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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落清乐 墨砚石 4391 字 6个月前

“不,不是的表哥,这是我不小心磕的......”

我越说,越解释,他的眸色越清冷,白玉般的面容阴恻恻的让人害怕。

微凉的指尖落在我的颈侧,宛如锋利刀剑的冷。

“你就这般护着他。”

我急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裴敛垂首,轻柔地将我的眼泪含进嘴里。

可我却恶心得厉害。

推开他撑在座位上干呕。

我感受到身边的温度越来越冷,冷得叫人发寒。

我不再敢看他的脸,也不敢替江恒川求情。

我怕他会生气,怕他真的会杀了他。

就像当年将我送去贞女堂送死一样。

他离开了马车,留下一句话,“你会习惯的,清乐。”

马车渐渐转弯,回了头。

我再次被关进了侯府。

只不过,是被关在了裴敛的房间。

这个我最熟悉的地方。

10.

我来到侯府后,年纪小,怕黑,总哭。

裴敛将我抱回他屋与他同睡。

打我记事以来,所有的记忆都是在他的房间。

就连前世我将他灌醉,强要了他的那晚,也是在这里。

我当年最最喜欢的,便是缠着他,和他吃同样的东西,喝同样的水,睡同样的床,盖同样的被子。

我对他有依恋,很深,深到即便他将我送去贞女堂,受尽折磨,体无完肤都不曾拔出来。

直到死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错了。

我对他的爱,从不是爱。

而是对亲人的依恋。

我不舍的,从来都是妹妹这个身份。

房门被推开,一股冲鼻的酒气迎面扑来。

我攥着茶杯的手一紧,最终还是倒了杯茶端了过去。

“喝点茶解解酒吧。”

裴敛幽黑的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此刻竟蓄满了波涛。

“清乐,你是在乎我的,对吗?”

我躲过他伸过来的手,后退一步,将被子放在桌子上。

“我不方便在表哥这儿,就先走了。”

“你想去找哪?你想去见谁?江恒川吗?”

我的脚步一滞,一种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

“江恒川,你把他怎么样了?”

裴敛嗤地笑出了声,脸上挂着还没消散的戾气,渐渐浓烈起来。

“江小世子外出野猎,不小心,摔下了悬崖......尸骨,无存。”

最后四个字,他是一字一顿说的。

我却浑身都在发凉,窒息的感觉让我觉得被人攥住了喉咙,如同溺水的鱼一般不能呼吸。

“你杀了他?”

裴敛趔趄一步,按住我的肩膀,低头看着我。

“你是我养大的,谁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神来杀神,鬼来......杀鬼。”

他大笑着离去,我却再也承受不住。

几日没有吃饭,我干呕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江恒川再次因我而死。

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烂人,竟要连累旁人两次都因我而死。

半晌,我缓缓起身,看向僵在原地的裴敛。

“裴敛,你到底为何要娶我?”

他眼眸漆黑,眼底眸光微闪。

“因为......”

“我心悦你。”

我怔了怔,嗤地笑出了声,笑到流出了眼泪。

心悦我?

当年我费尽心思灌醉了他,把自己给了他。

第二日他便将我送去了贞女堂,我那般求他他都没有半分迟疑,甩开我伸向他的手,犹如甩开一个垃圾,一件废物。

我眼含泪,靠近他。

“好啊,我可以嫁给你,但我要做你的正妻。”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说,望着我的眼神,情绪渐渐变浓,最后火苗湮灭。

“我会待你同正妻一样。”

我上前一步,揽住他的脖颈,覆在他耳边。

“若非正妻,我便不嫁。”

他眉峰轻蹙,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由不得你不嫁。”

我不惧,反对上他的眼睛,“或许......你会想娶一具尸体?”

他猛地一怔,眼眸森然,清凉的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你威胁我?”

我摇头向后退。

“表哥从小便教我,不是最好的,便不要,既然表哥已经决定要娶寒宁郡主为妻,就已经脏了,脏了的人......清乐不要。”

裴敛眼皮微掀,眼底闪过一瞬寒光,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肩膀。

“我与寒宁,不过逢场作戏,我不喜欢她。”

我抬眸看向他,像在看一个怪物。

前世他便是为了娶寒宁,才要将我送去贞女堂。

如今说他根本就不喜欢她,一些都是为了利益。

我原以为,我败给了寒宁。

却不想,我是败给了利益。

11.

我被他关在府里五日,没有外界的半点消息。

直到大红鞭炮噼里啪啦作响,属于三品官员成婚的烟花放于天空,我才知道,今日是裴敛和寒宁的成婚之日。

奇怪的是,我的心里竟没有半分异动。

看着院外来回走动的婢女,我将枕头放在被下,躲在门后,打晕了进来送水的婢女,换上她的衣服,出了府门。

一眼都没有回头。

裴敛,你有你的高堂满座,满堂喝彩。

我亦有我的独善安乐,快乐自由。

前世已过如风雪,今生咫尺当自珍。

我骑马在崖下寻了三个月,只找到了那只半截的玉佩。

在鹿弥山上立了座衣冠冢,埋了一座空坟,立了个无字碑。

我并非想让他的碑空空荡荡。

而是不想让人发现,扰了他的清静。

我不杀伯乐,伯乐却因我而死。

罢了,你护了我多年,我便也为你守这后半生的清白吧。

鹿县的小村庄,人杰地灵,百姓安乐,生活富足。

我在靠近山路的旁边开了个画坊。

我画过浓情蜜意的新婚夫妇。

画过咿呀作语的稚子小儿。

画过龙钟作态,携手相伴的老人。

我在画坊门口画着江恒川的画像。

想着若有人寻到了他的尸身,便会来告诉我。

可我没有等到送信的人来,却等来了魔鬼。

“清乐,你越来越不懂事了。”

阴骘如毒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拿着画轴的手一顿,转身就想逃。

可下一瞬,却被他的话逼停了脚步。

“你不想救江恒川了吗?”

我迟疑转过身,“......你说什么?”

话音将落,一个血淋淋的人被两个侍卫拉了出来。

我试探开口,“江恒川?”

那人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眼皮微掀,露出了那双已经染上鲜血的狐狸眼。

我趔趄一步,眼泪顿时涌上眼眶。

“江恒川......”

我下意识扑过去,却被裴敛一把抓住了胳膊。

“你为他哭?”

半晌,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抽出发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威胁我?”

裴敛微微缩眸,粗粝的手指揩过我眼角的泪,眸光划过发簪,露出一瞬杀意。

我的呼吸顿时停了片刻。

“裴敛,你到底为何不放过我,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为何抓着我不放!”

他的手滑向发簪,我慌了下,簪尖刺破了肌肤,流出一丝血珠来。

裴敛的眸子暗了暗,声音有些喑哑。

“我喜欢你。”

我怔愣地看了他许久,消化着他可笑的回答。

“好啊,你喜欢我,那你去杀了寒宁,纳采,文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一样不可少,然后八抬大轿来娶我,你做得到吗?”

半晌,他没有回答。

我刚欲开口,就听他说道:“她已经死了。”

我......

“你说什么?”

寒宁死了?

我蹙眉,声音都不易察觉地在颤抖:“你杀了她?”

裴敛展眉,趁我晃神的功夫,拿过我手上的发簪,扔在了地上。

“她威胁我......她该死。”

我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浑身都在颤抖。

原来我前世喜欢的是这样的魔鬼。

杀害发妻,冷血无情。

如今还洋洋自喜,没有半分悔过之心。

“她是姜丞相唯一的女儿,你杀了她,不害怕吗?”

12.

裴敛朝我靠近一步,近乎强制性地抓住我的手腕,放在他的胸口。

“我只害怕,失去你。”

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强忍着难受,被他牵制着离开。

我被关在了他的寝卧里。

足足十日,不见他踏足寝门一步。

直到上元前夜,我点燃了寝卧的绸帐。

大火蔓延至我的裙角,我想着就这么死了也不错,也好过被他拿来当作一个笼中雀,生死不由己。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被烧死的时候。

一道黑影,伴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裴敛的脸上尽是血迹斑斑的痕迹,眉眼间写尽了疲倦憔悴。

可抱起我的双手,却沉稳有力。

十一年的亲情,让我想问问他为何受伤。

可意识渐渐消散,我晕了过去。

再次清醒,看到的却是江恒川的脸。

上面狰狞着一道碗大块疤。

那双曾经清丽狡黠的狐狸眼,如今写尽了杀戮和血色。

我有些怔惊,明明十日前他还气息奄奄地被裴敛的手下压制着。

如今却身披盔甲赫然站在我面前。

目光落在后面。

我的心跳明显停了半刻。

裴敛一身暗黑色的长袍,袍下已经被火烧焦了一片,脸上迸溅的都是血迹,手脚无力地耷拉在空中,气息奄奄地被两个侍卫拖着站在身后。

江恒川动了动嘴角,朝我笑了笑。

“清乐,日后再不会有人拦着你嫁于我了。”

满屋的血腥味直冲我的天灵盖,我强忍住眼泪和胃里的恶心。

“裴敛......”

江恒川扯着嘴角,勾起一道诡异嗜血的弧度。

“他杀了姜盛的女儿,姜盛乃三朝元老,年过六旬,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你觉得姜盛会放过他吗?”

“不如这样好了,清乐来主刀,杀了他,杀了他......你我便能长久地在一起了。”

江恒川抓着我的手,将我拉下床,把匕首放在我的手心里,攥着我的手,将刀尖抵在裴敛心口。

刀尖入体,男人蹙紧了眉头,额头渗出层层冷汗。

裴敛抬起了矜贵的头,眼神依旧清冷,目光落在我的眼中,却是一片悲寂。

“清乐......杀了我吧,你亲手杀了我,便算是我赎了罪吧。”

粗粝沙哑的声音传到耳中,如同将要爬回地狱里的魔鬼。

脑海中不断回映前世在贞女堂受的苦。

针扎,烟熏,火烧......

我放开了手,转过了身。

“我与他,早已无甚相干,他的生死,我也无甚关心。”

前世种种,我早已忘却。

今生只想安守本分,安度此生。

下人来报我裴敛死讯的时候,我早已经换了身装束,出了上京城。

江恒川知道,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既然都回不去了,那便四海为家罢。

裴敛也好,江恒川也罢。

从不是我生命中的必需品。

人生的过客,多少无妨。

不占心,大家都是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