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风停他的心像被什么牵扯了一下
祁凛赶到城门时,天色已经晚了。
这一带全是火光,祁凛猜是丧尸群目标太大,攻击力太强,所以已经投放了□□的缘故。
车在颓圮的街道停下,车门打开,祁凛刚把脚伸出去,忽然一个浑身着了火、动作僵硬的士兵冲上前来抱住了祁凛的裤腿:
“上将……救救,救救我!”
话音刚落,一枚子弹迅疾地打穿了他的脑袋,这名士兵被击倒在地后,露出了肩膀血淋淋的感染伤口。
不远处的索亚收了枪,冲祁凛喊道:“救你一命,回头奖我个一等功!”
祁凛没有心情和他玩笑,冷声道:“现在什么情况。”
“那群暴动的疯子本来说是要弄死你,结果还没等把你弄死,自己就先被城外的丧尸弄死了。现在的情况就是,城门这块基本已经失守,我只好下令把这里点了。”
索亚看了眼陷入火海的城门口,又指了指祁凛脚边的尸体,“□□看着唬人,但效果不是太好。我们主要是顾及这一带还没来得及撤离的群众,所以不敢用火。炮这些重武。”
“目前,我们的人正在带剩下的群众撤离,撤离完毕后,等你来开炸。”
祁凛看了一圈周围,这里不是居民区,人口密度并不大。他和索亚带人把附近搜了不下三遍,最后从一栋被火熏得焦黑的大楼里,抱出来了最后一个小女孩。
才三岁的小女孩被祁凛两手托在怀里,哭得惊天动地,直到被祁凛转交给塔尔时,才终于搂着塔尔的脖子减小了哭声。
塔尔负责将搜救出来的群众送上专车,他动作娴熟地拍着小女孩的后背,顶着那张帅脸轻而易举地把人哄好了。
祁凛露出些疑惑的神情。
索亚端详着祁凛那一副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脸,得出一个结论:“上将,你以后还是少出这样的外勤吧,安抚工作也很让人头疼的。”
塔尔深表赞同,然后带着最后一批群众离开现场。
索亚伸了个懒腰,“这一回可真够呛的,不知道这群丧尸磕了什么药,一个个凶得要命。”
祁凛:“下达指令。”
索亚惋惜地看了眼周围,拿起通讯器下达了轰炸的命令。
入夜,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在城门上空升起。
“接下来呢?”
“去东原。”
在未知的危险面前,再充分的准备也显得绵薄无力。
索亚负责和东原直接交接,相关人员在向他报备平安后就再也没了消息,祁凛“要求撤离”的指令也石沉大海,没人回答他。
三年前的阴影再度占据每个人的内心。
当晚,祁凛调集了几乎全部的战力赶往东原。
山脚下,临时为幸存者搭建的大棚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周围一片死寂,潜伏多年的异形终于浮出水面。
这是一群祁凛从未见过的东西。
它们操控着人类的躯体,黑色黏稠的丝状物从被操控者的口鼻耳里钻出,缠绕起被操控者的四肢,以极快的速度攻击着人类。
一旦将人击倒,便迅速占据这具新躯壳。
最可怕的是,这些东西怎么都杀不完杀不死。对于它们而言,无非是换一具躯体的事情。
在往地面投掷下第三个微型炸弹后,祁凛他们已经被逼退到了城墙下。
索亚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伙计,弃车,我降落来接你们。”
祁凛和剩下几人被接上直升机后,索亚就乌拉乌拉地嚷嚷开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这些怪物到底什么来头?”索亚正疑惑呢,忽然灵光一现,“你说,你捡的那小子该不会也是它们中的一份子吧。”
祁凛没接话茬,而是盯着下方的火海:“靠火靠枪,都杀不死它们。”
“这些东西的蔓延速度很快,目前看来只能在它们抵达西边之前,带所有人撤离。”
索亚惊道:“撤离?离开了据点,我们还能去那里?老兄,那可真算是给外头的丧尸送自助了。”
祁凛的眼神沉而深,开始部署:“索亚你带着剩下的人手撤离,回到据点后立刻转移民众,给我留一架直升机,我留下来拖住它们。”
索亚眼神微动,明白了话里的意思,但战场上从来没有感伤和道别的时间。
他们在城墙上完成了任务的交接。
祁凛将军队的指挥权交渡给了索亚,然后独自一人驾驶直升机往反方向驶去。
那群怪物在火海里仍能自如移动,要吸引它们的注意只能低空飞行。
祁凛压低航线,几乎是在火海里飞行了一圈,成功吸引它们的视线后,祁凛调转方向,向东原深处飞去。
夜里风大,直升机的机身刚沾上点火星,就被瞬间点燃!
毁损严重的通讯器传出索亚断断续续的声音:
“上将,等你回来给我颁一等功的奖。”
祁凛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而此时,机身已经被烧焦,旋翼系统也被严重破坏,这架直升机很快就会坠毁。
祁凛的眼神冰冷而沉静,目光锁定远处的一面湖。
——中途飞过一处山腰时,他忽然没有来由地向那座山的山顶瞥了一眼。
那里怪石嶙峋,荒芜一片。
他的心像被什么牵扯了一下。
随后,火焰将整架直升机包围,各项仪表盘相继崩溃,失控的机身也剧烈摇晃起来,朝那面湖坠去。
祁凛往后看去,原本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那群怪物突然停止不动了。
那些缠绕在人体四肢的黑色丝状物彻底僵住,瞬间失去了操控的活力,就像是被什么切断了神经。
而这时,直升机再也支撑不住烈火的烘烤,在炸毁前的最后一刻,祁凛从舱门跳了下去。
“轰!——”
耀眼的火光在空中炸开,辉映着不远处的火海,在祁凛的眼中燃了一场灿烂的烟花。
像极了和那人一起看过的烟火。
下坠时,祁凛再次看向不远处的山巅。
风好像停了。
*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是在黎明时分到来的。
大雪纷纷,下了五天。
东原的这场大火也烧了整整五天,直到今天上午才熄灭。
而今天也是上将出院的日子。
“那可不得了……触手全是黑色的,从人体里钻出来然后绑住你的四肢,操控你的行为,我们用炮轰用子弹打,怎么样打不死,可比丧尸恐怖得多。”
病房里,索亚正在给前来看望上将的各部门代表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场景,“我当时临危受命,跟上将用性命担保要把你们安全地转移出去,就在这时——”
“检讨今天交我。”
上将本人站在门口,还是平时那幅生人勿近的表情。
说起这个索亚就来气:“没有一等功就算了,还要求我写检讨?正好今天大家都在,让他们评评理,凭什么我要写检讨?”
“对上级称呼不当。即使在作战时,也应称呼‘上将’,而不是‘伙计’和‘老兄’。”
祁凛还是平时的语气,“两万,手写。”
索亚默了一瞬,随后不服气地小声争辩:“……当时我把你从东原接回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斤斤计较的样子。”
祁凛从湖底爬出来后,第一件事是回到火场检查那些怪物的触手。
在坠湖前,他看到那些被异形操控的躯体一具具僵在原地,随后失去活力般倒在了火海里。
依附在这些躯体上的黑色丝状物应该就是这些怪物的本体,它们靠寄生来控制人类,达到行动、语言甚至精神活动的目的。
而在最后一刻,那些丝状物却像是集体被切断了神经,就像是一张层层展开的蛛网,有人在蛛网中心点了把火,随后火苗顺势将蛛网销毁殆尽。
也就是说,它们在瞬间失去了生命力。
索亚:“想什么呢?那些东西早就已经死在火海里了。”
祁凛摇头:“它们不是被火烧死的,是有人……”他突然不说了。
“上将,克里斯医生让您去他办公室一趟。”有护士的声音传来。
祁凛看了眼病房里乌泱泱的一群人,还是觉得不太习惯。
他这段时间负伤次数过多,被克里斯强制要求住院休息五天。
而自从他从东原平安回来之后,就意外地收获了许多关心,住院的这五天里经常有人会送来花篮和鲜果。
索亚坚持认为这是祁凛沾了他的光。
毕竟没人会不崇拜拯救了自己性命的英雄。
谁知道呢。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克里斯正坐在椅子上看祁凛的各项检查报告,他见祁凛进来,“上将,您抽空可以去报个礼仪班,这样您以后进我的办公室我就能听见您的敲门声了。”
祁凛毫不客气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桌前有一张字条。
三年前的真相水落石出,而不管背后原因如何,罪魁祸首都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地下实验室也没有理由再存在,克里斯终于结束了他牛马一样的一天打三份工的苦b生活,可以在医院办公室喝茶养生了。
雪暂时停了,窗外的阳光正好。
克里斯放下手里的相框,对祁凛说:“地下的东西都清空了,这是在那间实验室里发现的。”
冬日暖阳从窗外洒进来,照在那张皱皱巴巴的字条上。
祁凛两手把字条抚平,借着柔和光线读着上面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对……不……起。】
字迹小心翼翼地团聚在一起,极力掩饰着原本潦草又糟糕的面目,像是想要给阅读者留下一个好印象一样,显得稚拙又呆笨。
祁凛不费吹灰之力就辨认了出来这是谁的字迹。
这样的谨小慎微又莫名让人心生不忍。
祁凛看到字条的角落里有一个稍大些的实心黑色圈圈,祁凛猜测,他应该原本是想画一个小人,像那天在会议室里看到的那样。
可能是小人托腮笑,也有可能是小人捂脸哭。
或者是他最喜欢的小人挑衅脸。
“监控最后拍到他,是在去东原的那条小路上。”
“嗯。”祁凛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这三个字。
克里斯不知想到什么,又补充道:“他的白色触手长得挺有意思。”
祁凛极为危险地眯起眼睛,看着克里斯。
克里斯立刻抿嘴:“那天的监控我保证就我一个人看过。”
“给我一份。”
“销毁了。”
两人总是这样,聊着聊着就没什么话聊了。
于是克里斯继续看他的相框,祁凛继续看他的字条。
“不去找找?说不定没死。”
两人闲聊的功夫,窗外又开始飘雪了。
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
白色、冰凉。
这两个词让祁凛想到了他的触手。
也是白白的,凉凉的,很柔软,喜欢和自己贴贴,高兴了就会和他玩手指碰碰的游戏。
他最近做梦总是梦到这些,也许不是梦。
总之他每天夜里,模糊睁眼时,就能感觉到又什么东西轻软地勾着自己小指,垂在床边,看祁凛没发现自己,就开心地扒着床沿自己荡秋千。
克里斯又说:“也许,最后帮了我们的是他。”
祁凛静默地看着窗外,手指微动。
第42章春光旖旎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相爱(……
最后一场雪消融之后,漫长的凛冬终于过去。
温暖而灿烂的春天来临。
今天是指挥中心统一给上一年度立过功的将士授予荣誉的日子。
指挥中心的中央广场上很热闹,来围观的群众人山人海,威武的坦克并排驰过,礼炮在半空炸响。
“我就知道那小子没那么小气,”索亚站在颁奖台最中央,春风得意地挑了挑眉,“毕竟我作为他最信任的战友,早不知道和他同生共死多少回了,”
索亚加官进爵,他的副官自然也跟着一起风光。
塔尔站在他身侧,戳了戳他:“咳咳,称呼。”
“大不了再罚我写两万字检讨。”索亚有恃无恐,“反正我俩字迹一样,你一万,我一万,这么多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塔尔想了想,随后认同地点了点头。
按理来说,授予荣誉后应由上将本人亲自上台致辞,但今天,向来准时的上将却无故迟到并且缺席了。
半小时前的上将办公室。
祁凛整理待会儿的发言稿,准备起身,就在这时,身后的窗户忽然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他转头看去。
窗外是翠绿的爬山虎,一片青葱中,几根洁白柔软的丝状触手正在用头敲着窗户,企图引起祁凛的注意,有的脑袋上还顶着几片绿叶,模样特别可爱。
祁凛扔下发言稿,把窗户打开,用手接住了它们。
白色触手动作娴熟地勾住祁凛的小指,然后趴在他的掌心里,蹭着他的指腹。
祁凛的表情并不意外,他用另一只手戳戳它们,语气像是在夸奖:“今天来得很早。”
白色触手听懂了,用它们最喜欢的贴贴来回应祁凛。
祁凛索性倚着窗,捏捏它们,又把它们举高,让它们荡秋千,玩得津津有味。
自从他那天从东原回来以后,顾屿桐就彻底消失了。
关于那晚潮水般的丧尸群和东原的怪物,甚至包括顾屿桐这三个字,在指挥中心乃至整个据点,都成为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关于顾屿桐的来历和去向,人们众说纷纭。
是好是坏,是生是死,各派争得头破血流,讲得唾沫横飞,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祁凛知道。
他不仅知道,还能见到。
但也仅限于这些白色触手。
起先,他以为是梦,后来发现不是。
除夕夜那天,各家各户张灯结彩,漫天火树银花。
祁凛站在窗前看雪,暖黄色的灯光朦胧而模糊,却照得窗外的几缕白色丝状物格外清晰,一时间祁凛还以为是错觉。
他去东原找过很多次,没有发现哪怕一点踪迹。
但眼前的景象让他雀跃。
这意味着顾屿桐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只是自己找不到。
或者说,他不愿意让自己找到。
他掀开窗,在漫天飞雪里接住它们。
白色触手们和顾屿桐一样怕冷,在窗外呆了很久的它们像是在埋怨祁凛为什么现在才开窗让它们进来一样,没精打采地瘫在祁凛掌心里,不愿意和他多交流。
直到祁凛用掌心焐热了它们,这才开始亲昵地蹭祁凛的手背。
它们经常来,但一般是在晚上。
不过这没关系,上将可是曾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指挥过作战的人。
熬夜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办公室的灯一般都会留到很晚,这是上将特地吩咐的。
上将事务繁多,晚上办公如果抽不开身,就会提前打开窗户,但这些家伙和顾屿桐的脾气如出一撤,非得要祁凛亲自起身走到窗户边,伸手接住它们才会甩着脑袋进来。
祁凛哑然失笑。
于是后来就演变成,上将大人亲自站在窗口等着它们来。
春天气温回升,祁凛猜想,它们或许是出来晒太阳顺便路过的这里。
谁知这些触手紧紧勾住祁凛的手,力道比平时都大。
祁凛心一震:“出什么事了?”
触手们爬向他的书桌,那里有顾屿桐以前画给他的小人画。它们戳了戳那张小人捂脸哭的画,指给祁凛看。
上将向来从容的脸上露出一丝急色:“他哭了?”
触手们窝在顾屿桐画的眼泪旁边,一个个垂头丧气。尾巴拍着桌案,似乎很急切地想要告诉祁凛些什么事情。
“我们走。”
祁凛眸色微沉,连外套都没拿,匆匆出门。
他不是没想过去找他,但每次临近东原,他都会想起那天在实验室他犯过的浑,想到顾屿桐那双泛红的眼睛。
一周的时间里,祁凛会在东原的城墙上看五次以上的日落,然后在月亮升起来之后,转身离开。
他觉得,顾屿桐也许不想见到自己。
这没关系,他不愿意,祁凛不会勉强。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能确保对方没事的前提上。
祁凛来到东原,站在高耸的城楼上,触手舒适地趴在他肩头。
“带我去找他。”
*
顾屿桐是在第一场冬雪结束后醒过来的。
他从石头上爬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很平静,没有任何痛觉。
他猛地抬头,果然看见了系统:“我没死?”
系统的语气不像是道贺,也不是埋怨,只是单纯地陈述这件事实:【宿主,您应该感谢这一世我给您安排了这样一个身份。】
顾屿桐嗤笑出声:“异形卧底?这很值得我感谢你吗。”
【您是实验体,体质特殊,人类和异形两种形态共存共生。异形当初研制出这样一个实验体,初心就是希望造出一个不会死的永生怪物。】
顾屿桐知道自己体质的特殊,也明白异形生命体对于人类来说的危险之大,所以在他知道自己因为任务失败即将死亡时,想到了一个险中求胜的办法。
异形之间可以意识互通,它们的神经网就像是蛛网,中心产生一点波动,就会顺着结构蔓延到整张神经网络。
那么在他死亡前和几百只异性完成共感,是否就能在他死亡的那一瞬间切断所有异性的神经和意识,从而拉着它们和自己一起死。
其实他在执行时,也不确定能不能奏效,但他知道据点里还有祁凛。
有他在,即使自己没能成功,结果都不至于太糟糕。
那天的黎明时分,系统看着成群结队的怪物齐齐葬身火海,它对顾屿桐的评价是“有两把刷子”。
很明显,他做到了。
顾屿桐眉心微蹙:“所以它们也还没死?”
系统语气平静:【不,已经死了。宿主您也一样,作为异形您已经死过一回了。但您两者嵌合的特殊体质,让您得以依附您人类的那部分生命体存活了下来。】
手指处传来异样,变成了他熟悉的白色触手。他略微可惜地说:“可惜还是个怪物。”
“意思是我从一个不会死的怪物变成了一个会死的怪物?”
系统:【是的。】
“没意思,那你带我走吧。”
【走不了,您得再死一次。】系统静静地漂浮在他面前,忽的开口问,【不是不想离开吗。】
重获新生的他站在雪山之巅,风吹过他的眼睫,让那片浅褐色的湖泛起波纹,他摇摇头,像是在回答系统,又像是在回答自己。
“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会希望能再见到我的。”
寒冬结束,东原迎来了从未有过的隆盛春意。
顾屿桐跋涉过很多地方,见到了祁凛说的荼蘼和海棠,花瓣小巧精致,确实很漂亮。
他最喜欢靠在海棠树下小憩,每次醒过来就能看到自己的白色触手顶着花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一开始他还是很嫌弃这些触手不好看,后来也习惯了。
最近他总怀疑,这些不安好心的怪物触须每到晚上就会趁自己睡着溜走去干坏事——因为他每晚都睡不安稳。
但一到后半夜,这种情况就会好很多。
比如昨晚,他卧在一块石头下睡觉。
前半夜感觉到触手似乎在悄悄爬动,后半夜起风了,周围的一切都归于宁静,触手好像也溜回了自己身边。
一树海棠随风而落,清香中混杂着一股分外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木质香,沉稳、镇静。
睡梦中的顾屿桐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喉结一动。
风把春意吹得更盛。
那股木香似乎也更浓。
他紧紧闭上眼,用手握住自己,风里是他隐忍低哑的喘息声。
地上的嫩粉色花瓣全被打湿。
“……祁凛。”
“艹。”顾屿桐蜷起身体,躬身俯趴在地上,近乎发泄般地处理着自己赤。裸的欲。望,两眼通红。
触手们从顾屿桐体内游走出来,悻悻地藏在石头背后,悄咪咪看他掉眼泪。
它们是他本体的一部分,自然也跟着一起难过。
但没一会儿,它们就有办法了。
*
第二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顾屿桐从河边清洗完回来,刚踏上这片海棠林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有人来了。
他衣领扣子都还没来得及扣好,下意识拔腿就跑。
身后的人不紧不慢地跟着,始终保持着一段克制的距离。
周围全是海棠,他藏无可藏。
最后在不小心跌了一跤后,他只得躲在了一棵海棠树的树干后方,背对着那人。
“还愿意和我说话吗。”
顾屿桐喉咙干涩、发紧,他死死地扣着树干:“你来这里干什么。”
春风和煦,落英缤纷。
男人好听的低沉的嗓音响起:“我的爱人走丢了,我来这里找他。”
记忆被拉回到从前,在那副鎏金覆面下,祁凛也说过同样的话。
顾屿桐稳了稳心神,低声说:“那找到了吗。”
“快了。”祁凛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最后在距离顾屿桐三米的位置停下,“如果他愿意回头看看我的话。”
顾屿桐并没给予回应。
但他的触手悄然游了出来,缓缓来到祁凛身边——他的本能率先替他做出了回答。
顾屿桐靠着树干,隐约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不一会儿,一根触手就缠上了他的手腕,在他掌心放了一个很熟悉的东西。
那是张保存得很完好的创可贴,外表是一只很滑稽的粉红色小熊。
是他送给祁凛的。
祁凛问他:“刚刚摔疼了吗。”
顾屿桐莫名眼酸:“不是嫌弃这个很蠢吗?”
“喜欢。”祁凛回答道,“因为喜欢所以想留下。”
两人都以为对方还在生自己的气,因此迟迟不敢靠近。
顾屿桐颓然地靠在树干上,强迫自己认清现状,扬声说:“祁凛上将,作为卧底,我为我从前的行为向您道歉,如今一切安好,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据点,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如果……如果,您还恨我,您可以杀了我,反正——”
顾屿桐没有料到祁凛单手挽住自己的触手,猛地一拽,把自己从树干后拉了出来。
枝桠轻颤,下了场粉白相接的花瓣雨。
顾屿桐被拽到祁凛跟前,被他不由分说地圈住腰身。祁凛的动作带着克制到极点才有的颤抖,“反正什么?”
“反正我是个怪物。”
祁凛默了一瞬,顾屿桐垂着脸看不清祁凛的表情,只能听到祁凛开口说:
“即使你隐瞒我,欺骗我,也还是会在我被感染后出手相助。”
“最后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做到了,并且做得比我出色。”
“你救了很多人,不是怪物,是英雄。”
祁凛很仔细很认真地纠正顾屿桐,板正他的观点,教他认识自我。
顾屿桐:“你怎么知道这些?”
祁凛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顾屿桐仍旧想逃,想挣出这个久违的、铁钳一样的怀抱。
“那天在实验室……是我不好。”
“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不该用那样的手段威逼你。”
“你说希望我能厌弃你,我没有回答,因为我在想,如果可以,比起互相厌弃,我更希望我们相爱。”
海棠花打着旋儿落下,在顾屿桐眼睫上停留了一瞬。
他眨眨眼,抬头看祁凛。
上将今天的装扮很简单,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在花海里显得格外俊逸落拓。
祁凛试探着更近距离地靠近他,在得到顾屿桐的默许后,吻了吻他的眼尾。
“可是我的触手很丑……”
“不丑,很漂亮。我很喜欢。”
“可是我回不去据点了,大家不会欢迎一只怪物的。”
“你救了大家,还能治愈感染伤口,没人不会欢迎你。”
“可是我骗过你。”
“那现在能跟我说你的故事了吗。”
两人站在海棠树下,站在微风里,把这些事情一一说明白,把误会和隔阂都解开,只剩一颗明明白白的真心摆在对方面前。
“上将,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经过。”顾屿桐事无巨细地说完后,靠着树干坐下来。
祁凛也坐下,眸光沉沉:“年年是谁。”
顾屿桐觉得莫名其妙:“难道您不应该对我实验体的身份更感兴趣吗?”
“我对你和他比较感兴趣。”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听说您在城门口受伤以后立刻推开他,然后去医院找您了。”
祁凛耿耿于怀地继续钻牛角尖:“意思是如果我没有受伤,你就不会赶回来,而是继续把事情办完。”
顾屿桐梗了一瞬,随后笑开来:“我是说我很在意您。”
“我在意你,喜欢你,祁凛。”
祁凛准备为难人的话被堵在喉头,忍耐一路的躁火在这一瞬间被点燃。
他向来不是君子。
他勾唇一笑,把人掀翻在地,牢牢按住:“这可是你说的。”
鉴于上一回不太美好的初体验,他本能地用手去推祁凛:“我没说你可以这样!”
“听说你哭了。”
祁凛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句话。
顾屿桐衣襟大敞,在祁凛动作下显得更加凌乱。
他听到这话,猛地去看周围沸腾着看热闹的触手们,心道原来是它们每晚都在搞鬼,甚至还……还卖主求荣!
“我没哭。”
他无可避免地回忆起昨晚自己失态的模样,脸不自觉染上潮红,说话声音也颤得勾人。
祁凛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他眸光微动,揣着答案去撩拨人家:“真的没哭?”
“分开的这几个月里,自己怎么解决的?”
顾屿桐撑着面子,强说:“……根本不想。”
此地无银三百两。
祁凛颇为欣赏他这副强硬的模样,于是恶劣地把手探进去挑弄他:“这个样子可不像是根本不想。”
“倒像是在说,很想。”
顾屿桐被祁凛一番煽风点火,原本刚压下的冲动又涌了上来。他索性不装了,大大方方地用腿勾住祁凛的腰,用那双狐狸一样的眼撩着祁凛:
“那就试试。”
“看看你的技术是不是还是那么差劲。”
祁凛把人压在身下,去吻他的耳廓:“差吗,可我分明是按你书上来做的。”
“上将,绝知此事要躬行。”
祁凛挑挑眉:“回去我们可以把书上的姿势都试试。”
“……”顾屿桐额角突突,脑子转了半天,终于顽劣地勾起嘴角,挑衅道,“试可以试,不过我要在上面。”
满腹坏水的祁凛竟真的背靠石头半躺下去,两人位置颠倒过来。祁凛扶着顾屿桐的腰,掀唇笑道:“可以。”
顾屿桐嘿嘿一笑,还没等他开始动作,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他的两只手忽然被自己的触手从后捆住,接着扶住他腰侧的手骤然发力,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地往下一沉!
“你们听他的话干什么,不应该向着我吗?!”顾屿桐控诉着触手的吃里扒外。
然而触手们很听祁凛的话,说捆就捆,小小一个暗示的手势就能让它们乖乖为祁凛所用。
祁凛在这种事上的征服欲和掌控欲仍旧强得吓人,他懒懒撩起眼皮,压抑着喉间的低喘,含混笑着:“你说的,你在上。不喜欢?”
好大一只脐橙!
顾屿桐以这样的姿势跨坐在祁凛的小腹上,这让他最大程度地接受、容纳着祁凛。他愤愤道:“可以了……今天就试到这里。”
祁凛黑目深沉,缄默着,藏不住的欲。色悉数从眼里倾泻出来。
讨不到祁凛的心软,顾屿桐只能变着法儿地轻声叫他:
“上将……”
“长官大人……”
“祁凛……我说可以了。”
以为彻底被抛置的顾屿桐终于在双方沉重的呼吸声里听见了祁凛惜字如金的回应:“换个称呼。”
两人之间总共就没过几个称呼,叫来叫去只有那么几个。如果不是这些,那么就是……
“老宫……老宫,饶了我吧。”
秉性恶劣的上将不但没有守约停下,反而变本加厉地往上一挺。
祁凛眸心微动,起身把人拥在怀里,两人剧烈起伏的胸膛紧紧相贴,就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纷扬的花雨里,祁凛扣紧顾屿桐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唇舌相贴,缠绵而动情。
祁凛叼着他的下唇,在他身内留下浓重的痕迹:“我爱你。”
彼时,指挥中心的表彰仪式已经圆满结束,据点内长久以来的暴。乱活动也告一段落。
异形带来的阴影终究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消逝,在未来的某一个节点,丧尸的感染这个也会在以顾屿桐为重点的研究中得到彻底的解决。
东原的春季也会一年更胜一年地旖旎。
海棠花被摇落一地,春风里,两人呼吸交缠,身形交叠,终于在彼此袒露的真心里望见了接下来要携手度过的一辈子。
“顾屿桐,我爱你。”
“我也爱你,祁凛。”
第43章催。情散朕是你的主子
“陛下,您赏的葡萄人家可是含得好好的呢~”
“哦?腿打开,给朕瞧瞧。”
“讨厌~”
皓月高悬,行宫水榭内的淫。靡之音不断。
摆放在房间四角的麒麟香炉内燃着情。香,纱幔轻扬,床褥里的娇笑声掐得出水来,整间房内都弥漫着腥臊暧昧的气氛。
一只骨感修颀的手懒洋洋挑起床幔,白皙的手腕下悬着红铃铛,随着动作发出勾人心弦的清脆响声。
“朕乏了,都下去吧。”
床榻上的几人缠顾屿桐缠得厉害,其中一个模样乖巧漂亮、年纪不大的小倌儿最得陛下喜爱,闻声,他依依不舍地勾着这位新帝的脖子,娇滴滴地卖可怜:
“陛下,您即位后便住进了宫里,这几日借着避暑的由头才能来这儿瞧瞧人家,怎么今日还没开始就要赶人家走?”
顾屿桐侧卧着,懒懒支起脑袋,含混笑骂:“放肆。”
那小倌儿得宠得很,把嘴一撇,本就楚楚动人的脸更显得可爱。
顾屿桐长臂一捞,把人往自己怀里捎,指尖顺着这小倌儿的脊骨往下摩挲,最后在摸到某处时,小倌儿缩着肩打了个颤。
顾屿桐低笑两声,两指伸进去,把那颗晶润亮盈的葡萄拿了出来。
伴随着“啵”地一声清脆水声响起,小倌儿的脸倏地红了。
顾屿桐两指夹着葡萄,逼他张开嘴,吞了进去,事后,顾屿桐随意地在小倌儿鼓起的脸颊上擦干净手指,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
“朕的话不想重复第二遍。”
那小倌儿脸色骤然一变。
余下几人立刻从善如流地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一群人惶恐地给这位阴晴不定的昏庸新帝磕了两个头,随后踉跄着退出了水榭。
顾屿桐被这房里的香熏得头昏,脑子里的碎片化记忆纷至沓来,却都模糊不清。
他随意拢了拢被扯得不像话的龙袍,从床上下来,站在了窗前。
他刚刚穿到这里,只依稀记得自己明明上一秒还在拍戏,结果下一秒就撞见一幅活色生香的淫。艳场面,这实在是……实在是——
太惊喜了呀!!!
窗外飘着一个悬浮的光球:【宿主,规则刚刚已经和您说过了。您在现实世界已经猝死,要想继续活着,您别无选择,只能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
顾屿桐倒是想得开,狐狸般的浅瞳凤目微微弯着,一幅似乎永远在打坏主意的狡黠模样:“你说吧。”
【您需要帮助本世界的反派扭转他原本的结局,让对方保持黑化的同时,协助他报复所有人。】
【条件是,反派不能死,不能被莫名其妙感化。】
顾屿桐意味深长地“哦”了声,笑得肆意嚣张:“简单来说,就是助纣为虐,荡平天下。”
系统扶额叹气,如果它有额头的话:【没到这么令人发指的程度。】
“随便,都差不多。”顾屿桐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盏盛着情香的香炉,“你继续说。”
系统周身的光晕微微扩大,顾屿桐瞳孔一缩,关于这个世界的剧情内容迅速在他的脑海里铺陈开来。
如今的东凌国,新帝昏庸荒淫,形同虚设,朝局混乱,佞臣当道——朝中势力主要分为权臣萧域明和国师李无涯两大派系。
而这一世的萧域明是死过一次,重生而来的人。
前世,他全族被李无涯陷害,冠上谋逆之罪斩首示众,整个萧氏只剩下他一人。
可李无涯惹错了人。
萧域明生性阴狠,在被灭门后,他彻底被激怒,后来的萧域明在明权倾朝野,在暗豢养死士,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可惜,逼宫当天,李无涯胁迫傀儡皇帝顾屿桐交出虎符,调用全部的禁卫军将萧域明逼到宫门口,最后使其万箭穿心而死。
今天,是萧域明重生回来的日子。
“这样的人竟然重生了。”顾屿桐抬起手腕,晃着铃铛玩,漫不经心道,“一看就不好惹。”
系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顾屿桐:【宿主,您还不跑吗?】
顾屿桐觉得奇怪:“我跑什么?我可是皇帝。”
【您只是皇帝,又不是上帝。】系统干着急,【您知道前世萧域明最后为什么会兵败宫门吗?】
顾屿桐蹙眉:“难不成这其中还有我的手笔?”
【原主曾经给萧域明种下过九寒丹,丹毒发作时,肌骨极寒,久而久之,脏腑俱碎。逼宫当日,正赶上他丹毒发作。】系统善意地补充道,【所以您猜他重生回来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顾屿桐捏着铃铛的手忽然一顿,周围的纱帐无风而动,空气里传来微弱的血腥味。
“来了。”
他掀唇一笑。
原主荒淫,今夜的水榭本就是为他纵欲而设,因此,周围的侍从和护卫早已被他遣离,要赶来救驾恐怕需要一阵子。
就在他思索之时,四下的灯骤然间熄灭了。
金属破空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门被一柄闪着寒光的重剑劈开,露出夜色里的人影来。
顾屿桐拾起桌上的一根金钗,藏于腕间。
还没等他预判来者接下来的动向,那人便提着重剑直逼上前,寒剑从他手中掷出,穿破顾屿桐本就松散的衣袍,将他钉在了木柱上。
“爱卿,这是何意。”
顾屿桐搭在肩头的衣袍将落未落,腰间的系带更是形同虚设,只挽着个松垮的结,双腿动作大些就能将小腹下方的光景看个清清楚楚。
“臣请陛下安。”
言辞谦卑恭顺,可语气冷泠,像是淬了毒一样的危险。
顾屿桐背抵木柱,低混着笑:“萧大人此番自酆门关杀敌凯旋,连府邸还没来得及回,就跑朕这儿来,是来讨赏,还是想与朕同乐?”
钉在顾屿桐身侧的寒剑突然滴下两滴温烫的液体,黏稠、血腥。
“同乐?”萧域明蓦地勾唇,“陛下的雅兴怕是毁在臣手里了。”
顾屿桐嗅到危险的味道,朝窗外看去,黑暗里,一具具光裸着的尸体正躺在地上。
“萧卿言重了,”顾屿桐混不吝地笑了两声,手腕旋即一翻,刚刚藏好的金钗直直抵在了萧域明的脖子上,“朕知道萧卿上辈子过得辛苦,朕有个新玩法,不知爱卿愿不愿意一听?”
死寂、黑暗。
两人就着稀薄的月色,以咫尺之距观察着对方。
顾屿桐知道此话一出,再无收回的可能。
这话但凡落在任何人耳里,都会觉得他是得了疯病,可萧域明不一样,他自己就是重生的,他既然能接受这个事实,自然也能接受比这更荒谬的事情。
萧域明生性多疑:“你是什么人。”
顾屿桐加重手上的力道,金钗刺进对方脖颈,渗出圆润的血珠。他笑道:“坏人,和你一样。”
半晌的静寂。
萧域明似乎丝毫不畏惧那根能治他于死地的金钗,抵着那根钗往前继续走,伸手掐住顾屿桐脆弱细腻的脖子,蓦地笑道:“确实不是他。”
常年握剑的掌心覆有厚茧,因此摩挲时带着疼痛的惩戒意味。
“臣洗耳恭听。”
“朕可以助你扳倒李无涯,满足你的愿望。”
“那——”萧域明把玩着他的脖颈,拇指突然发力,狠狠地按住顾屿桐的喉结,“要是微臣的愿望是逼宫谋反呢。”
顾屿桐被这番突然的发作弄得有些狼狈,他眼尾泛起生理性的红,却仍笑得无畏无惧:“那便要看爱卿的本事了。”
月光皎洁,顾屿桐这才看清了这位传说中的大反派的长相。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凶神恶煞,反倒是身形挺拔,面如冠玉,俊逸冷峭。
尤其那副眉眼生得极为好看,深邃幽沉,泼墨染就的眸色黑而寒,让人联想到巍峨的雪山。
萧域明任由颈侧的血越流越多,没有痛觉般,朝顾屿桐又走近一步,仿佛是在试探顾屿桐敢不敢真的就这么杀了他。
“你比那个昏君可有意思多了。”
“爱卿也比我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
萧域明的手逐渐上移,从顾屿桐的脖颈转移到他流畅好看的下颌线。
他攥住了顾屿桐的下巴:“如此这般同我说话的人,可没什么好下场。”
“你放肆。”顾屿桐笑骂他,手上的金钗又往里插深了一寸,随着这一动作,手腕下悬着的红铃铛便发出了情。趣般的响声,“朕是天下之君,是你的主子。”
“臣知罪?”
原本该以肯定的陈述语气来说的话,到了这位佞臣的嘴里,却成了一句饶有兴致的反问。
当真放肆。
屋中的香愈燃愈旺,直往人的血液里钻。
萧域明原本清泠的声线也不自觉染上几分嘶哑:
“怎么办。”
“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
顾屿桐眸光一震,这才恍然发觉萧域明方才不过是逗弄自己。
像他这样的人,任谁把钗抵在他的颈侧,他都能在一瞬间挣脱,更何况是顾屿桐这样从未习武的人。
萧域明根本不信他。
萧域明抬起膝盖,凶恶地顶住顾屿桐腹腔处,痛得他不得不张嘴大口呼吸。
“你以为我很在乎你是谁吗。”
“顶着这张脸,也配和我谈条件。”
顾屿桐难得吃瘪,他客观地评价道:“真难训啊。”
此时,不远处的水榭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火把在夜里一跳一跳,烧得顾屿桐额角突突。
他仍在缓着痛,低喘着说:“你现在杀了我是逃不出去。就算你杀了我逃出去,弑君的罪名你也洗不掉。”
“陛下,臣身上的罪名不差这一件。”
顾屿桐抬眸看他,蓦地笑出声:“我可以帮你。”
人一旦处于劣势,就连称谓也不自觉发生变化。
“看你本事。”
萧域明恶劣地冲他挑眉。
随后愈发重力地攥住他的下巴,把一颗丹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门外的侍从已经逼近,顾屿桐甚至能听见他们手里的刀剑声,可萧域明却丝毫不急,单手拔出剑身,在顾屿桐半落的衣袍上擦拭干净。
他掀唇一笑,语气慵懒却极为危险:
“解药在我手里,三日后毒发。”
“陛下,三日后,微臣在府中恭迎圣驾。”
话音刚落,他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门被推开,一群侍卫着急忙慌把跌坐在地的顾屿桐扶了起来。
“护驾护驾!!”
其中一个魁梧的黑皮带刀近身侍卫一把把顾屿桐捞了起来,声如洪钟地喊道:“陛下,您没事吧?!”
顾屿桐瞥他,是自己人,没事,虽然脑子不怎么灵光,但好在力气和声音大。
“没事朕会坐在地上?”
“陛下!!”阿黑抱着顾屿桐就呜呜地哭了起来,“陛下,卑职就说要近身伺候,您非说卑职身材好,会抢您的风头,偏偏不让卑职靠近,要是有卑职在,您也不至于吃这么苦头。”
顾屿桐刚刚被顶了一肚子的淤青,疼得厉害,他扒开阿黑的头:“你先放开朕,你压到朕的龙根了……”
死的全是今晚的小倌儿,顾屿桐只受了点轻伤,以及吞了颗会毙命的毒药。
虽然顾屿桐是个傀儡皇帝,但毕竟刺杀事大,而且李无涯在他身边还安插了不少眼线,因此,今晚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宫里的国师殿。
顾屿桐被扶到了床榻上坐着,等好不容易缓了会儿腹部的疼痛,这才开口问侍从:
“从这儿回去要多久?”
阿黑抹着眼泪,呛声回答:“慢得话七日,快得话三日就能到。”
“现在回去。”
“啊?”
“即刻启程。”
顾屿桐愤恨地看了眼木柱上的那道剑痕,一拳砸在了床沿。
不多不少,三天的时间,他萧域明算得可真是精打细算。
一行人不敢忤逆这位新君,提心吊胆地开始收拾回程的行李。
子时,一众车马准时地出现在了回宫的官道上。
轿辇里,顾屿桐被颠得头晕,这时系统好死不死冒了出来,小心翼翼开口问:
【宿主,您见到萧域明了?】
顾屿桐掀起眼皮,瞪了它一眼。
【您觉得他如何?您喜欢嘛?】
顾屿桐觉得莫名其妙,嗤笑说:“我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喜欢他?”
系统欢天喜地地轻轻欢呼了声,终于把心安回了肚子里:【很好。】
顾屿桐质问他:“你什么意思?在你眼里我是那种见到男人就撅屁。股的人吗?”
那倒不是见到个男人就撅屁。股,只是见到某个男人就撅屁。股。
系统全看在眼里,但它不说。
只是默默地在空中打出:【orz】
顾屿桐左看右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严谨地纠正道:“朕的屁。股这么挺翘,应该是or2。”
*
另一头。
萧域明飞身上马,勒紧缰绳,冲一旁的镜十说:“出发。”
镜十随主,明明年纪不大,还生得是一幅乖巧的娃娃脸,却总臭着一张脸。
镜十攥着缰绳,汇报说:“人在东水镇,具体地址我已经派人查到了。”
萧域明点头示意。
镜十看了眼萧域明身上的血:“主子,您刚刚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个狗皇帝。”
萧域明看他一眼,并不作答。
“也是,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喂他颗毒丹也是一样的。”
镜十乐观地在心里这样想,说着,他摸向自己的兜里,忽然摸出一颗一模一样的毒丹,他疑惑道,“主子,这毒丹您带了两颗?”
萧域明蹙眉,看向那颗原本打算喂给顾屿桐的毒丹。
这样的丹药,人在服下之后,会不定时发作。
第一次毒发便是在吞服后的三天后,每一次的发作都需要解药,否则就会立即暴毙,而这样的解药只有萧域明持有,并且暂时只有三颗。
这意味着,要想活命,就得无条件依附于他。
他回应镜十的疑惑:“就一颗。”
“那怎会……”镜十搔搔头,忽然瞪大了眼,“主子,我拿错了。”
“您知道的,自从您被那狗皇帝种下九寒丹后,为了能解您的毒我就一直在炼丹炼药,因此随身带着很多类型的丹药。”
“如果这枚丹在我身上,那……那意味着,您刚刚给狗皇帝吃的,可能不是毒丹……”
说到这里,可怜的小镜十连忙把身上的兜摸了个遍,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他悻悻地看向他家主子:
“而是……是催。情散。”
萧域明脸色冷了一瞬,随后又恢复如常:“催。情散?”
“其实效果大差不差,同样是三日后毒发,如果没有及时服用解药的话就会暴毙,但毒发时,呈现……呈现出来的效果就会是……”
萧域明明白了。
镜十垂着头,懊恼道:“主子,我错了。”
月色里,萧域明的瞳孔泛着冷冷的霜色,让人想到密林里蛰伏的豹。
他玩味地掀唇一笑:
“无妨。”
“你做得很好。”
第44章铃铛在晃你别……别绑这个
这枚丹药的毒性比顾屿桐想象中扩散得要快得多,在第三天傍晚,一众车马赶至国都时,顾屿桐身上就开始有了很明显的反应。
系统飘出来:【宿主,我觉得您快挂了。】
“……”
轿辇里,顾屿桐拍拍窗框,示意停轿。
跟轿的阿黑叫停车马,随后看向帘内的只露出半张脸的顾屿桐:“陛下,您怎么了?”
“不必回宫,先去萧府。”
还没等阿黑说话,轿侧的一个老太监尖声尖气地发话了:“陛下,国师大人已经派人来过话了,宫中国师殿内已经设好宴,正候着圣驾呢。”
靠……还忘了这岔。
这太监是李无涯安插在自己的人。
顾屿桐的声音从轿内传出来带着很明显的鼻音,沙沙的,“朕听闻萧大人此番大败北疆数国回朝,正好顺道去瞧瞧他。”
“陛下。”老太监掐着尖细的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国师大人正在宫中等着您呢。”
话音刚落,没等顾屿桐发话,浩浩荡荡的车马队列便继续朝城门行去。
御驾轿辇内,只有顾屿桐一人。
单薄的纱帘内,是一幅令人血脉偾张的画面。
东凌国的帝主,此刻正躺着轿座上,绣有精细龙纹的象征着帝王权威的宽袍被他拽松、扯乱,如瀑的黑发从他白皙的肩头上垂落,勉强遮住胸前那两枚透着挺立的红点。
正值秋季,顾屿桐身上衣物脱了一半,却仍觉得热,遍布潮欲的眸子半阖着,他隐忍着怒意问道:
“妈的,萧屿明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药……”
系统没好气地提示:【他是反派,手里的药当然不会是什么好药。】
真是八辈子都欠这俩人的,兜兜转转一圈,又赶上这样的剧情。
“好热……”
顾屿桐刚要伸手去够案几上的茶水,这时,轿子停了下来。
此时,车马已然进城。
如今的东凌,有本事擅自截停顾屿桐的人无非两人,一是那恶劣至极的变态萧某,二就是传说中那位国师大人李无涯。
顾屿桐压低自己的喘息,开始整理衣襟。
虽然萧域明这人格外讨嫌,但此时此刻,比起李无涯,顾屿桐更希望外头拦停他的是萧域明。
如果这副模样真让李无涯看见,让人误会不说,完事后自己还得从他那儿跑回宫外的萧府,一来一回,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可惜,事与愿违是常态。
“陛下,国师大人此刻正等在轿中,特地来接陛下回去用膳。”
本人亲自来了?!
顾屿桐动作慌乱了一瞬,赶忙把衣服整理好,从帘内走出。
外头停着一顶极为奢靡华贵的轿子,跟前站着一个身形极胖的太监,他笑眯着眼把顾屿桐搀了下来:“陛下前几日遇袭,国师大人焦心得连膳都用不好,特地出宫来接陛下。”
“欸?陛下您的腿怎么了,怎么打起颤来了?”
顾屿桐表面上端着一副雅正肃穆的模样,内里却燥热得厉害,开口说话时声音都是沙哑的:“无妨。”
“那陛下您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许久未见国师,朕激动。”
顾屿桐在这个胖子问出下一个问题之前,甩给他一道冷凛凛的目光,这才终于让他闭了嘴。
话音刚落,轿帘内忽然传出一声低哑的轻笑。
“陛下。”
一只劲瘦骨感的手从帘内伸出,一把握住顾屿桐发烫的手腕,将人拽了进去。
顾屿桐还没来得及站稳,跌在那人跟前。
李无涯两腿岔开,坐在轿座上,俯身看他:
“陛下,臣跟您说话呢。”
顾屿桐借着轿内通明的烛火向上看去,一张分外俊朗的脸就摆在自己面前,覆有青筋的手背抬了抬他的下巴:“脸好烫。”
“朕刚睡醒。”
“陛下刚睡醒可不是这个模样。”一句引人浮想联翩的话。
又是一阵轻笑。
李无涯把人扶起来,坐好,单手捏着杯盏递给他:“喝茶。”
顾屿桐接过来,却并没喝。
李无涯又将一叠桂花酥推到他面前,自然地聊起那晚的袭击:“来者是何人,陛下有头绪吗。”
他摇头,没去动面前的桃花酥。
原主对桂花酥过敏,李无涯不是不知道。
只是喜欢用这样的方式确认他对其的掌控罢了。
李无涯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他,旋即笑开来:“陛下受惊了。背后之人臣已经派人去查了,查出来杀了就是。陛下无需忧心。”
顾屿桐忍着下身的异样,微微颔首。
李无涯放下茶盏:“陛下怎么不说话,方才不是还说见到臣很激动吗。”
顾屿桐藏在袖袍下的手死死地紧攥着,不让自己嘴里泄出一点动静来。
“嗯?”
李无涯起了疑心,伸手就要去握他的手腕。
被他躲开。
他被小腹这股邪火折腾得难受,强忍着不适,低声开口:“朕有些累。”
李无涯挑眉,并未戳穿,也并未出声询问。
此时,已经行至国师殿。
李无涯出身贫贱,某次先皇出巡,二十岁的李无涯无意中救下落水的顾屿桐,此后便被恩准入宫,成为了当时的太子顾屿桐的陪读。
此后,野心昭昭的李无涯靠手段越爬越高,成为东凌的国师,手中实权不小,操控着半个朝政的官员,甚至被特准住进宫中。
李无涯看了眼那盘桂花酥,掀起眼皮看他:“陛下不随臣一同用膳了?”
“朕想……回寝殿休息。”
李无涯掸了掸膝上的灰,起身,掀起帘子:“也罢,送陛下回寝宫。”
顾屿桐浑身虚汗,严整威严的衣冠内藏着湿漉漉的潮欲,见李无涯终于肯放过他,这才松了口气。
轿辇很快停在了他的寝宫外。
顾屿桐不敢耽搁,他需要解药,需要立刻见到萧域明这个混蛋!
回到寝殿后,顾屿桐锁好殿门,换了身行头,拉着一脸呆的阿黑,从后门的暗道溜走了。
阿黑:“陛下,您的腿怎么比刚刚颤得更厉害了?”
顾屿桐额角全是汗,他扯着衣襟,含恨道:“许久未见萧卿,朕更加激动了。”
阿黑感动得点头,心道如今可真是君臣和睦的盛世啊。
走到最后,顾屿桐实在没力气了,只能让擅长轻功的阿黑背着他飞檐走壁。
折腾了一番,最后总算是停在了萧府门口。
阿黑将人放下来:“陛下,您太瘦了,背您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一直硌着我。”
“……再多嘴,朕割了你舌头。你等在外头,朕一人进去。”
顾屿桐面目潮红,一把推开了萧府虚虚掩着的大门。
府内景致奇美,造价高昂,占地宽阔,一看就是典型的佞臣标配。
唯独奇怪的是,一路走来,府内没有一个下人。
大门也是半掩着的。
像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游刃有余地清除了一切障碍,蛰伏在黑暗里等待猎物的光临。
顾屿桐顺着一路特地给他留好的灯盏,穿过回廊,来到了正堂。
夜风四起,顾屿桐恍惚中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铃铛响。
他抬眼看去,大堂里,懒懒地倚在太师椅上的人正是萧域明。
灯火从他侧脸洒过来,显得格外深邃的轮廓。
他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举在面前,无名指上绑着一根细细的红线,下面正悬着那晚绑在顾屿桐手腕上的红铃铛。
萧域明指尖微动,红线一晃,铃铛颤了颤。
“过来。”
男人的嗓音在夜里显得格外冷。
他收了铃铛,轻飘飘地掠了眼顾屿桐。
语气带着点愠意:“陛下叫臣好等。”
“听说陛下回宫了。”
“还见过了国师大人。”
顾屿桐感觉骨髓里像是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噬,血液滚烫。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萧域明面前,软绵绵攥着他的领口:“解、解药……”
“臣以为陛下不想要了。”
顾屿桐维持着仅剩的理智,告诉他:“我不是你恨的那个狗皇帝,和李无涯根本不是一伙人。方才只……只是被他绊住了,快、快给我解药!”
“条理清晰,还算有点脑子。”
萧域明靠着椅背,看着顾屿桐那张被情。欲冲荡得分外惑人的脸。
果真不是那个蠢货。
“陛下就是顶着这副模样,从宫里出来的吗。”
萧域明暗沉危险的视线从那双水雾四起的眼下滑到微微张开的唇,忍下掌心的痒意,含混笑道:
“陛下,臣弄错了。”
“臣给陛下服的丹药,好像是催情散。”
“怎么办呢。”
原来如此。
顾屿桐几乎快要虚脱,虚虚地攥着萧域明的衣襟:“混蛋……快把解药拿出来。”
他因为脱力,所以整个上半身就快要贴在萧域明胸前:“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是你要报复的对象。”
“我不需要信,你顶着这张脸,坐在那张龙椅上,体内还有毒丹。对我来说,这样的你就已经具备利用价值了。”
顾屿桐没办法了,只能陈列出自己身上所有的价值,“我可以帮你……”
萧屿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点再次在顾屿桐心里得到印证。
他狎昵地欣赏着顾屿桐迷乱的模样:“怎么帮我?”语义双关,恶劣至极。
对内幕毫不知情的镜十急白了脸,他家的主子可万万不能让这天杀的淫。乱皇帝给亵渎了呀!
顾屿桐脚下一软,失去支撑的他单膝跪在了萧域明的腿间,萧域明适时地掐住他的软腰,往上一抬:“你可比那个狗皇帝有意思得多。”
顾屿桐舔了舔泛着水光的唇:“所以……解药。”
镜十听力很好,他终于抓住机会打断了这番少儿不宜的场面。
镜十义正词严道:“主子,府外来人了。”
果不其然,府外立刻响起了那个胖太监的通传声:“国师大人到——”
萧域明饶有兴味地拿出铃铛绑在了顾屿桐的手腕间。他故意系得松松垮垮,好让它很轻易地发出动静来。
顾屿桐恨恨地去推他,谁料拗不过他:“你别……别绑这个。”
“陛下,国师来了。”萧域明用手挑弄着铃铛,松开了他的腰,“如果您刚刚的话还作数,那么现在绝不能让他看到你这副模样出现在我府上。”
“您躲到屏风后,等人走后,臣给您解药。”
“噤声,能做到吗。”
说完,萧域明的心情似乎好了点,甚至还捏着那枚铃铛晃了晃,“嗯,陛下?”
顾屿桐心里满是被欺辱的愤恨,可毒性太烈,他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筋,一个劲地只想往萧域明身上贴。
他恼火地在这恶人的脸上砸了一拳:“动……动作快点,我捱不住了……”
萧域明嘴角渗出点血,他舔了舔,喉咙里溢出声低笑:“臣遵旨。”
李无涯被镜十领了进来,他进大堂的第一眼先是环顾了一圈周围,随后落座:“深夜叨扰,李某想着萧大将军凯旋,一路辛苦,特地带了些滋补的药草来。”
萧域明也不叫下人给他斟茶,也不应他的话,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里的红线。
镜十冷着张脸,漠然道:“谢国师。”
李无涯宽容地笑笑:“如今北缰的战乱告一段落,萧将军日后也不必再四处奔波征战,过段时间便是中秋晚宴,萧大人何不求陛下赐婚,也好早日成家。”
萧域明用指尖勾着那段红线,斜睨了他一眼,“镜十,送客。”
“萧大人——”
就在此时,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阵摇铃声。
李无涯缓缓转动着拇指的扳指,笑问:“萧大人金屋藏娇了?”
萧域明瞥了眼屏风,勾唇:“养的一些小玩意。”
“萧大人府中也养了猫?”
屏风后传来木凳被踹翻的声音,衣物相互摩挲,勉强掩盖住了细细的喘声。
萧域明勒紧手里那根细线,满脸玩味地评价道:“性野,难驯。国师见笑了。”
李无涯起身,摆着羽扇,往屏风后走去:
“不如抱出来也给李某看看?”
第45章濡湿被这点痛楚搓揉着
李无涯踱至屏风前,就在准备往里走去一探究竟时,萧域明抄起桌上一根白骨,从太师椅起身。
那段白骨细长,约摸是人小腿的长度,被剔得干净光洁,甚至还有细细打磨的痕迹,透露出玩赏人的恶趣味来。
白骨在萧域明指尖流畅地绕了个圈,随后被他抵在李无涯身前。
萧域明很明显地拦住了他的脚步,笑意未达眼底:“镜十,给国师沏茶。”
李无涯的余光不动声色地瞥过这截白骨,往后退至木椅前:“有劳。”
萧域明垂眼把玩着骨头,手撑在屏风上:
“这小东西养不熟,性子乖戾,万一爪子挠伤国师就不好了。”
他用拇指揩去唇边的血渍,示意道:“刚抓的。”
李无涯微扬着下巴,点点头,抬起扇柄往屏风后戳了戳:“该收拾。”
“我去看看,国师先用茶。”
“请便。”
屏风后,已然是一副旖旎春色。
顾屿桐身上的外袍已经卸了大半,仰面躺在里侧的一方矮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下腰微微抬起,让人能很轻易地看见亵裤那处的异样。
他看见来者,扯了扯濡湿的唇,眼里全是怒意,萧域明知道他想骂什么,率先抬指按住他的唇。
“陛下怎么兴奋成这样”
“是看见国师来了,觉得高兴,还是喜欢同臣玩这样的游戏?”
顾屿桐想动不敢动,生怕手腕上的铃铛再闹出更大的动静来。
他的瞳孔涣散迷离,水蒙蒙的。
萧域明按在他唇边的手,鬼使神差地,加重了力道。
“唔……!”
顾屿桐浑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变得十分敏感,又被这点痛楚搓揉着,让他不自觉轻哼了出来。
屏风外传来李无涯的声音:“萧大人?”
被眼前情景刺激着,萧域明眸光一暗,声音是极力克制后才有的沙哑:“无妨,这猫……向来不亲人。”
顾屿桐鼻尖微皱,扭头咬住了萧域明搭在自己唇边的拇指。
他发了狠地咬,似乎是要把身上所有的难耐和躁动都悉数倾泻在这个动作里。
萧域明的手很快便渗出血珠,可他只是淡淡地蹙着眉,欣赏身下人这副炸毛的模样。
“解……药……”
顾屿桐含糊不清地发出轻音。
萧域明挑眉,终于舍得从怀里拿出解药。
他腾出另一只手攥紧顾屿桐的下巴,逼他松嘴,随后捏起那颗解药,送进了他嘴里。
顾屿桐分不出多余的神思,只知道这是解药,于是努力地想把它吞咽进去。
萧域明的指尖还停留在他的舌尖上,被他吞咽的动作微微挤压着,顿时,一股酥麻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
他喉头一滚,恶意地用手指搅动了一番:“陛下的嘴不说话时竟然是这样一番光景。”
顾屿桐愤然瞪了他一眼,服下解药后,立刻抬脚将他踹开。
用唇语道:“滚远点。”
满脸写着“你得罪我了知道吗,王八蛋。”
萧屿明的手指从他嘴里抽离出来的时候,拉出一条分明的银丝,他被踹开后,抬起手看了眼,眼里有过片刻愣神。
旋即恢复正常。
他也用唇语:“臣知罪。”但拒不悔改。
萧屿明无所谓地笑笑,将手上的伤遮好,迈步走了出去。
“国师今日怕是没那个眼福了,那猫怕人,翻窗跑了。”
“萧大人日理万机,竟也有招猫逗狗的爱好。”
“养着玩。”
“那便不叨扰萧大人了,李某告辞。”
“镜十,送客。”
屏风外的交谈声逐渐远去,最后安静下来。
顾屿桐服了解药,又喘了好大会儿气才把衣物整理好,他有些狼狈地看了眼亵裤,挣扎着从矮桌上爬起来,正要往外走时,迎面撞上了萧域明。
他斜靠着水墨屏风,抱胸看着他:“陛下这就走了?”
“你太放肆了……朕能治你死罪。”
顾屿桐恢复了些力气,他抡起拳头就要砸过去,却被萧域明一把攥住了手腕。
萧域明依旧是那副有恃无恐的佞臣模样:“陛下会吗。”
“你以为朕不敢吗。”
“我很好奇。”萧域明握着他的手腕,逼近他,“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怎么一时间判若两人。”
“上天能给你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难道就不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可能吗。”
萧域明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他的所有伎俩和胡言,他笑了声:“你是你,不是他。”
顾屿桐的手腕被攥得发紧,他说:“既然如此,萧大人愿意相信我了吗。”
“我说过,我不需要信任你。”
萧域明猛地松开他,将他腕间的铃铛拽下,“我只需要利用你。”
“坐在那龙椅上的人可还是我,你如此大胆,真不怕我下旨砍了你的脑袋?”
这位位极人臣的萧大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体内的毒会不定时发作,现下我手里只有三粒解药,你已经吃了一粒。”
“至于根除毒性的药,镜十还在研制,我要是死了,他可不会接着给你做。”
顾屿桐没办法,要想完成任务,就必须先获得萧域明的信任。
萧域明完全可以在重生后直接杀了他,但他没有,而是采取给人下毒的方式,顾屿桐猜测,这其中除了折磨的意思外,可能是他在自己身上别有所图。
身上的毒刚解,顾屿桐的眼里还蒙着薄薄的水汽。
“九寒丹。”他深呼一口气,终于摸清了这人的想法,“……你是想让我帮你从李无涯身上拿到解药对吧。”
萧域明的视线从他微湿的眼睫上移开,“陛下圣明。”
顾屿桐吃痛地揉着自己的手腕,终于扳回一城,于是笑道:
“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没等萧域明开口,镜十就急着从屏风外冲进来喊道:“主子,这狗皇帝向来满嘴胡言、不着正经,您可千万别被他三言两语给骗了。”
镜十总端着一副老成的模样,实则年纪并不大,吹眉瞪眼的模样实在很可爱。
顾屿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随后正色道:“九寒丹的解药我自有办法弄到,前提是你得让你家主子随我入宫。”
镜十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入宫,这算什么条件?主子若是想进宫什么时候不能进?”
“以我内侍的身份。”
“什么?!岂有此理,你这狗皇帝未免太可恶了!”
“再说,连你一起。”
萧域明打断两人:“此言何意。”
顾屿桐从他手里夺回铃铛,单指勾住他的腰带,从而将铃铛系在他的腰间。
他的语气、手法师承方才的萧域明,抖了抖他腰间的铃铛,笑开来:
“这九寒丹是李无涯种在你体内作牵制用的,他肯定会将解药保管得十分严密,留你在身边也好多个帮手。更何况这样一来,也方便你给我解毒。”
最后一句“解毒”让镜十不知又想到哪里去了,他咬牙道:“你莫要再亵渎我家主子!”
被镜十供在神坛的萧某本尊施施然开口:“你不是他,怎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萧卿就当做朕是神仙下凡,好心来帮帮你。”顾屿桐握着铃铛往自己跟前一拽,“想好了就同朕回去。”
萧域明的腰带还是头一回被人勾住,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昏了头,还是面前这个自称神仙的人过于放肆。
镜十紧张地观望着。
在他的亲眼注视下,印象里容不得任何人亵渎染指的主子竟然微微勾唇。
“臣领旨。”
*
“陛下不是素来钟爱年轻貌美的年轻男子吗,近来身边新添的那个内侍是怎么回事?”
“终日以面具遮掩,大抵是生得丑陋。但话又说回来,也许是其他方面能讨陛下的欢心。”
“比如……”
“哎呀快走了!”
御花园的小径里,几位端着花盆的宫女路过,可这些小声的交流声还是传到了顾屿桐耳里。
御花园的凉亭内,他正躺在躺椅上,一列侍从恭敬地侍候在侧,那个传说中丑陋无比的内侍正站在桌前,手里笨拙地剥着一盘葡萄。
汁水四溅,果肉横飞。
在葡萄汁第二十三次溅到顾屿桐脸上的时候,他终于睁开了眼,看了眼那盘不知是果肉还是果核的东西,深呼吸道:“朕不吃葡萄了,你削苹果吧。”
面具下的那双眼森然阴冷地看了眼龙椅上的人,随后又拿起了苹果。
顾屿桐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拳头大的苹果在他的刀下被削成葡萄大小。
怪了。
好熟悉的无语感。
“……别削了。”顾屿桐扶额喊停。
与此同时,花圃里藏着的镜十恶狠狠地掰断了手里的木枝,以此泄愤。
萧域明借养伤的由头不见来客,实则入宫来取九寒丹的解药。
在入宫前,他给了镜十一份名单,让他务必于中秋宫宴之前在民间找到这几人。
在离开之前,镜十留了个心眼子,特地溜进宫里来看看。
果不其然让他看到了这一幕。
他家主子自小就养尊处优,父亲是曾经平定北疆之乱的大将军、朝中肱股之臣,母亲是尊贵的南国公主,一出生便身份显贵,在萧氏全族下狱被杀前,他哪里受过什么委屈。
如今竟然要给人剥葡萄?!
顾屿桐懒洋洋地起身,掠了他一眼:“朕困了,回寝伺候朕沐浴更衣。”
萧域明手里的刀在指尖转了一圈,随后被他猛然间插进了石桌里!
“……陛下。”语气多有隐忍。
“朕晚些要和国师一同用膳,不更衣怎么去?”求人办事就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
不知想到什么,萧域明冷冷勾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