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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没有关键性证据、疑犯在监控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疑犯手里有两名人质、沈探员落单了。

她会怎么做?

章典非常好奇沈探员的下一步, 玻璃罐上她垂下眼,似乎在思考。

她该怎么做?

沈初一垂眼看着玻璃罐里的眼珠,那是多么漂亮的眼睛, 秦听已经被挖了眼睛,他绝对不能再被撕票, 因为一旦他死了,就算她抓到疑犯对秦部长来说也毫无意义了。

只有救出秦听, 她才能从秦部长这里赢得筹码,她要赢,破案只是附带。

所以她的目的该是:救出秦听,让秦部长相信她有救出秦听的能力。

那她就该更准确、更确凿、比任何人都更快一步, 不能只是推测、分析,然后告诉秦部长:我怀疑绑架犯是王可的妹妹王敏。

她要拿出关键性证据、找到秦听被囚禁的地方,再行动。

沈初一看了一眼手环, 手环里有四条未读信息,是白世舟发来的。

她没有立刻点开, 而是在监控下转身对秦荣说:“秦部长放心, 我们先按照绑架犯的指令稳住TA,两个小时后就送蓝封带着钱搭上专机。”

几步外的蓝封惊讶地皱眉看过来:“沈警官的意思是要真把我送去给绑架犯?绑架犯是谁?是男是女你们特罪署都没有调查清楚……”

秦荣蹙眉扫了他一眼, 他立刻闭了嘴。

秦荣示意沈初一继续说。

“秦部长别担心,蓝封只是个诱饵。”沈初一说:“从绑架犯的信和举动来看, TA非常看重蓝封, 似乎是想拿着您的钱和他一起私奔……”

蓝封想解释, 可看了一眼秦荣不愉快的脸色,识相地没有插嘴。

“所以TA一定会在绿洲想办法和蓝封接头。”沈初一表情异常认真:“我会联络白署长派遣特罪署的人秘密埋伏在绿洲机场附近,到时候您和您的人不要出现,让蓝封落单, 绑架犯一定会出现接走蓝封。只要TA出现就能将TA缉拿归案。”

秦荣的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她很惊讶,沈探员给出了一个最被动的蠢办法,如果疑犯一直不出现呢?如果疑犯在那之前就杀了秦听和翁雪呢?

可不等她质疑,章典就开口说:“目前也只能这么做。”

秦荣惊愕地看向章典,天才如章典居然认同且补充说:“疑犯在没有一个勒索电话、勒索行为之前就挖出了秦听的眼睛,说明她没有耐心且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和秦部长周旋,所以她要一击必中,第一次勒索行为就震慑住秦部长。”

他手指动了动玻璃罐子,小小的光影在旁边沈探员的手背上晃了晃,“这样的人很容易被激怒,做出伤害人质的行为,沈探员的办法虽然被动,却更能确保人质安全,我想秦部长也不想秦听再少点什么。”

沈初一看他一眼,有点不明白他是真这么认为?他要是真认同这个蠢办法,那他可未必有传说中那么高智。

只是连他也赞同,秦荣就没有再说什么,她离开客厅去书房开电话会议,今天晚上她还有一场专访。

会议正常进行、专访没有取消。

沈初一打心底想:要做大事做大人物,首先就要比一般人狠心。

她昧心自问自己做得到吗?大概做不到,但她可以学习。

※※

才中午十一点半,阳光好得出奇,客厅玻璃门开着,泳池里的光粼粼地照进客厅。

沈初一拿了文件平板走出客厅,坐在了泳池边的躺椅上,这里的监控对着泳池,这个位置监控只能看到她的背。

她这才点开了白世舟的四条未读短信。

白世舟:【翁雪的经纪人赵明车祸原因确实是引擎线路故障,但他不记得有人借用或者动过他的车。】

白世舟:【我在疗养院秦听的卧室里发现了他每天要服用的药,是治疗眼睛和止痛的药,有镇定的作用,但药瓶是空的。根据照顾秦听的护工回忆,这瓶药才开封一周,不应该空瓶,应该是有人在秦听失踪当天把他的药换成了安眠镇定的药,为确保他吃下换的药清空了药瓶,只留下想让他吃的安眠镇定药。】

那就解释通了,秦听失踪当天为什么没有呼救,因为他服用了强效的安眠镇定药。

梦境里,秦听也说失踪当天他在睡觉,再醒来已经被囚禁在那个地方了。

谁能这么轻易又不引起怀疑地换走秦听的药?不就是生活助理王敏吗?

白世舟下一条说:【查过疗养院的访客记录,秦听失踪当天上午王可的妹妹王敏来探访过他,但王敏是秦荣的生活助理,平时会按照每周两次的记录代替秦荣来探访照顾秦听,当天是她正常的探访日。】

白世舟:【她的终端手环定位记录显示,翁雪失踪当天她不在亚海在F市,秦听失踪当天夜里她也在F市。】

后面附上了王敏最近几天的终端手环定位记录。

沈初一翻了翻,终端定位要作假太容易了,她就能做到。

但奇怪的是,王敏要作假定位为什么不直接定位在A市?而是要定位到F市?

后面还有两条没什么用的信息。

白世舟:【司康查到了那艘接走翁雪的快艇来历,那艘快艇的购买者是位王姓高官,后来他贪污入狱,这艘快艇因为没有牌照就流入了绿洲的黑市,在黑市被匿名者买下。】

白世舟:【不要独自行动,方便通话时联系我。】

沈初一直接忽视最后一条,分析了快艇没牌照没任何登记记录这条,显而易见,快艇是有人上供给王高官的,所以不方便上牌以及登记,平时应该停在王高官的私人海滩,流入黑市之后是被王敏买走了吗?

可王敏买走平时停在哪儿?绑完人之后她又把快艇藏哪儿了?应该就藏在秦听他们被囚禁的附近,可秦听他们被囚禁在哪儿?海边吗?哪个海边?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间接指向王敏,却没有直接性的关键证据。

沈初一皱眉理着脑子里的线索,背后有人走了出来,她立刻关掉手环,划拉开了手里的平板,平板虚拟屏展开,上面是蓝封的口供。

章典记录的吗?

她吃惊地盯着虚拟屏幕,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

蓝封:异能体人鱼。

擅长使人产生恋爱幻觉。

入住秦部长别墅三个月,与翁雪同公司同经纪人,在翁雪生日饭局上与秦部长第一次见面。

翁雪失踪前一周,曾因想接拍新电影与秦部长争吵,后下跪认错,推掉电影邀约。

三个月内未接触陌生人。

然后,没了。

沈初一看着这短短的几行,又觉得信息量巨大,几乎交代了蓝封和秦荣的全部故事,以及可能引发绑架犯动手的冲突点。

她下意识想回头去看客厅里的章典,但目光轻而易举被走出来的人吸引了过去。

是蓝封,他从客厅里走出来,在她身边脱下了浴袍,一猛子扎进了泳池里。

波光粼粼的水面,随着蓝封游动摇出一片细碎的金光,他宽阔的背、修长的腿在阳光下宛如一条美人鱼,轻轻摆动就从泳池一端游向另一端。

然后从沈初一脚下的水面,破开碎光探出光洁白皙的上半身,结实的双臂搭在泳池边,甩了甩满脸的水抬起头看她。

明媚的阳光下,他那双湛蓝的眼像海底最纯净的宝石,没有一丝杂质,纯洁无瑕。

沈初一有一点明白,为什么绑架犯会偏执的认为蓝封做秦荣的情人,是被翁雪和秦荣逼迫、诱骗的。

他长了一张无辜的脸。

“沈警官会保护我的安全吗?”他用湿漉漉的眼看她,声音单纯的问:“沈警官真的认为绑架犯是为了拿上秦部长的钱带我私奔吗?”

他很委屈,也很怕被误会:“我真的不知道绑架犯是谁,我也不认为绑架犯是因为喜欢我才做这些违法的事,如果喜欢我,应该知道翁姐是我的伯乐,我非常尊敬翁姐,我更不想伤害秦听,伤害他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绑架犯这么做,只会让秦部长怀疑我,让我陷入尴尬难堪的境地。”他睫毛上的水落进眼睛里,将双眼润得更潮湿:“沈警官不觉得吗?”

沈初一垂眼看着他在想,如果绑架犯是王敏,那王敏作为秦荣的生活助理是不是照顾了蓝封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王敏对他产生了恋爱的幻觉,并且认为他是被强迫被囚禁在这里的?

“和我说说你和秦部长吵架那次的经过。”沈初一对着这张脸,声音也变得柔和许多:“秦部长有规定你不许拍电影、外出吗?”

蓝封望着她蹙了一下眉,摇摇头说:“没有,秦部长对我很好,她没有不许我外出,她只是不喜欢我不在家,她希望我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希望我不要有亲密戏份,不要有绯闻。”

他苦笑了一下:“可你知道,拍电影至少要进组半年以上,做演员怎么可能没有亲密戏份?”

“所以你们吵架了?”沈初一觉得奇特,她很难把眼神从他那双蓝眼睛上移开,她就那么注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苦涩的笑容,不忍心怪他什么。

他轻轻“嗯”了一声,双臂一撑从水面出来,坐在了沈初一脚边的地上。

水珠滴在沈初一的裤腿和鞋子上,渗进来贴上她的皮肤。

他在阳光下肌肉线条美的像雕塑,苦笑着说:“不算吵架吧,我说我不想做个见不得光的人,我也是科班出身,也有做个好演员的梦想,当初和她在一起是想和她正常的恋爱……可我忘了她是内阁部长,我们怎么可能平等的恋爱?她打了我一巴掌把我打醒了……”

“秦部长打了你吗?”沈初一侧头看他的脸。

刚好他也侧过脸看她,她们离得很近,她的眼神完全坠入了那双蓝眼睛里,像投进一片海里。

他望着她很轻地笑了一下:“沈警官的眼睛很漂亮,一定很多人喜欢你吧?”

泳池被风吹动,水面闪烁着金子似的光。

沈初一想:他是不是也这样和王敏说过?

或许就是他挨巴掌下跪那天晚上,他也这样坐在泳池边,苦笑着和王敏说了这番话,然后望着她的眼睛说:你的眼睛很漂亮,一定很多人喜欢你吧?

——擅长使人产生恋爱的幻觉,除了他的脸,他的眼,还有他与生俱来的“异能”。

※※

客厅里,章典慢慢把玩着玻璃罐子,看见波光粼粼的泳池旁,沈探员伸手摸了摸蓝封的脸——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只鱼!”

“他诱惑小羊!他用他的异能魅惑小羊!”

“臭鱼臭鱼臭鱼!”

“小羊中招了!”

会吗?

天才的沈探员会这么轻易被一双廉价的蓝眼睛诱惑吗?

第22章

波光粼粼的光, 泳池边年轻的男女就像一对情窦初生的恋人,连风也在轻抚她们的发丝。

蓝封在她的手掌下注视着她,微微扬起了头, 仿佛要迎接一个吻。

多么熟练。

章典看着阳光下的沈探员,她像是着了迷一般微微垂下脸朝蓝封的唇靠近——

背后的门忽然被推开。

章典回头看见了司康和鲍啸。

两人风尘仆仆赶过来, 看见章典都是一愣:“章教授?”

“您怎么在这里?”司康眼睛亮了起来,开心的朝他走过去。

章典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啪”。

他立刻收回目光看向泳池边, 只看见沈探员落下的手和蓝封被打偏的脸。

章典轻轻笑了,你瞧,她怎么会看得上这种廉价的魅惑?

泳池边,蓝封被一巴掌打懵了, 这一巴掌很重,半边的脸都像着火了一样,沈警官却又用手抓住了他的后颈, 在他耳边很轻的说:“你也是这样魅惑她的吗?”

谁?

蓝封不明白的扭头看向她,她却突然很激烈的一把将他推进泳池里, 站起来大声呵斥说:“你对我用了你的异能对不对?你用你的异能勾引我!”

蓝封掉进泳池里溅起巨大的水声, 他浑身冷透了,沈警官声音那么大一定会惊动秦部长, 他仓皇的挣扎着站稳身体想解释:“我没……”

“你在用你的异能引诱我干扰我办案?你为什么这么做?是想让秦部长误会我吗?”沈初一的反应很大,看起来就像气急败坏。

“出什么事了?”鲍啸和司康连忙过来。

来得正好, 沈初一没想到特罪署的人会赶来。

鲍啸先拉住了沈初一, 低声问她:“什么状况?”

司康看了一眼泳池里湿淋淋的蓝封, 他只穿了泳裤,可怜兮兮地在辩解他没有这么做,他真的没有。

可特罪署在办案,蓝封穿成这样在警官眼皮子底下游泳, 真的没有别的用意吗?

司康是不信的。

“沈警官请你不要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蓝封看着沈初一试图辩解:“我只是在正常回答你是审问,是你主动摸了我……”

“闭嘴!”沈初一愤怒的打断他,狗急跳墙一般说:“我现在怀疑你和绑架犯是一伙的,为了协助绑架犯使用你的异能干扰特罪署办案,你现在什么也不用说,跟我回特罪署自然有人审问你!”

她直接下令:“把他带回特罪署关进审讯室里!”

鲍啸和司康是接到白世舟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协助沈探员的,对这里的状况完全不清楚。

所以鲍啸没有立刻抓人,想把沈探员拉到一边问一问。

但蓝封气坏了:“凭什么抓我?沈警官有什么证据就要逮捕我?就凭你猜想怀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起诉沈警官利用职权性骚扰我?”

鲍啸冷了脸,她遇到过太多这种状况了,特罪署哪个警员没被不配合的疑犯、家属等以性骚扰、暴力执法这些理由起诉过?尤其是没经验的年轻警员,没有处理这些状况的经验很容易挨处分。

“蓝封是吧?”鲍啸将沈初一拉后一步,上前出示警员证说:“你有权起诉沈探员,这是你身为公民的权力,但秉公办案、保护纳税人也是我们特罪署的责任,沈探员有权请你去特罪署协助调查,请配合我们。”

她抬抬下巴吩咐司康:“拿件遮体的衣服给蓝先生,请他走一趟。”

司康也没有犹豫,把地上的浴袍拿起来递给蓝封,他虽然讨厌沈于蓝,但他更讨厌什么都不懂就只会干扰破案,质疑探员的一干人等:“穿上吧蓝先生。”

她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蓝封,轻而易举就能带走他、审判他,蓝封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又涌上心头,从小到大他被人一次次指责“勾引、魅惑”,因为人鱼蛊惑的异能,他连和人对视都有罪。

但现在不同了,他现在有秦部长,没有人可以轻易欺负他。

“我要见秦部长。”他打开司康的手,从泳池里出来,直接要去找秦荣。

沈初一却扭住他的手臂,干脆利落的甩出手铐“咔”一声将他双手铐在了一起。

鲍啸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腰间,果然自己腰间的手铐不见了,真的是!沈探员手也太快了,她是忘了自己刚被处罚过偷抢吗!

“你干什么!”蓝封终于急了,应激一般激烈起来:“放开我!你凭什么这么做!部长!秦部长!”

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有仆人去禀报了秦荣。

秦荣快步从书房走进客厅,看见被铐住双手激烈挣扎的蓝封也皱了眉,“沈探员这是做什么?”

“部长!”蓝封被从后押在沙发上,侧头看见秦荣,惊惧的眼瞬间得救一样红了红,“不能这样对我……”

秦荣对上他的眼,心软了很多,想起很多时候蓝封都会很没有安全感,他害怕被关起来,害怕大声呵斥,她跟他争吵最凶的那次赶他走,他应激一样跪下来哭着求她。

那不像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反应,倒是像个一直处于应激状态下的小孩儿。

她也后来在翁雪那里得知,蓝封因为人鱼的异能小时候被母亲怀疑勾引他的继父,经常关起来打骂,几天不许出门,后来他母亲病死了,是翁雪资助他上学,远离了那个糟糕的家庭,他才慢慢好起来。

“沈探员可以先解开他的手铐。”秦荣走过去说。

“秦部长难道不觉得蓝封很可疑吗?”沈初一却不松手说:“绑架犯如果不认识他,怎么会为他报复翁雪和您?又怎么会勒索您的钱要带他一起走?刚才在泳池边他对我使用了异能,我有理由怀疑他和绑架犯认识,且他对绑架犯使用的异能操控绑架犯为他做这些。”

“我没有,我如果有可以操控别人的异能为什么还会过成这样?”蓝封发红的眼睛看着秦荣像是要哭了。

秦荣垂眼看着蓝封皱了眉:“你对沈探员用了异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蓝封哑了一样,张张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秦荣的眼神变得无比失望。

“有没有使用异能带回特罪署查一查终端监控就能证实了。”沈初一示意,鲍啸和司康押着蓝封,就往外走。

特罪署的警车就停在别墅外。

“秦部长!”蓝封的声音都叫得发抖。

秦荣眼看沈初一把人带出客厅,就要押上警车,到底是转身快步跨出客厅,伸手按住了沈初一的肩:“沈探员要带走我的人,至少要经过我的允许吧。”

她连语气也重了,不只是因为蓝封,更因为沈探员冒犯了她的“权威”。

沈初一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再次示意鲍啸和司康把人带上警车,又侧头很低地对秦荣说:“秦部长要是想救儿子,就配合一点。”

秦荣一愣,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沈探员抓了住。

“谈一谈。”沈初一声音更低了,微微用力拉她,下巴示意她上车。

什么意思?她这是在暗示什么?

秦荣不解,但她看见章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特罪署的警车旁,也示意她上去。

秦荣下意识地由着沈探员把她带上警车。

章典关上警车门,又从另一边的监控死角拉开另一扇车门,对车里的司康、鲍啸低低说:“带他坐前排。”

虽然不明白,但司康和鲍啸还是照做,押着蓝封做到了驾驶座那一排,三个人挤在一起。

章典却大大方方坐进后排,秦荣的身侧,按开“私密隔板”的按键,将驾驶座和后排之间的特殊挡板升了起来。

特殊材质的挡板隔音效果很好,将后排隔绝出一个私密空间。

车门关上,沈初一看着就那么坐在秦荣身侧的章典,有点无语,她想和秦荣单独谈谈,他倒是大大方方的插了进来。

但时间紧迫,她忽视章典的存在,展开自己手环的虚拟屏幕,将白世舟给她发过来的调查短信给秦荣看,直接说:“秦部长,王可的妹妹王敏是您的生活助理,她平时负责照顾秦听对吗?”

秦荣愣了,看着那些短信里写:秦听被换了药、失踪当天王敏去看过他……

怎么可能不明白沈探员的意思,但王敏跟了她将近十年,王可更是7岁就送到她身边被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

“您和翁雪平时往来也是由王敏负责吧?”沈初一飞快的说:“绑匪不只是熟知翁雪的电话、晚宴时间、经纪人赵明不在身边,还知道怎样能一通电话就把翁雪带上快艇,且翁雪毫无防备。”

“绑匪也熟知秦听在疗养院的作息,并且能接触到他每日服用的药物,不被察觉的更换他的药物,出入疗养院也绝不会被怀疑。”沈初一看着秦荣问:“您觉得谁能同时做到这些?”

还能有谁?

秦荣脑子里几乎自动跳出“王敏”这个答案,王敏作为她的生活助理,不但认识翁雪,还和翁雪、赵明很熟,每次她要见翁雪都是由王敏或是王可安排接送。

而小听的一切生活安排,都由王敏安排,包括他的加药减药,小听失踪当天王敏刚去看过他。

秦荣的手指发僵,浑身发凉,可小听几乎是王敏看着长大的,王敏见小听的次数比她这个母亲还要多,王敏怎么下得去手挖出小听的眼睛……

“王敏有您这栋房子里的监控权限对吗?”沈初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这次秦荣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喉咙里僵了几秒说:“不只是这栋房子。”

王敏有她所有监控的权限,这甚至是她授权的,因为王敏的异能是信号干扰,所以她每次谈重要的事情一定会带上她,因为她可以干扰所有可能存在的监控、录像、监听。

“如果绑架犯是王敏,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在监控里看见了。”沈初一更低声的说:“她一定会阻止蓝封被带去特罪署。”

秦荣的手环突然震动起来,虚拟屏幕弹出来,上面显示是来自【翁雪】的来电。

沈初一握了一下手指,yes!中了!逢赌必胜沈初一!

第23章

手环来电的光闪烁在车厢内。

秦荣吃惊的抬头看沈探员, 所以沈探员刚才和蓝封发生冲突要押他回特罪署是故意演的?为了激怒绑匪?

她的心蓦然冷透了,因为这通来电意味着沈探员推测的全对——绑匪有这栋房子的监控权限,绑匪熟悉翁雪和小听, 绑匪是王敏。

“你接起来不要主动说任何话,让绑匪说。”沈初一飞快地和秦荣说:“免提放大音量, 我要听听她在哪里。”

秦荣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绑匪现在一定就在囚禁小听和翁雪的地方。

她接通了电话, 还没开口就听见了翁雪的哭声。

“我说我说……”那哭声非常地惨烈,像是有人在一旁恐吓她,翁雪痛哭着说:“把蓝封带回来!秦部长不想小听出事就、就马上把蓝封平安送上专机!还有还有姓沈的探员,沈于蓝, 把沈于蓝也铐上手铐一起押上专机!她要在绿洲机场见到蓝封和沈于蓝才会放了我们……呜呜呜……”

沈初一在秦荣的目光下俯身贴近手环,仔细去听对面的声音,她的马尾垂落到肩前, 轻轻摆动在秦荣和章典的腿边。

章典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皮质手套拂过她的发尖, 她全神贯注在听声音, 什么也没察觉。

多么聪明的沈于蓝,她擅长利用每个人, 欺骗每个人,这难道不像那位勒索他的山羊女士吗?

她如此敏锐地抓住了疑犯的愤怒点——蓝封。

不但顺利激怒疑犯, 直接向秦荣证明疑犯在监视她们, 还在这场与疑犯的博弈里掌握了主动权。

一个人越愤怒越容易露出马脚, 显然,疑犯这通电话是将自己所在环境完全暴露给了沈探员。

章典翻转手掌,掌心托住了她的发尖……

她突然单膝跪了下来,抓住秦荣的手腕, 几乎将耳朵贴在手环上。

“马上,马上去做!呜呜快去做!”翁雪哭的更激烈,重复绑匪的指令:“现在把蓝封带回来!立刻去!”

秦荣试图让翁雪安静下来,好让沈探员听周边环境听的更清楚,所以开口说:“我会去做,翁雪冷静点,绑匪在你旁边?”

可绑匪直接挂断了这通电话。

车厢里顿时一片寂静。

秦荣马上问:“沈探员听到了什么?”

“消音。”沈初一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翁雪的认罪视频里会有短短几秒的消音,因为刚才在通话里,她听到了背景里有一声很短的什么音,是什么声音?

“你放一遍刚才的通话录音。”沈初一说。

秦荣开最大音量放了刚才的录音。

沈初一另一只膝盖也跪下来,膝盖却压住了什么冰冷柔软的东西,她低头看见是一只黑色皮鞋,皮鞋的主人正在看着她。

是章典的脚。

“抱歉。”她忙往旁边挪了挪。

章典有些遗憾的说:“没关系。”

身体里的触手却不乐意了——

“你怎么能说没关系!你应该说非常乐意!”

“就是就是,你要说请压着吧!这样我就能摸一摸她的小羊腿来判断是不是小山羊了!”

“这么好的机会你给放过了!”

“唉!你虽然很聪明但嘴巴总是笨笨的!”

他当然不会觉得这群脑容量很小的触手,能聪明地分辨出山羊女士,它们的脑回路总是很简单。

“这里!”沈初一丝毫没有留意章典,注意力全在录音里,她倒回三秒重新听。

这一次连秦荣也听见翁雪哭声里面的背景音中有一声很短的“轰隆”声,像是风声,又像是一列车迅速驶过。

“这是什么声音?”沈初一仔细到连眉头也皱紧了,“像很大的车子带起来的风……”

“什么样的车子?”章典也仔细听了听,那声音不长,听起来应该是一列速度很快,体积却远没有高铁长的车,他引导性地问她:“多长多大的车子?货车?高铁?”

她突然抬头,眼睛发亮的说:“轻轨,轻轨从废品厂上面的轨道开过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废品厂?

章典有些疑惑,她经常待在废品厂吗?不然怎么会记得这种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亚海市哪些轻轨下面有可以藏快艇,又有废弃铸铁管道的地方?”沈初一问秦荣。

“为什么是亚海市?”章典询问她。

她下意识答:“因为绑匪用快艇绑完人之后,没有路过任何港口、会被拍到的海域,她大概率是就近把人带去了私人海域……”

说到这里,她自己停了,眉头轻轻皱起来看住了章典,章典没有打断她,而是等着她在继续说下去。

一定是亚海市吗?

沈初一反问自己,亚海市确实更方便就近藏人,可是亚海市距离A市来回飞机都要至少八个小时,这么远的距离,如果她是王敏,她不会选把人藏在亚海市,因为还要上班啊。

像王敏这样的生活助理,要24小时随叫随到,如果王敏不想引起秦部长的怀疑,肯定要在这个期间保持正常上班,她怎么能做到正常上班的同时飞去亚海市逼翁雪录认罪视频、挖秦听的眼睛?

把人藏在亚海市太不方便了。

“秦部长昨晚见过王敏吗?”沈初一问秦荣:“她最近几天内有请假吗?”

“她只有今天请了假。”秦荣和她说:“昨晚王敏正常上班,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她才和我请假说身体不舒服,是王可送她去的医院。”

“王可昨晚在医院里还发了短信给我。”她点开了短信界面,给沈探员看。

很简短的短信:【秦部长,敏敏高烧需要打针,我今晚留在医院照顾她,明早会准时六点到。】

“王可也确实是今早六点来的,为王敏请假的时候还带来了她的诊断单。”秦荣不得不怀疑:“王可会是同谋吗?”

“不确定。”沈初一说:“如果王可不是同谋,没有替王敏撒谎,那王敏至少在王可离开她之前都在A市的医院里。”

王可六点离开,王敏就算当时立马搭乘飞机赶去亚海市,也需要四个多小时才能出现在翁雪和秦听的身边。

这期间她还要安排人送秦听的眼睛,未免太赶了。

亚海市并不是一个对王敏来说最好的选择,那她会选哪儿?

会选择她最方便、最熟悉的地方。

沈初一抬眼看住了秦荣,直接问:“秦部长,您有私人海域吗?或是私人海岛?外人不知道,但王敏平时会替您打理,随便出入的地方。”

秦荣顿了一下之后,明白她的意思,马上回答:“有,前任部长落马之后,他的一片私人度假村落到了我手里。”

“在哪里?”沈初一连语调都快了。

“在临近F市的鹿港,鹿港那一片的海域原本是要建设度假区的。”秦荣说:“前任部长看中了那片海域可以直达亚海市珊瑚岛,所以要下了那片海域,修自己的私人度假村,后来他入狱这片海域就暂时留在了我手里,平时是……”

她还没说完,沈初一就迫不及待降下了隔板,让前排驾驶座里的司康和鲍啸也听见她的话,她对秦荣说:“我去找人,麻烦秦部长和我的同事继续演戏给监控看,一定不要被监控背后的疑犯发现我走了。”

“什么演戏?谁在监控?”鲍啸不明白,疑惑的问:“你要去哪里找人?单独去?不行,署长特意嘱咐你不能单独行动,太危险了。”

来不及了,只有趁绑匪现在注意力全在要被带回特罪署的蓝封身上,她才有机会杀绑匪一个措手不及,越犹豫越容易让绑匪警觉。

沈初一看了一眼章典,当机立断说:“我不是一个人,章教授和我一起行动,我再带两个警员。”

“什么?”司康立刻看向章典。

可不等他和鲍啸再发表意见,沈初一已经推开另一边监控盲区的车门,矮身钻出了车子,朝特罪署警车旁的两名同事招了一下手。

章典非常配合的也矮身跟她下了车。

※※

监控锁定在院门外。

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管道里盯着手环中的监控画面,旁边地上坐着被捆绑了好几天的翁雪,她倒在地上嘴巴重新被胶布粘上发不出声音,只有一双虚弱的眼睛盯着眼前站着的人——一身黑的冲锋衣,手上戴着手术手套,脸上也戴了口罩。

可依然能从眼睛认出来她是王敏。

那个总是替秦荣开车来接她,送花到她家中的助理王敏,翁雪做梦也没想到王敏会绑架她,为什么?就为了蓝封?为了一个男人背叛秦部长,做这种事王敏是疯了吗?

王敏手环里传出轻微的监控声音,翁雪能听见秦部长的声音,秦部长似乎在对特罪署发脾气,要她们立刻放了蓝封,把沈于蓝铐上。

但特罪署不但没有听,反而大声说:“秦部长要想带走我们的警员总要符合程序吧?您以什么理由带走沈探员?”

秦部长冷声说:“我以部长的身份命令沈于蓝马上下车出来!”

之后闹嚷嚷的声音,像是秦部长的人要强行把沈探员拉出车子,被特罪署呵斥后退。

再然后,是车子开走的声音。

翁雪只看见王敏眼神变得愤怒了。

王敏确实愤怒了,她在监控里看见沈于蓝坐进特罪署的警车都没有下车来,特罪署的警员保护着她,直接命令警员开车将车里的沈于蓝和蓝封一起带走了!

秦部长喜欢蓝封吗?她真的对蓝封有一点爱意吗?

但凡有一点爱意,秦部长就不会允许一个小警员铐走蓝封!她是部长,要是真动怒难道还拦不下一辆警车?归根结底她只是把蓝封当成玩物!

看来还是威胁得不够!

王敏拿着翁雪的手环,拉开铸铁门离开囚禁翁雪的管道,直接去了尽头的另一个废弃管道,从管道上方打开一扇门跳了进去。

狭小的管道里气味很难闻,除了血发臭的味道,还有很多呕吐物,秦听就躺在呕吐物之中,奄奄一息。

他因为麻醉过量,呕吐了很久,胃都吐干了,嘴唇和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王敏弯腰用戴着手套的手抓起他的头发,把他虚弱的脸对准镜头,拍了几秒钟的视频,然后用翁雪的手环发送给了秦荣。

发短信告诉她:【你儿子的时间有限,在十分钟内我要见到蓝封平安坐上去机场的车,还有沈于蓝的一只手。】

是的,她要砍下来沈于蓝的手,那只打蓝封耳光的手。

秦荣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她直接挂断。

秦荣连打两次,她每一次挂断心里的快感就多一点,你看秦部长急了,到底是血浓于水,儿子再没用也是自己生的。

脚边的秦听像是听到手环震动的声音,手指和脑袋动了动,吃力地张开嘴巴好办法才发出一点游丝一样的声音:“水……给我一点水……”

多可怜。

王敏蹲下身看他,其实他也算是秦部长野心的牺牲品,要不是秦部长为了追求生下一个超A异能的女儿,怀孕时就接受基因强化,这个孩子怎么会生下来就残疾?

他只是秦部长打造出来的残次品而已。

王敏拧开了矿泉水,捏开他的嘴给他喝了一口水,可惜他现在连水也咽不下去了,全呛吐了出来。

真的像是快要不行了,嘴里还在不清醒的说着什么:水、羊……

外面忽然传来了废弃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谁?谁进来了?

王敏立刻打开了这废水站里她布置好的监控,一眼就看到废水站的大门被打开了,而一名穿警服的女警员带着两个人正在打开囚禁着翁雪的管道大门。

打开管道大门的瞬间,女警员就回头,一双眼笔直地盯向了她的监控。

沈于蓝?居然是沈于蓝?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王敏。”沈于蓝忽然在监控下叫她的名字,清晰明确:“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在看着我。”

王敏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从哪一步沈于蓝发现了她?

更令她吃惊的是,沈于蓝在那么多废弃管道中,径直的朝她所在的方向走过来,无比自信的和她说:“让我猜猜看,你在囚禁着秦听的管道,那个管道在……”

她朝她的方向快步跑过来。

王敏抓起地上的秦听,通过监控对沈于蓝说:“你最好停下来,给你十秒钟离开这里……”

“我猜你不会现在就杀了秦听,不然你就没有任何筹码活着逃去绿洲了!”她打断王敏的话,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突然加速,足尖一点。

“哐哐哐”的声音响在王敏身侧的铸铁管子上,就像坚硬的羊蹄攀上了这个废弃管道,最后一声落在她头顶之上。

糟了!

王敏抬头看见入口处人影晃动,沈于蓝一枪朝她射过来,肩头中枪的瞬间,她猛地按下手环里引爆的按钮——

“轰!”

爆炸声从沈初一头顶传来,是闷响声,就像是……水中爆炸的炸弹,紧接着她抬头看见头顶的钢筋水泥土在剧烈地震动中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完蛋,头顶就是废水处理池!

“快出……”沈初一只来得及回头对跟过来的警员喊出两个字,她的声音连同人一起被轰隆而下的巨大水流吞没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水流冲碎了的时候,背后一张网铺天盖地的兜住她,将她猛地拽了过去。

冰冷的水灌满她的口鼻,她仿佛产生了错觉一般,感觉那张网是粘的、活的,裹紧她的身体,爬上她的腿、脸、鼻子、嘴巴、眼睛。

她在水中听到很多怪异的声音——

“小羊小羊小羊小羊!”

“抓住小羊了!”

“抱她抱她抱她!”

“是羊蹄!是小羊的蹄子!”

“可毛毛怎么不是卷的?毛毛不是白加黑色的?”

“别让水淹死她,快捂住她的鼻子和嘴巴……”

“你会闷死她的!别这样!”

是什么?

沈初一感到无法呼吸,拼命在水里挣扎,想要甩开那些黏糊糊的网,一只手从网中伸出来抱住了她,冰冷的手拉开她脸上黏糊糊的“网”,另一只手抓住了她挣扎的蹄子。

她听见了章典的声音:“别踢,很痛。”

是章典!他的异能体是章鱼一定很通水性!

沈初一一把抱住章典的手,在水中勉强睁开眼,吃力的说:“救秦听!”别管她!救秦听啊!

章典幽深的眼睛在水中静静看着她,唇角多了一丝笑,那是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笑,“沈探员真伟大,舍己救人。”

可他不是谁都救的。

第24章

浑浊的水呛的沈初一无法呼吸, 她本能的胡乱挣扎,抱着她的手猛地一紧,顺着水流朝上。

只是几秒的时间, 沈初一就被托举出了水面,破水而出的瞬间她猛烈呼吸, 剧烈的咳嗽,混乱之中她像抱住浮木一样紧紧抱住托举她的人。

章典冰冷的手抹掉她脸上的水, 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她抱得他很紧,手指贴在他的肌肤上指甲快要扣进他肉里,像是死也不愿意撒手。

可下一秒, 他听见她在咳嗽中挣扎出一句:“秦听,秦听……”

这么混乱的状况下,她还在被淹没的废水站中找秦听。

“秦听!”她朝某个方向一指, 挣扎着拉开了章典的手,奋力朝那个方向游去。

章典看过去, 果然看见翻涌的水中王敏正拖着奄奄一息的秦听往快艇上爬。

王敏早就做好了炸掉废水站的最坏打算, 快艇停在废水站外,炸掉废水站她就带着秦听乘快艇离开。

水流汹涌, 沈初一逆水游过去的速度远没有那么快,眼看着王敏已经把秦听拖上快艇, 发动了快艇, 气的高声喊:“你带走秦听秦部长一定会弄死蓝封!”

她的语气像个恶棍。

王敏右臂中枪, 血将半边的衣服染成了深红色,她在快艇上扭过头看向了沈初一,眼神里的愤怒像两簇火,恨不能立刻要沈初一的命, 可她很清楚自己已经暴露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只要秦听还在她手里,就有机会救走蓝封。

她拼命发动快艇,可只听嗡嗡声,却始终没有发动引擎。

怎么回事?

沈初一看见她始终没有“打着火”,忽然想到刚才冲进废水站时章典故意留在外面看这艘藏在角落里的快艇,他对快艇动了手脚?

她没有犹豫,甩开受伤手臂上的绷带费力朝快艇游过去。

王敏明显急了,握着枪朝靠近的沈初一“砰砰”两枪,可动荡的海水中她很难射准,只能把枪口对准脚边的秦听大声呵斥:“你再过来我就一枪打死他!”

并且“砰”地开枪,一枪射穿了秦听的肩膀。

秦听微弱的痛呼声,令沈初一不得不停下来,她很清楚王敏这个疯子是真会狠下杀心。

要是鲍啸在就好了,一枪狙了王敏。

沈初一这个念头刚起来,就看见远方右侧的礁石后有人探头出来,朝她比了个她看不懂手势。

是她带来的队友!

哪怕不懂这个手势,她也知道这个距离很难一枪命中王敏。

“打死他,你连最后一点筹码也没有了。”她开始吸引王敏的注意力:“你觉得秦听死了,秦部长会怎么处置蓝封,处置你姐姐?”

“你不用恐吓我!”王敏用流血的手臂握着枪,另一只手仍在不停发动快艇:“秦荣很清楚王可不会背叛她,她宁愿牺牲自己妹妹也不会背叛秦荣!”

牺牲妹妹?王可牺牲了王敏吗?

“秦部长已经下令将王可暂时拘留了。”沈初一故意说:“就算最后查清楚你姐姐不是同谋,你杀了秦部长的儿子,王可怎么可能还被重用?你已经毁了蓝封,还要毁了你姐姐……”

“是她们毁了蓝封!”王敏恼怒的打断她的话:“是翁雪是秦荣,是蓝封的父母!只有我在救他!”

沈初一眨眨眼,使用山羊之眼看见王敏后方,自己的队友扎进水里,正在慢慢靠近快艇,“救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精神上的问题?比如被爱妄想症?你该不会觉得蓝封爱你,等着你来救赎吧?他只是个擅长使用异能的捞男而已,你没看见他连我也可以诱惑?”

“是你利用职权压迫他!”王敏再次抬枪指向沈初一。

——“砰!砰!”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射·出,王敏和她的队友同时开枪。

沈初一为躲枪子来不及看王敏有没有中枪,一脑袋扎进水里朝快艇游去,可入水的瞬间被惊呆了。

水底仿佛长出了无数黑色的出手牢牢的黏在快艇船底,树根一般将它固定在原地。

这是……章典的异能体?

远远比她在浴缸里见到的更多更大,更令人窒息,像海底的牢笼,无处不在,铺天盖地,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将你笼罩。

就像章典的眼神,令人窒息。

而此时,章典是不是也在不远处看着她?

沈初一的羊蹄蹬在根一样的触手上,借力游向快艇,在密密麻麻的出手之中,伸手要攀上快艇,一根黏在船底的小触手突然转过“头”来,一粒粒小小的吸盘贴在了她的手背、手腕上,顺着她的手腕往她袖子下的手臂上黏。

坏东西。

沈初一抓住那根触手用力扯开,听见吸盘发出“啵啵啵”的声音,触手在她掌心里缩水一样颤抖,其他触手仿佛过电一般也齐齐颤抖着发出“啵啵”声,松开船底激动的朝她而来。

这又是碰到什么敏感·点了?

她立刻攀住快艇的边缘,踩住触手猛地钻出了水,跃上快艇,直接将俯身躲在船底的王敏按倒,羊蹄死死踩住了王敏握枪的手,干脆利落卸走她的枪,指住她的脑袋,才敢喘出一口气,剧烈的呼吸起来。

王敏腹部已经中了那名警员的一枪,倒在地上血淋淋的丧失了挣扎的力气。

沈初一腾出一只手,蹲下身去摸了摸秦听的鼻息,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真怕他就这么断气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叫他:“秦听,别睡过去,千万别睡。”

秦听仿佛听见一般在她手掌里动了动,像动物似得嗅了嗅她。

是谁?那是谁的声音?谁的手?

秦听在巨大的水声、风声中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我是来救你的,秦听你要撑住啊,你千万不能死……”

是那只……羊吗?

他又做梦了……

可很快,他就被那双冰冷的手抱了住,她托着他的脑袋,把他抱进怀里又拍了拍他的脸:“别睡秦听,拜托别睡……”

她的声音那么着急,就好像很怕他死了。

可这个世上还有人在乎他的死活吗?连他的母亲都不在意……

他闻到血的味道,不是他自己的,是那只手上的,她受伤了……手腕上、掌心里很多血……

是为了救他吗?

他吃力地抬了抬脸,多么想有一双健康的眼睛,可以睁开眼看看她是谁……

可他还是昏了过去。

※※

特罪署的警车呼啸着停在医院门口。

白世舟推门下车,带着安嘉树快步进入医院,直奔急诊室。

他的一张脸冰冷至极,像一座移动的冰山,路过的护士都不敢挡他的路。

等他推开急诊室的门,看见里面正在处理伤口的沈探员时,他愣了一下,下一秒立刻退出去“砰”的又将门紧紧关上。

紧跟着他的安嘉树也是一愣:“怎么了署长?沈探员不在里面?”

“在。”白世舟后悔万分。

里面的医生已经呵斥了起来:“不知道敲门吗!急诊室也乱闯!”

“抱歉。”白世舟在外道歉,耳朵有些发热,是他的错,他确实不该直接闯进去,他不知道沈探员正光着上半身在处理伤口。

他看见了她光着的背。

“真的抱歉。”他耳朵热起来,再次道歉。

※※

里面的沈初一听到他的声音才回过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白世舟来了?

心里却紧张起来,她这次应该没有犯错吧?顺手用了鲍啸的手铐算违规吗?她也没有私自行动,有章典和其他警员……

医生处理好肩膀上的伤,重新把她的手臂固定好,再次警告她:“绝对不能再撕裂伤口、伤口沾水了,你的伤口已经二次撕裂了。”

沈初一敷衍地应着,从换药台上下来,她上半身只穿了被体温烘干的胸·衣。

衬衫和制服全湿透了,只有一件放在椅子上的西服外套是干的。

这外套是章典的,来医院的路上章典把自己没弄湿的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把她送来医院就走了。

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沈初一心里不安的猜测章典有没有猜出来什么?她在抓捕王敏的时候用了异能体,在水里那些触手也摸到了她的羊蹄,但是她戴着沈于蓝的手环,就连异能体也是沈于蓝的异能体——绵羊。

她的异能体是山羊,蹄子形状和毛色都和沈于蓝的绵羊不一样,应该不会猜到是同一个人吧?

可对方是章典,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行为被他一眼看穿,真吃不准他有没有怀疑什么……

“我帮你。”护士直接把西服外套拿起来小心替她穿了上,扣好了扣子。

“谢谢。”沈初一被包裹在他的外套下,总想起包裹住她的那些触手,这衣服里子又滑又凉,她不喜欢。

沈初一谢过医生和护士,走出了急诊室。

外面等候的白世舟看见她出来,目光就立马移了开,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沈探员你怎么样?还好吗?”安嘉树忙过来问她:“你怎么又受伤了?”

“没受伤。”沈初一指了指西服下的肩膀说:“还是之前的伤,撕裂了。”又偷偷看白世舟,那副死人脸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嘉奖她的。

所以她先问:“秦听和翁雪怎么样了?”

试图提示白世舟,她可是救下人质,抓捕了绑架犯,又立了功的。

“翁雪没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安嘉树告诉她:“秦听比较严重,目前还在抢救。”

但沈初一心里知道,秦听在几分钟前刚刚脱离了生命危险,因为她手环里的游戏发送了提示——【您已成功救下双目流血的狮子】。

并且她获得了一张新的梦境卡。

她现在大概可以确定,梦境卡的获得要么和破案相关,要么和“攻略角色”相关。

因为这次是在她救下秦听之后就发了梦境卡,严格来说王敏还没有定罪。

“我去看看秦听。”她不想对着白世舟的冷脸。

白世舟却开口说:“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看向她,连眼神也像在叹气,她不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多可怜,头发乱了湿了,身上只披着个大一圈的西服,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让鲍啸陪你回去,帮你换身衣服,睡一觉。”白世舟语气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你今天吃过饭吗?”

沈初一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好像一天都没有吃饭了。

“去吃饭,睡觉。”白世舟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放进了她宽大的西服口袋里:“剩下的事,交给特罪署,交给你的队友。”

沈初一低头看见口袋里是两条红参浓缩剂,她突然觉得白世舟有些像她高中的班主任,总是凶巴巴没有一点笑脸,但在赌场一条街抓到她时,会叹着气无奈的塞两百块钱给她说:“这次我就当没看见,下不为例。”

虽然她还是恨白世舟,除非让她以后每天过上白世舟这种好日子,否则她这辈子都恨他。

“从我的奖金里扣。”她掏出红参浓缩剂对白世舟晃了晃说:“还有房租。”她可不接受白世舟的小恩小惠。

白世舟闻到她身上的情绪——那是刺鼻的“辛辣”气味。

这种情绪气味他在很多人身上闻到过,无一例外他们都讨厌他、恨他。

她在讨厌他。

为什么?

沈初一正想走,走廊尽头的电梯里走出来了一个熟人——王可。

王可脚步匆忙的过来,脸色很差,看见她却还是礼貌的挤出一个微笑:“沈探员还好吗?”

“怎么了?”沈初一没和她客套:“是秦部长有事找我。”

王可点了一下头:“小听他麻醉之后出现了异常,能麻烦您跟我去一趟吗?”

秦听出现异常,找她做什么?

白世舟不解,可沈探员毫不犹豫应道:“好,我跟你去看看他。”

他想替她说话,让她休息,也来不及开口,她已经风风火火的跟着王可朝电梯走。

白世舟只好对安嘉树说:“去买份营养餐。”又补充:“有牛肉的就选牛肉的。”

安嘉树反应过来,署长是要给沈探员买饭吧?沈探员说过她喜欢红肉。

第25章

沈初一跟着王可赶到特护病房外。

秦荣就等在外面, 看见她这副憔悴的样子也有些动容,“辛苦沈探员了。”

“没事。”沈初一心想:这副样子就得让领导看见,这样领导才能知道她有多努力, 这叫活干到刀刃上。

况且这辛苦才哪儿到哪儿啊,这些有钱人是真没吃过底层人民的苦。

“秦听怎么了?”她装出严肃的样子问秦荣, “我听王助理说他脱离了危险,但出现了异常?什么异常?”

秦荣没有多说, 直接带沈初一进了特护病房里。

一进去,沈初一就听见吃力的喘息声,那不像是人的喘息声,像是濒死的野兽拉风箱似得喘息声。

病床边站着护士和医生。

沈初一先看见了垂在病床边的狮子尾巴, 再走近,看见了侧躺在病床上的狮子。

巨大的狮子奄奄一息侧躺着,胸口起伏剧烈, 处理过的眼睛绷带全掉了,正在渗血。

而那些医疗仪器全掉落在病床边一样也用不上, 医生手足无措的在用药棉处理他渗出来的血, 可他每一次靠近,狮子就会抗拒的抖动, 像是试图站起来抵抗又动弹不了。

“医生刚给他注射了镇定才让他安静下来。”秦荣握住冰冷的手指对沈初一说:“他急救之后刚送进特护病房就退化成了异能体形态,并且在麻醉效果下反抗情绪也很激烈, 吐了很多, 把缝合的眼睛又挣扎开了……只能再补一针镇定。”

地上有一趟黄水, 显然他肚子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吐出来的东西了。

“为什么会退化成异能体?”沈初一始终对秦听能变成完全狮子形态不了解。

秦荣像是顿了一下,才回答说:“这是一种基因缺陷,异能体那部分基因增强到完全抑制了他正常的人类基因,就会在应激状态下完全异能体化。”

沈初一明白了, 异能体就像是一种寄生在体内的隐性基因,它只占十分之一,可以由人类掌控利用它,就像她自己这样,只有在她想要使用异能体的时候山羊之眼和山羊蹄才会出现。

她的身体选择了异能体最有效的两个部位,只进化出了——超强视力的山羊之眼和擅于奔跑的羊腿。

所以她还是人类形态,不会完全“山羊化”。

但如果异能体的基因完全超过了她人类基因的那部分,她的身体就只能被异能体完全寄生、掌控、兽化。

就像现在的秦听这样。

可是她不明白,秦听怎么会基因缺陷到这种地步?秦荣是最出名的优秀狮系异能体,她的儿子差成这样?

“他退化成这样,根本没有办法治疗。”秦荣看着病床上的秦听,除了担心还有内疚。

沈初一点了点头,确实没办法治疗,或许可以请兽医。

“沈探员。”秦荣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臂:“他应激状态下重复在说[羊][救我],我听急救的医生说,是你把秦听抱上的急救车,当时你是异能体状态,他说的[羊]是不是你?他在找你救他?”

必须是。

她那么拼命救他,等的可就是这一刻。

“找我吗?”沈初一摆出困惑的样子,不能功利得太明显:“我能为秦部长做什么?”

“我不确定。”秦荣找她来也只是想试试,“或许沈探员可以试试安抚他,让他放松下来恢复正常,他只要不在应激状态下,就能恢复正常。”

沈初一皱着眉说:“我可以试试,希望能够帮到秦部长和秦听。”

但事实上她也不太确定怎么安抚狮子状态下的秦听,他又不是像兔子一样发情了。

“能请医生和护士先离开吗?”她对秦荣说:“最好只留我一个人,或许能让秦听感觉安全点。”

秦荣点了点头,带着医生和护士离开了病房,关上房门站在外面的窗户后看着病房里。

寂静的病房里,沈初一走到病床边轻轻叫了一声:“秦听,你能听见我声音吗?”

病床上的雄狮仍在剧烈地呼吸着,没有一点动静。

她心里没底,对于兔子这种异能体她更了解,因为她曾经交往过一个异能体是兔子的男朋友,从他身上她明白异能体会影响到人的性格。

比如兔子是容易发情,还会假孕的动物。

她那个富二代兔子男友只要碰碰耳朵就会哼哼,和他分手他情绪激烈那段时间出现了假孕的症状。

但在秦部长之前,她没有接触过狮子异能体,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秦听呢喃的[羊]就是自己。

甚至可能是梦境里真实的她,因为那时候她答应过会来救他。

“是我,我答应过救你,秦听你还记得吗?”她停在病床边,不确定秦听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镇定效果下,狮子连嘴巴也闭不起来,红色的舌头耷拉在合不拢的嘴巴缝隙中,但看得出来哪怕是在麻醉状态下,他仍然很不安,因为他伸在病床外的爪子一直在抽动。

像是在努力地挣扎想站起来奔跑、搏斗,连眼皮也在剧烈抖动。

沈初一试想一下,如果自己双眼被挖出来,又在昏昏沉沉中被带上手术台,一定也会应激,因为她无法分清楚手术台边的医生是好是坏,是要救她还是要伤害她?

该怎么让他确定自己是救他的人?他没有眼睛,或许还听不见她的声音……

嗅觉,她记得狮子、狼的嗅觉都很敏锐。

沈初一试着把自己的手掌放在狮子的鼻尖,又叫他:“听不见的话给你闻,秦听你闻闻看,是我,来救你的人,你记得我的味道吗?”

病床上吃力呼吸的狮子,鼻子细微的动了动。

沈初一能感觉到狮子干裂的黑鼻子顶在掌心里,他在嗅,他真的在嗅她的气味。

“别害怕秦听,我不是伤害你的人。”沈初一耐心的让他嗅,慢慢坐到了病床边,将自己的腿挨在狮子的脑袋旁,“你闻。”

狮子的鼻子从她的掌心缓慢移动到了她的腿边,很费力地呼吸着、嗅着。

沈初一看见狮子眼角淌下来的血,那是他刚刚挣扎渗出来的血。

“不要怕,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她的语气非常温柔,手掌也轻轻地从狮子鼻子边缓缓摸上去,摸到他的鬃毛,像抚摸一只受伤的小狗:“没事了秦听,你安全了。”

狮子挨在她的腿边,没有抗拒她的抚摸,仿佛确认了气味一般,抽动的四肢一点点放慢了。

“你闻出来我了对吗?”沈初一手指轻轻理过他的鬃毛,在鬃毛里找到了他的耳朵,狮子喜欢被摸耳朵吗?

狮子喜欢被摸哪里?

她试着揉了揉他的耳朵,他没有抗拒,只是又吃力的抬起鼻子去闻她的手。

像是随时要闻到她才觉得安全。

沈初一就小心翼翼托起狮子的脑袋放在了她的腿上:“这样你会觉得好一点吗?”

狮子发干的黑鼻子在她西裤上蹭了蹭,嗅了嗅,将眼睛上的血蹭到了她裤子上。

“别蹭。”她托起了他的脸,手指不敢碰到他的眼睛:“你眼睛受伤了,在流血。”

他居然真的没有再蹭,只是闻着她的掌心,吃力的一次又一次呼吸着。

他想活下去对吗?他在努力的撑下去对吗?

沈初一心里有点可怜他,腾出一只手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摸他的脑袋、鬃毛、耳朵。

受伤的狮子终于卸掉力气将脑袋枕在了她的腿上,金色的鬃毛柔顺地垂在她的膝边,他防备的抽动渐渐变成了细微的颤抖。

那是疼痛时的身体反应。

她就那样摸着他的金色皮毛,问他:“很痛是不是?”

“放松下来秦听,让医生来替你看看,治好了就不痛了。”她不懂狮子喜欢被怎么安抚,她只能像哄小狗一样哄他。

她低下头把脸颊贴在狮子的脑袋旁,就像对她曾经照顾过的流浪小狗:“我会陪着你,让你一直闻到我,你要听话一点。”

柔软的脸贴在乱糟糟的鬃毛里,受伤的狮子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吼叫。

※※

病房外的秦荣看见秦听在那声低吼之后,变回了正常人类形态。

她忽然有些说不清的无力感,那低吼声她只在秦听很小很小的时候听到过,不是攻击的低吼,是因为不安向母亲、同类寻求帮助和安抚的低吼声。

可那次她勒令他恢复正常,并且对他总是应激退化成异能体感到失望和暴躁。

也许在那次之后,她的儿子就不再信任依赖她了,他对她这个母亲也充满了抵触,愿意信任刚刚救下他的探员也不愿意再相信她。

在他心里是不是觉得,会救他的人只有沈探员?

哪怕她也在努力救他,但小听或许从被绑架开始就不信她会救他。

秦荣叹了一口气,请医生和护士进去,又吩咐让沈探员就留在里面,暂时待在小听身边。

她自己却没有再跟进去,她怕自己反而会引起小听的抗拒。

病房里的仪器重新插上亮起来。

秦荣背后的王可轻轻屈膝跪了下去。

“部长。”王可就跪在她身后,声音干哑的说:“等小听苏醒,我会辞去职位去特罪署接受调查,我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无法挽回对小听的伤害,和您的信任,是我辜负了您,我没有办法替敏敏赎罪,也没有办法弥补……”她声音有些发哽,脑袋像是压了千斤重,抬不起来:“无论结果如何,我接受部长的任何处置。”

死也可以,对她来说死也不足以消弭她心中的愧疚,她的亲妹妹绑架了小听,伤害了小听,背叛了将她们养大的秦部长。

她不愿意替妹妹再做任何辩解,背叛就是背叛。

秦荣没有回头,她想起王可第一次来到她身边时才不到十岁,一个父亲入狱母亲自杀的可怜小女孩却拥有狮系异能体,那时她也这样跪下来,紧张地和她说:“我会听话,求您连我妹妹一起留下来吧,不要把她送去孤儿院……我会很听话。”

她真的很听话,很努力,优秀地完成每一件任务。

秦荣甚至有时候想,如果王可是她的女儿就好了,她很希望有一个像王可这样完美继承狮系异能体的女儿。

没有人能明白她此时此刻的心痛,这心痛胜过在看到小听被挖出来的眼睛时。

因为她在王可和王敏身上投入了很多心血,而王敏为了一个玩物男人背叛了她,不惜毁掉她姐姐王可的未来。

蠢货。

“站起来。”秦荣不回头地对她说:“你知道我不喜欢看到你软弱,既然错误已经发生就去想办法止损、补救,而不是跪下认错。”

王可抬起头,愣愣的看她,部长的意思是给她补救的机会?

※※

等白世舟和安嘉树赶过来的时候,王可已经不在了,只有秦部长站在特护病房外。

白世舟走进去,透过透明玻璃看见病房里的沈探员握着秦听的手,一直陪在病床边。

而昏迷的秦听半张脸都贴在沈探员手背上,就像是……离不开她一样。

这太奇怪了。

沈探员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秦听,他们熟到了这种地步吗?

“白署长。”秦部长开口说:“你之前和我说实习探员沈于蓝或许有望成为第二位罪犯克星,与章典齐名。”

那是白世舟向上级提交沈于蓝的转正申请时,内阁认为没有才实习两天就转正的先例,所以他向秦部长说了这番话。

“我想我们都低估了沈探员。”秦荣侧过头来看他说:“或许她会超越章典。”

白世舟没说话,他没有想到秦部长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但秦荣很清楚,不是“或许”是一定,因为她在沈探员身上看到了章典没有的东西——欲·望、野心。

章典更像一台难以掌控的AI侧写机器,他没有欲望也没有野心,对案子不感兴趣就会停在原地。

但沈探员不同,她野心勃勃,抓住机会就会拼命向上爬。

就像她被王可带过来说的是:我能为秦部长做什么?

她目的清晰的在抓住她这个机会,而秦荣非常乐意多一个聪明的助力。

第26章

样貌不同、血型不同、异能体种类不同。

真奇怪。

章典坐在地下室的“储藏间”里, 四周是各种实验的器皿、步入式冷藏室,面前是虚拟屏幕里并排列着两个人的血型结果、异能体毛发结果。

他从沈探员身上得到的血和异能体毛发,检测出来的结果和[沈一]完全不同。

沈探员的异能体是绵羊, 而沈一入学检测显示的异能体是山羊。

他将从沈一校长那里拿来了沈一每一年的体检报告,她每一年体检的血型、异能体检测都是一样的, 不存在弄错或者造假。

而沈探员的血型和异能体毛发检测也和[沈于蓝]过去几年的体检报告吻合,没有出入。

这个结果很清楚地告诉他, 现在的沈探员就是沈于蓝本人,没有冒名顶替,也和已经死去的沈一毫无关系。

她们是两个完全陌生、没有交集的人。

是他的直觉出错了吗?

“可是她们摸起来很像。”

“她捏我的时候感觉也很像。”

“蹄子有点不像,但力气一样大。”

“不是她可怎么办?是不是找不到小山羊了?”

触手从他身侧游荡出去, 黏在放着两根异能体羊毛的器皿上,像在认真研究似得找相同点。

“都是卷卷的羊毛。”

“一个是白色羊毛,一个是白色加灰色羊毛, 都有白色。”

“山羊和绵羊都是羊,一个人不能有两种异能体吗?”

多么蠢的问题。

至少目前为止不存在一个人身体里进化出两种异能体。

她们真的不是一个人吗?

章典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 这一次却动摇似地重新点开虚拟屏幕中的一段影像——【沈于蓝模拟测试】。

这是一段巨鹿学院的模拟考试视频, 通常会模拟一桩案子,三名学生一组来做侧写分析。

这一组里的组长是沈于蓝, 她主控侧写会议。

视频里沈于蓝穿着蓝色校服,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 等所有组员发完言才起身做信息整合, 她的思路非常清晰, 排除错误信息、提炼主要信息、佐证、分析,找到突破点。

很奇怪不是吗?

从前的沈于蓝和现在的沈探员明明是一个人,却又是天差地别的发言方式,就像……沈探员突然忘记了在学院里学到的所有东西。

问题出在哪里?

章典第一次耗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 却仍然没有找到突破点。

他现在非常希望得到“山羊女士”的再次联系,从她这里得到更多信息。

可从上次对话之后,山羊女士再没有一点踪迹。

过去的两天两夜里,她没有再次联系他。

而这两天的时间里,沈探员正忙着抓捕罪犯,一秒钟的空闲时间也没有。

是巧合吗?

章典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沈探员应该可以空闲下来了吧?

他想验证一下,沈探员空闲下来之后,山羊女士是不是会再次联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