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唤何名字?”
抢瓜男稍稍偏了头,状似严肃,“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呢,应先报上自己的名字。”
“洬雨。”
干脆利落。
“寒彻。
寒冷的寒,彻底的彻。”
抢瓜男红唇皓齿,“小仙姑可以唤我,阿彻。”
“……”
尽管他红唇含笑,洬雨却觉得面具下的星眸透着股冷意,一如他的名字。
她抬起左臂往远处一拉,站得离他又远了些,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本仙今年六万九百八十六岁,敢问寒公子妖龄几何?”
寒彻笑了,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寒公子?……这称呼生疏得很,还是阿彻好听。
我今年,一万一千三百二十岁。”
洬雨心下觉得有些好笑,他眼下的模样与在长街比,倒是多了分毫不遮掩的小儿无赖之性。
“那你何来的底气,敢唤本仙小仙姑?”
寒彻干笑一声,“方才不是不知道你是谁嘛。”
他又叹息,“今日居然能和天界的司典仙,同游七夕宴。
此事若传出去,指不定我得名扬三界。”
洬雨看着他。
他俩均戴着面具,均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晚风拂过葡萄林,满架的枝叶沙沙作响,串串碧色的果子随风轻轻摇摆,白色的灯笼亦在风中摇曳。
寒彻背后的一缕发丝被吹到她身前,根根如墨。
洬雨收回视线转身,“既已来了,便随处走走。”
寒彻跟上来,同她一并朝葡萄林深处走去。
微湿的土地上,借着两旁草丛里清幽的光华,依稀可以看见地上浅浅的两道木屐踏痕,左大右小朝前延伸而去。
林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句对话:
“我们去追涛声?”
“嗯。”
“你喜欢吃葡萄吗?”
“一般。”
“你们天界过七夕吗?”
“不过。”
“那七夕的时候,你都会做什么?”
“……看星辰吧。”
“……天界也能看到星星?”
“能,坐在第一天就能看见。”
“……和天界的仙君?”
“……以前、是和一个小半仙。”
“……为什么是以前?”
“因为,和我一起看星辰的小半仙…找不到了。”
……
在葡萄林里走了小半个时辰,没找到湖泽之类的地方,那股涛声却依旧似近似远。
寒彻站在一盏扁圆的小白灯下,“还要继续找吗?”
洬雨望着看似整齐,实际和迷宫差不多的林子,眯了眯眼睛,她有些困了。
“还是不找了吧。”
寒彻朝前面不远处的木几一指,“去那儿坐会儿,等游戏结束。”
藤叶作幔的葡萄架下,洬雨握拳撑首才眯上眼睛,就听寒彻问道:“小仙姑,陪我喝杯酒呢?”
洬雨抬眸,看了眼递过来的酒杯,侧首看向他。
他丹唇含笑,藏在面具下的双眼眸同样望着她。
洬雨稍加思忖,左手握住面具,抬起右手解下系带。
极其清秀白皙的面容映入眸中,寒彻握杯的手不禁松了松。
怔愣之际,洬雨抬手接过他手中的酒杯,接着一饮而尽。
“你是纪城的妖?”
她落杯。
寒彻收回目光,“不是。”
“枢异别处?”
她给自己盛了杯酒。
寒彻望了望头上的夜空,唇角染上两分苦笑,“算是吧。
我出生在臯涂山,但父母皆是西洲妖族,从小在五洲游荡。”
“……”
洬雨:“想来阅历颇丰。”
寒彻唇角一勾,“小仙姑取笑我。”
他盯着她,“小仙姑…可有心悦之人?”
洬雨看了眼他,手捧着酒杯没有回话。
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寒彻唇角紧抿垂首,同样久久未语。
久到身边的呼吸声均匀轻薄时,他终是荡开一抹浅笑,似自语般道:“我有。
爱慕了很久,很久。”
他抬手,摘下面具。
朦胧清雅的灯光下,映照的是一张干净俊朗的面庞,十七八岁的模样。
眉如墨染齐整修长,眼睫密直,眸似含星,鼻梁英挺,红唇嵌珠。
带着少年的干净明朗,亦不乏青年的英俊清冷。
寒彻望向身侧,洬雨已经撑首睡了过去。
他将身子向前靠了靠,细细打量她的面容。
他的目光轻柔且冰冷,从眉到眼,从鼻到唇,再到白皙细腻的脖颈,一一细细瞧过。
他不禁伸手,想要触碰眼前的真实,手到她唇边却停了下来。
而后望着熟睡中的容颜,任记忆翻滚,从疏离,到苦涩回肠。
直到,一滴清泪沿着面容滑落。
他不可抑制地朝着熟睡的面容靠过去,鼻尖擦过细腻的鼻头,红唇覆上记忆里的柔软,从心口到躯体随之轻颤。
缓缓落下细密的眼睫,心中甘苦交织翻涌,他无比想将此刻的贪婪刻入心头。
——我终是无法恨你。
三万九千二百一十六年,比你我相处的时间长了三十九倍。
长到以为你回不来…长到差一点就等不到你回来。
——……洬雨,谢谢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