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接过玉佩,顾衡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就急切地抢先道:“玉佩我留下了,顾少爷回去回禀父母上门来提亲吧,墨墨被你脏了身子,自然就是你的人,你要对她负责。”
“沈夫人,”顾衡脸色通红,“我会让我父母提亲,可是我和沈小姐之间清清白白,您是她娘亲,不可如此说话。”
顾衡怕污了我的名声,可在我娘的耳朵里,这却是一种推脱。她像被踩了尾巴一般跳了起来,可又不敢对顾衡撒泼,只能指着我的鼻子咒骂。
“你说没有就没有,你是不是想赖账?我看也不要等你回去了,我们现在就上门去找你父母说个清楚!”
“沈墨现在反正是你的人了,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娘,娘!”
一瞬间,我觉得满脸通红却四肢冰冷,我第一次觉得我配不上顾衡。
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我抓住我娘衣服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外拖,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再也不要出现在顾衡面前。
可是我越用力,我娘却越生气,最后她蓄起全身的力气,高高地扬起了手,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
顾衡身边的小厮气喘吁吁地将国公爷和顾夫人带进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顾衡正准备扶起我,被顾夫人一把拽了过去,护在了怀里,我踉跄地再次摔倒在地。
我突然记起,在我很小的时候,娘亲也常常搂着我,坐在院子的美人蕉下,哼着小调:“娘的心肝,乖乖入睡。”
娘亲有多久,没有搂着我了,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是她的心肝了。
......
顾夫人警惕地看着疯癫的我娘和趴在地上的我,像一只母狮子,随时准备为儿子战斗。
我娘缩了缩头,有些害怕。
可是看到顾衡看向我的眼神里还有着关心,她觉得还是要赌一把,万一,顾家真的认了呢。
顾家可是国公府,又有实权,可不是普通权贵能比的。
我看着她双手握拳,梗着脖子,也顾不得礼仪了,对着顾衡父母就是一通输出。
“我女儿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你们儿子骗了,谁还要她这个二手的。我在她身上下了多少功夫,你们顾家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去告御状,说你们顾家诱奸,让全京城都知道你们顾家养出个什么东西,到时候别说你们家娶媳妇了,你们家女儿都别想嫁出去!”
顾夫人被气得全身发抖,国公爷一时之间也无法辩驳。
我娘占了上风,胆子更大。
“国公府最好立刻带着聘礼上门提亲,否则我不怕丢脸,我倒要看看你们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我们沈家反正也就这样了,你们顾家可是正蒙盛宠,到时候告你们一个仗势欺人,御史可不会放过你们!”
大约是忌惮我娘的疯劲,国公爷夫妻实在无法接受娶我这样的女子进门,最后顾家提出了赔偿白银一万两,铺子两间划入我娘名下的私产。
虽对顾家无害,但结结实实地恶心了他们一把。
顾衡跟着他的爹娘走了,走之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我娘对此深表遗憾,早知道顾府这么软弱,就该多要点。
不过她很快又高兴了起来:“他们为了儿子的名声,肯定不敢乱说,到时候你再挑个好夫婿,顾家这笔钱我们白赚到了!”
说完,她看向我:“别趴在地上了,人都走了,可怜给谁看。投资了你这么多年,也总算是有点回报了,快起来啊,回去练琴。磨磨蹭蹭地又想偷懒是不!”
我默默地爬起来,一言不发,跟在她的身后。
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夕阳的余晖里,我拖拉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黑暗。
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了,心里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绝望。
我从未奢想过嫁给顾衡,我自知配不上他,但顾衡最后的眼神,还是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我的胸膛。
而我娘步伐轻快,已经和苏嬷嬷开始盘算着如何花这白来的一万两。
顾衡第二天没有再来上学。
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我像一只臭虫继续生活在众人看不见的阴暗角落,心里多希望如果有人宣扬出这件事该多好。
这样我就可以身败名裂,可以不再练琴,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死了。
所以当我的书再一次被撕掉,当脏水再一次泼到我身上时,我发自内心地笑了。
我由衷地觉得,这是我该得的报应。
我这么坏,是我没有管住自己,和顾衡见面,我的贪恋害了他,我不该认识他,不该留下来,更不该试图和我娘抗争。
我不再和任何人反抗,他们欺负我,我就受着,我娘骂我,我就听着,一切都是我该得的。
我娘对我的改变很满意,她激动地将嬷嬷拉过来,炫耀地指着我:“墨墨好像抑郁了,这可是艺术家才会得的病!我可算是成功把她培养出来了。”
苏嬷嬷看着机器人一般的我,担心地问:“可是小姐看上去好像傻了一样。”
我娘哼了一声:“你懂啥?马上嫁人后,不练琴就好了。这不是傻,是抑郁,在我们家乡那里很常见,不是什么大病。”
“等不练琴,应该就能好了吧。”
最后,我娘不确定地看着我,嘀咕声被淹没在我铮铮的琴声里,化作一缕轻烟。
7
大概是顾衡的事给了我娘极大的自信,她坚信我随随便便就可以攀附上王公侯府的少爷,努努力其他的一定不在话下。
这几天,她走路都透露出轻松,直到我失踪已久的爹来到我们的院子里。
说不恨他是假的。
我恨他这些年来的逃避,更恨他这些年来对我的不闻不问。
可当那个沧桑的中年男人站在我面前,拘谨地看着我时,我的心还是一下子软了下来。
这些年,虽然他没有露面,但是他一直暗地里照顾我。
我娘为了让我保持身材,每餐都只允许我吃一小口,但是藏在枕头下的点心,放在橱柜里的水果,我知道,都是他让人偷偷给的。
这个家虽然不及其他权贵人家风光,却也吃喝不愁,足够我们过上富裕的生活,这一切都是爹这么多年打点庶务换来的。
在我的记忆中,爹还是我小时候的模样,俊朗,温润,满腹经纶。可此刻,他已经鬓角花白,背也有些佝偻了。
他长久地打量着我,苦涩地开口:“墨墨,娇娇她要出嫁了。”
沈娇是姨娘的女儿,也是他和姨娘掌心的宝贝。
我只有在过年阖家的宴席上才会看到她,她坐在姨娘和爹的中间,天真而又烂漫地笑着,肆无忌惮地撒娇,像一个小太阳一样,热烈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娘总是恶毒地和我说,庶妹是一个被宠坏的傻子,这样的人以后斗不过夫君婆家,注定没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