,鲛人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他现在完全是个人类幼崽?”
坨坨点头。“云善什麽都不记得了。我们把他从婴儿又重新养了一遍。”
见鲛人不说话,坨坨低下头,眼珠子转了一圈,突然想到个主意。“你知道有一头叫敖文的黑蛟吗?他有五千年的修为。”
“听过。”鲛人淡淡地回。
坨坨赶紧道,“二百多年前,我们山上的灵隐道长将黑蛟封印在沧浪山下。后来黑蛟吃了很多童男童女冲破封印跑了出来。”
“你知道他后来怎麽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