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一个士兵打听,才得知原来是楚昭的军队在边境处扎营了。
他又送来亲笔书信,不求战场相争,只求南安军能把我一人交还给他。
慕戈生气地撕碎了楚昭的书信。
“曾经不知珍惜,失去了反而又来相求,果真是人比狗贱!”
话罢,慕戈立刻着使臣前往回绝,却不曾想楚昭违背信义当即斩杀了使臣。
正午时分,他与慕戈阵前对峙。
楚昭满目猩红,咬牙切齿道:
“慕戈,立即放了阿梧,若你敢伤她半分,朕定将你碎尸万段!”
慕戈轻笑一声,悠悠开口:“伤姐姐至深的人,不应是你吗?”
“屠她全家满门,毁她爹娘尸身。
我想啊,她这辈子最恨的人应当就是你了吧。”
楚昭的脸色白了下去,身形猛地一晃,差点从马上滚下去。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阿梧答应我,会等朕来接她的,她绝不可能恨朕!
你撒谎!”
楚昭气得目眦欲裂,当场吐血。
可此时,我却骑着马从南安军队的后方缓缓而来。
楚昭看着我,眼里一下子有了光。
“阿梧,你来了!
你是来和朕回家的对吗?”
他用尽浑身力气想伸手触碰我,可我立于高头大马之上,离他太过遥远。
我看着楚昭,缓缓笑了。
“楚昭,我还有家吗?”
“是你亲手毁了我的家,亲手断送了你我之间所有的感情。”
“若时间能倒流,我宁愿从未与你有任何瓜葛。”
楚昭震惊又悲戚地望向我,急怒攻心再次吐出一大口血。
他颤抖着伸出手挽留,我却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策马返回,慕戈也召集大军离开。
最后望向楚昭时,他冷笑着开口道。
“楚昭,你只有五万人马,我不与你开战,早些回你的温柔乡去吧。”
我知晓这些年楚昭奉行苛政,为了一己私欲随意横征暴敛,无数臣民因此而死。
如今能有五万军队随他亲征,已是极限。
他的身后,除了空荡荡的王座,什么也没有了。
9.
楚昭在阵前吐血晕倒,却并未选择退回都城。
长途跋涉的疲敝,使得大昭军心逐渐涣散,楚昭便日日杀人来警醒不顺从者。
他还是会日日送信来。
只是送来的东西,从单薄的纸,变成了一件件我曾经珍视的物品。
有我们第一次相遇,我遗落的发带。
有初进皇宫时,他送给我的发簪。
甚至那件被他摔碎的玉砚台,楚昭都找来技艺高超的工匠修复好了给我送来。
我知道他是想用这些换我回头看他。
但是怎么可能呢?
于是楚昭每一次送来东西,我都让连翘全部扔掉。
最后一次,楚昭送来了宁婉瑜。
他写信要我登上城楼,看他带给我的礼物。
宁婉瑜浑身狼狈不堪,被人绑在一根木桩上,发出呜呜的悲鸣声。
她的小腹平坦,应当是在冷宫日日磋磨下小产了。
我冷眼看着城楼下的一切。
楚昭却激动地看向我:“阿梧,朕现在知道了,你是恨她毁了你爹娘的尸身对不对?”
“我把宁婉瑜带来了,让你亲眼看着她死好不好?”
他乞求似的对我说:“这样你一定愿意和朕回去了,就不会再恨朕了对不对?”
我只觉得楚昭疯了。
宁婉瑜被装进隔火的袋子,一遍又一遍在烈火上炙烤。
凄厉的惨叫一遍比一遍微弱,直至最后,整个人如烤熟的鸭子,满身焦红。
慕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微热的掌心捂住了我的双眼。
“姐姐,别看,太脏了。”
我沉默着点点头,偏偏城楼下的楚昭仍然高声不止。
他似乎变得有些癫狂,豆大的泪珠从他眼里无声滚落。
“阿梧,我求求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这就替你杀了宁婉瑜解气!”
挥刀的声音落下,连微弱的惨叫声都不再有。
宁婉瑜死了。
“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慕戈牵住我的袖子,走下城楼。
我望向灰白的天空,突然感慨万千。
楚昭日日看厌了的,哪怕是曾经的白月光也会被毫不留情地杀死。
10.
南安使臣被楚昭杀死的事传回南安都城,一时间民愤四起。
黑夜来的越来越早,军营里训练的时间却一日比一日长。
我从信鸽的脚上解下纸条,默默看完上面的内容。
下雪了,也要变天了。
大昭和南安之间势必会有一战。
而我现在却并不想卷入其中,只想安安静静生活。
连翘告诉我,许多边境的大昭人都逃难来了南安境内。
因为现在的楚昭比曾经更加暴虐。
他日日躲在营帐中饮酒,时常喝得酩酊大醉。
死了士兵就随意从百姓中抓壮丁,缺少军粮甚至会烹人而食。
一时间大昭士兵人人自危,无心于战事。
连翘叹气道:“陛下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失去民心的。”
我沉默着摇摇头。
从楚昭为了一己私欲横征暴敛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个合格的皇帝了。
失去民心,将会是大势所趋。
慕戈带着军队行进,所到之处尽数臣服,最终直抵楚昭军营。
他被生擒时,喝得神志不清,怀中还抱着我的画像。
楚昭眯着眼,摇摇晃晃起身,伸出手指着慕戈。
“我记得你,你是阿梧在斗兽场救下的那个小奴隶。”
“如今也敢跟朕作对?抢走朕的阿梧?!”
慕戈冷漠地望着楚昭,只是紧紧地握住剑柄。
楚昭大喊道:“来人,把这个小奴给朕绑了!”
良久,帐外没有任何回应。
慕戈轻笑道:“楚昭,你的身后已经没人愿意再为你效忠了。”
楚昭的脸色变得煞白,满目震惊。
“这绝不可能!
朕已经向京城修书,皇叔说了会派兵支援朕!”
我缓缓从帐外进来,将一张纸条放在了楚昭的面前。
那是几日前,父亲京城的旧识千里飞书给我送来的密信。
京城不会派兵支援,淮安王会登基为新帝。
朝中大臣多不满楚昭的暴政,皆想推举德才兼备的淮安王上位。
于是最终便与南安国君达成利益共识,大昭新王登基,让旧主在边境自生自灭。
而我清楚地知道一切,却根本不打算救他。
“楚昭,不会有人来了。”
我一边摇头,一边平静地与他对视:“因为淮安王已经在准备登基了。”
“这是你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爷都救不了你。”
楚昭闻言,猛地上前掐住我的脖子,面色狰狞可怖。
“为什么?林梧,朕这般低声下气挽留你,你却不识好歹,伙同旁人谋害朕!”
“既然如此,那你便和朕一起去死吧!
生生世世纠缠......”
楚昭突然顿住声音,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
一柄长剑贯穿了他的身体。
慕戈将我拉至身后,轻声说:“阿梧姐姐,都结束了。”
我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楚昭悲戚又绝望地看着我,最终直直倒了下去。
最后的时刻,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却拼了命抬起手想要挽留我。
我看也不看,转身走出营帐。
冬日寒风拂过我的脸颊,带走了所有的温度,内心却无半分难过。
真好,前半生孽缘,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斩断。
11.
楚昭死后的第三个月,大昭与南安彻底休战。
淮安王登基后推行仁政,两国边境处的集市日渐繁荣。
而我选择留在边境处,继续和连翘经营那间馄饨铺子为生。
慕戈偶尔也会来找我们。
他有时会带着他的战马,从远处的山丘上奔驰而来。
到铺子里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阿梧姐姐,你做的馄饨和当年买给我的那碗一样好吃!”
我轻轻一笑:“那必须得管够呀。”
粗茶淡饭比不得皇宫,但我总觉得日子越过越鲜活。
连翘总是打趣我:“现在姐姐一日的笑容都能抵得过从前宫里半年的了!”
我点点头,淡笑不语。
从前我时常会在深夜里梦见爹娘惨死的场面,以至于整夜难以入睡。
可是现在他们再也不曾入我的梦,想来是过得很好。
每日看着形形色色的食客,听着他们欢声笑语,心中的伤痕似乎也在慢慢结痂。
我望向远山,只觉前路坦荡。
而我自由坚定,终究会继续走向那天地辽阔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