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a waste of a lovely

night. 电影主角们唱道。

但无论如何,夜晚依旧如此美好。

** 五条悟变成猫的第三个24小时。

哈泽尔终于从床上和沙发堆满的毛毯之间挣扎起来,迎面接受工作的痛击。

而她今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处理龟毛夏油杰突如其来的情绪问题,让他能够心甘情愿地配合他们的计划。

“能否请你告诉我,”夏油杰咬牙微笑着,额角绷出血管的形状,“让我出镜录下影像资料,上传到猴子的网站,供一群猴子观赏——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这还是夏油杰第一次主动使用现代通讯工具联系他们。

尽管据他一开始强调,这台笔电是E君提供给他的工作设备,不算猴子世界的用品。

但哈泽尔和他都知道这东西只能是从普通人的店里买回来的,顶多重装过操作系统。毕竟彭格列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独立拉出一整条从材料到芯片的完整生产线。

倘若真要细究的话,夏油杰所用的相机、穿的衣服、吃的食物,都很难完全摆脱人类社会的影响。

除非他真的会自己操纵咒灵耕地种田织布。

如果把精力都花在这些东西上面,那么他轰轰烈烈地成为诅咒师之后一连十年都没能搞出大动静的情况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听说他的家人里有两个相当新潮的年轻女孩,如果让她们把自家教祖的经历写下来,说不好《关于我的养父发起鲜血革命成为教祖后套上自制木犁抡起锄头连耕八百坪地成功养活一大家人这件事》会成为2018年度“这本轻小说真厉害!”票选TOP10。

——尽管心里转着种种缺德想法,哈泽尔表面上依然相当平静地注视着屏幕上的夏油杰。

她坐在桌前,上半身穿着高领毛衣和休闲西装外套,下半身随便套着叶伊布睡裤,脚踩同系列毛绒拖鞋,腿上还趴着一只偷听的五条悟。

哈泽尔说:“别激动啊夏油,这只是把你们盘星教的传教过程在网络上具现化了而已。” “盘星教可没有引导信众冥想和自我开发疗愈的过程啊。”

夏油杰和哈泽尔对视片刻,忍辱负重地修改了自己的说辞:“……有是有,但那只是作为招揽特定用户群体的手段。” 哈泽尔:“你看,这不是很懂嘛。”

“但我又不会和网络上的猴子进行面对面的交流,没办法得到他们身上的诅咒。更何况还要用英语说引导词,明明除了日本之外,其他国家根本没有多少诅咒……简直毫无道理啊,你们这样做。”

“正如你刚才所说,这些都是招揽特定用户群体的手段。”哈泽尔道,“这只是一个实验,夏油,看看你的魅力究竟有多大,能吸引多大体量的客户群为你心甘情愿地付出金钱和忠诚吧。相信我,如果中途退出的话,你之后一定会为自己错过的机会而感到后悔的。”

第 56 章 第 56 章

“现在, 请你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身处森林或海边。你能听到温柔的风声,听到海浪来了又去的声音, 听到宇宙今天用星球奏出的平静乐曲。”

夏油杰脱掉了平日所穿、一看就给人相当不得了印象的袈裟,简单地套上黑色修身上衣和灯笼裤, 赤足站在一棵红得相当温暖的枫树下。

他的脚底沾上了湿润的泥土,半披的长发也被冷风吹得凌乱不已。

但正如被弄脏的双脚不会影响他优越的骨相一样,糊在脸上的头发也不能盖住他惯用的、温和中透着一丝疲惫的对猴子营业用笑容。

他的英语说得很好,带着日本人讲外语时所特有的认真与平和, 会让人下意识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射到他优雅的咬字或者上下滚动的喉结之上。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看到这一幕的观众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即使是共情力差到没能被这样的笑容带入夏油杰专属叙事氛围的人,也会因为他结实健壮的身材、神秘莫测的气质,以及随着呼吸在薄薄一层衣物下不断起伏的胸肌曲线,

而由衷地作出“这是个有东西的人”的评价。

他在草地上盘膝坐下,直视着镜头,温和地再次开口道:“所以从现在开始,忘记你过去几十年毫无意义的人生,闭上你那除了接收垃圾信息之外毫无用处的眼睛,

停止你只会让自己塞满废物的心灵更加肮脏的思考。只听到我, 只跟随我, 只相信我。” ** 屏幕外的哈泽尔被咖啡呛了一下。

五条悟趴在她身边的桌子上,阴阳怪气地学着夏油杰刻意压得相当具有深情和魅惑感的语调咪来喵去。

同样实时观看着粗剪片段的D君担忧地在远程会议里说:“这样不行吧,别说冥想和自我疗愈了,

这家伙看起来简直像是刚上传完onlyf■ns的作品就来赶我们的场了啊。”

E君:“……难道重点不应该放在他的台词上吗?这样感觉会对观众产生不良引导,要被平台ban的吧。”

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开会的A君说:“目前为止还行,总比有些心灵疗愈师——张嘴就让即将不起贷款的人到托斯卡纳、圣托里尼、塔希提和西藏去寻找能让身体磁场安定,

保持心境平和的冥想场所, 然后花费几十万美刀购买心灵水晶以获得疗愈师的一对一伴游服务——来得要好一点吧?等等, 台词是谁写的,不是B君吧?”

哈泽尔面无表情地说:“是夏油自己写的。你在紧张什么啊?”

“做得好,别写噢,我们团队里有一个会和网友对骂的人就够了,再增加一位重量级选手的话,公关部门压力会很大的。”A君颇为欣慰地说,“夏油这人不错,他还蛮清楚自己适合这种黑化温柔dom人设的。”

“dom是什么?”D君好奇地问。

C君那里一直只传来铅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这时才沉痛地说:“别问,D君,别问。会把耳朵和灵魂都弄得脏兮兮的。”

“知道onlyf■ns的人已经和干净没什么关系了吧。”哈泽尔说,“再多一个dom也不会让她从原初夏娃当场变身禁果暴食者的。”

一直旁听着会议内容的五条悟抬起一只前爪搭在哈泽尔手上,同样向她投来纯洁的疑问目光。

哈泽尔谨慎地关闭麦克风,防止自己说错话当场在同事面前社死,才对他问道:“你不是知道抖S吗?没有了解过类似的……嗯……专业范畴?”

五条悟依然纯洁地看着她缓缓摇头。

教坏孩子的责任绝对不能落到她身上。天知道五条悟了解之后会把这个词和它背后的含义学以致用到什么地方啊。

哈泽尔平静地吸了一口气,声音稳定地对他解释道:“是‘Daddy or

Mommy’的缩写,意思是‘既可以成为我的父亲、也能成为我的母亲’的男人。你看,夏油这个人身上有很强的母性对吧?很像关爱幼崽但又喜欢对孩子的言行举止说三道四的、控制欲有点强的男妈妈。会因为不说敬语而追在孩子身后,操纵咒灵举着晾衣架揍哭小朋友,然后对上门调查的警方说‘我从来不动手打孩子噢,拿测谎仪来也没问题’的那种。——有些人就喜欢这款男人。”

五条悟的表情看上去有点费解,但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他,最终他还是拍了拍哈泽尔的手表示赞同。

** “现在,跟着我的指引深呼吸。

“吸气——呼气——

“感受身体里的能量平和地涌动。不好的能量随着呼气离开身体,清新的空气像泉水一样流过你的肺腑。” 夏油杰缓缓进行一次深呼吸,平和地继续念他倾情原创的引导词。

“觉得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办法真心露出微笑吗?偶尔会产生想把所有碍事的人都杀光的想法吗?每当夜幕降临,都因为自己无力改变的过去、以及无从掌控的未来而痛苦不堪,难以入眠吗?用烟草、用酒精、用一切合规或违禁的东西都没办法让自己的内心感到平静吗?

“在大脑里把这些想法揉成一个球。如果很小的话,就让它随着呼气排出;如果大到占据了整个肺腑,就像呕吐一样用力地将它喷吐出来。吞下它们的时候要经历的痛苦,在吐出来的时候一样要忍受,这是必要的过程,也是你产生呼吸和吞吐这两种生理反应的意义所在。”

夏油杰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这神态不大好看,但他的眉眼之间包含着奇异的悲悯,让他看上去像个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拯救世界的殉道者。

“对,就像这样,拼尽全力地呼吸。吸气——呼气——直到你内心的想法不再躁动不安地敲打着你的心肌。

“现在,睁开眼睛,轻松地面对这个世界。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会比现在更差了。”

夏油杰露出今天到现在为止最正常的笑容,随手拿起身边地上放着的玻璃瓶装水喝了一口,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像戴面具一样换上了他作为教祖劝诱教众时的神情。

“你问我在喝的是什么?”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后微微一笑,向摄像机展示手中拿着的饮料。

“这是我们盘星教特供的「圣清莲华水」,有些教众也会把它叫作「般若水」或者「妖水」。名字很多吧?因为它是对于每个人而言都会产生不同正向影响的神奇饮品,产自日本东京的宗教圣地,每瓶圣清莲华水都要严格经过十二道工序制成,象征着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的十二因缘。通过饮用这样的水,能够自然而然地体味到种种因缘的复杂滋味,从而涤清灵魂,心神澄澈。

“如果有想要尝试的朋友,即便不是信众也没关系。12月之前提交订单的话,只需要三万三千美元即可得到一整瓶。要知道,三十三天可是欲界第二层天,天众寿命长达三万年,享福无量。付出代价喝下这样神圣的水的你,又会获得怎样的好处呢?

“——但我希望只有真心成为我们的教众的人来购买才好,更希望能有人跨越我们之间遥远的距离来到日本,面对面地向我倾诉你的痛苦。到那时,我会陪着你一起,将你身上所带的诅咒尽数祓除。”

** D君吹了声口哨:“遥远东方的冥想场所。” E君:“售价几万美刀的心灵饮料。” C君:“一对一伴游。” A君:“……是我小看这家伙的专业水平了。”

哈泽尔看了一眼从不久之前开始沉默下来的五条悟,对A君道:“依我看一刀都不用剪,夏油做这个还挺专业的。”

“认真的?”D君问,“在我看来这视频只是他捣乱似的宣泄了一番个人情绪,然后又自顾自地打出了盘星教的广告而已啊!”

“因为你提前知道他只是在演戏,而且你除了酗酒之外没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啊,D君。”哈泽尔说,“大部分人的痛苦来源无非都是那么几种情况。夏油的自尊心很强,他不会把自己的恶劣情绪表达得太强烈和具体,毕竟还要扮演高高在上的拯救者‘菩萨’形象。因此观者所看到的是,‘菩萨’也有和众生一样的痛苦,他会和他们共沉沦,然后指引他们前进——这是夏油独有的卖点,比他在教众面前树立的单薄拯救者人设所能引起的情绪共鸣要强烈得多。

“总之发布之后看看数据分析就知道了。我猜一部分心理疗愈爱好者会喜欢上他这种强势的引导方式,其他人会喜欢上他的胸肌和脸。

“至于打广告……这不是更好了吗?A君一直想要接触到国外的相关政治团体,刚好可以把之前积累的资源押在他身上。用无害的高利益商品打开市场、疏通关系;再用疯狂的大义思想去接触同样疯狂的美国高层,这个是A君的优势。如果搞到首批星链使用权的话,也许E君的研究进度还能再加快一点。加油啊A君。”

A君沉默几秒后说:“你从提出让夏油在网络上露面的想法的时候,就已经算到现在的进展了吗?”

“那倒没有,一开始只是想找个理由让他忙起来,不要随便开动他虽然聪明但只会往绝境一路狂飙的脑筋。那家伙的精神状态差到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继续用这种一意孤行的状态合作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暗鲨他的。”

哈泽尔盘腿坐在椅子上,翻着最近收到的邮件说:“成为博主的话,既能让他被更新视频的秩序感逼着定期去野外冥想、用引导词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又能获得受讨厌的群体追捧的扭曲快感。我看D君从开始和黑粉吵架之后比刚来时变得有活力多了,就想着或许对夏油也有用。即使没用也没关系,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比放任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琢磨灭绝人类的计划更糟的事了。毕竟拥有状态不稳定的合作伙伴,比在猫咪脚边放了个原子弹启动按钮还要危险来着。”

她看着家入硝子发来的“药剂已经全部售出”的邮件,对A君道:“不过最好尽快作出行动,越快越好。” A君:“……又怎么了?”

“商店街的打折时间快要到了,”哈泽尔一口喝尽杯中咖啡,起身合上笔电道,“我得抓紧时间去买明天要吃的东西。”

第 57 章 第 57 章

由于上次买的鹿肉不太受五条悟青睐, 哈泽尔这次出门邀请了他本人窝在背包里一同前往。

离开公寓时还顺便拎走了整理好的行李箱,绕了一点路把它寄存在地下车站。

五条悟从包里跳出来,执着地扒着箱子不肯下去, 喵喵质问着哈泽尔。

哈泽尔向他解释道:“打算过几天出门旅行来着,万一最近出事——比如公寓突然爆炸,

遭到入室抢劫或者被外星人入侵的话——舒服又尺寸合适的冬装很难买,所以先存起来放着。完全没有要趁你睡着的时候拎起箱子跑路的意思哦。”

如此说明之后她再次尝试,这次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五条悟端了起来。

五条悟自在地迈开脚步,顺着她的手臂攀上肩膀, 继续在她耳边做一只话很密的猫。

哈泽尔:“你也想去?不做老师了?打算让日下部先生抡起办公桌作为直升机旋翼,满日本飞着追杀你吗?” 五条悟用脑门顶着她的侧脸,向她展示自己毛绒绒的猫爪。

“趁你还是猫的时候?带猫出门很费神啊,

很多公共交通方式都不方便,又不能把你塞进笼子,和其他宠物一起托运。”哈泽尔说,“我不要,话说你不觉得我们的距离有点太近了吗五条先生?肩膀上坐了个成年男性,

清醒的时候想起来就觉得有点恐怖啊。” 五条悟毫不动摇地在她耳边呜呜抱怨着。

哈泽尔买了一份鲷鱼烧, 晾凉一点后掰下一块塞进五条悟嘴里, 剩下的包好装进口袋。

五条悟两口吃完那一小块甜点,继续哼哼唧唧地和她吵架。

“请说日语啊这位男士,每次有意见的时候都会用猫叫代替人类的有效沟通可不是好习惯。”哈泽尔偏头看着五条悟说, “别咬我哦,我看到你张嘴了。”

五条悟不满且蓬松地瞪了她几秒后,决定转变策略, 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她的鼻尖。

“撒娇也不行。” 无情的哈泽尔把五条悟捞进怀里,

拎着他站在玻璃商品柜前:“想吃哪种?鸡腿肉再买点吧, 我记得你还挺喜欢的。” 五条悟咪咪叫着,隔空对各种卤制肉类指指点点。

哈泽尔跟着他的爪子报出一串品类,对老板说:“这些麻烦各来一份。” **

抱着装满食物的纸包回程时,五条悟难得体贴地主动钻进了哈泽尔的背包,只从包顶冒出一颗猫头四处观察。

哈泽尔说:“这样还是很重啊,不如我去买条牵引绳,放你在地上自己走吧?——哎哟,都说了不要咬我,变回人之后难道要转职成食人族吗五条先生?”

如此一边和猫吵架,一边转到公寓所在的街区。

哈泽尔在看到不远处停着的消防车时蓦然停下了脚步。

五条悟打着呼噜的哼唧声也顿住了。

顺着喷射的水柱向上看去,前一天刚被五条悟啃成斑秃的吊兰正从冒着浓烟的窗台上翻倒下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哈泽尔接起电话,听到公寓管理员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响起:“姬野小姐,您租住的房间刚刚突然着火,可能是因为电气短路,目前火势已经得到控制……方便的话请您尽快回来确认。”

五条悟沉默地挣出背包,哈泽尔挂掉电话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一跃而下飞扑向公寓的方向。

“五——”

哈泽尔一个音节刚出口,扫了一眼周围路过的行人,把带着敬语的姓氏改成叫猫也不奇怪的名字。

“小悟,别去。”

五条悟又向前跑了几步,才慢慢停下来,迟疑地回头看着哈泽尔。

哈泽尔走到他身边,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五条悟的四爪在她的外套上留下了灰色的爪印。

她搂着呼吸急促的猫咪,抽出纸巾擦干净他的脚底,一边低声开口重复道:“别去,五条先生。当初租房的时候,我登记的根本不是姬野这个姓。”

会用姬野来称呼她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和咒术界相关的人。

**

“你的房间里现在还留着两个人,从体型和行为习惯分析,应该是职业鲨手或者雇佣兵。”E君说,“其他人在翻过一遍东西之后,取走了你的电脑和手稿。电脑里有什么资料需要我销毁吗?”

哈泽尔坐在附近唯一一家宠物友好的家庭餐厅里,捧着热可可喝了几口。

“没关系,里面最特别的东西大概就是浏览器搜索记录了。”她摸摸五条悟仍然有点炸着的毛发说,“‘猫看电视会近视吗’‘猫啃什么盆栽不会中毒’‘猫吵着要吃奶油蛋糕怎么办’之类的,希望他们看过之后也能像我一样科学养猫啊。”

“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啊B君,换作我的话可能已经在嚎啕大哭了。”已经启程赶往这里的D君在频道里说。

哈泽尔的心跳依然快得不正常,但她只是靠在座位上,无论表情还是说话语调都平淡得无懈可击:“胡扯,换成你的话明明会把房子和潜入的家伙一起炸上天。”

“然后再丢下烂摊子,让我去给她擦屁股。”A君说,“B君,给你转了点零花钱,拿去买热可可喝。天气很冷,不要在外面待着,无聊的话就去找家店和帅哥聊天,但是不要再给他们留E君和我的联系方式了,收到莫名其妙的约会邀请真的很麻烦。”

五条悟无声地抬起头盯着哈泽尔。

哈泽尔把他的脑袋按回去,忽略掉A君的最后一句话,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足够全款买下一间单身公寓的入账金额,慢吞吞地说:“已经在喝了,这杯算你请。”

A君嗯了一声后,结束了人道主义关怀环节,切入正题道:“确定手稿也没问题?上面没有留下你的重要笔记或秘密情报什么的吧。”

“没有。”哈泽尔说,“只有我学意第绪语时做的记录,希望他们喜欢。” “其他重要的东西呢?”A君问,“还有什么不能再补的留下了吗?”

“……也没有。”哈泽尔用五条悟的肚皮暖了一会手之后才说,“最重要的已经带出来了。”

五条悟困惑地从她的腿上站起来,扒着空荡荡的背包寻觅一番,最后锁定她口袋里的手机,隔着外套抬爪邦地给了它一下,随后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哈泽尔抬手摸摸他的脑袋,笑了一下道:“犬养健作采取行动的速度比我预想得还要快……在城市里施展不开又容易伤及无辜,既然如此,就把旅行计划提前吧。”

“那我们交换工作内容。”A君痛快地说,“夏油杰那里由我盯着,你去把犬养引出来。玩得开心点,打算去哪里?”

“去知床,刚好我的电脑桌面上还存着之前搜集的旅行攻略,也算是给他们指个路。”哈泽尔对推门进店的D君招手示意,“人少,天气又冷,附近有热源的话马上就能检测到信号。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鄂霍次克海的流冰。”

“哟,B君;哟,五条。” D君带着满身寒气坐在他们对面,端起哈泽尔提前点好的姜汁汽水喝了很大一口。

五条悟趴在哈泽尔腿上,对D君晃晃尾巴尖算作打招呼。

D君说:“收到消息的时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生怕晚到一会B君就拎着枪冲进家门,然后在十秒钟之内被缴械按倒,期间顺便走火打穿自己的大腿来着。”

“好具体的担忧,”哈泽尔问,“事件原型是谁啊?” “是强尼二哦。”D君道,“毕竟都是文职人员嘛,想着B君的实战水平大概和斯帕纳他们差不多来着。”

哈泽尔和五条悟对视一眼,想到腿上的这家伙即使作为猫的时候,动起真格来大概也能一爪按扁三个她,于是相当诚恳地说:“你说得对,我很柔弱的。”

D君哧溜哧溜喝完饮料后,两人一猫散着步走向寄存行李的车站,甚至还有闲心在火灾现场之外远远地围观了片刻,确认没有其他人员伤亡后才离开。

“公寓里的损失怎么办,需要我们赔偿吗?”D君问。

“当然是谁放的火谁赔偿啊,”A君说,“B君家里装了摄像头,E君已经调出记录拿去报警了。另外还涉及疑似有人冒充公寓管理员拨打诈骗电话的情形,相关证据也一起发送给警方了。”

D君:“欸。好普通的解决方式。” 五条悟附议:“喵。”

A君:“想要不普通的解决方式?你们现在顶着眼线和记者的目光回到现场,和鲨手肉搏解决掉他们,逼问出上线的消息,最后一路顺着线索爬过去直接拧断犬养健作的脖子,顺便把自己送进监狱,这样如何?”

D君道:“我觉得挺好的,多刺激啊。” 五条悟附议:“咪。” 哈泽尔思索片刻后说:“我也觉得可行。” A君:“……啊?”

“但不是在这里。”哈泽尔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已经自觉地坐在行李箱上的五条悟说,“你怎么办?”

五条悟盯着她,用目光表达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一起去旅行、顺便追求刺激的决心。

哈泽尔和他以眼神交战片刻,轻飘飘地说:“行啊,但也许会落到风餐露宿、啃野草和野熊充饥的地步,不能挑食噢。”

五条悟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单音,似乎在为她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而感到不解。

哈泽尔后退两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之后才说:“不然我为什么要买外套给你?裸■围裙是情趣,但裸■冲锋衣可不是啊。——等等别过来!”

D君表情麻木地看着撒腿就跑的哈泽尔和追在她身后嗷嗷大叫的五条悟,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有时候会觉得这家伙真的很欠收拾,心眼太坏了啊B君。”

她提高声音喊道:“别玩了二位,送走你们之后,我马上还要去赶下一场通告呢!” 哈泽尔顶着一头狂暴五条悟回来,扒着D君的肩膀说:“差点忘了。”

明黄色法阵在他们的面前展开,空间的另一面,是正纷纷扬扬下着大雪、一片洁白的寒冷北国。

第 58 章 第 58 章

“雪倒是还没怎么积起来啊。” 哈泽尔整个人裹在厚厚的衣服里, 蹲下来的时候从背后看去是个相当标准圆润的球。

和她正推着滚来滚去的雪球放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同一商品广告和实物的区别。

五条悟连蹦带跳地在地上薄薄的积雪中趟过,从后方高高跃起,

一个飞扑把哈泽尔砸得向前栽去,手下一用力压碎了雪球。

哈泽尔艰难地爬起来,

抓起一把雪丢到五条悟脑袋上:“你变回人之后最好别来这一套,感觉会把人直接捶进地心,想想就觉得可怕……”

五条悟耀武扬威地蹲在她的肩膀上,两只前爪搭着她的帽子。做人的时候话就很多的他, 在变成猫之后仍然是个会用人听不懂的语言自顾自说很多废话的家伙。

偶尔会觉得这家伙做猫的时候比做人时看起来更轻松一点,也许是因为术式的负担,或许也不只是术式的负担。

哈泽尔想起在同事和学生面前常常刻意装傻、留下破绽供他们吐槽的青年教师, 沉默几秒后,伸出四根手指在雪球的残骸上戳出四个洞,又用拳头在下方补上一个更大的。

“你看,猫爪印,但是比你的大上好几倍。”哈泽尔拉着五条悟的前爪在旁边印了一个袖珍版本的, “所以我是西伯利亚大老虎, 你是西伯利亚小猫咪。”

西伯利亚小猫咪跳到地上, 咚地一声倒在雪堆里,把大猫和小猫的爪印全都压成一摊雪泥。

哈泽尔看着在寒冷天气下连毛都不掉了的快乐猫咪,拍拍他的背,

发出试探的疑问:“五条先生,以前在野外打过猎吗?” 五条悟一骨碌爬起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她。

哈泽尔继续发出邪恶邀请:“想要试试吗?” 五条悟坚定地:“咪!”

于是哈泽尔从附近的渔具店里买来几种网兜, 租用店家的自行车, 载着五条悟前往海边峭壁之上的云杉林。

去时的路是坡度相当大的下坡,

哈泽尔几乎不用发力,车子自己就顺着惯性哧溜哧溜地向前滑。

五条悟窝在车筐里四处张望,仗着他即使弱化之后也依然远超常人的眼力,发现了几只在雪地里觅食的狐狸和鹿,甚至还有一只尚未冬眠的熊的身影。

但等他站起来咪咪叫着示意哈泽尔去看时,没用的人类往往连模糊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五条悟小声说了几句哈泽尔的坏话,被她伸手弹了一下耳朵尖,被迫老实下来,在车筐里缩成一块方形大面包。

哈泽尔骑到尚未被划进景区的僻静树林,和五条悟一起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被雪水浸得湿烂的泥土,选中一棵云杉,试了试树枝的韧度。

“小时候……我是说和你的学生差不多大的时候,带我们训练的教官是意大利的水下行动突击队出身。”

哈泽尔挑出最柔软的麻绳网,将它平铺在地面,四角用绳子绑在树梢上。

五条悟蹲在她身边,脑袋随着她的动作转来转去。

“除了会乱来地让大家从几十米高的悬崖跳海之外,偶尔还会随机把我们丢在荒凉的海岛上,一周之后再去接人——那点时间已经足够一群半大孩子把岛上的兔子和鸟吃到灭绝了。”

哈泽尔又用绳子缠着木棍,抵住石块做成触发系统,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搭好放置诱饵的平台,从背包里摸出几块给五条悟做零食的兔肉干,自己吃一块,塞进五条悟嘴里一块,剩下一块撕成小段作为诱饵。

“不过我一般既不负责抓、也不负责烤,”哈泽尔说着对五条悟示意,“上去试试?”

正专心听着哈泽尔回忆过去的五条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毫无心机地一脚踩上小小的陷阱平台。

扳机棒瞬间被触发,麻绳网兜蹭地收起,裹着尚未反应过来的五条悟吊在了半空中。

五条悟:“……” 哈泽尔:“——因此手艺生疏,大概只能抓住个别自投罗网的笨蛋。”

五条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喵嗷一声,把树上的积雪纷纷震落在地。

哈泽尔掏出手机拍照留念,转着圈把五条悟倒立挣扎的模样记录下来,随后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打算去给他松绑。

余光却捕捉到一道巨大的黑影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

哈泽尔扭头一看,那居然是一只成年白尾海雕,即使收起翅膀也有半人高,落地之后丝毫不怕人地迈着碎步靠近他们,甚至还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网兜里的五条悟。

哈泽尔下意识地挡在五条悟前面,将一把小刀拨开塞进网兜,五条悟叼着刀割开麻绳之后,无声地顺着衣服挂在哈泽尔背后,从她肩膀上探出一颗猫头,观察着靠得越来越近的大型猛禽。

雕踱步,雕歪头,雕路过。

白尾海雕摇摇晃晃地绕过一人一猫,抓起哈泽尔的背包抖抖,抖出一整包肉干,锐利的喙啄了几块吞进肚子,还连吃带拿地拎起剩下的部分。

猫观察,猫生气,猫甩尾巴。

被抢了零食的五条悟弹出爪尖,弓身蓄力。

感觉到他动静的哈泽尔及时抬手按住了他,微声道:“和濒危动物计较的话可能会被警察带走噢。”

尝试起飞的白尾海雕扑腾着翅膀,由于爪子还抓着一包肉干而连滚带爬、崴脚撞树,终于成功升空后还被树枝刮破了纸袋,一包肉干里有半包都掉了出来。

五条悟的□□受制,精神依然桀骜不驯,见状毫不留情地发出喵喵的大声嘲笑。

白尾海雕在高空盘旋片刻后,猛地俯冲下来,展开后接近两米的翅膀啪地扇在毫无防备的一人一猫头顶,发出一声冷酷的尖啸后悠悠地飞走,边飞边继续往地上稀稀拉拉地掉肉干。

等它回到巢穴之后,大概会困惑于自己怎么只抓了个纸袋回家吧。

哈泽尔顶着满头羽毛,闷闷地说:“怎么连我也一起打啊。” 五条悟也闷闷地说:“咪。” **

片刻之后,哈泽尔花了点时间重新用金属网和削尖的木刺布置好更大的陷阱,把随身携带的迷你机械丸放在遮盖用的雪层上。

“这招已经用过一次了,犬养大概不会再上当了吧。”E君一边远程指挥哈泽尔调整木刺角度,一边满怀担忧地说。

“这次的鱼和上次的又不是同一条,再说试试也没什么损失嘛。”哈泽尔拍拍手上的雪粒,“明天早上再来看看抓到了什么,太阳马上要落山了,咱们先回去吧。”

她一转身,看到无聊的五条悟已经跑出了相当一段距离,不知何时缠上了一头野鹿,此时正骑在它背上,喵喵地威胁它快走。

鹿发着抖靠在树边,五条悟索然无味地从它背上跳下来,连蹦带跳地回到哈泽尔身边。

哈泽尔从地上拎起背包,对五条悟道:“晚餐想吃螃蟹吗?这次订的旅店特色是全蟹宴,除了整蟹之外,据说蟹黄烧卖和蟹粉汤都很有水平。”

五条悟发出一串快乐的颤音,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等哈泽尔慢慢走出树林、回到公路上时,他已经自己回到了自行车筐里,摇头晃脑地甩掉身上的雪,扒着把手催促她。

哈泽尔抬头看了看被夕阳染成红色的天空,又看看表:“才刚刚四点半,这里的天黑得好早啊。” **

人和猫上路不到十分钟,就在公路边狼狈地停靠下来,倚在护栏上喘气。

原因无他:回程的路是上坡,下午气温降低后,路面结了冰,自行车每蹬三圈就倒滑一米。

为了防止狂骑一夜后不慎回到东京这种事发生,哈泽尔和五条悟在路边蹲守片刻,等到了开着皮卡路过的好心司机载他们一程。

“外国人?来知床旅行吗——”气质很和善的中年男性车主扯着嗓子问她。

年龄看起来比哈泽尔还要大的五十铃皮卡同样叽哇乱响地向他们打招呼。

皮卡的副驾驶座被拆掉改装成了狗窝,一只胖得浑身是褶的拉布拉多透过驾驶舱和后斗之间的玻璃舷窗,对两个被风吹得毛发乱飞的乘客友好地吐舌头。

哈泽尔坐在车斗里装着的一打熊皮上,同样扯着嗓子回答:“是来旅行的——但不是外国人,是日本籍来着——” 拉布拉多盯着五条悟狂甩尾巴。

五条悟竖起又长又毛绒的大尾巴,向左晃一下,狗就随着扭头;又向右晃一下,狗又迅速扭头。

如此反复几次,狗蹲在窝里晕了车,对着自家主人干呕,把皮卡吓得胡乱鸣笛。

哈泽尔需要忍笑,五条悟不用,倚着她的腿咪咪叫得相当猖狂。

车主分神揍了受害狗一下后,继续喊道:“最近几天会有大降温,可能会下暴雪,注意保暖噢——说不准哪天流冰就顺着漂过来了,到时候鄂霍次克海一夜之间就会全部冻上,那景象可是相当壮观!”

“好——”哈泽尔扯着嗓子回应道。

雪天惨淡的太阳被海平面吞没之后,暮色从后方追上了缓缓行驶在海边公路上的皮卡。

“有时间的话还可以去知床五湖徒步,最近还发现了不少棕熊出没的痕迹,自然中心卖的鹿肉汉堡很少能在其他地方吃到来着!如果再早一点的话我会推荐你去罗臼湖坐船,但马上就要结冰啦,船主们几乎都休息了!”车主热情地说,“虽然很多人都喜欢去网走——大城市嘛,交通也方便——但要大叔我说啊,还是这儿最好!单说我家老婆做的杂煮暖锅,拿怀石料理来我也不乐意换!”

哈泽尔喊道:“我也觉得这里好!” 毕竟被白尾海雕抢走肉干还抡了一膀子这种事,可不是哪里都能得到的体验啊! 五条悟同样拖长声音大叫。

“真的?”

车主一脚踩下刹车,直接把车停在无人的道路中间,推开车门下来,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纸笔刷刷写着,“给你留下我家的地址,吃腻旅店的流水线食物的话,就来家里吃饭,老婆白天一个人在家很无聊,有空的话也来和她聊聊天嘛!”

哈泽尔扒在车边,从他手里接下便签纸,谨慎地问:“真的能去吗?”

“东京来的吧?”车主皱皱鼻子,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有些嫌弃地说,“那地方人情味太淡,态度遮遮掩掩,说话弯弯绕绕,我不喜欢!这里没有人会和你客气,让你来就来,担心自己把锅吃空的话就顺便捎点胡萝卜和玉米。要来啊,知道吗?”

在听到“态度遮遮掩掩、说话弯弯绕绕”时,五条悟相当刻意地拍着哈泽尔的腿,对车主的话表示附和。

哈泽尔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家伙又好到哪里去啊?

飘飞的雪,喧哗的海,还有会毫无缘由地释放善意的陌生人。

简直像是什么幻想故事里的配置似的,如今连漫画里都很少会看到这样的情景了。

仿佛是为了肯定哈泽尔脑袋里的想法似的,视野之中矮胖的车主虽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却带着整个世界开始远离。

哈泽尔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您的手刹是不是没有拉到底?”

车主也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随后在狗慌乱的大叫、猫因为刺激而喵呜的欢呼,以及人跳下车试图顶住车尾减缓后滑速度的兵荒马乱中迅速回到车上控制局面。

哈泽尔带着满身尘土和雪泥坐回熊皮堆里,沉默了一会才说:“虽然很好玩,但还是有那么一两秒会突然很想回家啊。”

因为跳得太欢而在车壁上撞到了头的五条悟蹲在她身边,蔫蔫地对此表示赞同:“喵。”

第 59 章 第 59 章

十三号站在旅店门前, 对着玻璃反光逐项检查过自己今天的卖相后,满怀自信地推开了门。

这家旅店由民宅改建而成,二楼以上分割成套间接待前来旅行的游客,

一楼在白天时作为餐厅,夜幕降临之后则摇身一变, 成为了附近唯一的清吧。

根据情报来看,他本次的任务对象已经预订了这间旅店,最近几天都会住在这里。

雇主的要求是,暂时控制目标的活动范围, 等他从国外返回、问出想要的信息之后,再将她就地处理掉。

至于要如何控制住一个年轻、单身,而且独自一人出游的女性?

这就是原本在拉斯维加斯陪金主的他被临时调回日本的原因了。

今天下了雪, 路不好走。再加上此刻已经是晚间九点,大多数本地人已经休息了,一楼只有零星几个游客。

十三号环顾一周,很容易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姬野哈泽尔,作为一个无论外貌还是气质都不那么“日式”的女人, 在这里是相当醒目的。

即便刻意避开了其他客人,

选择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上, 也还是会被进入旅店的人一眼注意到。

十三号对他所看到的情况感到欣慰。

长相漂亮,脱下外套后能看出身材也很好。

性格看起来相当内向,对桌子上趴着的猫的兴趣远远超过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的其他客人的关注。

对他的职业而言, 这是好事。

按照雇主给出的说法,由于她之前所处的职业在环境封闭的同时还具有超规格的工作强度和压力,而且只有窄得可怜的社交范围,

因此那个圈子的人大多都有相当严重的心理问题。虽然会比普通人偏激, 但倘若稍加引导, 也会更容易受到控制。

十三号在吧台点了两杯颜色漂亮但相当容易醉的酒精炸弹,目的明确地向姬野所在的位置走去。

刚从姬野手中叼走一条鱿鱼丝的白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外表明明相当毛绒甜美,那个眼神却莫名让他的汗毛倒竖。

在桌边驻足的时候,十三号听到姬野对猫说:“我赢了,记得改天请我喝柠檬苏打。” 猫吞下鱿鱼丝,抬起一只前爪搭在她手上。

会对可爱小动物自言自语的女性,倘若不是在任务状态下,十三号都要为这天真的一幕心动了。

“这位小姐,能允许我请你喝上一杯吗?”

十三号微微偏过头,将他英俊的面容以最有自信的角度展示给对方。

简约却用了很大心思的休闲装,花了半小时抓出自然凌乱感的发型,还有最重要的增高鞋垫——资料上显示目标的身高足有一百七十七公分,对他而言这点是减分项,但工作和女人这两样东西,哪里有不想要就能不要的道理啊。

姬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点看不出内容的笑意。

“好啊,请坐吧。”说着,她懒洋洋地靠在座椅靠背上,原本趴在桌上的猫紧接着站起来,跳到她的腿上。

判断失误了。十三号心里咯噔一下。

别说性格内向了,这女人的眼睛简直冷得像面镜子一样,映着窗外微亮的雪光,让他在其中看到了像个小丑一样花里胡哨地取悦着观众的自己。

明明他才是猎手,却有史以来第一次在猎物面前惊出了满身冷汗。

好在下一刻他就发现那只是错觉,而姬野也垂下眼睫,静静地将目光移向桌上的酒精饮料,没有主动开启话题。

这就对了,这才是他设想中对方的反应。

十三号渐渐找回状态,放松而开朗地和她聊天。

聊知床的旅行见闻,聊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聊老板的调酒手艺。

聊他在东京的工作,聊他的日常生活和爱好,聊他的恋爱观念和喜欢的类型。

他以前所未有的专业态度释放出了足以将任何女人灌醉的暧昧信号。即便是避讳恋爱如防洪水猛兽的现役偶像,在这样微妙又隐晦的状态中,离酒店的床铺也只差他的一句邀请的距离。

但他看不出姬野的状态,从头到尾,他都没能收到任何实质性的反馈。

姬野始终处于一种像是在听他讲话、又像是在走神的状态,偶尔随着他语气的起伏适时露出一点微笑,很少和他对视,却频繁地将注意力转移到她怀里抱着的猫咪身上。

以他的搭讪技术,居然没能从她口中套出任何一句和她的私生活有关的内容。

她情绪最高昂的几分钟,是在他提出玩纸牌游戏的建议时,主动向老板借了一副扑克牌,以对于她这样的身份而言专业得过了头的手法洗好牌之后,在桌上将整副牌抹成漂亮的扇形,笑意盈盈地说:“来抽张牌吧,我赌你能抽中JOKER。”

十三号看着她突然生动起来的脸,不自觉地晃了一下神,下意识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摸牌,而是想要去握住她的手。

下一秒,姬野就抬眼对他道:“抱歉,不是对你说的。”

她看他的眼神和看桌上的酒没有任何区别。

姬野怀里的猫以同款目光看了他一眼,撑着桌边人立而起——这时候才显出这只猫简直大得有点可怕——抬起爪子随便拨出了一张牌。

她将这张牌抽出来放在最上面,归拢好整副牌后将它翻面,正是彩色的小丑牌。

猫呜呜几声后咬了她一口,姬野低着头,笑得简直比钓上了夜店里最英俊的男人还要开心。

十三号看不出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能将姬野的这种行为和她其他的异常统一归纳为——她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抑郁症使她难以集中注意力,社交障碍让她没办法正常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或许还有其他的问题,但它们都不会成为他把她泡到手的阻碍。

恰恰相反,以他精湛的技巧,甚至会让这些东西成为他最好的助攻。

十三号向姬野发出疑问:“不知道您对冥想有没有兴趣?今天我在社媒上刷到一位博主,似乎在昨天才刚刚上传了第一条作品,但得到了非常多的名人推荐,似乎是叫……”

姬野和她腿上的猫一起抬头看向他。

他就猜她会对心理疗愈有所关注。得到了正向反馈的十三号心满意足地抛出答案:“——呕吐物(gero)先生。” “……啊?”

姬野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十三号打开手机,一边翻找视频一边解释说:“不要因为名字奇怪就小看他哦,浅井科技的社长,在社交界很有名的岛崎女士,还有山口组的高层佐久间先生,都公开表示这位先生的冥想带练课程相当有效来着。啊,您可能不知道这几位大人物吧?没关系,只要了解他们都属于一个非常神秘的邀请制社会团体就行了……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大概这辈子也没办法见到那种级别的大人物吧。不过那个神秘社会团体下个月似乎会在公海上举办游轮宴会,我有幸取得了一份邀请函,您对此感兴趣吗?”

“什么游轮宴会,我没听说啊。”姬野随口道。

十三号对她投以十分宽容的目光,微笑着说:“如果什么猫猫狗狗都听说过的话才奇怪吧。”

猫看看他,又看看姬野。不知为何,十三号居然从一只猫的神态中看出了拱火的意思。

“啊……不是gero,是geto先生来着。抱歉抱歉,这个ID实在太容易念错了。”

十三号举着手机给姬野看:“您瞧,刚刚发布不到一天,就已经到达了惊人的上千万浏览量,还有超多的转赞评,这位疗愈师大概是那个神秘组织推出来的代言人吧。形象很好,气质也相当出色,他推荐的圣清莲华水刚开预售就被抢购一空,实在是不得了的带货能力啊。说真的,如果什么时候能再发售他的同款耳钉就好了,那个真的很酷啊,您觉得呢?”

姬野:“真觉得很酷?” “是啊。”十三号真心实意地说,“怪刘海也好、眯眯眼也好,不刻意蓄发或整容的话都无法拥有。但灯笼裤和耳钉总能得到吧?”

“抱歉,我去补妆。” 这么说着,姬野飞快地离席,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十三号看着她的背影,皱眉沉思片刻,觉得自己今晚的进展实在太慢。

最终他决定铤而走险,也许在只有两人独处的空间里还能有什么让人惊喜的事情发生。

他跟在姬野身后离开座位,没有注意到卡座上的猫向他投来一个略带怜悯的眼神,并悄无声息地跳下座位,同样跟上了他。

**

十分钟后,哈泽尔在洗手池前擦净双手,向临时开工的E君问道:“追踪到了吗,那家伙的雇主信息?”

“对方的IP在美国,难怪我们几个月以来几乎要把日本翻了个遍,却还是没能找到犬养的痕迹……”E君说,“我这就把这个消息告诉A君。——那个特工呢,你把他淹死在马桶里了?”

哈泽尔沉默两秒后说:“没有死。” “但是在马桶里。”E君了然道。

“嘛……”哈泽尔看了一眼身边的五条悟,跳过这个话题道,“比起这个,周边的发售计划也可以和夏油提一下,年轻男性群体搞不好同样有相当大的市场潜力啊。”

“谁说不是呢。”E君悠闲地爆出同事的猛料,“我看C君还做了同款刘海假发片,很有热情地戴着外出逛街来着。”

第 60 章 第 60 章

深夜, D君手持气锤闯进C君的房间,叽叽地敲着他的床头柜。

C君从睡梦中惊醒,先是大叫一声, 下意识地用被子挡住胸口;随后反应过来,抄起床头的闹钟砸向D君,

被她机灵地抬手抓住放回原处。

“拜托你有点性别意识啊!”C君崩溃地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

“……男人?”D君用充满怀疑的语气替他补上后两个字,让本就痛苦的C君更加绝望了。

“算了,随便我是什么吧。”C君说, “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D君冲过去把C君的被子一掀,在他再次大叫之前快乐地说:“快起来快起来, 有任务了,A君要带我们去华盛顿玩!”

“华盛顿啊。”C君说,“去推销夏油杰自创品牌的高端饮用水?靠A君一个人就够了吧。”

“不是不是!”D君说,“是B君那里追踪到了犬养健作的活动痕迹,我们要抓紧时间赶过去, 在他再次逃窜之前和他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世纪大战!”

“大半夜的怎么这么有活力……”C君无奈地套上衣服, 小声抱怨道, “A君也是,真的以为我们像B君那样,一边旅行还能顺便完成工作任务吗?” ** “啊,

其实完全没有工作哦。” 哈泽尔嘴里叼着蜜瓜味棒棒糖,一边和家入硝子煲电话粥,一边抡起木棍给了在金属网兜里装死的男人一下。

男人惨叫着挣扎起来,

试图越网逃跑, 却只让自己被金属渔网缠得越来越紧。

“我在知床旅行来着, 空气清新,人也热情。马桶很好用,渔网也是。”

家入硝子说:“这个评价是不是太具体了一点,还有我刚刚听到的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吗?” “是猴子吧,不愿意花钱购入圣清莲华水的那种。”哈泽尔道。

说到这个,家入硝子又难得地在工作日的清晨大笑起来:“我真的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居然会在yout■be上看到诅咒师为了成为金牌销售而豁出去到这种地步啊!感谢互联网经济,感谢M,为了庆祝这一刻,今晚我会再多喝一杯酒。”

哈泽尔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家入硝子便突然敛起笑意,冷静地发出疑问:“我说,五条最近几天负责的任务,其实是夏油处理的吧?——高专的任务报告格式早就更新了,伊地知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夏油的手笔。”

“嗯……”哈泽尔说,“怎么,有哪里不好吗?”

“哪里都说不出不好,但是又哪里都觉得不好啊。”家入硝子说,“看到和夏油有关的动态,我会产生一种世界好像还有救的错觉,这大概说明是我自己要没救了吧。”

“这样吗?马上要放寒假了对吧,不如让高专学生来我们这里打工,等他们回去之后,也许你会产生更加了不得的错觉呢。”哈泽尔友好地邀请道。

“不,暂时免了,我担心他们出现像那家伙一样的症状。”家入硝子说,“……但我会把你的邀请告诉歌姬的。”

挂断电话后,哈泽尔咬着棒棒糖抱怨道:“也太甜了,这个。”

早上叼着纸币独自出门买回一大桶棒棒糖的作案猫咪正趴在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伸爪拨弄着被悬吊在半空中的金属网。

挂在里面的男人随之缓缓旋转,并时不时发出眩晕的作呕声。

哈泽尔拽着网眼晃了晃,对男人说:“来吧,把手机交出来。是谁派你来的,来做什么,还有多少同伴。我不太想把假期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快点交代,我们今天还要去知床五湖玩。”

她看了看时间,距离和徒步导游的会面时间还有几个小时,等此间琐事结束后再乘巴士到游客中心完全来得及。

真是悠闲的一天,不知道A君那边接替了她的工作之后和夏油对接得怎么样啊。

** “糟糕透了,要我说,糟糕透了!”

夏油杰难得情绪外露地坐在电脑前,痛苦地捂着脸说:“到底是谁把那种视频直接发布在网上的……我说,你们彭格列全是一群疯子吗?”

为自己设置了虚拟形象的A君在肩膀上顶着一颗Q版兔子脑袋。他的声音经过处理后,配上慢悠悠的语速变得相当好笑:“是姬野哈泽尔哦,去起诉她吧,我可以为你请律师。

“还有,说她是疯子的话,我不仅会同意,还会为你送上掌声;但你说彭格列全是疯子,我很不高兴,至少我就不是。”

“……只从现在的表现来看,我觉得你比那家伙还疯。”夏油杰实话实说道,“所以呢,费了那么大力气在网络上造势,就是为了让盘星教大赚一笔?你们彭格列是慈善组织吗?”

A君:“和盘星教有什么关系?圣清莲华水的资质和商标是我们加急去申请的,否则你在平台公开售卖三无产品已经足够被警方带走了。最新的生产线已经建成,和平台的合作协议也是我们去签的,就连你也是挂靠在我们传媒公司的yout■ber,把商品拿到未经许可的机构出售是要吃官司的啊,夏油。”

“哈?”夏油杰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后,仿佛还嫌这样不够表达他的震撼心情似的,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次,“——哈?!我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人了?”

“从你说你不愿意使用猴子的互联网,将相关事务全权交给我们代理的时候开始。”兔子头温温柔柔地说,“下次签合同之前要先交给懂法的人看过才行啊。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就要登机,到美国去和几名议员聊聊圣清莲华水下一步的市场拓展计划啦。”

“……”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说:“哈泽尔呢?我想和她谈谈。” “她最近没空和你谈。”A君说,“这几天应该在忙着泡五条悟吧……我猜。”

夏油杰:“……啊?”

“但是别担心,关于你下一期的视频主题,她已经拿出了初步提案,大概是‘绳术、捆绑与圣洁初雪对心灵的疗愈效果’之类的内容。”A君道,“马上就到十点半的起飞时间,我要关机了。有事的话和我留言,我在降落后回复你。”

夏油杰瞪着暗下来的屏幕,良久之后才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这群家伙,一个不剩地全都疯了——!” ** “Maybe Im crazy~”

哈泽尔坐在小型巴士的座位上,摇头晃脑地随着车内播放的音乐跟唱。

五条悟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用抑扬顿挫的喵喵声接上下一句歌词。

司机大叔紧接着唱道:“Maybe

Im crazy~” 车载音响的女声对这场小型演唱会作出总结:“Just like you——”

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让巴士拐出一个几乎把车内唯二乘客从车窗甩出悬崖的弯,随后猛地踩下刹车,兴致高昂地说:“我们到了!”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背着包、挂着猫的哈泽尔道:“可以先去游客中心吃午饭,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跟着导游徒步一次至少要三小时左右。吃饱吃好才会有力气痛快地玩耍嘛!”

哈泽尔同司机道别后,前往游客中心买了饱受好评的鹿肉汉堡,以及一大袋杂七杂八的零食,找到一家售卖咖喱饭的小店坐下,拆开尚留余温的汉堡。

五条悟好奇地凑过来,啊地张大嘴,示意哈泽尔把整个汉堡都塞进去也没问题。

哈泽尔戴着手套看了看其中夹着的内容物,抬手挡住五条悟越探越长的脖子:“等等,小猫不可以吃芝士汉堡。”

她从鹿肉饼上撕下一块,自己尝了尝调味之后,又撕了一点让五条悟叼走。

“不太好吃吧?”她小声对五条悟说。

五条悟拍拍她的手臂表示赞成,神情灰暗地吃掉一小块鹿肉后,又用哈泽尔在咖喱饭之外单独点的一份水煮鸡肉充饥。

哈泽尔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还有最后两天半,撑住啊五条先生。” 五条悟哼哼唧唧地把脑袋埋在哈泽尔怀里。

这家伙平时对待自己明明相当苛刻,唯独在这种小事上倒是撒娇得十分在行。

这么想着,哈泽尔放弃了悄悄后撤让他栽个跟头的阴暗想法,在糊脸的猫毛和碍事地在她腿上踩来踩去的猫脚之间艰难地吃完了一顿味道平平的午餐。

**

“我要吃饭,我想吃饭——” D君跟在A君身后,微声向身边的C君抱怨道:“东京时间已经是凌晨了,总不至于让我们从早到晚都饿着肚子吧?”

C君同样压低声音道:“早饭吃下的热量已经足够让你从东京徒步到华盛顿了。而且不是还有飞机餐吗?”

“飞机餐能叫食物吗?”D君说,“就像你发在推上那些的意识流草稿能被称为作品吗?” C君顿时支棱起来,当即就要和D君来一场别开生面的互喷。

前方穿着定制西装的A君脚下一顿,低声警告道:“你们两个。” 两个至少表面看起来相当青春年少的女孩都默默垂下脑袋。

佣人为一行三人拉开正厅的大门,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从门内迎出来,张开双手道:“噢——安藤!我听说你很久,终于有机会和你见面了!”

“卡特先生!”A君带着假惺惺的日式热情笑容和他拥抱,“希望我们的这次会面不会令你感到失望——顺便一提,我听说现在想要得到和能源部几位负责人交谈的机会,入场券可是千金难求啊?”

“哪里哪里,”能源部部长查尔斯·卡特的脸上同样露出假惺惺的美式夸张笑容,大力拍打着客人的肩膀,“只有不入流的家伙,才会借着交朋友的借口,大肆填满自己的口袋;也只有不入流的家伙,才会以为献上一点少得可怜的现金,就能得到我们的正眼相待啊!”

** “这是三百万美金。”

犬养健作把手中所提着的箱子打开,露出其中崭新的绿色美钞,对面前的官员微笑着说:“我遵守你们的游戏规则,还请为我引荐赛拉斯·威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