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后悔了(2 / 2)

澹月微迟 杳杳云瑟 2880 字 6个月前

只要成为天子,天下最尊贵的人。

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统统都可以成为现实。

世上有几个人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

忽有狂风大作,窗扇被风推开,大开大合。

烛火被吹得狂跳,照在每一个人脸上,光影交错中狰狞毕露。仿佛魑魅魍魉在人间游荡。

少女纤细的手腕被绳索反绑,一袭血红的裙裳绣着飞凤,仿佛石榴花一般盛放在灰暗的角落。

她噙着泪,静静闭上双眼。

没有人听到她在心中,一声又一声虔诚的祷告。

请菩萨保佑他。

保佑那个我深爱的少年……

得胜归来吧。

“母后这里,可真是热闹啊。”

忽然,一道清润的嗓音响起。仿佛一道利刃,割破了浓重的黑暗。

雨幕之中,那个少年仿佛是突然出现在每一个人的眼前。

他玄黑色的衣袍在腰际掐起,又垂散下来,如同湿漉漉的黑色花瓣。

他的手中提着一把剑,染了血腥的剑尖与地面摩擦,依稀有火光迸溅。那把剑的剑柄上,绑着一枚血红的流苏,随风摇曳。

是这寂静黑夜里唯一的亮色。

那双灰绿色的瞳孔,淡淡望了过来,被他看过的人,不约而同心生一股寒意。他张开口,却是对着崔氏说话:

“母后有两个儿子,不论舍弃哪一个,还剩一个,可是儿臣,只有一个母后啊……”

他徐徐叹了口气,握着那把剑,一步一步地迈上了台阶。贵公子般优雅从容,又是一身杀气凛然。

崔氏眸光一冷,捏紧了手中的茶杯,一个眼神,命弓箭手预备。

可他还在往前。

一步,两步,三步……

可等到他在台阶上站定,四周依旧寂静一片。

为何无人出手?!崔氏方寸大乱,霍然站起身来。却见裴述不知何时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他竟私自去解开了皇后的绳索,正跪地低声请罪。

“裴、述!”

她咬牙切齿。

他竟也背叛了她!

而施探微不再看她,只是喊了一声,“广陵王!”

他咬字清晰,让人避无可避。

施见青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一身几乎融进黑暗,唯有袖袍上那血红的朱雀纹流光溢彩,象征守护之意。

他缓缓走出,在台阶上站定,施探微在台阶下。只隔着短短的距离,他们凝望彼此。

夜风带着浓重的湿气,卷过二人的袖袍和乌发。

他们是那样相似,让人几乎难以分辨。

“你我兄弟之间的矛盾,便由你我二人,来亲自化解。”

看他一眼,施探微温和道:“你心性不稳,为兄用剑,也是胜之不武。”

于是他手腕一转,长剑咣当一声,竟就那样跌落在地。

……

砰!

砰!

砰!

一拳又一拳,这是真正的搏斗,赤手空拳,原始而又粗。暴。

每个人耳边都响起那拳头砸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

像是老虎与狼的厮杀,兄弟俩的每一次出招,都带着置对方于死地的狠辣,丝毫不留情面。

直到一人一跪一躺,两败俱伤。

施见青重重摔倒在地,肋骨断了好几根,再也爬不起来。

施探微亦是挂彩,发冠凌乱。眉心微微一皱,将头一偏,吐出一口鲜血。

看着他的模样,施见青笑了一声,好像十分解气。他翻身,仰面凝视着乌云笼罩的天空,胸口的起伏渐渐平息。

他忽然喊了一声,那声音嘶哑至极,“皇兄。”

似乎喃喃,低声说道: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做什么皇帝。我只是、只是想要有人肯选择我一次……坚定地选择我一次。”

他苍白的笑了笑,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把匕首,是他从藏身在慈安宫起,便揣在怀中的。

就是为了这一刻……

少年眼神空洞,盯着那把匕首他看了很久,也笑了很久。

月出于浓云之后,顷刻间照亮天地。

他将匕首举了起来,对准自己的胸口,少年的声音极轻,“此事,全是臣弟一人所为,臣弟愿以死谢罪。还请皇兄,不要为难母后。”

尖锐的剑刃,在月光中折射出银亮的光。

崔氏目眦欲裂。

“不!不!”她终于从那高高的凤座上跌了下来。

哪里还有一丝半□□为太后的尊贵。

她此刻就像一个普通的母亲,几乎是手脚并用,用尽全身气力地扑了上去,阻止最心爱的儿子的自戕之举。

“见青!”

那把匕首终究是被人夺走,崔氏也在最后一刻赶到,将昏死过去的小儿子抱进怀中。

施探微看着他们,不带什么感情地说,“若今夜死的是儿臣,母后可会这般悲痛?”

崔氏怔怔地看着他,她抱着生死未卜的小儿子,再也忍不住悲怆的哭声。

江从安跪在一旁,道:

“娘娘可还记得,早些时候您身子不适,太医诊断您是体寒之症,每到冬月便辗转难眠。”

“后来这体寒之症,却莫名地痊愈了……”

崔氏自然记得,却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个?她捂住施见青胸口汩汩流出的血,不管不顾地嘶吼,“快传太医!传太医啊!”

江从安的声音轻轻传来,“是太子殿下,接了一碗心头血,喂娘娘服下。”

莫说崔氏,便是迟迟也浑身一震。

蓦地想起,施探微的血有令人身体回暖之能。她走到施探微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胸口,难怪那道伤,那么重那么狠……

如果仅仅是为了铭记,没有必要这么深。

迟迟再也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比崔氏还要夸张,像是要把他这些年受过的委屈都哭出来。

那个不会哭不会笑的少年,当初剜心取血的时候,是有多疼啊……为何从未有人肯温柔地待他?

她哭得那样放肆,那样悲痛,这毫不掩饰的哭声牵动每一个人的心脏,让人只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想要与她一同落泪。

真真是应了当初那无心的一句戏言——

她来做他的眼睛。

流尽他此生不曾流过的泪。

长孙玉衡下令让人去请太医,看着这一幕,他轻咳一声,也走到崔氏身边,低声将兄弟二人被反王俘虏那一年的事,一五一十同崔氏言说。

包括哥哥如何阻止风擒雾带走施见青,自己主动成为药人,又将研制出来的成品让给弟弟服用。

可以说,没有施探微,在那场流乱中,施见青根本活不下来。

崔氏根本不能相信。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像是被吸走灵魂的木头人。

迟迟握住身旁少年的手,心疼看地着他嘴角的伤,拉着他就要下去包扎。

“探,探微……”

夜风之中,有人嘶哑地唤了一声。

施探微脚步一顿。

但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仅仅只是反握住少女的手,与她一同走进夜色。

任由茫茫细雨沾湿他们的发顶,衣衫。

从始至终没再回过头,看那对母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