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夷狄之辩(2 / 2)

姜旭此时全然不知自己刚才的一番话差点送走许多老人,但他不吐不快。

此时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情绪,语气稍微平和了一些,继续向刘子华述说着后世的看法。

“我们国家是唯一历史未曾断绝的国家,从后来的台湾等地的识字率来看,归因为文字是当时的局限性造成的,而根源其实在于教育!”

“所以新中国成立后,大力促进教育,1956年推行简体字,1958年大力推进《汉语拼音方案》,实施此类降低识字门槛的措施后,国民识字率大幅上升!”

“而广大人民在学习文字后不仅不排斥繁体字,反而更能理解繁体字的韵味!因为文字就是历史!”

刘子华也忍不住气息粗重,心潮澎湃。若不是已成一缕生魂,他或许真得备点速效救心丸才行。

良久之后,刘子华平复住心绪,叹息一声:“不错,雨果曾说历史是过去对将来的回声,是将来对过去的反映。”

“与魏征所言无差,所以不光古今,中外只要人天性不移,则中华文明就从来没有所谓过时一说!一千年前一加一等于二,不可能一千年后一加一就不等于二,除非天地成住坏空步入下一个天地!”

随着刘子华对姜旭这些心声的感同身受,竹简中凝固的那张黑白照片又开始缓缓流动起来。

随后,照片如潺潺水流般渐渐增色、流动,逐渐变成了无比真实的画面。

屏幕之外,无数长城内外、大河上下的观众们此刻全都聚精会神地好奇地看了下去。

他们迫切地想知道,在这如同纪录片的视角下,当年那位老者在当年是如何面对着那波滔天巨浪的。

那位身着中式长袍马褂的中年人此刻依然站于高台,面对台下如海风呼啸般的连绵诘问,神情淡然。

这一幕,即便姜旭经历过两次时空回溯,此刻也对此人心神摇曳。

可能观众以为这是作者艺术化的表演,但只有他知道,屏幕中的此景此景都意味着当年的这位辜先生是真的如此“顽固”。

是的,顽固!

任他支离狂悖,任他颠倒颇僻,我自八风不动,我自坚如磐石!

圣人云学无常师,无论对方思想如何有局限性,就这份定力,就值得所有人学习。

王阳明说良知乃是天理昭明灵觉处,何谓对错善恶?

知错不改即为恶,知错能改即为善。

三家书汗牛充栋,根基都是在修心性。良知是三角形的。

所以我们每当为时世所逼做有悖良知的事时,它就会在我们心里旋转,棱角分明的尖端会猛烈戳入我们的心头肉深处,让我们寝食难安!

可这种事做多了,良知就被磨损成了圆形,于是我们再次做这些事时,心就慢慢麻木地不会痛了。

有些人说这是成长,并嘲笑另一个从前的自己太天真年轻,不懂世界的“客观规律”。

但在儒家思想主导的历史上,依然有无数天真良知的人认为总得找个方式跟有悖于自己正义感的东西对峙。

即便那东西你明明知道它黑暗无边。

此时,台下的各位看官见中年人只是闭眼养神如入无人之境,终于在高潮过后如同潮水般的声音缓缓退却了下去。

中年人如玉雕般的面容终于动了动。

他睁开眼,铺开手上绣有“自强不息”的帛扇,扇面如白云出岫般展开。

他的语气清淡,但清晰的声音却萦绕在所有馆内众人的耳畔。

“诸位所说我已耳闻于心,并且都有道理。所以我从未否认过西方文明的成就。”

“但我认为领先并不意味着全面优越,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独特的价值和存在的意义,这是两个概念,希望各位可以以此来客观思考。”

“那么,中国传统文化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在现代社会,它们不是已经过时了吗?”

此时,一名西装革履的俊逸男子举起手,和声问道,但言辞之间咄咄逼人。

中年人闻言,右手一抖!

绣有“自强不息”的帛扇扇面如白云出岫展开:“文化之价值不在新旧,而在于智慧和内涵。”

“传统文化中,儒家使人相亲,法家使人去远,道家阴阳互根;墨家兼爱,佛家莫向外求,名家的逻辑,这些原则是构建社会秩序和提升个人心性的基石,它们在任何时代都是至关重要的。抛去中西之分,难道不是看一个文化所提倡的价值内核吗?”

此时下方,某些人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但又摇了摇头。

道理是对的,但关键在于,繁体字和文言文的高门槛使这些宝藏传递给民众的难度大大升高。

乱世用重典,猛药治沉疴。如今的中国如同一位同时外感六淫与内生五邪的病人,没有时间了!

一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突然站了起来,语气冲动地对着中年人反对道:“但是,辜先生,我们难道不应该拥抱更加自由、开放的西方思想吗?众所周知,那些古老的教条只会束缚我们的思想和社会发展!”

中年人望向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后生,眼神陡然黯淡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柔声开口道:“自由和开放并不意味着要抛弃自己的根和魂。”

“我们应该在保持文化自信的基础上,吸收和借鉴外来文化的优秀成分。而不是盲目地否定自己的文化传统,走向文化的自我殖民。”

中年人望着对面声嘶力竭、面红耳赤的男子,笑着把茶杯递了过去:“任何文明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一帆风顺地绵延千年。”

“故我中华文明在历史长河中的确会有帝王将相因为私欲和统治目的而添加的糟粕,但我们作为引领这个唯一古国继续前行的领路人,难道就不该在深入了解前贤所提的原本思想后再继承创新吗?”

“如果都不知道先人说的什么,又何谈创新?就像你连地都没种过,就说二十四节气是糟粕,岂不是贻笑大方?”

“古人云微言大义,可如今很多所谓创新,把古人讲的明明明白的事却越说越糊涂,这是什么创新?自家不研习经典,却说经典无用,这是治学的精神吗?”

台下的年轻人接过茶杯后一饮而尽!接着还回茶杯继续嘴炮输出:“辜先生,你的观点似乎过于保守。西方已经经历了两次工业革命,成就有目共睹!”

“而我们清朝的衰微腐朽相信也不必我赘述,所以我们不应该更加积极地接受西方的先进文化吗?”

“错!”此时辜鸿铭突然严肃地说道,“你们不要忘了,言必称古代落后的论据是什么?是清朝。那我们的历史只有清朝吗?我们怎么能以近几十年来的胜败来全面否定中华文明?”

“若说技术,战国时期的甘守时申天文学成就,墨家的机关术,汉代张衡的地动仪和浑天仪,提出割圆术的祖冲之继承先人绝学《颛顼历》、《太初历》、《大衍历》后算尽天地创《授时历》,郭守敬的《齐民要术》,宋应星的《天工开物》,甚至明朝的神机营,难道他们就不算中国历史了?”

“正是因为我深切地在国外生活过,所以我才要明确地告诉诸位一个错误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