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曾经,我为了留住母亲,会在她耳边念叨。
“妈妈,你不要楠楠了吗。”
后来,我想赶走没有血缘的弟弟,他朝我大喊。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1
记得我八岁之前,我的妈妈每天只念叨一句话。
“回家,我要回家。”
我拉着她的手,走到家门口。
妈妈就会拼命挣扎。
“我不要来这里!我要回家!”
妈妈挣脱了我的手,跑到地上打滚,弄得全身都是泥巴,头上缠着杂草。
我冲她大喊。
“妈妈,你不要楠楠了吗。”
妈妈听到楠楠的名字,神智有一瞬间的清醒。
“楠楠,我要看我的楠楠。”
她才愿意起身,接过我的手,跟着我回家。
“都死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饿死老子了。”
从遍地羊屎蛋子的院子走进屋,就听到躺床上的爸爸骂骂咧咧。
我赶紧地跑出屋,抱起晒干的玉米秸秆,放进灶台里烧水。
“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家!”
妈妈的惨叫从屋里传来,我的目光定定地盯着炉内欢腾的火焰。
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奶奶拄着拐杖,来到我身后。
她要喝玉米糊糊,让我去隔壁要。
我厚着脸皮要来,做好了饭。
爸爸喝了酒吃了饭睡下,我洗完碗筷刚睡下,一道照亮大地的惊雷劈下来,
院子东面的土墙轰然倒塌。
有三只羊被压在下面,咩咩叫。
剩下的羊吓得四处乱窜,我从床上窜起来,爸爸也光着膀子出来,和我都跑出去拦羊。
过了一夜,雨停了。
我细数,羊丢了五只。
奶奶现在门口叹气。
“造孽啊。”
爸爸还是骂骂咧咧,让我出去找。
到了晚上我们才发现,我的妈妈也不见了。
邻居们凑到我家门口说,我妈就是在昨晚那样的雨夜,被父亲拐了回来。
2
后来,
村民们帮忙从村头的河里拉出了妈妈泡得肿胀的尸体。
其中一个村民说,他看到妈妈临死前还在念叨,
她要回家,带着带楠楠回家。
我并不是太伤心,我觉得妈妈回家了,挺好。
但爸爸很不好,他不能没有媳妇儿,会在村里抬不起头。
爸爸卖了家里十只羊,娶回来临村的新媳妇儿儿。
寡妇儿长得白白净净,身材苗条。
但据说风评不好,未婚生育,因此没人要。
她来的同时,领着一个带把的小男孩。
小男孩也白白净净,长得就像城里的孩子。
我的手脏,指甲里尽是灰,不敢碰他。
小男孩名叫张昭,冷着脸不说话。
头两年,爸爸殷勤伺候着新媳妇儿,整个人也勤快了许多。
但没两年,他就恢复成老样子,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愿意做。
新媳妇儿看不惯他那懒骨头,和动不动就揍人的坏毛病。
在一个雨夜跟人私奔,却留下了至今不会说话的孩子。
“造孽啊。”
奶奶唉声叹气,浑浊的目光看向孤零零的张昭。
大家都说张昭是傻子,村里的赤脚医生说那是自闭症。
爸爸再次没了媳妇儿,他气坏了,拿皮带抽张昭。
张昭小小年纪,被打了,生受着,不说话也不哭。
我因为照顾张昭,从小学课堂被爸爸拉回家,那时候我恨张昭,恨不得他去死。
但是我已经照顾了他两年,带着他放羊,带着他爬树。
我把他当弟弟,当亲人。
我劝爸爸别打了,爸爸不听。
我扑到张昭身上,爸爸就打我。
他根本不在意打的是谁,他就想出一口气。
打累了爸爸就去歇着,我一瘸一拐地去烧饭,张昭从后面跑过来,拉住了我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亲近。
我也没有多高兴,不过是两个可怜虫依偎着取暖,能活一天是一天。
从那天起,张昭天天跟着我。
跟头羊差不多的身高,牵着我的衣角,走在我屁股后头。
我去抱柴火,他就捡树枝子。
我烧水,他给我搬板凳。
我乐坏了,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用蹩脚的发音教他认字儿。
某天,爸爸塞给我两块糖,让我走远点放羊。
张昭立马跟上来,要牵我的衣角,被爸爸拦腰抱起。
我虽然疑惑,也照常赶着羊群出发。
刚走到村头,就看到两个陌生人开着拖拉机路过。
我继续往前走,越走越心慌。
也不知咋想的,又赶着羊群往家跑。
等跑到门口,就看到爸爸抱着张昭,跟陌生人谈话,紧接着陌生人接过张昭,要坐上拖拉机。
张昭奋力挣扎,朝我发出“嗯嗯”的求救信号。
我赶紧问爸爸是怎么回事。
“又不是我的崽儿,把他卖了我就能娶新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