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对我动手，怕在我身上留下伤痕，只能将我房间里的东西摔个稀巴烂。
噼里啪啦的瓷器碎了一地，丫鬟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娘。”我定定地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我喜不喜欢。”
“你懂个屁！”她用手指在我的脑袋上戳了又戳，“你懂什么喜欢不喜欢。”
“你爹已经坏了你的姻缘，你只能去自己争取了。只要你花会在皇后娘娘面前再露上脸，我们家就还有指望，否则你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我会想起小时候，娘亲和我说过，她希望我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可为什么她要一直强迫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停不住。
我开始频频地去祠堂拜佛，去听庙里高僧讲经，希望靠神佛得到答案。
在寺庙里，我也终于寻找到了那个答案。
——我的娘亲，在我五岁那年，就已经没了。
如今她身体里的，是恶鬼。
我终于明白，为何她会一直将自己的荣华富贵系在我的身上。
明明选择了我，除了让我入宫当皇后，甚至当太后，其余选择，我再努力，也无法让她比现在更加荣耀。
也许，他们从前的世界，女子也可以恩泽家人。
离皇后娘娘的花宴时间越近，恶鬼越没有空闲管我。
她忙着为自己，为我，定制合身的衣服首饰。
裁缝铺，银楼的老板流水一般进进出出，我去庙里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
终于，在花宴的前一天，我抽中了最想要的一支签，上面写着：得偿所愿。
......
终于到了三月三，那天，我穿着恶鬼为我定制的独一无二的泡泡裙，一袭长发简单地用发簪束起。
我知道，此刻的我，背负着恶鬼十几年的心血。
但我毫不紧张，心情空前平静。
抬手，抚琴，一曲潇湘水云从我指尖流出，我一气呵成，完成了我的人生的谢幕之曲。
从今天以后，我不会再被恶鬼控制了。
我看到皇后娘娘惊艳的表情，我看到我娘胸有成竹的欣喜，我看到下面大家羡慕，欣赏，嫉妒的表情。
一曲终了，我完成了我人生的使命。
毫无悬念，我见到了皇后。
她问我，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我开口谢恩：“臣女的母亲是侯府主母，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养育臣女，如今臣女什么都不要，只希望皇恩浩荡，能够为母请封，以报养育之恩。”
说完，我看到恶鬼激动到变形的脸，她连忙跪了下去，嘴角却压制不住上扬。
可是恶鬼啊，或许是因为我爹的软弱忍让，她在这个世界明明生活了这么多年，却依然不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
——皇权之下，皆为蝼蚁。
“臣女母亲为臣女付出了一辈子，为了督促臣女，母亲自己在家以身作则，用一种方法训练自己，十分刻苦，母亲说，这叫什么来着，哦，健身，虽然臣女不懂什么叫健身......”
我静静地看着皇后脸色大变，由欣赏变为狰狞。
她恶狠狠地打断我的话，对着身边吩咐：“沈氏冲撞本宫，殿前失仪，给我押起来。”
在众人震惊的眼光中，恶鬼被一群侍卫带走。
她被这反转打得措手不及，只能瞪大眼睛，拼命挣扎着喊：“娘娘，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娘娘，娘娘......”
她确实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甚至我都不用嫁入皇家，直接求了皇后娘娘，让她提前享受了这份荣耀。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我被皇后勒令再也不允许弹琴，在被侍卫遣送回府后。
我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9
恶鬼啊，你一定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你一个来自其他世界。
皇后娘娘，大概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她靠着新奇的手段，成为国母。
平生最恨，最怕，便是和她一样的人。
在国寺里，我得知皇后也有一个四面都是铜镜的小屋子。
苏嬷嬷说，那是“瑜伽房”。
除此之外，她们都喜欢做一些奇怪的事，喜欢说一些奇怪的话，这都是我闻所未闻的东西。
那一刻，我便猜测，皇后的身体里，大概也有一个恶鬼。
确定我猜测的，是皇后和侍女的对话：
“我来这里这么多年，不知道有没有和我一样的人。”
“您是想要找家乡人？”
“不，我只想独一无二，一旦有人和我一样来自异世，我的位置就危险了，决不能让这样的人出现......”
我心惊胆战地听完，大脑一片混沌。
我终于彻底死心，我真正的娘亲怕是早就消失了，现在的娘是个假的。
所以她不再爱我爹，所以我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工具，沈府的一切不过是她向上爬的垫脚石，她根本就不是我娘！
我要让她付出代价，哪怕是和她同归于尽，我不能让这个祸害再留在沈府，我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于是，花会那天我穿着特别的泡泡裙，说着那些奇怪的话......
10
我去看了她，在牢里。
冲撞皇后是大罪，皇后将她关押了起来，听候发落。
看到我的瞬间，她扑了过来，求求我救救她，她说：“你这么讨皇后喜欢，你去求求她，你说，你愿意替母受过，皇后喜欢你，她一定会心软的。”
我蹲在她面前，看着这个疯癫的女人，心里终于可以不再害怕。
“娘，”我学着她的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留在贵人身边，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看你现在，离这些贵人多近。”
“你怎么不笑了，是天性不爱笑吗？我们在皇后娘娘的花宴上出尽风头，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娘，你好好享受这一切吧，都是你亲自策划出来的。”
......
再次看到娘亲的时候，是在我上吊后的第二天。
在一团白雾中，娘亲紧紧地搂住我：“墨墨，乖乖，娘亲过得很好，你乖乖回去，等娘亲回来找你。”
她的话音刚落，我就睁开了眼，看到了熟悉的场景，乳娘正坐在我床头为我打着扇，嘴里哼着我熟悉的歌谣。
听到我起床的声音，爹娘手牵手走了进来，温柔地看着我，满脸笑意。
“今天是我们墨墨的六岁生日，快起来，娘已经亲自给你做了长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