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棠那么乖巧的孩子,你还好意思面对你大哥大嫂吗?赶紧跟我们回家,别在这碍眼。”
母亲在一旁哭得站不住,小卖部李婶搀着她。
我们家门口围满了人,都在议论我被人贩子抓走的事情。
“大嫂,都是我的错。
我那时候手里抱着篓子,没牵着棠棠的手,一个转身我就发现她不见了。
我立刻到处找人,有人说看见一辆面包车开过,恐怕棠棠已经被人贩子拐走。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人,我没有照顾好棠棠,你们放心,这辈子我什么事都不做了,只做一件事,就是找棠棠。”
姑姑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自责和悔恨,愤怒地扇了自己几耳光。
7
我偷听半天,猜到阿公阿婆他们的计划。
他们气不过母亲还是住进三房的小院,把我卖给人贩子即能伤害母亲,又能让母亲赶走姑姑,姑姑回家后怕是又要被迫嫁给街尾的木匠,这时家里房子空出一间,找个由头志强志伟住进来,父亲赵建华肯定会管他们,这样他们除去我这个“扫把星”
,又能占房子让我爸管两个侄子。
我在院墙外的砖缝处看到婶婶吴美兰嘴角的偷笑,她来这看热闹顺便搅浑水,没人会怀疑是他们把我卖给人贩子的。
阿公阿婆演得更是情真意切,阿婆在抹眼泪,阿公急得甚至操起一旁的棍子准备打姑姑。
“妈,我回来了。”
我哭着出声打断阿公的动作。
周围的人都齐刷刷看向我,母亲也冲过来死死抱住我,号啕大哭:“我的女儿啊,你去哪了,我真的快吓死了。”
“妈,是阿公阿婆他们要把我卖掉。
呜呜呜,他们说因为阿公阿婆不喜欢我,还想要我们家的房子。”
“啊?”
邻舍们纷纷异口同声。
“你胡说,小孩子受了惊吓在说瞎话。”
“棠棠,你可不能乱说话。
乱说话的小孩会被妖怪抓走的。”
“我没有乱说,这是那个绑我的人贩子说的,他说就是阿婆不喜欢我,说我扫把星,让他来抓我把我卖掉。”
人群中一阵惊呼。
“这老婆子这么恶毒?卖自己的亲孙女。”
“没有,小孩不懂事,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是,我们干吗这么做?这是犯法,我们晓得的。”
婶婶洪亮的声音瞬间镇住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想要我家的房子,上次没有住进来还不死心。
叔叔阿姨们,你们来评评理,他们上次想要我家的房子,打算用两间破房子来换我家新房,我妈说家里有我和哥哥,正好一人一间房拒绝了,他们那次还想偷偷搬进来占房子,没有成功,就想出这种坏主意。
把我卖掉,这样我妈把姑姑赶出去,家里房子就空出来,他们想让叔叔的两个儿子志强志伟住进来。”
全场一片哗然。
“这是人干的吗?棠棠还这么小,居然把孩子卖了。”
“难怪我说他们上次怎么搬那么多东西,又全部搬回去了,原来早就打量着占房子。”
“为了房子能卖孩子,把这罪名推给女儿,这家什么人呐。”
“赵老师的家人怎么这么恶毒,他平时斯斯文文,待人挺好的,怎么是这种人家出来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唾沫星子都在骂,阿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天杀的,这孩子跟儿媳妇学坏不喜欢我这个婆婆,居然说瞎话冤枉我嘞。
我这个老婆子被人嫌,现在连名声都没了,我怎么活?哎哟,我还不如去死。”
婶婶立刻帮腔:“大嫂,你这真的不厚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妈,对我们也有意见,但是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冤枉阿婆,这不是要妈的命吗?妈辛辛苦苦把哥拉扯大,供他读书到中专毕业,现在当老师,不就是大哥经常帮衬家里吗?你至于这么记仇让棠棠来报复我们吗?”
父亲赵建华用力扯我的胳膊:“你这孩子别乱说话,我是这么教你的吗?你不喜欢阿公阿婆怎么能安上这种罪名呢?”
母亲一把打落父亲的手:“我可没教过棠棠这些,你这么说是不相信你的女儿,相信你妈他们吗?”
“不然呢,我妈他们怎么会干这种事。
不就是平常让你吃点小亏,忍让一下,我作为家中长子,大哥,这不是我的责任吗?你要真的这么觉得为难,那我们就离婚。”
“离婚就离婚,你们家都要把女儿卖了,你还在这为他们说话。
棠棠是你的亲生女儿,她差点都回不来,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个愚孝自私的人,作为丈夫,你不够体贴,不顾忌我的感受,作为父亲,你更不够格。
这么些年,你的工资全给你妈,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我什么能指望你?我本想着你做个父亲,结果你管志强志伟的功课,棠棠和永辉都排在后面,你这么喜欢你家,早点离婚,我不想跟你一起供着你家。”
9
“你知道吗?我有多少次怕吵到孩子一个人躲在厨房哭,多少年没有做过新衣裳?孩子们之前几个月没肉吃,我好不容易买的一块肉,你直接就提去你爸妈家。
我每次在你家辛辛苦苦做一大家子的饭,我和棠棠都不能上桌吃饭,肉菜永远不在永辉面前,你爸妈给赵卫国出钱出力带孩子,我们孩子这么多年,你爸妈给过什么?”
母亲把积聚多年的痛楚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全然不顾忌所谓的面子与尊严,只图那一刻的痛快。
父亲赵建华站在那里,他的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母亲大庭广众之下居然什么都说,他丢了面子,对于母亲的指责,他也无话可说,反驳不了半句。
他感到自己的尊严和面子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撕裂,周围人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刺向他,让他感到无比的尴尬和羞愧。
“桂英,跟他离婚。
怕啥,现在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女人自己也能撑得住。”
“对,这种日子咱们不过了,有孩子有工作也能过得很好。”
“离婚,赶紧离婚。
跟这种人只能过苦日子,你别像我这样,忍了大半辈子等孩子大了,我也被磋磨老了。”
周围的女性都纷纷给予母亲鼓励,让她别怕,我眼含热泪地看着这一幕。
“警察叔叔,我到家了。
你们会抓到坏人的对吗?”
我拉着刚才在人群中默默站着的警察袖子,故意提高声音,目的是让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阿公阿婆,叔叔婶婶神色骤变,在他们木然的表情中,警察走到他们面前,请他们前往警局配合调查。
“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婆娘吴美兰的主意,人是我妈找的。
我就只是知情,什么都没做。”
赵卫国慌得不行,还没去警局就已经招了。
阿婆听到儿子的指认,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地走不动路,而吴美兰的大嗓门还骂着赵卫国没良心,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父亲赵建华耷拉着头,羞得不敢抬起来。
后来,母亲跟父亲离婚,哥哥永辉想要跟着父亲,他虽然没有跟上一世那般对母亲,但仍认为母亲在处理与阿公阿婆的关系上过于苛刻和计较。
我还是跟姑姑一起偷偷背着篓卖衣服,起早贪黑地干,存到不少钱。
国家政策全面放开,我们三个人合伙开了一家服装店,由于我们衣服款式多样、质量上乘,生意一直非常红火。
姑姑连续三年不懈努力,终于在第三年收到了上海交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激动得泪流满面,紧紧地抱着我和母亲,哽咽着说:“要不是有你们,这个梦想就不会实现。
谢谢你们。”
姑姑去上海读书那年,政府实施“抓大放小”
政策,母亲所在的服装厂职工大量下岗失业。
然而,这一世我们有了自己的服装店,母亲没有在夜晚愁得无法入睡。
相反,她全身心投入服装店,每天都在店里忙碌地制作衣服。
为了应对增加的订单,她还招了两个同样下岗的职工,分担工作。
这一世,她不再需要像上一世那样去伺候阿公阿婆,不用跟丈夫一起受窝囊气,生活变得更加自由和轻松。
姑姑大学毕业后,回来创办了一家颇具规模的服装贸易公司,我们三人齐心协力,将事业经营得蒸蒸日上。
这一次,我们都有了全新的人生,有了更多的选择和可能性,姑姑没有被逼绝望自杀,母亲没有积劳成疾遗憾离世,我们三个人相互扶持,一块去大城市见识世面,多了好多笑容。
另一边的赵家恶有恶报,阿婆和婶婶去坐牢,阿公和叔叔赵卫国虽不是主谋,但知情纵容,两人记档案被单位勒令开除,他们只能跟着街尾的木匠学手艺接散活。
父亲的工资养着一大家人,日子过得非常拮据,除了哥哥志辉是每个月母亲给充足的生活费外,志强和志伟的学业与生活开销也全数依赖父亲。
父亲劝哥哥少吃,要让着志强、志伟,很多事情都让他寒了心,我几次看到他在服装店外面偷看我们。
没有母亲的委曲求全和悉心照顾,这一世的哥哥没有考上北京大学,跟父亲一样读了中专去乡村小学教书。
在我和母亲、姑姑惬意享受人生的时候,赵建华还蜗居在阿公阿婆的破旧屋子,领着微薄的退休金,还要被他们数落这辈子指望不上他。
这一世,就让他们互相折磨吧。
母亲李桂英和姑姑赵丽芳这一世摆脱束缚,肆意绽放,成功迎来更美好的人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