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任由眼泪一滴滴滑落，然后转头，一步一步地离开，又一步一步地走到美小护的屋子门口。

霍思邈打开门，阴影中，他看到了一个人，是美小护！她站在窗前，身影背对着霍思邈。

霍思邈眼睛都直了，一把冲过去，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美小护。

"你到哪儿去了呀！你吓死我了！你想吓死我吗？"美小护不说话，泪水流到霍思邈的肩头，湿了好大一片。

霍思邈质问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我今天，想去医院，把他做掉的。我去了，我，我，我舍不得。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心，好疼。"霍思邈忍不住眼泪也掉了下来，再次紧紧地抱住了美小护。

霍思邈温柔地摸着美小护的头发，说："你个傻瓜，你好疼，你怎么不告诉我呢？"美小护摇摇头："我不敢。你说，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是不能打扰的。"霍思邈松开美小护，双手搭在她的肩上，非常认真地说："我一直，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好朋友，我一直以为我不爱你，直到今天，我满大街地走，我找不到你的时候大声地喊你的名字，我想到你漂在河面上，我想到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想到你跟我说，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我想到，想到你的方便面；我想到，想到你跟我说，老板，早上好；我想到，你在过去十年里，每次见到我，都是微笑；我想到你和我一起，并肩作战。我想，我想，我这一辈子，除了你，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不会，不会有一个人，会像你这样，会像你这样离开我的时候，我会觉得我完蛋了。小美，小美，我求你，我请求你，原谅我。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爱你，只是，请你原谅，我不知道！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真的，真的！"美小护听完以后，表情极其复杂地说了句："你不会，不会是怕我死吧？你安慰我？"霍思邈轻轻地扇了美小护一巴掌，笑着说："我不跟你开玩笑！""你不是哄我去把小孩做掉吧？"美小护还是不敢相信。

霍思邈又轻轻地扇了她一巴掌，威胁："你敢！这是我的！"美小护皱眉："那你不会是为了这个小孩，骗我生下来吧？"霍思邈看着美小护，既啼笑皆非又感到很抱歉。他只是温柔地搂着美小护，就像她是一件精美的瓷器，生怕不小心会碰碎一样。

霍思邈贴着美小护的耳朵，许下自己的承诺："小美，我真的，真的爱你。我以我的孩子向你起誓！我爱你。"美小护这才放下心来，她轻轻地吁了一口长长的气，然后开始嘀咕：

"天哪！上帝啊！电影里面放的，竟然是真的！我不会是在做梦吧？上帝啊，你要不，要不，你掐我一下？"霍思邈非常温柔地笑了，说："不会，肯定是真的，因为，我的膝盖好痛！"美小护立刻回神，一把把霍思邈给揪起来，动作干脆利索，护士本性毕现。

"快起来，我看看！开灯！"霍思邈两腿一颤："麻了，走不了。"美小护马上利索地将霍思邈扔进床上，自己站起来要去开灯，却被霍思邈一把抓住，揪进了怀里。

窗外，雪花飘飘。

霍思邈将头埋进美小护的胸口，甜蜜地对美小护说："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霍思邈，在这里起誓，我愿意，我的一生，埋没在荷包蛋里，长眠不醒。美小护同学，请你，做我孩子的妈吧！"美小护一脸的幸福，抚摸着霍思邈的头发，手指柔情。

人生就是一出悲喜剧，谁也不知道自己是happy ending 还是badending。不过刘三妹很清楚，因为她决定亲手写这个最后的结局。

她在生日那天自杀了！而且选择了地铁自杀这种惨烈的方式。死之前，她做好了一切的善后。验尸官在她紧握的手掌里发现了一个捏扁的纸团，上面写着："我死后，请给谷超华律师打电话。我的遗嘱在他那儿。

133XXXX7654。"在院方和家属全部到场的情况下，谷超华清了清嗓子，准备宣读遗嘱。

他一手拎着摩托车头盔，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说："我，刘三妹，名下有江州市卢湾区永年路108 弄9 号产权房，建筑面积78个平米左右，市价约为240 万左右，全部捐献给国家，以感谢国家在我晚年时候对我的照顾。因我的子女未对我尽任何赡养义务，因此他们不能继承这套房屋的任何权利。遗嘱订立人，刘三妹。时间，2011 年2月3 日。证人，谷超华。"陈力听完后，当场就脱下鞋子朝谷超华扔了过去，谷超华早有准备地戴上摩托车头盔，一掀面罩，得意地说："我的身手，比小布什可灵活多了。我这一生，不打无准备之仗。"陈力被医院的安保人员制住，这时，霍思邈的电话响了。他打开免提，里面传出美小护的声音："都几点了！你还不回来！我又饿了！刘三妹那事，处理得怎么样了？"谷超华在一旁抱着头笑。

霍思邈巨乖地回答美小护："这就回！""我饿得，心头长草了都。""遵命！我马上就回来。"霍思邈二话不说，就准备走人。

谷超华拦住他，嘲笑着说："我以为，你们俩结婚，是她照顾你。

现在看来，万事都无绝对啊！想当年，多么善解人意的一姑娘啊！你一下手术台，就见她端一碗热气腾腾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殷切地站在你面前。""她反应大，不能闻厨房油味，一吐能把黄胆水吐出来。非常时期，我让让她。"霍思邈一副好老公的样子。

谷超华捅捅霍思邈，说："格局一养成，再想改，难了。人说，结婚以后早上起来的第一天，谁先叠的被子，以后可就一辈子叠被子了。"霍思邈立刻白了谷超华一眼，义正词严地教育他："一大男人的，叠个被子还叽歪，你是不是男人啊！你不要忘记了，你是在江州。江州男人，不要说叠被子了，买菜烧饭洗碗给老婆洗脚，那都是LOGO 啊！

你不要给我们江州男人丢脸了！我要回家做饭去了。你一个人呆着吧！"美小护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霍思邈急着想把她娶回家，不过，美小护怕他妈不同意，一直没让他说。霍思邈为了这事，计划了好久，终于找到机会回家和他妈摊牌。

霍思邈一进家门，屁股还没坐热，饭也没扒几口，孙妈妈就开始给他介绍相亲对象。

"邈邈啊！水木医院的王院长家千金，刚留学回来，海归呢！做技术工作的，王院长特地托人过来问问，要不要大家一起吃顿饭。"霍思邈闷头吃饭，低着头说："妈，你不要操心了。我不打算结婚了。""怎么能这么讲呢？不要灰心嘛！结婚这个事，有的人是早一点，有的人是迟一点的呀！多看看，多转转，很快就会碰到合适的了。"孙妈妈安慰他。

霍思邈看时机到了，马上转口："妈，有件事，我不敢告诉你。""什么事？你有女朋友了？"孙妈妈开玩笑地问。

"嗯，我有朋友了。""好事啊！哪家的女孩？家里是干什么的？"霍思邈看着妈妈的眼睛，想了想，就是不说话，继续闷头吃饭。

孙妈妈急了，追问："家境不好吗？还是学历不高？还是什么？你说来听听呢，还是‘四不找'里面的一种？"霍思邈闷了半天，犹豫地说："他不是女人，是男人。"孙妈妈顿时感觉五雷轰顶。

"什么！你说什么？"霍思邈摊摊手，说："我就知道你是这个反应。妈，我，我其实，我其实喜欢的是男人。"孙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摇着头说："这！这！这不可能！

你交过这么多女朋友！你怎么会喜欢男人呢？"霍思邈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故意跟她坦白："我交过这么多女朋友，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喜欢男人。我怕你不能承受。这也是她们都离开我的原因。我早就知道你接受不了。"霍思邈的妈妈呆若木鸡。

"妈，我不会叫你讨厌的。我很快就会搬走。"霍思邈露出受伤的表情。

孙妈妈闭目，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一下，然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地跟霍思邈说："我能接受。"这下轮到霍思邈眼珠要瞪出来了。

"邈邈，你记住，无论你喜欢谁，你都是妈妈的孩子。妈妈都能接受。"孙妈妈实在是太通情达理了，霍思邈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本来想好的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孙妈妈的下嘴唇已经开始哆嗦，眼泪汪汪地对霍思邈说："只是，邈邈啊，我觉得我对不起你父母。他们就你一个孩子，你们家，在你这里，就断根了。我老了以后，去了那里，不晓得怎么跟你爸爸妈妈交代啊！"说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霍思邈赶紧给他妈擦眼泪，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

"妈，我知道，我现在彻底知道，你是爱我的。"孙妈妈摸着他的头，慈爱地说："我怎么能不爱你呢？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啊！你哥哥姐姐，我都没付出这么多心思。你比他们，难带多了啊！"霍思邈抬头看着他妈，突然就俏皮了，一吐舌头愧疚地说："妈，如果你连这个都能接受，我下面的话就好说了。妈，我不是喜欢男人的，我谈恋爱了，确切地说，我要结婚了。我不能不结了，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要藏不住了。大概再过七个月的样子，你要抱孙子了。"孙妈妈从狂悲突然跃到狂喜，不可置信地问霍思邈："真的啊？"霍思邈笑着点点头："真的。不过，我怕你心里不高兴。她，学历不高。"孙妈妈眉开眼笑："没关系，是个女人就好。""她，家境很一般。"霍思邈又继续补充。

"没关系，怀孕就很好。"霍思邈越说越开心："她，是个护士，我们院的。""那更好了啊！以后就是护士长嘛！谁呀？""美小护，你认识。"孙妈妈听完简直高兴得要从凳子上跳起来了。

"这个丫头，我喜欢的！人很不错的！咱们抓紧时间办吧！不要拖了！"霍思邈拉着美小护的手，四处在科里派发红色炸弹。

刘晨曦手里拿着喜帖，笑呵呵地对霍思邈说："效率很高嘛！我建议你们也不要办喜酒了。喜酒和满月酒一起办好！省一顿饭钱。"霍思邈不干了："没门儿，我们不怕麻烦！分开办！收双份儿礼钱！

哎，你不是说周末要去萍萍家吗？怎么样情况？""你们都没看到，场面是很感人的。我这样的人，都会掉泪的。萍萍妈妈在孩子去世后，身体也不好，心情也不好，都抑郁症了，一直没法上班，家里凄风惨雾的。结果南南特别懂事，进门就喊萍萍妈妈为'妈妈'，倒是一点不认生，但我怀疑，萍萍那个肾是有记忆功能的。萍萍妈妈真把南南当自己孩子疼，一分钟都不肯离开她，伺候着吃，伺候着喝，带着她去附近的儿童乐园，要不是怕南南累了，他们俩都不舍得让南南走。我跟他们约好了，下周末还去萍萍家，谁家的孩子，可不都一样吗？"刘晨曦将心比心地说。

霍思邈笑了："哎！那怎么能一样呢？孩子也好分的啊！"刘晨曦摇摇头，真心地说："没有孩子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啊！

萍萍妈妈，到现在，一张嘴，喊我们家南南就是萍萍，改不过来。她每次一喊，我心都疼。想想，要不是萍萍家人的仁厚，现在我们家也许就这状况。我想过了，南南能活着，我就已经满足了，她不是我一个人的，她也是萍萍家的闺女。有俩爹俩妈，真是不错呢！"美小护疑惑地看着刘晨曦，开他玩笑："你别是有心霸占人家家产吧？要不，小霍，咱把咱的孩子，也送给萍萍家吧！也占一半呢？"苏医生走进办公室，嘲笑他们："勾搭成奸嘛！还给我们发罚款单！"美小护心情特别好地回了一句："你该高兴的！省了你们一份了。

我们要是分开结，你们不是要送双份吗？"霍思邈一把捂住美小护的嘴，说："谁许给他们只送一份的？当然要送两份了！你们别听她的啊！你们就当我们俩不认识，分别结婚好了。

就这么说定了！"美小护和霍思邈嘻嘻哈哈地离开神经外科，两个人并肩走着。霍思邈突然握住美小护的手，认真地说："我妈的一句话，还有老刘的一句话，点醒我了。小护，无论这个小孩是不是我的，我都认了。跟亲的有什么两样啊！"美小护一巴掌打他头上："昏头了你！不是你的是谁的？你是不是巴不得不是你的好让你表现超人类的高尚啊！你没机会了。"霍思邈咧嘴嘿嘿直笑。

美小护突然直视着前方，停下了脚步。

走廊尽头，赖月金的爹拎着他那个布袋子，手里拉着另一个和月金一样大小的男孩，站在医院门口。霍思邈和美小护赶紧迎上去和月金爹打招呼。

"霍医生，我把我家侄子，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