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见机,火上浇油,“你好好看看它,那颗水玉珠,不觉得熟悉吗?”
墨玉簪长有半尺,细长的簪挺上刻着一道道细长的妖族禁制符文。
最显眼的是簪首,三张雕镂的狐狸玉面中央镶嵌着一颗猫眼石大小的水玉珠,珠内有丝丝缕缕,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静静流转。
耳旁响起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像在喊她的名字。
洬雨的神识忽然有些不清明,头脑昏沉作痛,有模糊的画面在眼前忽隐忽现。
“看见他她了吗?”
女妖藏在衣袖里的手指聚上一团蓝紫色的妖光,轻轻牵引水玉珠里的光芒。
而她魅惑的声音环绕进洬雨的耳中、心口。
她的神识越发不清明,有另一道断断续续、极轻极缓的声音传来:别怕……我在洬雨……
有什么呼之欲出!
她执拗地想要记起模糊的画面,终于脑海里闪出一段不曾熟悉的场景——
白发赤瞳的男子一身是血的跌跪在地上,殷红的血液侵染了脚下的皑皑白雪,他艰难地支撑着手中的剑不让自己倒下去……
在他的后背上,那一侧磅礴的纯白羽翼沾满了污渍和鲜血,无比刺目……可当他缓缓抬首望过来时,凌乱的面容上,一双干净的星眸满含能化开霜雪的暖意……
“羽苍?!”
像天雷击中心口,洬雨猛地清醒。
“啊嗯……”
周身隐隐作痛,四周妖光环绕——她被困在了阵中!
竟然现在才察觉!
她及时收神,想要凝聚仙力,可身体却像被撕裂般,阵阵刺痛自四肢百骸深处传来……
她的元神似在一点点碎裂!
道道金色光芒从铠甲间射出,只剩穿心裂骨的疼痛!
“啊———”
长枪自手中滑落,女妖在她一点点倒下去的同时,慢慢起身。
“魂魄被生生撕裂的感觉如何?”
女妖收回墨玉簪,擦掉唇角的血迹,
这是洬雨从未感受过的疼痛,肉身和魂元同时一点点的被不停地狠狠撕扯!
疼痛似穿针引线般从四面八方而来,毫无章序的游走全身……
她仿佛置身曾经的噩梦,又仿佛再次遍尝骨疽之痛,身体和意识在眼前与过去中来回交替,六感微识只剩疼痛!
没有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她怎么就轻易掉进了陷进…似要真的死了……
女妖笑得特明媚,“念在相识一场,你若有什么遗言,我可以考虑考虑。”
周身有星星点点的白色碎粒飘起,跪卧在冰面上的洬雨颤声道:“他、他怎么了?”
水玉珠里的白色光华越发明亮,急速流转着。
它越亮,洬雨的魂魄越破碎。
“他是谁?”
一抹笑意漫上女妖的唇角。
“……”
她强忍痛意,厉声道:“羽苍他…到底怎样了?”
女妖冷笑一声,“呦,这眼神,想撕了我啊?”
女妖绕着她,边走边道:“原来你心底真的在意那个半仙……”
“难得,堂堂冷血无情仙,居然两次都因为一个半仙,彻底毁在我手上……可叹,可惜。”
女妖站定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卧在地上的她,漫不经心道:“死了,死在枢洲的雪夜里。”
顷刻间,洬雨惨白的面容上、涣散的眼眸中流露出怀疑、担忧、带着痛意的哀伤……
“需要我说的详细些吗?”
女妖像是突然有了兴致。
洬雨抬眼,女妖笑得极是快意。
“无数刀剑穿身而过,洁白的衣衫被鲜血染成红衣,至于那双让他穿云破霄的羽翼,则被硬生生折断一只……”
女妖忽然顿了一下,再开口似是带着惋惜,“你可知,令让我这个看客亦心生同情的是什么吗?”
她盯向洬雨的眼眸,“他至死都以为,你在他魂离之际劫满归位,然后将他并那一段温存全部忘在了脑后……”
洬雨满眸冰凉,可心下早已愕然。
女妖的眼神不像撒谎……
混乱的记忆一幅接一幅在脑海里快速掠过,连着少年半仙洒脱不羁的模样:
——“是他们妄言你,是他们无礼在先……”
——“怕疼很正常……你放心,不笑话你……况且在我看来,小仙姑比他们都要强……”
——“小仙姑,付尘很好,洬雨也很好,都很好很好。”
——“哪个宫的小仙姑,好大的胆子。
在此私设炉火,不怕被贬入凡尘?”
——“小仙姑,你看着我闯了无数遍异境试炼,我什么心思难道你看不出?”
——“洬雨,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别的喜欢。”
………
一滴清泪从眼中低落,落进雪地。
九百年了,她终究还是没有找到……
……后悔吗……
……好像…有一点……
女妖左手掌簪,右手指间涌出丝缕灵力引向簪首的水玉珠,蓝紫色的妖族符文阵在雪地间更加明亮。
蜷卧在地的洬雨,一身银色铠甲已经碎裂满地,周身浮起粒粒闪烁的碎末,一并飘向墨玉簪……
神识在一点点丧失……
女妖见她还在试图凝聚仙力,心下冷然不屑,“给君容传信?他怕是赶……”
一声清啸裂空而来!
玲珑纤白的白鸟划过女妖的眼前,冲入阵中——以身死破阵!
仅仅征愣一瞬,女妖立刻匆匆收回墨玉簪,随即举起画着符文的匕首朝洬雨心口刺去。
存亡关头遥见一抹颀长的黑影闪出,身姿轩昂,瞬息逼近。
她再无力支撑,重重合上眼睑。
……
无垠的冰川上,数十万仙族、魔族、以及妖族的战士混战一处。
周围的刀戟碰撞之声、呐喊之声、哀嚎之声、以及灵兽的咆哮,交织着此起彼伏,银色的铠甲溅满了鲜血,出招依旧凌厉迅猛。
前方又堆出一排尸身,身后的一批战士从身边冲过去。
她趁此间隙再次凝聚仙力,仍是没有成功。
一丝惊慌漫上心头,脑海里映出魅惑非常的狐狸眼。
她的面容上浸了层寒霜,眸子冷得渗人。
妖魔一批接一批的倒下,但是击退一批又有另一批补上来。
妖魔不尽,仙力散乱导致洬雨的体力渐渐不支……
几柄长剑自身前刺来,身后有妖魔伺机偷袭。
她一枪拦出,用力一拿,再如游龙般灵活翻出,却没能避过身后拿着灭魂刀的小妖。
就那么轻轻一刀,通身的力量好似瞬间蒸发……
几柄长剑入腹,清冷幽深的眸子满是惊疑、不可置信,而周围众妖魔的瞳孔渐渐放大,震惊和喜悦淹过他们的眼眸。
“砍、砍砍中了……”
“……她的元神碎了!”
“快看、快看!
无情仙被灭魂刀砍了!
……她魂散了哈哈哈!”
“洬雨!
!”
……
如同被紧扼的咽喉陡获气息,躺在床上的洬雨豁然睁眼,下意识揪紧指尖的锦被,连连轻声喘息。
视线在黑暗中几经回转才看清、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紧绷的神思在瞬间放松……
噩梦循环往复,习以为常且遍尝惊恐颤栗。
待心绪平复,她缓缓坐起,梦里惊出一身薄汗,后背的亵衣有些微粘,嗓间干涩不适。
她抬手一挥,不远处的石几上燃起一抹火光,昏暗的石室瞬间有了一丝暖色。
洬雨从芍山后面的寒潭出来时,天空已然微微泛白。
她换了身干净灰白的衣衫,站在卧房门前思量片刻,转身折向长长的石廊。
南泽他们均未起身,芍山上一片清凉安静,沿着石廊缓缓穿行,有种莫名的心安平静。
在走到长廊尽头时,她选了个视角不错的位置坐下,静候羲和上神御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