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侧过脸,躲开了他的手。
“这顿饭后,我们就散了吧。”
6.
接了爸妈到酒店,一路上都是沉默。
顾年是愧疚,我是根本懒怠说话。
妈妈试探地问了一句:“安安,你也快三十了,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啊?”
这些年,他们也渐渐接受了顾年,毕竟作为唯一的女儿,不管话说得再狠,总归不会不认我了。
顾年打量着我的神色,笑道:“静安要是愿意,我们现在就去领证。”
他当着爸妈的面轻轻牵上了我的手,眼里有恳求:“静安,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垂眸,轻声道:“饭桌上再说吧。”
到了酒店,我没想到坐在顾母旁边的,居然是穿着盛装的沈绵绵。
见到顾年,她亲亲热热地迎了上来,自然地挽上他的手:“顾年哥哥,你来啦,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阿姨说你们双方父母见面,让我这个做妹妹的来掌掌眼。她说呀,我从小跟你关系最好,没有我在,怎么谈你的婚姻大事?”
话是这么说,可顾母明晃晃的嘲弄和不屑之情,就是摆明了在戏弄我们。
顾年眉头一拧,“沈绵绵,你胡闹什么?这哪里是你该来的地方?”
刚刚还洋洋得意的沈绵绵被当众打脸,眼睛登时红了,蒙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顾年哥哥,我不就是跟着顾阿姨一起来了,你就为了她这么说我?”
顾年黑着脸把她往外面拉,我脚步一顿,笑着说:“没关系,刚好我有事情要宣布,人多了热闹。”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吃惊地站在原地。
顾母咳嗽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都坐下吧。”
爸爸在餐桌下悄悄拉了我的袖子,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走得太急,都没穿一套正式的衣服,不会被亲家母笑吧?”
我的眼眶发热,他们从来不在意自己的行头,却为了我在这个格格不入的地方弯了脊梁。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不重要了。”
饭桌上,顾母明里暗里地贬低我,夸耀沈绵绵是有名气的演奏家。
“绵绵十七岁就获得了国际上的大奖,所有人都夸她呐,是有名的才女。偏偏她就和顾年玩的好,这些年来也不缺人追,就只爱和她顾年哥哥黏在一起。”
沈绵绵羞涩地低下头,嗔怪道:“阿姨!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顾母笑得开怀,怜爱地捏了捏她的脸,话锋一转:“可是静安,好像只是个普通大学毕业的吧?这几年被顾年养着,也没有出去找工作。”
顾年额头青筋暴起:“妈,够了!”
他拍着桌子,第一次为了我忤逆他的妈妈:“这么多年你们说着要磨练我,对我不管不顾,要不是静安,我就不知道死在哪个桥洞下了。”
“您怎么有脸说她?”
沈绵绵花容失色,“顾年哥哥,你怎么能为了她这么说阿姨,阿姨是你的亲生母亲,她不会害你的啊!”
顾母气得直排胸口,却不骂她的好儿子,而是指着我骂道:“都是你,是你给顾年吹了枕边风!”
“除非我死,不然我是不会让你进顾家的门的!”
我冷笑着起身,“不用您不同意,我也没想要嫁给他。”
顾年惊慌地回头,拉住我的手急切地说:“这都是我妈的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静安,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想娶你的。”
我妈被这场景吓到了,捂着胸口问我:“安安啊,这是怎么回事?”
沈绵绵一双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恨意:“顾年哥哥,你根本就不喜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你说的,你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我,和她只是玩玩而已。”
顾年咬牙切齿,大步走过去扇了沈绵绵一巴掌,她莹白的脸上瞬间多了一道红痕。
“沈绵绵,是你自己不要脸黏着我,你有什么可说的。林静安一直是我女朋友,我不娶她,难道娶你吗?”
他对着沈绵绵横眉冷对,对我却低声哀求:“静安,我错了。”
“如果你不愿意原谅我的话,我们还能从头开始吗?”
我推开了他,牵着爸妈的手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顾年,这个餐厅又贵又不好吃,我一点都不喜欢,以后不会再来了。”
“你也是。”
7.
当天晚上我和爸妈就坐车回了老家,他们一路上觑着我的脸色,诺诺地问:“安安,你和顾年分手,是不是因为我们啊?”
我爸憨笑着摸着自己手上的老茧:“我们不能给你那么好的机会,去国外。可是你以前,偷偷在学校跟着老师弹钢琴,他也说你是天才呢?”
我愣住,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些陈年往事。
我妈叹息着拉过我的手:“不管怎么样,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家里还种着你喜欢的玫瑰,等你回去摘。”
回到家,我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没有繁忙的行程,没有随处可见的顾年激动的粉丝,也没有狗仔,没有对我恶意满满的沈绵绵。
最好的是,没有顾年。
可这句话我好像说得太早了一些。
在家里陪伴父母不过一周,我就再一次见到了他。
成名后向来风光霁月的顾年,居然也会这样风尘仆仆,满眼沧桑地站在我面前。
他好像憔悴了几分,套在黑色长风衣里更显得消瘦。
四目相对之际,顾年向我递来一根熟悉的红绳。
只是这一次,他用了近乎祈求的语气。
“静安,这次真的是我去静山寺求来的,不为别人,只为你。”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摇摇头,释然地朝他一笑,“顾年,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离我现在的生活远一些吧。”
“毕竟爱有很多方式,不是吗?”
离开后,我不知道顾年在屋外究竟站了多久。
似乎直到天空飘起了细雨,他的身影才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雨幕里。
阴霾散去,雨过天晴。
我在田野里伸了个懒腰,晒着太阳舒服地睡了一觉。
做了顾年那么久的助理和经纪人,我手上也有了不少的人脉,我很快就听说了顾年的事。
我和他的地下恋情被人扒了出来,之前他和沈绵绵的炒作太过,现在舆论疯狂谴责。
“顾年被说成是始乱终弃的渣男,沈绵绵是不要脸的小三。才复出没多久,我看她都要被封杀了。”
我嗤笑,对此不是很感兴趣。
没多久,顾年宣布退圈,沈绵绵的演奏会连票都卖不出去。
他在节目上声泪俱下地忏悔,下了节目之后却被疯狂的黑粉追尾,在车祸中断了一条腿。
“顾年那个妈啊,把这一切都赖到了沈绵绵头上,逼她给她儿子赔腿,拿刀划伤了沈绵绵的手,现在说不定要去蹲监狱。”
沈绵绵是钢琴家,手受伤了,以后都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我沉默地听着,这些我以前深刻恨过的人,现在都遭受了报应。
可我不觉得痛快,就像在听陌生人的故事,我笑了笑:“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但是这些,以后都不必告诉我了。”
我弯腰捧起刚刚熬好的鱼汤,赤着脚跑进了屋里:“爸,妈,开饭喽!”
番外-顾年
躺在病床上,我最后也没有想清楚是什么时候和林静安走散的。
好像只是一瞬间的分心,那个从前最喜欢跟在他的身后,不管怎么样都默默支持着他,给他一杯蜂蜜柠檬水的林静安,就不见了。
我承认,一开始我并不喜欢林静安。
她长得不算很美,好在眉目温婉,和沈绵绵还有几分像。
那时候沈绵绵刚刚拒绝我的告白出了国,带着报复的心理,我和林静安在一起了。
后来的事情水到渠成,她爱我爱得辛苦,陪着我不远万里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打拼。明明也是被娇惯出来的女孩,她却从来不像沈绵绵那样,哭着等别人来哄。
她仿佛一直是笑眼弯弯的。
“顾年,我相信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不能不承认,在接连退稿,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被林静安捡到,她微笑着掏出来一串糖葫芦时,我动心了。
我紧紧地把她拥抱在怀里,发誓我会让她过上好日子的。
让她不用陪着我睡在桥洞,不用等着凌晨半价的生蚝,不用守在菜市场守到虾死了再买。
其实她从不说苦,她只说:“顾年,你专心写歌就好了,一切有我。”
我真的火了,真的带着她过上了好日子。
拿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我是那样开心,珍重地交到林静安的手里:“静安,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可是我没想到,沈绵绵回来了。
她不再是高悬在我心里的白月光,而是实实在在地成了一枝我手心里的红玫瑰。
林静安流产的那一天,沈绵绵让我去机场接她。
我一开始拒绝了,可是她说:“顾年,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了那个村姑?”
为着一点可笑的自尊,为了证明是我一直在主导和玩弄着这段感情,我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林静安。
她很心软,总是眨着那双大眼睛流着泪说:“我原谅你,我不怪你。”
一根沈绵绵的不要的红绳,就能让她原谅我。
直到她真的要离开我了。
她变得平静,变得疏离,最后彻底离开我的生活,那么干脆又决绝。
我才知道,一直都不是她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她。
可我明白的太晚了。
那辆车轧过我的双腿时,我竟然觉得很痛快。
“静安,你失去的爱情,我赔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