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燃冷静自持的表情终于皲裂，眼睛一下子变得通红，重新与我对视，“你来就是想要听我像你道歉的吗?”

“这不是你应该做你的吗？比起道歉，我更想知道的是你给我喝下那杯粉色酒的原因，还有，又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出现，阻止我喝下深红，我想知道你的心路历程。”

我放松自己，闲散的靠坐在椅子上，双臂抱起，是防御的姿态，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样的坐姿，实在是矛盾的可笑。

白燃听完我的话，嘲讽一笑，“这有意义吗？你问，我就要说吗？反正我已经被抓了进来，分析我的心路历程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你是想走出这里，还是想被转移到监狱，都在你的一念之差，你是想活生生的气死你的母亲你的家人，还是让他们放心，也全在你，当然，对我来说，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最基本的，就是你欠我一个说法，我就是想要一个说法。”

我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白燃终于妥协，浑身泄了力气，眼神开始迷离，真个人都恍惚起来，像是在回忆什么。

“佳音，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瞒过你，我的取向，我的挣扎，那时候，我们还只能算是陌生人，我对你的坦白，无非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并没有和你凑做一堆的意思，不想让你误会，我没有想到，听完我的话，你非但没有表现出嫌恶，还对我表达了祝福。

你可能从不知道，一个陌生人突如其来的祝福与鼓劲儿，对我会有多么大的影响，我也真如你所说的，勇敢的迈出了一步。”

白燃开始默默讲述我们的初识，随着他淡淡的语调，我也开始回忆那时候，真是巧，我们认识的时候，恰巧是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吧，就在他温馨的家里，热闹的餐桌上，我们被莫莫名其妙的相亲了。

然后他提出送我们回家，就在小区的道路上，他向还是陌生人的我坦白了自己的取向。

“在我最幸福的时候，你也有过参与，你说你曾经见过几次我和他恋爱的样子，我也记得，我去找他的那天，遇见你和你的爱人，我们互相问候，互相招呼，互相祝福彼此，那时候，我俩就好像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我有爱人等着，你的爱人就在身边，再没有比这更加绝妙的事情了。”

白燃叙说的时候，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温柔而又满足。

“之后就是命运的捉弄啦，我们都经历了人生中的打击与不堪，我将你视为同类中人，我带着你一起堕落，有的时候梦想时分，我躺在你家的地板上，看着你也歪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我就在想，我是多么可恶啊，你这么好的女生，却被我拉着下了泥潭，沉迷酒瘾，可是，大多数时候，我又因为有你陪着我而感到开心，好歹我不是一个人，在家人朋友都不理解的时候，在被曾经的爱人恶语相向的时候，还有你陪着我，我是感恩且又知足的。”

白燃终于敢看着我的眼睛，他冲我温柔的笑，“佳音，我们曾有过一段时间，一起在漆黑绝望的世界互相扶持，负重前行，我们只有对方，那时候，我相信你也和我一样，把我当做你唯一的救命稻草，把我当做你最重要的朋友，我都知道......正是因为这样，你今天才会寻求一个答案，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已经红了眼睛，转开头，不想让他看见，我紧咬牙关，不让自己泄出一句叹息，继续听着他的讲诉。

“我知道你一直在挣扎，你也的确没有瞒着我，你比我强，你一次次的升起逃离旋涡的想法，一次次试着拯救自己，只有我一直在原地踏步，还拒绝别人的帮助。

我看着你浮起又沉落，既心疼又觉得庆幸，心疼你不能一次成功得逞所愿，庆幸你依然在地狱陪着我，这种想法也时时煎熬着我，我知道，作为朋友，我不该产生这样龌蹉的心思，我应该助你一臂之力，送你上岸，可是，原谅我的劣根性，我在地狱呆太久了，那里如此寒冷，我也希望有一个人与我抱团取暖。”

白燃彻底绷不住了，留下泪水。

“所以，在我感觉到你坚决离去的决心时，我坐不住了，我面上表现的云淡风轻，不甚在乎，实际上，我的心里焦灼的要命，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就要剩我一个了，连你也要离开了，我注定是要被所有人抛弃的吗？然后我的心思就歪了，我以自己的想法来揣度你的心思，我觉得你这样做是在为难自己，酒有什么不好的？它可以让你忘掉一切不开心的，它可以让你不再痛苦，不再难受，你为什么就是要和本能作对呢？我不想你再一次的戒酒失败，不想让你再承受一次自我折磨自我谴责的痛苦，那么，就让我帮你一把吧，喝了粉色，你就能知道，酒真的能给你带来绝佳的体验，然后你就会再次回到这里，陪着我......”

其实我已经猜到他这么做的原因了，所以，在他将他的心里所想讲出来之后，我其实没有很大的反应，我只是产生了一种预料之中的悲凉，关于人性不过如此的悲凉，我要离开地狱的时候，还不忘拉他一把，而他不仅无法勇敢的和我一起出走，还要将我反拉回地狱陪着他，这是多么现实又多么理所当然的想法啊，我竟然觉得自己无法责怪他，但是我依然感到失望。

“你怎么不直接给我来一杯深红呢？或许，如果那个时候我喝下了深红，我们现在就真的相互作伴，在夜色里肆意疯狂了，可是你没有，你在该果断的时候不果断，在该善良的时候不善良，你一直这么优柔寡断，犹豫不决，随波逐流，所以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