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首先是要留住鲛人的真心。
只有为了爱人留在岸上的鲛人才会永远都回不了海里。
我姐最后逃跑了。
那天晚上她并没有考虑我的死活，独自逃进了大海中。
当第二天我爹提议让我代替我姐嫁给大壮哥的时候，我想起了她在前一天的晚上还温柔地告诉我，我也会遇到一个对我好的男人。
那就嫁了吧。
我半推半就地待嫁，甚至带着大壮哥去海边宣誓。
为的就是让我姐听见。
事实证明，她的确不甘心，妄图用虚无缥缈的爱和孩子拉拢住大壮哥。
她和娘没有什么区别，也从海水中上岸，放弃了鲛人的身份，放弃了歌喉，为了一个男人选择待在了陆地。
她和娘一样，都对男人充满了大度和深情，独独对我却那般苛刻。
只为了一个男人，那个对我温柔大度的姐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敌视我的已婚待产妇人。
我娘不肯和我走，她说鲛人的一生只爱一个男人。
只要这个男人看到了她的好，总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
我也想看看我爹到底会不会回心转意，但是等来的却是我爹带着不同的男人一起下窖。
甚至他还骂我娘不知道和谁生下了我这个小贱种。
我躲在深处，第一次知道了这个秘密。
原来我是个杂种，连亲爹都不知道是哪个的杂种。
我娘只知道哭。
她哭得越急，我爹就越高兴，骂得越欢。
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娘是个傻的。
她将怨气都聚在了我的身上，无人的时候她会骂我，为什么生下了我这么个孽种！
她甚至还幻想着，如果我是我爹的女儿的话，或许我爹就可以多爱她一些。
但这只是她得虚妄。
我姐也是个傻的。
她和我娘一样放不下大壮哥，甚至还记恨我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可以嫁给大壮哥。
她明知道大壮哥图的不过是鲛人，无论她或是我都无所谓，但她还是重新上岸了。
我将这个消息高度给了我娘。
她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她的周围都是一些细小的珍珠。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这样毫无生气的她，意识到我娘的生命快要走向了尽头。
突然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吱嘎”
声。
那是有人掀地窖盖子的声音。
我心中咯噔一下。
现在是白天，我爹就算下来的话也不会赶在白天下来的。
那到这里面来的人会是谁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慌忙躲到了水潭之中。
幸好潭底很深，十分方便我躲藏。
投过潭面的折射我隐隐约约看到了两个男人。
他们看见我娘之后发出了一段淫笑，
“嘿嘿，真是妙啊！
这世界上还会有这种奇妙的物种！”
“要不是老张这次把钱都输光了，他也不能让我们来他家！”
“我给他拿了十万，你也给他拿了十万，加一起二十万，够他再玩儿一阵子的了。”
两个男人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着水潭，而后我躲在水中听见了我娘声嘶力竭的叫嚷，
【救我！
救救我啊！
】
岸边传来男人们的嬉笑和调侃，间或有几声粗喘。
我赶紧向岸边游过去。
马上就要到岸了，却听见了我娘的另一种声音：
【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上次他明明都说了，这是他最后一次带男人下来！
】
我的动作止住了。
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救不了她。
自己这样堂而皇之地上岸还会将自己拖入险境。
颗颗粉红色的珍珠伴随着血水沉下。
等到两个男人发出满足的喟叹后，我听到了他们的尖叫声。
“我擦！
她没气了！”
“老张是让我们玩儿的，可他也没说让我们玩儿死啊！
这可怎么办啊！”
“原本还想着要将她租过来几天过过瘾呢！
谁知道就这么死了！”
“还是赶紧走吧，大不了我就让他赢两把！
也就是他总输钱还一直赌！
一会儿回去我让他乐呵乐呵，他看在我是老板的份儿上，也不会难为我。”
说着话，两人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就往外面走。
直到听见了关地窖盖子的声音后，我才从潭底游了上来。
一出水面，我就看见了令我无法忘却的画面。
只见我娘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身上青紫一片。
她大张着嘴巴，似乎想要呼唤什么。
眼睛朝着地窖口的方向看过去，好像在等什么人来一样。
我知道她等的是什么人，只不过她再也等不到了。
我的心里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只将她的尸体带出了地窖，放进了大海中。
我一直知道关住她的不是我爹，是她自己。
我娘的尸体很快就随着海浪沉到了海底。
等到我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他嘴里哼着一首小调，样子看上去十分开心。
我也开口唱了起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歌声原来如此悠扬、美妙。
就连我爹听见我的声音后都直愣愣地杵在原地。
7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歌声竟然会蛊惑人心。
我爹被我关进了地窖里面。
就像当初他对待我娘一样。
他看到水潭旁边四散的粉红色珍珠时，直接红了眼睛，蹲在地上捡了起来。
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
“那个女人死了，还能给我留下这么多的珍珠嘿嘿！
都是粉红色的！”
我在他的脚踝上上了一把锁链，和我娘脚上的是同一把。
在我关上地窖盖子的时候还会听见里面我爹高兴的呼喊声。
就让他这么高兴吧，毕竟这些珍珠是我娘留给我爹最后的东西了。
我刚从地窖里面上来，就听见了外面的叫门声。
是大壮哥。
他十分急切地跑进了院子里面。
我将地窖盖子锁上之后，就去了前院。
“你爹呢？大丫快要生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愣住了。
推算日子的话，我姐怀孕还不到三个月，怎么现在就要生了呢？
“我爹......我爹在赌场还没有回来，不然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大壮哥对我的话显然还没怎么信服，
“你一个都没有出嫁过的姑娘家看了也没有用......”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的歌声。
我关好了大门，和他一起赶到了他的家中。
刚进门，我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痛苦哀嚎的我姐。
她的肚子大得出奇，身子却十分的瘦削。
肚子里面的宝宝像是马上就要破肚而出了一般，薄薄的肚皮之下还可以看出孩子的形状。
我姐看到了我，她头上冒着汗珠，焦急地让我将她送到有海水的地方。
我使唤着大壮哥，让他将我姐挪动到了我家的地窖里面。
刚一进去，我爹就看见了我姐和她那大得出奇的肚子。
我爹高兴得合不拢嘴，
“好啊！
真好啊！
以后想有多少珍珠就有多少珍珠了！”
我面无表情地将我姐放到了海水潭中。
在海水的作用下，我姐顺利生出了一个可爱的鲛人宝宝。
在海水中的孩子就像是一只金鱼，欢快地游着。
我爹虎视眈眈地盯着孩子，我将孩子抱了出来。
神奇的是，孩子的一双鱼尾接触到空气之后慢慢幻化出了两只腿。
她冲着我笑，我也回以微笑。
我姐虚弱地看着我，
【将孩子给我看看。
】
【这是我和大壮哥的孩子，他看见了也会喜欢这个孩子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能过上幸福的日子了。
】
我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十分模糊，记忆犹新的就是我姐经常会给我讲人鱼公主的故事。
人鱼公主对着王子一见钟情，她放弃了自己的歌喉上岸，最后变成了一团泡沫消失在了海面上，换来的是王子的一滴眼泪。
刚听的时候，我还会为这种悲伤的爱情故事而感动。
但是等到我长大了之后，我才发现，这只是人鱼公主的自我感动。
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爱人的一滴眼泪，真是不值当。
包括我娘，还有我姐都一样。
我娘在咽气的时候都在幻想着那两个男人是误闯，甚至还在期待着我爹能赶过来救她。
我姐幻想着用孩子当成维系一个正常家庭的纽带，她希望大壮哥和我爹不一样。
但人怎么会不一样呢？
大壮哥可是花了好几十万从我爹那里买下她和孩子的人。
我看着我爹充满利欲熏心的眼神，止住了脚步。
我不能把孩子给我姐。
转过头正好对上了大壮哥雾蒙蒙的双眼，我轻声地贴在他耳边告诉他：
“被铁链锁起来的就是你刚出生不久的孩子......”
大壮哥被蛊惑得慢慢靠近了我爹，而我姐看到我抱着孩子一步一步退出地窖时，她的眼中充满着绝望：
【你赶紧将我们的孩子还给我！
这是我们的孩子！
】
“不，她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孩子不是正在被锁着吗？”
我们的目光全都放在了大壮哥的身上，只见他疯狂地朝着我爹过去，嘴里还振振有词：
“谁要珍珠啊！
我都已经有大丫了，以后想要多少珍珠就有多少珍珠！”
“我要的是长寿！
听说吃一口鲛人肉可长生不老、无病无灾！
我要财富也要长生！”
我姐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她失心疯一样大张着嘴巴，但是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我抱着孩子从地窖里面出来，并锁好了上面的地窖盖子，隔绝了里面的声音。
我抱着她回归了大海。
小鲛人十分活泼好动，晚上经常睡不着觉，对陆地也充满了好奇。
我经常会给她将人鱼公主的故事，并且告诉她，
“人鱼公主为了王子付出了生命，却只是换来了王子的一滴眼泪。”
“和我们鲛人相比，他的一滴泪变不成珍珠，但是却能让人鱼公主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不值得，”
小鲛人窝在我的怀中，吐着水泡泡，“性命当然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是人鱼公主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所以才只会换来王子的一滴眼泪，如果想要眼泪的话，我自己都有的是，为什么还要别人的呢？”
我很欣慰，她似乎知道了比起爱人，爱己更加重要。
从那之后我也带着她上过几回岸，听村子里面的人说，老张家原先的院子荒废了。
大壮的爹进去过，但是再也没有出来。
从那之后，谁都不敢再进去，都说里面有吃人的妖怪。
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会偶尔传出细微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