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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谋已久 齿轮柚子 2525 字 5个月前

*

崔老师的工作室接到了一部电视剧编剧的邀请,是部正统年代戏,大家都非常兴奋。

从上次获奖,崔老师对我的器重就日益明显,这部剧本基本上是我在挑大梁。

我没有辜负他的器重。实地采风,打磨大纲,组织讨论,我废寝忘食,拼尽全力。

与我的奔波忙碌相反,姜迟自从上次落水遇险,就宅在家里,有一阵子没有出去玩。

原因自然是为了休养身体,但他整个人经常显得蔫蔫的,非常沉默。

我想他大概是留下了某些创伤性后遗症,也很惭愧我没能分出更多的时间来陪他。

我只能心疼地抱住他的头,柔声安抚他:“阿泽,你好好休息,如果太闷,叫大钧他们来家里玩。等我忙过这阵子,就这几个月,等剧本交稿,我一定一心一意地陪你,好不好?”

姜迟只沉默着,头埋在我怀里。

我以为他在生气,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被他一把抱住腰间。

他那么用力,手臂勒进我身体,我感觉到明显的疼痛。

去外地剧本围读回来那天,飞机落地是北京的凌晨。

我赶时间,特意买了红眼航班。

秋日的北京清晨,有种莫名的凄冷感。

我有些疲惫,从地铁站到公寓,不到一公里的路程,我走了将近半个钟头。

我轻轻打开指纹锁,推开公寓门。

颜色鲜艳的女人衣物,蜿蜒一地。

拐个角,视线正对主卧的大床。床上两个白花花的赤裸人影。

我站在门口,木木地看着。

姜迟表现之粗鲁,神情之沉迷,都是我陌生的。

我们之间,从未有过。

是覃晶先发现了我,她扭过头。

她丰腴而细腻的身体,有种活色生香的感觉。

我们对视了半分钟,然后姜迟才察觉。

他看到我,有一瞬间的僵硬,眼神迷茫,脸白得如同溺水那天。

接着他弹起来,从床上跳下来,狼狈而徒劳地遮掩两下,又试图抓住已经转身快步走向门口的我。

我当然没有被他抓住。

我连行李箱都不要了。

*

从那以后,我没有再见过姜迟。

我到穷乡僻壤的摄制基地去躲了三个月。

姜迟给我打过无数个电话,换不同的号码,不分昼夜。

我只接起过一个。

时长两个多小时,我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在电话那端,声音沙哑,无数次哽咽。

“粥粥,粥粥你别挂电话,你听我说……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好吗……”

“你听说过人会鬼迷心窍吗?如果我说我就是,你能相信吗?”

“覃晶……是我从小到大从未正眼看过的那种女生,是我爸妈千叮万嘱不要沾染的那种女人,可她、可她就像大麻,我突然特别……特别想要尝试一下,我甚至没办法控制我自己……”

“我一边嫌弃她的放荡和粗俗,一边又在为她的热烈和勇敢而动心……我很恶心是不是?”

“粥粥,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你是那么……那么干净,那么清高的女孩子……”

“我对不起你……我谁都对不起……”

听到这里,我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泣。

一声听上去十分遗憾的,无望的,动人的抽泣。

姜迟许久许久都没能再说话,我听到他压抑地叹气,听到他喉咙滚动哽住的声音。

再开口时他声音有些抖,情绪却已平静下来。

“粥粥,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了,谢谢你听我说完这些话。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打扰你,我说到做到。”

“但我还是想为你做点事,希望你不要拒绝。交往一场,我不希望你想起我时,只记得我是个混蛋。”他努力想要爽朗地笑一笑,声音里却都是苦涩。

“再见,粥粥。以后有需要,任何事,尽管来找我。”

他等了片刻,轻轻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又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姜迟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三个月,对于他来说,应该已是人生中深情的极限。

我们也算,好聚好散,体面收场。

半年以后,我挑大梁的这部年代大戏在主流卫视上星播出,编剧处只剩下一个名字。

沈粥。

*

电视剧收视率不错,这种老少皆宜的年代剧,总是有收视保障的。

电视剧播出时,我刚刚写完另一部电视剧剧本,有个短暂的假期。

晚上在住处附近的健身房骑了一个小时动感单车,慢慢在夜色里走回家里去。

开锁进门,房间里光线朦胧,只有客厅里落地窗外的灯光映进来。

我按开灯,语气嗔怪:“怎么又不开灯,你这破习惯。”

沙发上慢慢蠕动起一个身影,把脸上的书拿下来,揉了揉凌乱的长发,声音含混:“看书来着,睡着了。”

那是覃晶。

我离开姜迟后,他和覃晶也没有在一起,是覃晶提出来的。

“迟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只是想要尝个鲜,只是想要反抗这闷死人的狗屁人生。”

摊牌那天,她笑着对姜迟说,眼里闪着细微的泪光。

“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那不是我覃晶的做派。”她俏皮地眨眨眼,“反正我喜欢你,我不吃亏。”

她转身走两步,又回过头灿烂地笑:“迟哥,日子怎么都要过,没什么大不了,开心一点吧!”

听说,姜迟当时对着她的背影站了很久。

以我对他的了解,当时他的满心愧疚和震动想必不用多说。

想必他也用同样的方式,对覃晶做出了补偿。

所以覃晶现在也在休假,她刚刚出演了一部大IP仙侠剧集,演痴情女二,非常讨喜的角色。

是的,我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过往这二十几年来,我们都十分亲近。

生活规律、习惯运动的是我。

喜欢阅读,喜欢宅在家里的是她。

锁定目标、制定计划的是我,负责配合与执行的是她。

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姐妹。

也是从小被一次次抛弃,相依为命艰难长大的伙伴。

也是一起以肉身为武器的战友,只为博得一场名为“出人头地”的胜利。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慢慢啜饮。

覃晶摇摇晃晃走过来,额头靠在我背上,许久才幽幽开口。

“小粥,你有没有,哪怕一次……感到遗憾过?”她问得没头没脑的。

我把杯口抵在嘴唇上,微微笑了。

多么可爱的问题。

我们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我才开口:“我今天又接了个剧本,是部电影,大制作,好班底。我会推荐你演个角色。”

覃晶在我后颈处蹭蹭,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又和我嘟囔:“之前推荐我入行的那个制作人,你还记得吧,死缠烂打追过我一阵子那个,最近还不死心,一直找我。我看他那疯样,怕会坏事。”

我叹口气,拍拍她的手,轻描淡写。

“知道了,交给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