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点了点头,看向那名女官,道:“就这么回去跟皇后复命吧。”
“是,奴婢遵旨。”
那名女官微微福身,接过礼册和折子,带着那几名宫女便离开了。
“陛下,那臣这便去了。”宇文成都见状,也提出告退之言。
杨广微微颔首,看着宇文成都离去的背影,忽然心中有一丝微动。
“是不是也该给这小子配个人在身边了……”
……
河南,雎阳城。
与其他各州府郡县不同,雎阳城是鬼城,因此在民间流传之中,颇具神秘色彩。
而雎阳城整体宛若一尊漆黑的巨兽,伏身在河南与河北两道之间的交界处。
一条河流绕着鬼城而过,河水清澈如碧,河上多有行船往来。
不过,每艘船上都没有任何人影,河底更是暗沉无边,恍若无底深渊。
这是鬼城的护城河,要想进入鬼城,必须从河中渡船过去。
忽然,叮铃铃一阵响动。
阴冷的风从河对岸吹来,顿时有一盏盏灯光闪动。
呼噜!
河面上冒出些微动静,一座由无数朽烂的腐船搭起来的浮桥,缓缓浮现而出,横架在了鬼城与对岸之间。
下一刻,那河上飘着的无数船只,迎着灯光而去。
随着灯光照耀之下,每艘船上都渐渐浮现出了一道道身影!
他们每个眼眸闪烁浑浊暗光,身形飘动,宛若鬼魅。
赫然是这雎阳城的阴魂厉鬼!
一艘艘鬼船循着浮桥,缓缓入城,眼前的幽暗顿时豁然光明!
城中的热闹繁华,与各州府郡县的集市坊间没有什么区别。
街头巷尾之间,楼阁幢幢,坊市星罗。
如果不看那一道道阴魂厉鬼,还以为这就是一座普通的州城。
这些阴魂厉鬼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身着与大隋颇为不同,隐隐有几分上古时期徐国先民的风采。
城中深处,一座百丈高的楼阁立起,楼阁四面镌刻着无数壁画,栩栩如生的诉说着昔年徐国的旧事。
其中,这些壁画中还刻有徐国三十一代国君的画像。
而除了徐国三十一代国君的画像外,还有两幅画像格外特别,被供在了顶阁。
这两幅画像颇为神异,一幅画像刻画的人,身穿君袍,戴着王冠,英俊不凡,颇为俊朗,手执一柄王剑,威风凛凛。
另一幅画像,身着与徐国风采完全不一样的长袍,披金戴银,很是奢华荣贵,面容有几分苍老。
呼!
忽然,一阵阴风从外面吹来,卷起第二幅画像,泛动一丝涟漪。
这楼阁乃是鬼城的主人,那位传闻中的鬼王徐偃王的寝宫。
同时,他也是徐国的第三十二代国君。
那楼阁顶层的两幅画里,头戴王冠的那幅画,就是其生前的画像。
不过,他在春秋战国时期陨落,堕落化为厉鬼,又修成鬼王之后,再不是昔日那位年轻的国君。
此刻,他身披一件斗篷,带着兜帽,将面容和身躯,完全掩盖在了衣袍之下。
“宋襄公,你特意分出一缕阴魂过来找孤,是有何事?”
徐偃王坐在顶层的扶栏上,半个身子悬空,眺望着整座鬼城,头也不回。
在他身后,一名同样裹着袍子,带着兜帽的身影,缓缓浮现而出。
正是另一位传闻中的鬼王宋襄公。
其与徐偃王乃是不久前相识,并一起携手从幽冥世界逃了出来,盘踞在这雎阳城,占地为王。
不过,与徐偃王不一样,宋襄公不喜住在鬼城,因此就在自己的坟墓中开辟了一方空间,居在墓中。
“人间此代的皇朝注意到了雎阳城的存在,准备派兵前来铲除雎阳城了。”宋襄公沉声道。
“你怎么知道的?”徐偃王怔了下,回头看了一眼。
宋襄公见状也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声音低沉:“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从酆都逃出之时受的伤一直没好,我这段时间躲在了朱灿那里,从他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说是朝廷派出了伍云召来领兵,准备铲除雎阳城!”
“我担心你没有准备,就分出一缕阴魂前来告诉你,没想到你竟是早已经知晓了!”
宋襄公眼中有一丝忧色,凝视着徐偃王的背影,若只是被人间皇朝的大军征讨,他们倒是不惧。
最让他担心的是,这大隋朝廷浩浩荡荡的征讨雎阳城,会不会引来阴间幽冥的注意?
后者才是最要命的!
“哼,先是麻叔谋,然后是那四个蠢蛋接连的殒命,孤怎么可能不知道?”
徐偃王轻笑了一声,淡淡道:“那什么大隋皇帝要开辟大运河,贯通南北,确实是一件极具魄力的大事,孤很是佩服他!”
“不过,他要开大运河,就要铲除孤的雎阳城……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话音落下!
宋襄公深深凝视了一眼这位鬼城之王,沉声道:“你想怎么做?”
徐偃王没有回答,只是张开手心,一枚漆黑的玉扳指浮现而出,丢给了宋襄公,道:“这东西你知道是什么,自己拿着,别给朱灿那小子。”
“若是事有不测,我会去找你,至于这雎阳城……让朱灿过来,他从咱们这得到了不少好处,也该还一还了!”
“那伍云召不是跟他有些关系吗?”
“正好,让他们兄弟两人斗一斗,也好为咱们吸引一些视线!”
宋襄公没有拒绝,两人原本为酆都城的鬼吏,后机缘巧合之下,觉察到一丝逃脱的契机,因而联手,从酆都城中逃了出来。
然后,两人便是一路逃出幽冥世界,来到这人间,已经注定是一条船上的。
所以,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有些可惜,他在亳州与朱灿相处挺好,更是与其联手干了一件惊天大事。
如今,事还未成,就要中途离去,未免可惜。
“放心,这雎阳城屹立在人间多少年了?”
徐偃王脸上挂着随意的笑容,目光越过鬼城,望着河南府的方向,轻声道:“孤会让这些人知道,雎阳城是谁的地盘!”
“想要讨伐孤……”
“那就让他们付出代价吧!”
话音落下!
整座鬼城骤然死寂,原本幽暗的天穹,越发深邃,宛若亘古的黑暗降临。
宋襄公神色微凝,有些惊疑的望着这位春秋时期,徐国的最后一代国君,暗暗震惊。
这徐偃王……怎么从酆都城逃出来后,竟是像修为有所增长了!
……
开河府,河南护军所。
此前,因为河南刺史杨义臣一刀斩了四大统领,撕开了雎阳城鬼神之祸的一角,致使护军所的所有将士,全都被开河府替换了。
如今在护军所的将士,大多是开河府原本的府卫。
这也导致护军所内的兵力不多,李密即便有心铲除雎阳城,也是巧妇无为市米之炊,只能等待朝廷兵马赶来。
“唉,这雎阳城矗在那一天,这开河府就一天没法安宁!”
府邸里,李密坐在上位,看着案桌上铺满的奏疏和折子,忍不住眉头,满脸愁苦。
这些都是开河府的官员们送上来的,全都是与雎阳城和河道开辟有关。
李密定下的大运河路线,乃是一条道直接贯通南北,不像是麻叔谋那样,东拐西弯,时不时就改道,导致朝廷要平白靡费无数的钱粮和劳役。
但现在,开河府遇到了一道大难题,那就是雎阳城。
李密是有心想要铲除雎阳城,以此开辟向北方而去的河道,但出了四大统领的事情,河南护军所的将士已经不能信任。
偏偏在这个时候,杨义臣又因为北方叛乱的事情,被调去了朔州城,而且听说还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这就让李密有些坐蜡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不断上书洛阳城,请求杨广派兵前来铲除雎阳城,以此保证河道开辟顺畅。
“朝廷那边有消息了吗?”李密转头问道。
在旁的宇文士及处理着一份份奏疏和折子,闻声答道:“南阳县公伍云召领兵,从朝廷发出告示开始算,如今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河南府离着洛阳城并不远,也正如此,杨广才敢在旨意上给伍云召立下了一个时限。
“按照陛下的旨意,伍云召要在不到七天的时间,推平整个雎阳城,平息鬼神之祸,确保河道开辟顺畅!”
李密闻言,面露沉思,缓缓道:“这件事难度不小,开河府和护军所必须全力相助!”
“我要坐镇开河府,走脱不开,你去一趟护军所,由你配合伍云召征讨雎阳城!”
事实上,这件事本应该交给护军所的将领,或是河南府的官员。
但此时杨义臣不在河南府,护军所的将领……经历过之前那一遭事情,李密已经不信任这些护军所将领了。
他身边可用之人就一个宇文士及,自然也就只能交给宇文士及了。
“是,谨遵都督……”
宇文士及恭敬拜礼,话还没说完,忽然从外面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都督,南阳县公到了!”
话音落下!
李密和宇文士及都怔住了。
这么快?
就算是星夜驰骋,此刻应该也还没出东郡才对,怎会行军如此迅速!
“走,我们去迎一迎!”
李密当机立断,起身前去府外迎接。
在旁的宇文士及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心中在盘算刚刚李密说的话。
若是这一次他领护军所与伍云召前去征讨雎阳城,那可就有得说法了!
不管是立下了功劳,还是勤勉无功……都能让他在其中做点文章。
……
与此同时!
就在河南府风云激荡,大战在即之时。
淮水一带,忽然传出了一则奇闻。
有路过的渔船,在摆渡的时候,瞥见河面上浓雾弥漫,似有阴兵渡河。
更是有渔夫亲口证实,他看到那些阴兵被一个浑身血色的食人魔王率领,往北方去了!
……
雎阳城外,方圆百里之地,一片阴冷之意陡然降临。
那是一种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阴冷,彻骨幽寒,让人如坠冰窖。
下一刻,四周骤然升起了浓浓的灰暗雾气,转眼就笼罩住了这片方圆之地。
隐隐之间,似是有一声声奇怪的呼喊从雾气中传出。
“看来这雎阳城也知道我们来了,这是在欢迎我们啊!”
不远处的官道上,一行人驻足而望,为首一骑面带笑意,遥遥望着这座四方闻名的鬼城。
“将军,依我看,这鬼城也就是吓唬人的,不是说有什么十万阴魂鬼兵吗?”
一名身着甲胄的将领轻笑道:“怎么现在一个都没看到?”
“你想看?”
伍云召转头看向那名将领,挑了下眉,点头道:“那我让你看看!”
话音落下!
他捏住一根箭矢,提弓搭箭,对准了远处的鬼城!
一刹那,箭矢飞出,破空而去!
轰!
那根箭矢携着无边气血之力,洞穿了虚空,猛地朝着鬼城而去!
随即,一声声怪异的吼叫从雾气中传来!
官道上,许多人神色一变,不寒而栗。
那吼叫声像是鬼哭,又像是狼嚎,隐隐伴随着无数身影,浮现而出!
下一刻——
无边阴气弥漫,席卷起一场风暴,朝着那根箭矢涌来!
咔!
顷刻间,那根箭矢和附着在上的气血之力,尽数被吞没了!
“这是什么?!”
官道上,众人眼中闪过一抹震撼之色。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如此诡异的东西。
“幽冥阴气,阴间的产物,不是这人间能存在的,这雎阳城中的阴魂厉鬼,确实是有些说道的,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有。”
伍云召毕竟是忠孝王之子,更是大隋十二镇关总兵之一,炼神返虚境的修为,见识非凡。
此刻,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些雾气的来历,余光瞥向那绕着雎阳城形成的护城河。
“还有这河……要是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所谓的阴间冥河,活人掉下去,就要直接掉到阴间去了,能安然渡河去的,只有阴魂厉鬼!”
伍云召眯起眼睛,看向雎阳城,幽幽道:“你们说的没错,这雎阳城确实是知道我们的到来!”
“而且,还提前做好了准备!”
稍稍试探之后,伍云召已经意识到,想要攻破雎阳城,只怕不是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