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我的仇终究是报了一半了。
身边赵大人一遍又一遍问我生财之道。
可我哪里懂什么生财?
无非就是败家。
便只好告诉他:
“要想赚钱,便要先花钱。”
“我府上的下人一旦发了月钱,我便送他们去吃好的,喝好的。”
“他们没了银子,便更加会死心塌地为我卖命。”
赵大人听到这话,如获至宝,眼神都亮了好几分。
“赵大人要是愿意,可借我个名号,将李家手中的药铺收来。”
我开了这么一个口。
如果是我去,想来李家打死都不会愿意与我做这笔生意。
但赵工明作为皇商,他开口,李家不敢不从。
他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还派了几个随身护卫保我周全。
不过三日,整条街上所有的医馆,大夫,药材铺,都姓了姜。
毕竟是赵工明开口,李家不敢不从。
可张屠户便不那么好命了。
原先他便被阉掉半拉,若是救治得当,下半生便还能勉强做男人。
只不过,现在李家最引以为傲的药业现在尽归我手。
张屠户在李家发了火,将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光,偷了李家千金的首饰出门变卖。
巧了,当铺也姓姜。
原本好好的一场婚事,如今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原先价值三千两的金钗,换了五百两白银,一家家求过去。
要是李家人去还好,可他现在并未成婚。
张屠户又是自作孽,害得李家损失惨重。
那些李家故人,就算念旧情,也不会念张屠户的旧情。
最后,张屠户捧着一袋大银,热倒在了路边。
身下伤口发了脓,散出阵阵恶臭。
12、
事后,还是李家千金上门亲自求的我。
再见她的时候,肚子长势喜人。
已经再难遮住。
作为我们当地的高门大户,奉子成婚,无疑是将自己的脸丢在地上踩。
她没有办法,只好选定了张屠户这个酗酒好赌的破落户。
此番,竟还跪在我面前求我。
希望我能给他郎君一条活路。
泪眼婆娑,再不似当初那般嚣张模样。
我不愿再帮他们。
张屠户该死,李家欺行霸市,同样该死。
但李家千金说的那句话,让我一时间失了神。
“姜姑娘您今日若是不愿松口,奴家便撞死在你府上。”
“反正失了后半生,不若带着我腹中苦命的孩儿早早投胎!”
说着,就要朝我门口的石狮子撞去。
“你告诉我腹中孩儿的父亲是谁,我便借你一个大夫,上你李府瞧瞧。”
她神色微变,闪过一丝慌乱:
“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
姜姑娘,你这是在折辱我吗?我与张郎情投意合,一时间干柴烈火,实在正常。
这孩子又怎会是他人的种?”
“当真?”
我眯着眼,语气带着些许怀疑。
“当真!”
她的眼神竟然带着一丝坚定。
我也懒得再去追究什么。
她腹中的孩子总归是无辜的,我心软了软,让府上的廖先生随着她去了一趟。
13、
廖先生是我府上技艺最最高超的兽医。
他家祖上确是出过不少名医。
廖先生为保不堕先祖名声,学了不少医理。
却因为李家欺行霸市,他开了没多久的医馆,便关门大吉,连腿也被李家豢养的昆仑奴给打折了一条。
作为医者,当下治好自己的腿简直是手到擒来。
只不过李家垄断了当街所有药铺,将他活活拖成了一个瘸子。
廖先生无奈,只好做了兽医。
凡有家禽家畜头疼脑热的,他两剂方子下去,很快便能药到病除。
他赶到的时候,张屠户就吊着最后一口气。
身上该烂的地方都烂了,高烧不退,刚结痂的伤口又再次豁开。
廖先生手段高明,拿着剔骨刀剐掉一片片烂肉,又倒上金疮药,让嬷嬷取来针线将伤口缝好。
最后又抹了两把草木灰才算完事。
张屠户疼晕了好几次,又咬断了半截舌头,但算是勉强保住了。
回到府上,廖先生向我说明情况:
“东家,那张屠户的命是保住了。”
“不过小的做了些手脚,他这辈子都别想要有个自己的种了。”
“那李家欺行霸市惯了,若非他们,小的也不会只是沦落成一个兽医。
如今大仇得报,算是了了一桩心愿,请受小的一拜。”
廖先生朝我咚咚磕了好几个响头。
我慌忙将他扶起。
张屠户与李家之间的恩怨,在此时也几乎完结。
而我离报仇,就剩最后一步。
14、
张屠户大婚当日,我将所有喜铺撤去。
又花了不少银两,将那些喜铺连夜改成了白事铺子。
李家的轿子每过一处,我便吩咐人抬出一具棺材随着他们。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找他们晦气。
他们喜乐昂扬一寸,我们的丧曲便高出一丈。
我藏在丧葬队伍里,静静看着张屠户的脸一点点黑下去。
直到他跳下高马,与我争论。
“姜玉!
你害我至此还不够,如今又请了些白事行当的人来搅和,你是何居心?”
“无他,只是想你好过不得。”
我冷冷开口。
“你!
你这毒妇!”
“我打死你!”
张屠户气急败坏,扬起手掌。
李家千金撩开轿帘惊呼:
“不要!”
但为时已晚。
那巴掌落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倒地不起。
丧葬队伍停了哀乐,一个个朝我聚拢过来。
张屠户得意洋洋走了。
好似打了胜仗。
唯独李家千金,神色不悦:
“今日是你我大喜,这贱妇又素来狡猾,张郎,你又何必多生事端?”
张屠户得意洋洋道:
“正是因为你我大喜,我才要将她教训教训!
不然从此便是堕了我张老二的名声!”
可他不知道,一纸状书早已送到了官坊。
15、
这一巴掌对我造成的伤害不大。
但我就是卧床不起。
对外宣称,我被张屠户打成了重伤。
账房先生手中的算盘却一点没停过。
如今的我,产业遍布全州。
做东家的一日患病,这些产业便多一日亏损。
每日七八万两的白银如流水般送出。
于官坊那边的交代便是:
“对,张屠户打的。”
“我如今每日七八万两的亏损,该是他来偿还。”
直到过了大半年,我才悠悠踏出府门。
时值李家千金产子,张屠户喜气洋洋走在大街上,逢人便说自家娘子真真是个有本事的,不过七月时间,便要为家中添子添丁。
说着说着,又是一队皂衣衙差将他拿走。
16、
公堂之上,他一脸茫然。
“县老爷,小人究竟犯了什么罪,将我无端锁拿至此?”
我幽幽开口:
“你欠了我一千五百四十二万两白银。”
张屠户大惊,跪着的身子刚要站起,又被按倒:
“什么玩意?姜玉!
你怎敢在县老爷面前信口开河的?一千多万两白银,你真拿自己当成财神爷义女了?”
“大人,小人不认。
这贱妇分明就是诬陷,是敲竹杠!”
“啪!”
县令这些时日我亏损的账本甩在地上。
“我们整个府衙,请了八十个账房先生,算了七个日夜才算清的,你如今说是假的?”
县令咬牙切齿道。
张屠户趴着往前两步,翻开账本,脸色大变,原先的脸上又蒙了一层惨白。
身子开始止不住颤抖。
“怎会的?”
“这账本,假的,一定是假的!”
“我不过是打了你一掌,又怎至如此?”
“你这贱妇!
我杀了你!”
又是一脚。
但这一脚,我并未挨到,我向后一倒,捂着胸口便是阵阵哀呼:
“哎呦,县老爷!
您瞧他,在您面前,竟还敢动用私刑!”
“他想杀我!”
此时县令的脸早就如锅底般黢黑。
我与皇上的赵大人认了关系这件事,他也在现场。
现在又挨了打,要是说出去,他日后的仕途并不会好走。
惊堂木一拍,令牌一摔,张屠户便要在牢中羁押半年,这半年时间,若是还不上欠银,就是举家流放。
17、
半年之后,我也基本安顿好了产业。
赵大人在京都处理完公事后,便想亲自将我接到京都。
离城的那天,南州落着鹅毛大的雪。
吱嘎吱嘎的踩雪声从轿外传来。
我手捧暖炉,撩开车帘,正是张屠户一家衣衫褴褛,走在流放路上。
李小姐怀中捧着一个婴孩,浑身黢黑。
身旁昆仑奴眼神乌溜溜的转。
张屠户将身上最后一件蓑衣为他们披上,用他那半截舌头骂骂咧咧:
“我浪你怀孕时少呲点酱油你不叮。”
“如今生出这等怪胎,真真是丑死个棱。”
嗯,少吃点酱油。
嗯,他的脑子,确实当属李家的乘龙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