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力回去之后,左思右想都觉得吃亏了,一晚上没睡着觉。隔天就捧着病历去了趟律师事务所。
"谷律师,我有个案子想找你帮忙打,听说你是打这种官司最好的律师。"陈力一脸讨好地说。
谷超华半开玩笑地说:"最好的律师,收费也高。不赢不收费,赢了以后要对半开的啊!"陈力惊呼:"啊!收这么多啊!我们家人受罪,你跟着分钱啊!拿十分之一嘛还可以接受,一半,有点多了啊!""我这么跟你说,我拿一半有我拿一半的道理。人家打不赢的,我能打赢,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你觉得你吃亏,我也没占什么便宜啊!
你说呢?要打还是不要打?"谷超华笑着问他。
"那……你要是打个官司,赢个十万八万的,分走一半,我剩下的钱都不够负担医疗费的。""这个你放心,我只分你刨去费用以外的盈利部分。公平吗?"陈力抱怨:"也不能说公平的吧?受罪的是我娘啊!"谷超华冷笑了一声,说:"要说不公平,最不公平的是你娘,受罪的是她,拿钱的是你。病历现在可以交给我了吧?"陈力把病历递给谷超华。
谷超华翻看着病历,突然眉头就皱起来了,他迅速地往后翻了几页,仔细看了看,严肃地说:"这个官司,对不起,我不能接。打不了。""啊!为什么呀!"谷超华解释:"根据我以前当医生的经验,这种不算事故,这是意外。意外和事故是有区别的。这是不可控的。有些人天生比较倒霉。你别生气啊,我实话实说,我在当医生的时候是不会这样说的,会被家属给打死。现在不做这行了,我诚恳地劝告你,算了。"谷超华把病历合上,给陈力退回去。
陈力气得拍案而起:"我还就不信,不打官司没别的路了!我就冲着他们拿不到红包就把我妈当活体实验这一条,就能红遍媒体!还不信搞不倒搞不臭他们了!"陈力收拾了东西愤愤地就要走。
谷超华哼哼冷笑一声,说:"你这样的恶人,我见多了。你以为你占了一时的便宜,你根本想不到,你害了你下一代的人。都像你这样,又需要人给你看病,又诋毁这个职业,以后,谁来当医生?"陈力狡黠一笑:"我死后,还管什么后人?"谷超华不再说话,看着陈力离开。陈力一走,谷超华立刻拿起电话,给霍思邈打了个电话。
几天后,报纸上就登出了整版的报道,标题煽动人心:平山医院医德败坏,因为不给红包,在老人身上横七竖八连开三刀!
霍思邈拿着报纸,边看边念:"那个叫霍思邈的医生,几次暗示我们要给红包,说病有多么凶险,很难治,几次推诿说不能开。不能开,我们都走了,又托人来找我们,要我们回去开。我估计他最初看我们没什么钱,没油水可捞,最后想想,没油水捞还有医药费……"霍思邈头都大了。
院办陈主任风风火火地拿着报纸冲进来,说:"霍思邈人呢?这下麻烦了!我办公桌的电话给全国媒体打爆了!"陈主任看到霍思邈,马上奔过去拉着他说:"你赶紧,赶紧躲一躲吧!
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支边学习的机会,出去转一圈。我跟你爸爸已经通过气了!"霍思邈沉默了,所有人都一筹莫展。这时,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大作,大家都看着电话没人去接。
上回霍思邈给安排床位的农村大叔,他儿子已经顺利地住进了病房。
赖月金是个长得非常清秀俊美的男孩子,特别得护士缘。再看看他爹,脸就像被黄土高坡的泥浆冲刷过一样沟壑千条且粗糙。
赖月金很羞涩的,你问一句他答一句,说话的陕北口音听起来特别顺耳。
邻床的本地大妈问他:"你喜欢不喜欢江州呀?"赖月金摇摇头,老实回答:"不喜欢。"大妈奇怪地问:"__________我们这里有什么不好?那么多高楼,那么多商店,那么多漂亮女孩。""高楼商店,都让人紧张,喘不上气儿。我站那高楼的下面,头晕,怕那倒下来砸着我。这女的不漂亮,瘦得跟柴火棍一样,感觉不经碰,一碰就倒。我还是喜欢我们家乡,天煞蓝煞蓝的,地界很广。你们这有什么好?一块整天都看不到。"大妈逗他:"那你们那的女子肯定经碰,壮实。"赖月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时候,美小护带着一行人走进病房,她低声跟郑艾平说:"你问问他叫啥名儿?""你叫啥名字?"赖月金听话地回答:"我叫赖月金。"全场笑倒。
旁边的大妈插话:"回回他说他名字,是人都笑。"杜丰生憋住笑问他:"你是大男人,怎么起这个名儿啊?""因为我爹希望我日进斗金。"郑艾平好奇地问:"那你怎么不叫赖日金呢?"赖月金摇摇头,说:"我爷爷说,日是脏字,不能进名儿。"美小护逗他:"那人家国家的主席,名字里也有日字啊!"男孩的爹闷闷地接了一句:"人家都是主席了,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啊!咱不行。"郑艾平一行人笑得都趴在地上了,美小护更是笑得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出了病房。直到进办公室的时候,几个人还笑得擦眼泪呢。
杜丰生进来看见霍思邈就说:"喂喂!别消沉了,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你招了一对活宝父子。他们快把我们给笑死了。"霍思邈得意地说:"招病人,也要看眼缘的。这对父子,看第一眼就激起了我内心油然而生的好感。你不觉得现在很难看到这样朴实的人了?整天地跟病人勾心斗角,跟领导上级勾心斗角的,我都怕了。一看到他们,我就感受到陕北黄土高原吹来的清新的风。"杜丰生感慨:"你那清新的风,每天就睡在医院急诊室的椅子上,估计是住不起店。""那怎么办呢?这样的病患我们见的又不是一个两个。你难道让我为他安排住宿?"霍思邈一副管不了的样子。
美小护白了他一眼,说:"我以为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不然叫什么行善积德?"霍思邈眉毛一挑,故意逗美小护:"那我索性把你这个城市里的壮实女子送给他做老婆好了,不是更善?"美小护笑着打了霍思邈一巴掌,说:"什么嘴里吐不出象牙啊?哎,这个赖月金,你什么时候给他动手术?""他这个手术有点麻烦。他的这个瘤是家族性的,今天早上刚拿到的报告,是脑血管畸形造成的。他那个脑血管,非要等徐神仙从国外回来才能确定手术方案。还得等几天。""他们没什么钱,耗不起。"美小护提醒。
霍思邈笑了:"你怕他住不下去跑了是吧?你说怎么办?"美小护开始动员:"大家凑点,做点好事,就当留个开心果给我们玩儿。"霍思邈打开钱包从里面数了两千给美小护:"这是我的份子。你结婚的时候,我不给了啊!我已经把你许给陕西男人了。"美小护笑眯眯地把钱收下,跟霍思邈说:"我打算把我的屋子让给月金的爹住。我妈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正好回家照顾我妈去。"霍思邈意外地看着美小护。
下班后,美小护在休息室换上了便装。她拿着一盒饭走进病房,把自己的饭给大爷。
"我要减肥,你替我吃了吧!""瞎说。妹子,你看起来正合适,减啥呀!你一定要吃饭,不吃饭做不动活。"说完他就把饭盒塞回美小护手里。
两个人四只手推过来推过去,大爷最后还是拗不过美小护,收下了饭盒。
"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我又不住黄土高坡,我在这个城市里,要是肉多过二两,就没人要了。"说着美小护把老汉拉了出去,低声跟他说,"大爷,天冷了,走廊里不能睡。我们医院的规章制度也不允许。我们领导都说过我们了。"赖月金的爹脸一红,对着美小护频频点头:"哎!哎!我另找地儿,不给你们添麻烦。"美小护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来,她把钥匙放进月金爹的手里。
"这是我自己住的地方的钥匙,就在医院后头那个小红楼里。我不住那,我住我妈家,你只管放心住。回头我下班,带你去一趟。"老汉连忙推辞:"这不行,这不行。我自己外头找个店,不麻烦你了。"美小护一笑,心里觉得特别暖。
"大爷,您别客气。我这正好空着。还有,给月金吃好点,你自己也吃好点,千万别病了。我们这看病可贵,比吃饭贵多了。他要做手术了,身体很重要,你别老给他炖白菜吃。这笔钱,你拿着。"说完又拿出科里集资的钱来。
美小护把钱递给月金爹,月金爹突然就紧张了:"哎呀!这个不能够的。不能住你的屋子,还使你的钱。"美小护安抚他:"我只管出地方,钱,是大家凑的。江州不比你们乡下,出门到哪儿都要用钱,你兜里装着,心里不慌。安心治病,霍医生说了,看病的钱,我们科里给你赞助。"老汉心里特别感动,笑起来脸上都是黑黑的皱纹。
"这城里的医生,真好!真好!谢谢啊,谢谢啊!这可叫我,说啥好呢!那,那我去给孩子他娘,发个电报。告诉她一声,不叫她挂念。"美小护:"去吧,电讯大楼,出门坐95 路,七站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