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福恭敬的扶了太后往床边去,西番莲的帷帐是淡淡的乌青色,映在人脸上显得格外枯槁,没有生气。
“那奴婢就伺候太后小憩一会儿吧。”
莫桑受了屈辱,又让奴才们一路颠簸的送回了南书房。
脸上的泪痕还未来的及抹去,便是慧贵妃神清气爽的从养心殿走出来。
“娘娘,快带上这绵手捂子吧。
皇上的暖阁里四个鎏金火炭,耀的犹如春日。
这一出来,定然觉着风凉的厉害。”
碧澜乖巧而细心的替慧贵妃紧了紧系在领口的斗篷:“这还是正月的时候,准格尔使臣进京,贡的貂皮。
皇上吩咐人按照娘娘您的身形裁制的,一准儿让您暖到心里去。”
高凌曦正欲嗔她嘴上伶俐,一仰头却看见莫桑悄无声息的立在那里。
看样子显然是才从外面回来,有些茫然无措。
“做宫里的女官真心是好,非但能日日陪在皇上身侧,满后宫的走动也无妨。
羡煞旁人啊。
女史姑娘,旁的也就罢了,可别忘了你现下腹中还怀着本宫与皇上的骨肉呢。
即便不顾着你自己个儿,也得顾着他是不是。”
这话让人听了刺耳,心想便剜心。
怎么是皇上与慧贵妃的骨肉呢,分明就是莫桑自己的骨肉。
她抑制不住心酸,将手轻轻搁在宽大的衣裳,缓缓划向腹部:“不劳慧贵妃娘娘记挂,奴婢的身子,奴婢自己会好好照看。”
“呦,这是怎么说话的。”
宝澜冷哼一声:“贵妃娘娘是为了你好,怎么你非但不领情,还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
难道说贵妃娘娘的关心你竟不领情么?”
重新回到慧贵妃身边儿,宝澜已经是不再得脸的侍婢了。
可凭着她对慧贵妃的了解,这个时候,必然得有人站出来好好刺一刺这莫桑的心,才能舒缓慧贵妃心中的怨气不是。
自然,宝澜也明白,碧澜一向大方得体,而这个丑人也唯有她自己才做得来。
果然,高凌曦听了宝澜不逊之言,非但没有怨责,反而心里舒坦了不少。
犹是这样,她也不必显露半分,只轻轻一笑,温温然道:“宝澜,别这样说话。
莫桑姑娘好歹也是宫里的女官,有品有级的。
你区区一个宫婢,怎么好责骂教训。”
莫桑岂会听不出慧贵妃的揶揄,她从容的福了福身,不卑不亢的扬起脸来:“奴婢本就是一条贱命,漫说是娘娘身边的姑姑了,即便是那下院的杂役、内侍来训斥,也实在是合乎情理。
奴婢最大的福气并非是入宫,反而是……”
没有再说下去,莫桑宣战一般,挺了挺肚子,莞尔一笑:“想来不用奴婢细说,慧贵妃娘娘天资聪颖,必然知晓深意。
若是贵妃娘娘没有事吩咐奴婢了,莫桑得去皇上跟前儿伺候了呢。
奴婢告退。”
高凌曦被她那个得意且肆意的动作气的不轻,只觉得双手瑟瑟发抖,连同心都一并颤了起来。
她竟然胆敢当面抖落出自己不能生育的隐秘,她竟然敢以这心中最痛来刺伤当朝贵妃。
眼眶里噙满了泪水,高凌曦最在意的便是这一桩心事。
她隐藏的很好,日日喝着御药房开得所为坐胎汤药。
连皇上也守口如瓶,并未曾让后宫里的其余人知晓。
以至于皇后、太后没有谁因为此事为难过她,而六宫的妃嫔,更无人抓住这痛脚。
偏偏是莫桑,偏偏是这个才入宫不过几日的下作蹄子。
高凌曦的呼吸越发急促,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莫桑的背影,因为那个影子在她的心里早已经无限的放大、清晰,犹如一座大山压在心上。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你给本宫记着,你给本宫记住。
能得蒙天恩有什么了不起,本宫宁可膝下寂寞,也断然不会让你……”
“娘娘,该上辇了。”
碧澜猛的大声一喝,唬了慧贵妃一跳。
于是还有半句话未曾宣之于口,也庆幸没有宣之于口。
宝澜似懂非懂的瞥了碧澜一眼,又陪着小心冲慧贵妃一笑:“娘娘不必为了这样的人怄气。
皇上若是真的喜欢她,就不会只赏了个女官给她做。
那是什么奇怪的身份,抛头露面的,半男不女,还当自己是多么的人前风光怎么的。
简直可笑。”
点了点头,高凌曦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宝澜,总算你今天口齿伶俐,替本宫出了一口气。
碧澜,回头你把内务府新送来的料子,择几块好看的赏了宝澜吧。
春暖花开的时节不远了,合该添两身新衣裳了。”
“多谢娘娘。”
宝澜喜笑颜开,欢欣不已。
却丝毫没有预料到,自己已经掉进了旁人的圈套。
慧贵妃的赏赐,足以要了的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