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陆行止到了亚马逊之后也闲不下来,我看他没日没夜地刷我看不懂的申论。

熬着黑眼圈说:“这次回去后,我一定要上岸。”

我很早就怀疑这件事了:“你哪人啊?”

“山东的,嘤。”

哦,合理了。

山东人,考公魂,活到老,考到老。

通往幸福的道路千千万,有人追逐海陆星空,有人笔海书山勇攀山峰。

普通人的出路很少,不怕有得选,就怕没得选。

不要紧,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没人有权定义我们平凡或平庸,不过心之所向,不后悔就行。

我在丛林野外求生,霸总顾丰泽就陪着我过了几天野人生活。

这天看我把椰壳凿成炊具生活,他盯着我的眼底闪烁着什么,在篝火明暗不定。

他盯得我发毛,摸了摸后颈,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又想交配?先说好,外面不行。”

搞得脏兮兮的,还要洗,我们其实很爱干净。

主要是腿软,不好上树。

——

顾丰泽没说话,我懒得理他,继续烤鱼。

等接过我烤好的鱼,他忽然开口:“我好像明白了。”

“什么?”

他指着我:“你在这里,才像自己,像个真的人。”

顾丰泽应该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斟酌良久,好半天才让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以前的我,像个纸片人。

只是爱恨纠缠的容器,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在等待着救赎,等待着被爱。

漂亮的洋娃娃,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毫无生命力。

可是离开顾丰泽,我脱胎换骨,闪闪发光,好像再大的困难都有办法。

没有办法,就睡一觉,醒来再试一遍。

蓬勃,朝气,向上的生命力。

一种顾丰泽没有的东西。

我知道原文的顾丰泽是美强惨。

很小开始,就被父母当作家族继承人培养。

刻板地接受着训练,难过不许哭,开心不许笑,所做的一切只为“做对的事情”。

他一生都从未脱离过父母为他铺就的正轨,女主是唯一的意外。

因为不能暴露弱点被他的家人他的敌人发现,毁了女主。

所以他小心翼翼藏起女主,也为了平衡大局,伤害了她很多次。

他一生都被控制,只以为爱就是控制。

他抓住姜苏玉,锁在他为她精心炼制的黄金笼。

直到故事结尾,仍沉溺在对方为自己死心塌地的“爱”中。

但,从被人掌控,到掌控别人。

他何尝不是从一个牢笼,逃到另一个牢笼?

但此刻,顾丰泽盯着我的眸子闪闪发亮:“你这样很好,我很喜欢。”

系统声音响起:“积分+7000,宿主攻略目标100%,积分20000。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世界在倒数,我看到眼前的一切在失真,模糊。

我知道,我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脑子晕得有些厉害,眼前的男人也出现了重影。

我把从不离手心爱的刀具,轻轻地放到他手上。

对他说:“顾丰泽,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可以不做一个纸片人?”

做自己吧,如果可以。

最后的画面,是顾丰泽着急忙慌地向我展开双臂。

我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我没能穿回去做我快乐的野猴子。

睁开眼的时候,我躺在我亚马逊买下的草屋里。

陆行止看我醒了,激动得老泪纵横:“你终于醒了,嘤。”

我看了看我的爪子,粗糙长茧的五指,还是人类。

顾丰泽一路狂奔抱着我回来,找了个当地的赤脚医生给我看了看,转身立刻去打电话了。

不知道处理什么,现在还在打电话敲电脑,因为这里信号不好,颇费了一番功夫。

陆行止目光闪躲,我踹他:“什么事,说。”

陆行止:“据说,你怀孕了。”

我脑子卡壳:“蛤?”

这进度条这么快吗?不是要恋爱情深八百章才到一胎八宝的剧情吗?

我一脚踹开破烂系统的界面:“你什么毛病?”

系统声音听起来有点害怕:“出bug了。”

“啥意思?”

“回不去了。”

系统被我敲坏了,现在出了问题,需要返厂维修,我只能原世界等待。

我不耐烦:“还要多久?”

系统唯唯诺诺:“不知道哇,反正上一批坏的,已经二十年了,还没修好。”

我怒了:“什么机器要修个二十年,什么破基建啊你们,美国产的吗?”

系统沉默一秒,惊讶:“是啊,你怎么知道?”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

我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感到不可思议。

对自己的印象,还处在到处乱荡捣乱的小野猴,无忧无虑快乐地生活。

这、这就怀上了?

一种新奇的体验从身体内升腾,我产生了一种要去森林捡树枝把屋子围起来的冲动。

陆行止目光飘忽地给我解释:“这是筑巢行为,怀孕的动物会产生想要将住所布置得舒服,保护起宝宝的原始本能。”

我才注意到从一开始陆行止的情绪就不太对劲,一直在紧张兮兮地啃手指。

出于人道主义,我觉得有必要问一句:“你又什么毛病?你也怀了?”

陆行止含泪:“考公报名截止日期快到了呀,嘤。”

我:“......”

陆行止:“你说,这里可以考公吗?”

我还能说什么:“你还真是不忘初心啊。”

下一秒,还想对我诉衷肠的陆行止,就被顾丰泽带来的两名黑衣保镖架了出去。

盯着男人微噙着笑意的表情,我一脸警惕地抱住肚子往后缩。

“我不回去!”

顾丰泽温和地笑笑,把我捞进怀里紧了紧,头发弄得我脸上痒痒的。

他说:“不回去啊,我说了,你就做你自己,我喜欢你这样。”

我有点惊讶:“那?”

顾丰泽的手掌摩挲着我的肚子,舒服得我眯起眼睛,放松了警惕。

“你想在这里住着就住着。”

“哦,那你的商业帝国呢,不管了?”

顾丰泽的手臂很热,看着我的目光也很赤热。

“你不想去我的世界,我来你的世界,一样的。”

我以为他在说笑。

但他很认真地践行着他的誓言。

把工作尽数搬到线上做,国内国外两头飞,几乎一周能见他好几次。

见得我都有些不耐烦了。

他学着木工和建筑,把我潦草搭建的草屋一木一瓦地扩建。

又着意添置了许多让我靠着舒服的家具,和很多现代化的家具。

就连那个摇摇欲坠的信号塔也修复好,信号比起从前流畅了许多。

等我肚子气球一样鼓胀起来的时候,家也有了家的样子。

而陆行止根本压都压不住的牛马社畜气氛,敏锐被顾丰泽抓住。

他成为顾丰泽的左膀右臂。

从猴管变成了高管,反正都是管,都是社畜。

陆行止对自己身份转变,适应得极快。

每次顾丰泽来,我都能听到陆行止,热情高涨地给霸总汇报公司概况。

兼或给我和顾丰泽送点物资,处理一些小麻烦。

朝九晚五,熬夜加班,风里雨里,任劳任怨。

简直天选家生奴才。

看他吭哧吭哧地指挥一堆人往我屋子里拆装大得吓人的大床。(顾丰泽不知又发什么神经,坚持原来的床太小不够两个人睡。)

我简直不能理解我的猴管:“你不是说不当社畜了吗,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当了吗?”

陆行止美滋滋:“可是他给我开百万年薪,还五险一金包吃包住,简直良心资本家。”

末了,他又顾影自怜来了一句。

“一旦你开始上班,你这辈子就定型了,身上的班味再也去不掉了,热爱生活的坏毛病,上点班就调理好了。嘤。”

我让他麻利地滚了。

——

晚上顾丰泽来的时候,拍着装了一半,盘踞半个卧室的大床,很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到时候装好了,可以发挥的余地就更大了。”

发挥什么我实在是不想追究。

实在是没有力气,我最近越来越嗜睡,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人类的身体实在是顶不住,我几乎日日睡在我的床上。

最远的距离就是去院子里,看顾丰泽吭哧吭哧地挖土种花种树。

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顾丰泽他妈来了。

她又带着她的支票来了。

可能是上次我给她甩快递的阴影太浓烈,顾妈妈一来就无视我。

径直走进了屋里,目不斜视盘坐在了正中央我最喜欢的沙发上。

那沙发上的香蕉雕饰,还是顾丰泽用我送的小刀,一刀一刀雕刻上去的。

环顾了一圈对她也许过于简陋的屋子,顾妈妈强压着体面。

看得出来不想对我笑,还是要虚伪地笑:“姜小姐,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

拿起水果篮子里的桃子,我随意在身上擦擦,咔嚓一口:“别这么严肃嘛,来一颗?”

有洁癖的霸总妈被我成功吸引了注意,发出尖叫:“你吃水果不洗?”

“哦,你儿子给我洗过了。”

顾妈妈表情更难看了,显然还有不可置信:“他亲手给你洗水果?”

“何止呀。”

怕我吃坏肚子,每一颗进入这个家的水果,都要被他认真地洗好遍再放进来。

为了怕有农药残余,还买了个什么据说能去除农药的机器,泡一遍,再洗。

我带顾妈妈去看他儿子的厨房,她崩溃了:“你让他一分钟赚几百万的手给你做家务?”

我咔嚓咔嚓咬桃子,毫不在意:“都是人,都有手,为什么不行?”

顾妈妈看着快哭出来了,再也无法撑着她那张体面的皮。

指着我骂骂咧咧了快半个小时,受限于素养太高不知道几句脏话。

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句毫无营养的“你下贱”“你不要脸”“你不守诚信”,不痛不痒。

等她骂完了骂累了,开始抽支票,拿笔,冷笑。

“平民出身的下贱玩意儿,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嫌钱不够多吗?这次要多少,你才能堕了你肚子里的脏东西,离开我儿子?”

我错怪她了,还是挺能骂的。

我慢悠悠地抽出我的支票本:“不然这样吧,你就说,给你多少钱,你能让你儿子离开我?”

她愣住了。

我没忍住笑了:“离开他对我不是什么难事啊,但是让他离开我,很不容易哦,为什么您知道吗?”

我唰唰签下支票,气息很稳,口齿清晰。

“因为只有跟我在一起,他才活得像个人。”

顾丰泽是个纸片人,遵从书中的设定,即使被我扇了巴掌也只能继续追妻火葬场。

上下班接送,给我做饭做汤,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看到我怎样认真地生活。

即使是擦边视频,我也很仔细地核对每一个方案,扩展每一个可能性。

认真地做香蕉测评,选我喜欢的每一餐每一饭。

而顾丰泽从生下来就被规定只能做顾家继承人,机器人一样优化家族的决策。

他七岁喜欢的画笔被折断,照顾他的保姆被送走,因为他不能有“弱点”。

就连他养了五年的小猫也被安乐死。

刚在一起那时候,他看我花了一下午,把床调整到让自己最舒服的角度。

这样浪费时间的事情,对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但他从一开始的讥讽,到后面的沉默。

良久,才轻叹了一句:“我好像从来没有浪费过时间。”

语气里带着一点遗憾。

——

他的存在,只为了精准地顺着别人为他铺好的轨道前进,从不曾有过片刻偏移。

原文里有一句话,说他宿着的每一张床都是旅馆。

往往他才适应一张床,就要被送到另一个城市工作决策,这样的日子他从小过到大。

人人都敬仰他,但其实没人在意他的意愿,他也习惯了不在意。

反正他活着,只是为了顾家活着。

我看着这个现在还在企图控制自己儿子的母亲,说:“你想他做只听你旨意的纸片人,但他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

把支票轻轻塞到顾妈妈手里,我微笑:“这一千万,买顾丰泽的自由,够不够?”

顾丰泽的妈妈没有接我手里的支票,只是盯着我的脸看。

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完全忘了她来这里,是为了告诉我。

尹月怀了顾丰泽的孩子,他们无论如何都得结婚,为了两家的利益着想。

我看过原文,孩子反正也不是顾丰泽的。

尹月有自己的青梅竹马。

如果没有和我的雌竞,和对顾丰泽的执着,她不会因为嫉妒而设计伤害我,最后锒铛入狱。

她最后会屈从于现实的温暖,和她的青梅竹马白头到老。

我很了解人类的浅薄。

他们总是更执着于能紧紧抓在手里的真实,比如钱,比如,爱他们的家人。

顾妈妈最后还是没要我的支票,转身离开,正好撞上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的顾丰泽。

他应该是全都听到了,表情有些愕然,看着我的目光也混杂着复杂的情绪。

顾妈妈看着从小精致的儿子,现在穿着T恤短裤站在那里.

女人眼底有片刻的失魂。

就在以为她要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结果她只是对他说:“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顾丰泽不知道是不是感动坏了,还是怎么的。

从听到我那句无异于告白的话之后,石化一样站在那里。

一双黑沉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思索翻腾着什么。

反正都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不管他。

嘻嘻哈哈看了一集综艺。

我扶着肚子坐直,摆手招呼他:“饿了,去给我做饭。”

顾丰泽这才反应过来。

跑去厨房,快速地做了一碗荤素搭配的番茄蛋汤面。

我咕噜咕噜吃完,发现他定定地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

“你干嘛?”

他欲言又止。

我预感到他可能会煽情,立刻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闭嘴,不管想说什么,都给我闭嘴。”

但已经太晚了,他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好像在你身边,我才变得鲜活。”

单膝跪地,表情严肃认真。

实在受不了这种含情脉脉,黏黏嗒嗒的气氛。

我开口:“不然我给你抓抓背?”

实在是狗改不了吃屎,猴子改不了吃虱子,我没事喜欢给他抓背。

没有虱子,抓一抓也是好的。

顾丰泽想了想,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那个新床,还没试过弹度行不行。”

生物本能的危机意识瞬间觉醒!

我拽着他的手干嚎:“很行!很行!我试过了!可以的,顾总!”

顾丰泽一把将我捞起,邪魅狂狷一笑。

“真的吗?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