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道士在心里念了两句咒,然后下了狠心,转头对着身边差点没缓过气的猎人点了头,做出了很有把握的表情,就把自己堪堪在心里和老天爷交流过一遍的计划告诉了他。
这只是他的灵机一动,但他坚信自己开了灵窍听得到天命,那么他能有这样的灵机一动就一定是老天爷授意的。
虽然有赌的成分在,但有天助,就不可能输。
杨保和没上过学,大字不识几个,可听他说的这些话就觉得天方夜谭,这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能立马脱口而出的计划。
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听着听着连正常的血色也消减了很多。
他几次张口想打断灵火三的话,可硬生生都憋了回去。
他知道面前这个道士不普通,这是他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就已经知道了的。
所以,在进退两难的困境里,他宁愿陪这个神棍拼一把!
那天夜里,那段谈话的内容消解在了那把大火以及之后的诡异长夜里,似乎是在避讳着什么,连汇灵司的档案里也只字未提。
待到灵火三的话毕了,两人无言地对视良久。
之后杨保和扛起了猎枪,从缝隙里看向窗外冲天火光中名荒山模糊的山形。
杨保和轻轻地撑开了窗,观察着翻出窗躲进林子的最好时机。
“可你要怎么做到你所说的设计?”
他还是觉得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就像是一个神棍大难临头时的呓语,让他难以置信。
灵火三重新整理了那身华丽的道袍,说道:“你相信道士真的会算命吗?”
“算命?”
说实话他不太信,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向那个道士问了一句:“你要是真的能算命,那你算算,我们会成功从名荒山上走出来吗?”
灵火三的放下了手,看着杨保和的脸,似乎真的在看他的面相。
他的眸光沉了沉,眼神里露出了很复杂的情绪,“会的,你是个好人,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说完,他送给他了一个十分潇洒的笑。
那一夜的名荒山是充满血色与焰火的。
不出所料,村民们在不久后说出了杨保和的存在,土匪们在村里找不到人,就带着几个村民做人质,进了杨保和平日打猎的林子里寻人。
土匪用那些村民的命逼出了躲在林子里的杨保和,那个猎人一身野蛮的气质让土匪头子觉得不安分,于是他下令折了杨保和的一只手,把绳子绑在他耷拉下来的那只手上,让他一旦想跑,就会被手上的痛觉折磨得死去活来。
杨保和领着土匪从山沟里一条阴黑的土路上了山,那一队近千人的队伍在山中蜿蜒曲折的路上艰难前行,就像是踏上猎人早就设计好的圈套,一步一步深入黑暗的森林中……
大概半个小时后,土匪因为进度缓慢而起了疑。
头子逼问杨保和,他们明明听说过宝物出现在河床上,但他带路的这个方向却与河床的位置背道而驰。
于是在逼问不成后,他折了杨保和另外的那只手。
为了让他能带路,所以留下了他的腿,但土匪把刀子贴在猎人的耳朵边,压着他往河床的方向去。
他越抗拒往那里去,头子就越觉得宝藏在那里。
可等到他们到达河床的源头时,却在林子里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个人蹑手蹑脚地想跑,被土匪认出了是那个逃跑的道士。
村民们没见过他,只知道是个穿着过分华丽服饰的奇怪的人,被人发现后显示出慌张便要跑。
土匪派人去追,可杨保和像发了疯一样挣扎起来,头子觉得他们是商量好的,让那个道士先得到宝藏,恼羞成怒就要杀人。
杨保和对着村民们拼命地喊,就在刀快砍下去的前一刻,一股怪异的山风窜过林间,顺着那条将要彻底枯竭的河道燃起了幽蓝的鬼火!
火光被风一吹,蔓延到林中,被灼烧过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有一个遍布山林的红色的血脚印。
人们被吓坏了,只见杨保和不顾手上的伤,朝着鬼火里喊叫。
然后那些血脚印仿佛浮动了起来,隐约一个身影出现在火中踩着那些脚印舞动起来。
一部分人被吓疯了,可火势朝着土匪们汹涌起来。
趁乱有人打倒了押解村民的几个土匪,村民立马像受了惊的家禽四下逃乱开去。
远远地,有跑下山的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名荒山中的鬼火像围起了一座城墙,耷拉在双手的杨保和发出意义不明的喊叫声,他身边隐约有个奇怪的身影驱使着漫山火光里浮动的密密麻麻的血脚印,似乎是很多看不见的人在游荡。
漫山是土匪的惊叫声,山上与村中截然不同的两种火色交相辉映,直到后半夜才慢慢停息……
第二日,村外的那些人中派遣几个小队进了名荒山,想探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漫山遍野的血肉尸身把他们吓疯了。
回来的人变得精神失常,只说山中有鬼。
那山里所有的尸体都只剩下皮肉,没有了骨头。
陆陆续续的人撤出了杨家村。
可直到山中的尸首传出臭味来,杨保和也没有出现。
村里胆子大的年轻人决定进山一探,可磕磕碰碰上了山,却没有看到传闻中的遍地皮肉。
他们往河床的方向找,却发现在河道边多了一口奇怪的湖,那湖的四周的地面都开裂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裂缝似乎在向湖心汇聚。
有人往缝隙里看去,却发现地下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种人或动物的骨头。
于是被吓疯的人又多了几个。
直到那一夜后的第五天,名荒山上出来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村民闻讯而来,发现那是一只巨大的白色的狼。
老人们说那是山神,却见白狼口中衔了一个人,仔细分辨,竟然是全身血污的杨保和!
杨保和被送出山时虚弱极了,但手脚却都是完好的,甚至连皮外伤都没有。
那匹狼守在杨保和家的院子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眼看这个大难不死的猎户就要被饿死了,可白狼守在那里村民又无法近身。
无可奈何之际,从村外成环的群山中绕出两个人来,那是一对父子。
瞎眼的父亲和豆丁大的娃娃,走进了屋子救醒了杨保和。
两人在那院里生活了几天,临走的时候带走了那匹狼,从此不论是人还是狼都再没有出现过了。
虽然受了重创,但杨家村的日子还是那么过,一直等到很久之后才又有人敢再进名荒山。
可那山中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裂缝都消失了,没有骨头也没有血肉,除了那口形似恶鬼长满獠牙的大口的湖,名荒山再无变动。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像除了山下院子里的那个猎人,再也没有人知道,有一个满嘴跑火车的年轻道士永远不会从名荒山里走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