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她去了京郊的兴善寺,在寺里见了母亲郑氏最后一面。
郑氏穿着素淡,没有任何装饰,更无脂粉,只有一张惨白的脸,她早已看破红尘,只想远离外面世界的各种纷扰,可她的女儿却深陷其中。
握住婉儿的双手,郑氏没有先开口。
倒是婉儿想起自己刚刚李显妃子,平定李重俊叛乱后,去见母亲的那次。
母亲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好玩吗?”
婉儿当时没听清,问了一句:“母亲,您说什么?”
郑氏重复道:“好玩吗?”
婉儿有点懵,不知道母亲的意思。
“婉儿,娘是问你,玩弄权术好玩吗?”
郑氏忧心忡忡的样子让婉儿印象深刻,“你处在这险恶的权力漩涡,却还以为靠着聪明机警可以独善其身,殊不知早已随波逐流、是非不辨,恐有一日祸及自身、万劫不复。”
母亲的这席话婉儿记得一字不差,可惜终究是没有什么用,不是母亲的话没用,而是自己没用。
母女二人都有着心结,相互凝望了很久,婉儿听到郑氏悠长的叹息声。
与母亲告别后,下山的路上婉儿遇到了寺中的和尚惠明。
见是婉儿来了,惠明行佛礼:“昭容娘娘是来见沛国夫人的吧?”
婉儿还礼道:“惠明师傅,我母亲在贵寺实在叨扰太久。”
“老夫人吃斋礼佛,一片虔诚,是我佛有缘之人。”
惠明说。
“请问师傅,佛是什么?”
婉儿突然问。
惠明淡淡一笑:“佛在众生心中,你可能从未意识到它的存在,它却一直在那里。
你的悲喜、你的善恶,佛都能感知,它能感知你,你却不能感知它,但佛从不介意,在你需要它的时候,它还是会度化你。
你信它,它在,你不信它,它依然在。
信与不信,是世人的事。
佛不会因为你不信它,便去阻碍你获得永生。”
“与这博大的佛礼相比,我的一切都不值一提,实在是渺小得可笑。”
婉儿豁然。
“渺小中也有大世界。”
惠明如是说。
婉儿不再刨根问底,生命最原初的意义本就虚无。
“惠明师傅,再会。”
她很想对她遇到过的每一人都说声再见。
“娘娘下回何时再来看老夫人?”
惠明问了一句,“恕贫僧无礼,老夫人恐怕时日不多。”
婉儿抬头,半晌不语,终于开口说:“天意如此,这回大约就是诀别吧。”
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终于决定联手,他们在密室里商量着大局和细节。
间隙中,太平公主问他是否要将起兵之事告诉相王。
李隆基想都没想:“不用!
这些年,神龙之变一直令父王耿耿于怀,如今旧事重演,虽说人和事都变了,父王不会再难堪,但是成功与否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何必将父王牵扯进来,白白让他跟着担惊受怕。
我为社稷、为宗室而战,为父王解危难,成了归于宗庙,败了我因忠孝而死,不连累其他。
何况现在若是告知,父王赞同就是参与起事,他若反对,我们的计谋怕是要失败。”
太平轻轻一笑:“还是三郎思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