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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域明拦下镜十,独自上前:“开价。”

“千金难求。”

谷主刚准备翻身,却无意瞧见了立在假山下的萧域明,他浊目一震,朝萧域明招了招手,“你过来。”

镜十护在他面前:“主子,小心。”

“无妨。”

萧域明衣袂轻飘,走近假山。

谷主从假山上直起身子,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萧域明,半晌,他开口:“年岁几何?”

“二十八。”

谷主摆弄着身侧种在天青釉花盆中的一截枯枝,蓦地笑了,摇摇头:“你,三十了。”

萧域明眼神一凛,这是他上一世身死那年的年岁,这一世,他不过二十有八。

他搭上腰间的剑柄,警戒道:“谷主何意?”

“奇观,奇观。”谷主像瞧什么稀罕物一样看向他,话却说得不明不白,“既然回来了,确实该好好活着。是吧,萧大人。”

萧域明眸光冷沉,眯起眼:“既然谷主知道这么多,大可把话说开。”

“老夫我也不是什么好说教之徒,说这么多做什么。”谷主笑着摆摆手,像是心情大好的模样,“既然让我赏了这么一出奇观,自然也不能让你们空手回去。”

“谷主。”

顾屿桐不知何时走了上前,他的唇色微微泛白,语气却不示弱:“谷主,您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只要能让我们进入药王谷——”

“去吧。”

白胡子老人盘着腿坐在假山上,兴味盎然地从萧域明看到顾屿桐,视线不停在两人之间打转,指了指二人:“但只有你们能去。”

后又指向两个小跟班:“他们可不行。”

阿黑撸起袖子:“——你!”

“谷中的第三座山巅,悬崖峭壁之下,那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模样……模样,可能是朵花,或者是株草,颜色亮眼,到时候你们会认出来的。”

“要记住,世间就这么一株,丢了可就没了。去吧。”

此事不容耽搁,虽然两人不曾完全信任这个老家伙,但目前来说,只能按他说的去做。

谷中的气温比外界更为阴寒,顾屿桐甫一踏进,就打了个寒颤。

萧域明看了眼他:“你留下,我去取。”

“磨磨唧唧的,朕没这么娇气。”

萧域明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胳膊,将人背了起来。

经历上一回所谓的试探,被背起来的顾屿桐显然没有第一次那样自然,他没有主动去揽萧域明的脖子,好几次差点摔下去。

“想摔,我可以把陛下扔下山。”

这条通往山顶的小径格外陡峭,一侧是山体,另一侧是悬崖。

顾屿桐磨磨蹭蹭半天,最后勾住他的脖子,胸膛也因此紧紧贴住他的后背,这样的姿势总是很令人心安的。

萧域明在前头忽地开口:“谷主不简单。”

“何以见得?”

“我死过一次,他知道。”

“朕也知道。”从下马开始,顾屿桐的身上就开始莫名发热,这样亲昵的姿势让他不自觉腾升出更多隐秘的欲望,“朕知道你死而复生,是被上天准许重活一次的人。”

这里没有外人,两人说话也赤诚而袒露。

“那你是谁呢。”

顾屿桐笑了笑:“我不告诉你。”

萧域明的胸膛震了震,顾屿桐知道,他也跟着自己在笑。萧域明想了半刻:“你不像是这里的人。”

顾屿桐的喉咙因为燥热而微微发哑:“那我是什么人,西洲人,北疆人?”

萧域明沉默一瞬,这代表他并不知道。过了会儿,他复而开口:“等事情都结束了,可以告诉我吗。”

顾屿桐自己都不知道事情结束后,他还能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呢。

于是他用那副惯用的调笑的口吻,回答道:“如果到时候你没有把我从龙椅上拱下来,那我可以考虑告诉你,我是什么人,从何而来。”

很快,两人抵达谷主指定的这座山巅。

为了能尽快找到“无名”,他们分头行动。

顾屿桐负责在东侧的悬崖边找草药,半刻钟过去后,他靠着悬崖边的石头跌坐了下来。他从来不是气弱气虚之人,不至于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直不起腰。

唯一的可能,就是——

“……靠,催情散。”

顾屿桐正背靠石头喘粗气,四周突然开始起雾,这让本就不开阔的视野更加受限。

浓雾在极短的时间内聚集,蔓延,很快,周围的能见度降至最低,三步之外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顾屿桐暗骂一声,准备开口喊人时,一株色泽鲜艳的红色花骨朵闯进了他的视野。

那花,就在悬崖下方。

“萧域明——!!!”

花瓣极为纤长,露珠从花蕊里滚出,滴落悬崖,它的根并不算深,偶尔风一吹动,就摇摇欲坠地摆晃着,下一秒就要跌落悬崖似的。

“我找到了——”

浓雾里,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仿佛荒山野岭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花瓣摇晃中,那细长的根茎也跟着摆动。

顾屿桐几乎可以确认,如果再不采摘,它很快就会坠落悬崖,再也寻不到踪迹。

他咬牙站起身,催情散的毒性发作一次比一次刚猛,他的四肢都在发颤,胸口似乎团聚着一簇火,上不去下不来,烧得他意识不清。

悬崖边藤蔓横生,他挑了根结实的,缠住自己的腰身,随后毅然决然攀下悬崖。

那朵花美得出奇,静立在不远处。

顾屿桐小心翼翼地靠近,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之际,缠在腰间的藤蔓猝然间发出断裂的声音,他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一截裂口顺着藤蔓边沿开始扩大。

裂纹越来越多,即将断裂的藤蔓发出“咔嚓”的骇人声响。

断裂前最后一瞬,头顶上方忽然出现一只大手,抓住了绑住顾屿桐的这根藤蔓。

萧域明的手背青筋暴起,藤蔓迅速在他的掌心摩擦出鲜血:“手……给我。”

顾屿桐示意他看向身侧的那朵花,气息喘喘:“是无名,你先……你先摘药。”

“手给我!”萧域明沉沉喝道。

顾屿桐一只手攥着藤蔓,另一只手去摘花,那花的处境并不比他好,细长而浅显的根很快就会断裂,到时候,它也会摔入谷底,彻底消失。

世间……就这么最后一株了。

与此同时,缠住顾屿桐的这根藤蔓再次发出断裂的警告。

萧域明暗骂一声,飞身下崖,他攥着藤蔓往下滑,搂住了顾屿桐的腰。

藤蔓和根茎同时断裂!

那抹鲜亮的红摔入缥缈的浓雾里,最后彻底消失。

“抱紧我。”

同一时间,萧域明开口对顾屿桐这样说。

他单手搂着顾屿桐,在高速坠落时攥住了另外一条并不算粗壮的藤蔓——这撑不了太久。

鲜血从他的掌心滴落,滴进顾屿桐的锁骨。

“下面有一个山洞,”萧域明难得一见地对着他笑,像是在安抚,“信我吗。”

信我吗。

这话,顾屿桐好像在哪里听过。

“信。”

萧域明蹬了一脚山壁,掐准时机松开藤蔓,借着藤蔓荡起摆动的力道,抱着顾屿桐滚进了下方的山洞。

两人紧紧相拥,在惯性的作用下,一路滚进了山洞内部。

萧域明护着他的后脑。

停下来后,顾屿桐忍着浑身的不适,告诉他:“花没了。”

“我知道。”

“世上就这么最后一株。”

萧域明压在他身上,视线很快速地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确认没有别的伤痕后,又回答他:“我知道。”

“你的毒怎么办。”

“上一世我三十岁才死,还有两年。”萧域明的声音恢复平常的沉稳,“杀他来得及。”

顾屿桐不知是被这样压着难受,还是体内的催情散毒性导致,他眼尾带上湿湿的潮红,声音有些低哑,又重复道:“……花没了。”

萧域明用那只没有鲜血的手去碰他的眼尾:“没事。”

忽觉不对劲:“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顾屿桐浑身卸了力,喘着气,难捱地骂道:“混蛋……你干的好事……”

萧域明猛然醒转过来,他把人抱起来,沉沉地低笑两声:

“原来是这样。”

第56章解毒清汤寡水,净化荧幕

“……解药拿出来。”

“在镜十身上。”

顾屿桐仰面看着他,不轻不重地掴了他一巴掌,声音绵软无力:“那、现在怎么办?!”

“很难受吗。”

“废话。”顾屿桐抬脚就要踹他,却被对方扣住膝盖。

山洞里逼仄而安静,偶尔能听见深处传来的水滴声。

“……你、你先离我远点。”被萧域明触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热得发狂,顾屿桐撑着地面坐起,背靠山壁,企图让自己远离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有法子的。”萧域明紧追不舍,将人逼至山洞内一角。

光线霎时间昏暗下来,四周也更静了,顾屿桐的喉咙里强行压抑下去的轻咛被无限放大。

“你现在满意了……当初给我下药不就是想看我笑话吗。如今看到……我这副模样,你开心了?”

萧域明眉头轻皱,强行把人揽回怀里:

“我不好。”

“本意不是冲你来的。”

在毒性的催使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顾屿桐推拒着这个怀抱,声如蚊蚋。

萧域明抱着他。

催情散的毒性他知道,这样的纾解只能是饮鸩止渴。

在得不到任何缓解的情况下,中毒人通常会采取更极端的方式,往往会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萧域明低头看了眼他…。

顾屿桐突然被打断,抬眼看他,涣散的眼神里露出些委屈的神色。

——有点茫然无措的样子。

萧域明紧紧控制着顾屿桐的手腕,避免他继续伤害自己。

顾屿桐的模样晋江不让细写,声音也带着审核员不准更深一步描绘的情态让萧域明微微动情:“我来。”

萧域明握住他,又到了这样一个不准详细描写的过程。萧域明感受到他难耐的跳动,这才开始在审核员眼里相当于是犯了天条的下一步动作。

顾屿桐的上半身趴在萧域明宽厚的肩膀上。

山洞深处的水滴声逐渐放大,清晰,精准地低落在干燥的岩洞内。

可这点程度,根本没办法缓解什么。

他扣着萧域明的肩膀,想要做出一个在无数次的审核中简直大逆不道的动作。

却被萧域明严厉制止:“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顾屿桐气息杂乱,有些哀切。

(单纯的对话)

被这样的声音牵动着,萧域明眸光彻底沉下来。

寂静的山洞深处,水滴声变得格外有规律。

萧域明抱起他,将他放倒在山壁前,眸光幽深沉暗。

“等会,你要干什么?”

“别说话。”

萧域明此时已经全然听不进他的话,脑子嗡鸣。

他再度扣住顾屿桐的膝盖,随即摸出那个小瓶子,想要和好兄弟分享一下平时的爱用物,进行一个好物推荐。

“……萧域明,你——”

“别喊我。”

他忍得艰难,只觉血液奔涌。

顾屿桐肩头一颤,牙关紧咬。

男人的两指精准地找到能让顾屿桐失态的点,声音暗沉:“是这里吗。”

顾屿桐眼神微微呆滞,两处命门都被男人把持着,在他恶意的戳弄下只能暂时放低身段。

他伸手想要去碰萧域明的衣角,却被男人闪躲开。

“先答话,再抱。”

萧域明卸下君子的伪装,露出在这方面几近狡猾的本性。

“是、是……”

顾屿桐迫切地点头,在汹涌的快感里交付出自己的诚意,以此换取男人的心软。

得到回复的萧域明遂了他的愿,他凑上前,两人鼻尖相触。

他夸他:“很漂亮。”

顾屿桐难为情地撇开眼。

“哪里都漂亮。”

被这句话一刺激,顾屿桐再度做出一个不让写且一直逼着我整改的动作。

萧域明擦干净手,审核员你好这只是单纯擦手的动作,不要黄眼看人低。

“可以了吗。”他扣住顾屿桐的后脑,堵死了顾屿桐的所有退路。

顾屿桐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小幅度地挣扎了会儿,最后轻叹口气:“轻点。”

“很难保证。”萧域明诚实道。

说话间,两人的姿势我改了又改,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字眼才能过审,蠢作者为难之际,山洞外终于忽然响起了镜十和阿黑的声音。

“陛下,萧大人,你们在里面吗?”

“主子,方才阿黑说陛下龙体有恙,我特地带了解药上山。”

是解药!

顾屿桐两眼一亮,在萧域明捂他嘴前,冲山洞外叫喊道:“小镜十,朕在里面!”

洞外的两人俨然一惊,顺着藤蔓来到山洞内部。

甫一走近,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场景——

萧大人靠在山洞左侧的岩壁上,环臂而立,目露凶光。

而陛下扶着山洞右侧的岩壁缓缓站起,虽然衣冠整齐,但满是褶皱,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隐秘的味道。

阿黑冲过去扶稳他,将解药喂下:“陛下,您没事吧?”

顾屿桐服下解药,如获大赦,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回去给你涨工资。”

“啊?”

“朕的意思是,那三个月的俸禄还你。”

另一边的情况就没有这么和谐了。

萧域明的脸上不太好看,不过没关系,在镜十看来,他家主子的脸色一年到头都是这样。

镜十来不及说太多:“主子,外头出事了。我们现在要立刻离开这里。”

顾屿桐和萧域明对视一眼。

顾屿桐确认无疑:“是李无涯的人。他是来毁药的,只不过这次倒是如了他的愿,那药已经……”

“陛下。”萧域明这样唤他,如同在安抚,“我们先下山。”

四人出了山洞,从小径下山,刚行至半山腰,就被不远处翻滚而来的浓烟吸引了目光。

“那不是山庄的位置吗?老爷子叫我们上山去找陛下和萧大人你们的时候,都还没起火。”阿黑搀着顾屿桐,目光有些急切,“陛下,那老头还在山庄里呢。”

萧域明对镜十吩咐道:“你们绕开山庄,从小路离开,在山前的凉亭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主子,这太危险。”

“让他去。”顾屿桐知道萧域明要做什么,“把你想问的都问清楚。”

四人来时是正午时分,此时已经日暮时分。

李无涯的人做事狠绝,别说烧一个山庄,就是纵火烧山这样的事情也是做得出来的。

赤红的晚霞遍布天穹时,顾屿桐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萧域明。

他的神情一如去时那样坦然沉静,唯独衣摆有些烧焦的痕迹。他提剑上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石桌上:“林子里摘了些野果,来迟了。”

顾屿桐的兴致并不高,没去看那些果子,只是在萧域明摊掌时瞥了眼他掌心里干涸的血迹。

萧域明继续说:“火势太大,人没救出来。”

顾屿桐的神色终于有了点变化,他缓慢地点点头,极力消化着这些情绪。

“怎么?”萧屿明扭头去看阿黑和镜十。

镜十年纪最小,眼睛有些红,看起来像是刚刚抹了眼泪:“主子,最后一株无名没了,您体内的九寒丹岂不是世间再无药可解?”

萧域明不作回答,而是看向顾屿桐:“陛下,我们回去吧。”

*

药王谷一行,折损太多。

没有拿到的药和葬身火海的老谷主……

今夜是在泯悲寺的最后一夜,顾屿桐没让人跟着,一个人在金殿内跪了很久。

青灯古佛,钟声木鱼。

系统悄然出现,滑至顾屿桐面前:【宿主,您动心了。】

顾屿桐:【没有。】

【那您在替谁求神。】

没有等到顾屿桐的回答,系统再度开口,只是这回的声音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严肃:【宿主,在这个世界里,ooc行为会给您带来不小的麻烦。】

【世界线会崩溃,导致的后果是无法估量的。】

顾屿桐睁眼,从蒲团上站起来,他有些累了:【解药没了,尽管反派不会被任何人感化,但他两年后还是会死,你先想想到时候是判定我赢还是我输吧。】

系统当然洞悉全局,只是他没办法插足这一切,自然也没办法将实情托出。

但它最后警告道:【宿主,我言尽于此,希望您接下来不要再做出任何ooc的行为。否则,后果自负。】

光球消失。

顾屿桐转身欲走,却无意撞上了萧域明。

萧域明手里好像拿了什么东西,他的表情一如往常:“臣请陛下安。”

两人一起往外走,顾屿桐觉得好奇:“萧卿不像是信佛之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域明笑着反问:“陛下也不像信佛之人,怎会和臣在此碰面?”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又同时回想到了在山洞里发生的事情。

“身体好些了么。”

“嗯。”

“催情散的解药并不难炼,镜十已经在制了。”

“嗯。”

两人走至园林一角,在石桥上停下。

“手给我。”不等他回话,萧域明就拉起了他的手,“刚刚向寺里的大师请了串佛珠,小叶紫檀,安神定气,说戴着很好。”

顾屿桐由他摆弄,轻笑出声:“带兵打仗的萧将军也信这个吗?”

“祐你,我自然是信的。”萧域明低着头,将那串佛珠小心翼翼地戴在顾屿桐的左手腕上。

刚一戴上,串联的玉线忽地断裂开来,佛珠散落一地,有的摔下石桥掉进流水中。

顾屿桐愣在原地。

萧域明没有抬头,声音低沉了些,又从怀里拿出一串:“请了两串,你一串,我一串。戴我的。”

甫一戴上,丝线再度断裂。

萧域明眼神一凛。

“没事的,兴许是这丝线过于陈旧了,无妨。”顾屿桐从地上捡了一颗小叶紫檀木佛珠,攥在手里,带着点意图逃离的仓皇,“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刚一转身,萧域明便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怀里一捎:

“断了两串佛珠而已,在想什么。”

顾屿桐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我听说,这不是什么很好的兆头。”

“担心我毒发身亡,”萧域明干脆换了个直接明了的说法,“你担心我死。”

顾屿桐分不清这擂鼓般的心跳声来自自己,还是来自对面那块胸膛,亦或是两者都有。

石桥流水,风声萧然。

“李无涯不会担心我死,朝中重臣不会为我求佛,因为他们巴不得看我死。但如果我死了,镜十会伤心,因为我是他的主子,给过他一条命。”

“你是这些人里的谁。”

他没在质问,而是循循善诱,抽丝剥茧。

萧域明用手碰了碰他的手背,自顾自回答:“都不是。”

他低低垂眸,用指腹刮擦着顾屿桐的眼尾。

“不是李无涯那样的人,也不是镜十这样的。”

“不恨我,也不敬我。”

“所以——”

“是喜欢我吗?”

第57章唇舌交缠萧域明的吻冰凉而不容抗拒……

前世。

蛰伏七年,最后却兵败于城门。

重生后,每每午夜梦回,萧域明都会想到那晚的情景——

宫墙林立,雕栏玉砌。

李无涯站在高台,身旁站着东凌国国君,两人一唱一和,手握兵符,调集禁军,将他逼至城门处。

东凌国国君靠在李无涯怀中,仿佛只要倚仗他,便可以高枕无忧地当他的皇帝。

被万箭穿心的萧域明只觉得好笑。

北疆战事频频,各小国联合起来,攻势愈盛,酆门关几欲失守。

东凌国虽然日渐倾颓,但百年基业尚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样都不至于沦落到被一众小国骑到头上欺负。

“萧域明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是东凌的罪人。杀。”

蠢货。

觊觎这份基业的不止他一人,想要毁掉这份基业更不止他一人。

李无涯搂着国君陛下,态度暧昧:“陛下,臣会为您守好东凌的江山。”

——萧域明死后,不出半年,东凌灭国。

他自重生回来后,午夜梦回时分总会有一种不切实感。

两世相错,记忆重叠。

在梦魇里,东凌国君和顾屿桐的脸重合在一起,而后再分开,两幅完全相同的面孔,有时端着兵败那晚的冷笑,有时弯起狐狸一样的眼斥他放肆。

关于顾屿桐的一切都扑朔迷离。

他解不了梦,但如果真要探究到底,世间恐怕只有一人能解答。

于是那日,他冲进火海,在李无涯的人把整座山庄烧成灰之前,找到了谷主。

周围火势冲天,老人家盘腿坐在假山上,招呼他过去。

“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谷主笑着笑着忽然猛咳出来,浓烟入肺,连说话都是哑的。

“先出去。”萧域明第一时间去扶他。

却被他摆手拒绝:“命数已尽,不必强求。”

谷主忽然抱起一盆身侧的天青釉花盆,这花盆萧域明很眼熟,从他们一进来开始就看见老人家在摆弄它。

“我说过的,”谷主将花盆里的那一小截枯枝摘出来,递给他,“不会让你们空手回去。”

“这是?”

“无名。”

萧域明接过那截枯枝,目有疑色。

“我的确是让你们上山找药,但又没有说过‘无名’就长在那山上。”老者脾气怪癖,行事也出其不意,“山巅上那花名唤‘忘忧’,男子服用后可温阳壮骨,安神固精,不就是当时你和那位皇帝陛下正需要的吗。”

萧域明攥拳不语。

“我知道你来是想问什么,”谷主最后因为体力不支,躺了下来,“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好事,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不是靠问出来的。”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也算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像你和他这样稀奇的人。一个死后转生,一个……”

萧域明心系此事,他眼见谷主脸色为难,于是上前一步:“另一个如何?”

“……算不出来。”谷主摇头,声音苍老而沉缓,“他的命,我看不出来。”

“您既能知晓这么多事情,怎会算不出?”

庭院中多绿植,草木繁盛,火势的蔓延速度十分快,四周高耸的林木发出吡剥断裂的声音。

萧域明看了眼,随后冲上前:“先不管了,其他的出去再说。”

“时运不齐,困厄多舛。”

谷主毫无征兆的一句话,不知是在说两人中的谁。

萧域明闻声一愣。

谷主强撑着直起身子,枯槁瘦弱的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物:“你要当心……当心你身边的人里、有和你一样的人。”

一样的人……?

萧域明正想开口问个清楚,“咔嚓——”一声,假山旁一棵树轰然倒下。

谷主骤然使劲,将萧域明整个人推了出去!

“谷主!”

燃得正旺的树干将两人隔开,大火阻挡了萧域明的脚步和视线。

“‘和我一样的人’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火势吞噬了山庄里的一切,包括这些问题的答案。

时运不齐,困厄多舛。

直到萧域明从四面起火的山庄内脱身,这句话仍然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样的忧忡在见到凉亭里的顾屿桐时达到顶峰。

他自己活了两世,说是坎坷多舛也不为过。

可万一谷主说的另有其人呢。

从泯悲寺的金殿内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他。

分明两人在对方眼里,都不是什么信佛之人。

石桥上,庇佑求福的佛珠散落一地。

萧域明难得一见地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一丝别样的情绪,和自己一样的,惴惴不安。

“所以——”

“是喜欢我吗。”

顾屿桐呼吸一滞,大脑运转得很慢,一帧帧回放那天在山洞里的场景。

除却毒性催使,那些不由自主的迎合和临至高点的拥吻又是因为什么呢。

“怎么脸又这么烫。”

“又开始了?”

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萧域明轻哂一声,分明知道那些场面有多旖旎混乱,话却说得冠冕堂皇。

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顾屿桐叽里咕噜地胡扯一通,最后抬眼看他。方才被指腹擦过的眼睑还微微泛红,撩起眼睫看人时少了几分往常的狡黠。

显得钝钝的。

“明日便是启程回宫的日子,我有点犯困,先、先回去休息了。”

这回萧域明倒是没有阻拦他,而是大发慈悲地放人回去了。待人走后,他独自在原地冷静了许久。

……佛门重地,不可胡来。

顾屿桐自然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回厢房谁都没搭理,脱了靴子就爬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翌日,祈福结束,所有人启程回宫。

宽敞的御辇里,阿黑戳了戳软座上将自己裹成一团的陛下:“陛下,您昨晚从金殿回来后就一直这副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顾屿桐闷闷出声:“别烦朕。”

隔了一会儿,毯子外果然没动静了。顾屿桐刚想把脑袋从毛毯内探出来透口气,可刚掀开毯子,眼前忽然映入一张英毅俊朗的脸。

“你……”

“是臣。”

车马队伍依然在行进中,轿辇内的阿黑不知何时被支走,不见了身影。

宽敞的御辇里,只有顾屿桐和萧域明两人。

“爱卿何时上来的?”

“方才骑马,忽感不适。”萧域明的话漏洞百出,可他俨然没有好好圆谎的打算,“如果丹毒发作,那便骑不了马了。”

顾屿桐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头,他沉默良久随后说:“萧卿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嘛?”

萧域明一把拽开他的毯子,但顾屿桐暂时不想离开他的毛茸茸毯子,一人拽,一人扯,混乱间,两人的手掌交叠在了一起。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臣没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只是觉得身上发寒。”

顾屿桐从软塌上直起身,丝毫不见外地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额头也很凉……”

“朕让镜十送药。”

“不必。”萧域明用那只冰凉的手扣住顾屿桐手腕,“可以忍。况且如今毒性深入骨髓,无药可解,再好的丹药也只能起缓解作用。”

顾屿桐眉头微动,露出些自责的神情:“若是那天我再努把力,说不定……”

萧域明毫无征兆地剧烈咳嗽起来,当然,这招同样师承顾屿桐。

顾屿桐转而把毛毯盖在他身上,将轿帘放下来,又去软塌上摸索出阿黑特地给他准备的暖手壶,塞进萧域明手中。

“陛下怎么知道臣毒发时畏寒。”

这当然是得益于他那日潜入萧府的亲眼所见了。

“……九寒丹,丹如其名。”顾屿桐说,“总不能畏热吧。”

“陛下能靠近些吗。”

顾屿桐深陷懊悔的情绪中,难得听话地靠近了些。

“臣死了,陛下当如何。”

顾屿桐张了张唇,最后一字未发。

“臣从未见过陛下哭,”萧域明浑身寒气,挨近顾屿桐,“陛下会哭吗。”

顾屿桐开口又想说抱歉的话,却被身前人欺身而上,堵住了唇。

萧域明的吻冰凉而不容推拒,不似洞中那样急切,而是极具耐心,甫一贴上顾屿桐的唇,便又诡计多端地分离开来。

引诱对方靠近。

顾屿桐手撑着软塌,果然又仰着脸凑近。

“陛下。”

萧域明叫停他,去躲顾屿桐的吻:“陛下,天底下没有哪对君臣会做到这个份上。”

“闭嘴。”顾屿桐最近被萧域明招惹得有些厌烦,他勾住萧域明的脖子,猛地往跟前一带,随即又咬上了他的下唇。

熟悉的触感让萧域明心中顿时清明起来。

他依势撬开顾屿桐的唇:“那日在我府中,陛下也是这般模样。”

试探这么久,不就为了撬他嘴里的这些话吗。

顾屿桐索性将心一横,豁出去了。

“是又如何,你能把朕怎样?”他用更用力的吮咬来回应萧域明,动作蛮横而凶狠,“亲了便亲了,喜欢了便喜欢了,如何?!”

唇舌交缠,气息暧昧。

轿辇内有纱帘遮挡,因而显得光线有些不足。

时间也似乎被无限拉长。

“臣又没说不准您喜欢,这么凶做什么。”萧域明心情愉快,任由对方的爪牙使劲抓挠,直到唇边渗出血丝,腥甜的滋味在两人唇舌间弥漫开来。

这点血似乎将萧域明好不容易冷下来的火气有点着了。

萧域明扣住顾屿桐的后脑勺,正准备加深这个吻时,突然感到脸上一凉。

他停下来,去看顾屿桐:“哭了?”

被抓包的顾屿桐还没来得及偏转过脸就被萧域明钳住了下巴,眼尾挑着一抹殷红,长睫湿润,抬眼看人时露出倔强恼怒的神色,却又意外地让人心软。

萧域明眉梢微挑,不由分说地把人抱来腿上坐好。

顾屿桐死死抿着唇,眼尾的红更深了。

“怎么就哭起来了,臣还没死呢。”萧域明原本想多逗弄他一会儿的心思荡然无存,哄慰道,“没事的。”

得手后的萧域明开始变得很温柔,他让顾屿桐靠着自己的肩膀。

“陛下看臣的手里有什么?”

顾屿桐蔫蔫地抬头去看,发现了一截枯枝。他声音有点哑:“这是什么?”

“‘无名’。”

“怎么可能。”顾屿桐用袖口抹了把眼睛,继续说,“那天我们不是没有摘到吗,更何况‘无名’怎么会是一截枯枝?”

“谷主骗了我们。”萧域明省去些没有必要说的,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这截枯枝是在见他最后一面时,他特地交给我的。”

“他还说什么了?”

萧域明一五一十地将谷主的话都告诉了他。

知悉事情全貌后的顾屿桐默了一瞬,在极短的时间内区分完毕轻重缓急,随后铆足全力在萧域明小腹处砸了一拳。

“……”萧域明瞳孔微震,咳了两声。

“要死要活这么久,原来一直都是在骗朕。”

顾屿桐并不是瘦弱的那一类型,实心的拳头砸在人身上,说不疼是假的,传出来的声音也是力量感十足。

轿辇外。

骑在马背上的阿黑忽而腾出手抽剑:“有刺客!”

镜十无语,肯定道:“……没有。”

“那我怎么听见了打拳的声音?”

“兴许是你听错了。”

阿黑警惕了会儿,发现确实没有刺客后,放下戒备开始闲聊:“镜十,我方才见萧大人离队,他去了何处?”

“主子没明说,但我瞧见他去了林子那头的湖边。”

阿黑疑惑:“咦?湖边,萧大人去湖边做什么?”

镜十轻嗤一声,反讽道:“蠢。这个时节,总不能是去洗澡降温的吧。”

*

这趟祈福之行,李无涯除了纵火烧毁药王谷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举动。

更多时间,他的举止和表现都十分得体,安分规矩到令人起疑。

当然,萧域明在出发前就已经派专人盯住了他的一举一动,不仅仅是出于对他的戒备,更多的因为另一件事。

他怀疑,北疆战事频繁,可能和东凌国内部自己人有关。

不过这一切还都只是猜测。

……

皇家车队回到都城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在回宫之前,顾屿桐暗中拉着萧域明下车,直奔南昭王府。

萧域明蹙眉,似乎并不愿意踏足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的地盘:“为何来此地?”

两人行事隐秘,因此行踪并没有第三个知情,甚至连镜十和阿黑都被蒙在鼓里。

所有人都以为陛下和萧大人已经同乘一辆御轿返回宫中。

南昭王府外的墙角。

顾屿桐压低音量,神秘兮兮道:“顾云修离开前神神秘秘的,你难道不想知道他在府中做什么吗?”

萧域明对这个当然不感兴趣,不过他看着顾屿桐熟悉扒墙角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陛下乃一国之君,怎么如此熟悉翻墙一事?”

“没你家的好爬……”嘟嘟囔囔间,顾屿桐已经艰难地爬上了墙头,他坐在墙头,支起一条腿,朝墙下的人得意挑眉,“朕拽你上来。”

萧域明嗤笑一声,单手攀住墙头,轻身一跃,一个利落流畅的翻身,依然到了墙的另一侧。

“靠,忘了你有外挂。”

这回轮到萧域明朝他递手:“跳下来,我接着。”

*

与此同时,所有人都已经返回宫中。

整修过后的国师殿少了些阔气奢华的感觉,在夜里显得有些凄寒。

李无涯沐浴完毕,正准备就寝。

忽而烛火轻晃,殿门被打开了——

来者龙袍加身,珠冠顶头,无不透露着一国之君的威仪,腰间却悬着几串不着正经的铃铛。

这声音,李无涯再熟悉不过了。

“……国师?”

第58章娶妻纳妃陛下可有心仪的人选?

南昭王府。

西院灯火通明,一群医士候在外头,噤若寒蝉。

顾屿桐蹲在草丛边:“萧卿,你说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萧域明没多说,只是把人拉回来:“非礼勿视。”

西院有一间很大的厢房,厢房内时不时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还隐隐伴有压抑的闷哼声。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偃旗息鼓。门打开,顾云修走出来。

深秋时节,他身上只拢了件外袍,隐约可见里头紧实的胸肌,上头满是抓痕。

他一脸愠色,冷声命令:“施针,弄醒。”

医士里年纪最大的那位跪着上前,神情不忍:“王爷……再这样下去,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的。”

“本王的话你听不见吗。”

老医士一哆嗦,不敢再多说,提着药箱进了屋内。

顾云修候在门口,不一会儿,老医士惊恐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王爷,病人他、他割腕了。”

顾云修登时脸色一变,推开门疾步走了进去。

屋内的男人兀自笑了起来,嚣张至极却也不掩声音的沙哑虚弱:“顾云修……你他妈也配救我……”

冷清的西院只听顾云修颤抖的低吼声:“不把人救回来,谁也别想活着出王府的大门!”

不远处看得津津有味的顾屿桐,突然感觉颈后衣物被人提了起来。

“没意思,陛下我们回去吧。”萧域明赶在事态更加混乱前,提着人出了王府。

“什么没意思,我还没看出个名堂来呢。”

街道上的人很少,只能听见打更人的声音。

“罢了罢了,不看就不看。”

顾屿桐同他并肩走着,不知不觉已经行至萧府外,他看了眼牌匾上的“萧”字,开口道,“七日期限将近,不知道你父亲的案子大理寺查得怎么样了。”

萧域明摇头。

“什么意思。”

萧域明往前走:“当年知情的人都已经死了,如今此案唯一的人证是冯二,此人狡猾多疑,势必两头都不敢得罪。即便是大理寺,也审不出什么。”

“照你这么说,冯二说实话,李无涯不会放过他,不说,你不会放过他。”顾屿桐想了想,“物证没有,人证也是个怕事的。这案子岂不是得拖到猴年马月?”

萧域明却说:“冯二说什么不重要。”

顾屿桐隐隐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你要做什么。”

萧域明停住脚步:“陛下觉得若是冯二忽然暴毙狱中,众人会如何猜想?”

顾屿桐心中明朗起来:“这案子注定难再查下去。但如果所有事情都终结在暴毙身亡的冯二身上,那所有人都会怀疑到李无涯身上。”

“有了你们之前在中秋夜的说辞,再加上冯二暴毙这一条,李无涯便会被打上畏罪灭口的罪名。”

“届时,很多事情便分明了。”

萧域明并未见喜色:“下下策。”

“总好过受制于人。”顾屿桐站在府外,提醒道,“尽快动手。”

萧域明点头示意。

他立在门槛这头:“陛下,宫门已经下钥,不进来坐坐?”

“……”解药的事情顾屿桐还记恨在心,不愿多留,“朕自有办法回去。”

这时,镜十从里迎出来:“主子,您回来了。”他从不过问萧域明的具体行踪,只需要保证主子需要自己的时候,能随时出现就行。

他将袖中的枯枝交给镜十:“是‘无名’,拿去炼制解药。”

镜十大喜过望,这才有点小孩子家家藏不住心事的样子:“主子?!”

“谷主给的。”

镜十小心翼翼地藏好无名,随后恢复如常,冷静汇报:“主子,我们事先安排的人一路跟到酆门关,发现这伙人和北疆人有来往。我刚从宫里回来,确认这伙人都是李无涯的心腹。”

萧域明并不意外:“来往多久了。”

“从前我们并未留意过这些,是前几日主子您特地吩咐,我们这才着手去盯。”镜十估量了会儿,“看双方熟悉程度,不像是第一次了。”

“谈话内容都说什么了?”

“我们的人不敢打草惊蛇,没有进一步打探。”

“先这样。你下去炼药吧。”萧域明看了眼还站在门外的顾屿桐,“他的解药一块儿炼了。”

镜十这才注意到门外竟还站着顾屿桐,他显然一惊:“陛下?陛下您怎会在此处?”

顾屿桐听到解药二字,瞬间和颜悦色起来:“小镜十,见到朕不高兴嘛?”

“可是方才我在宫里还看见您在御花园……”镜十蹙眉,随后想开来,“可能是我瞧错了。主子,陛下,我先下去了。”

待镜十离开后,萧域明负手看着顾屿桐:

“李无涯有通敌叛国的嫌疑,陛下是回他那儿,还是留宿在萧某府中?”

顾屿桐并不上钩,转身就走:“回见。”

*

回宫之后的一段时间,李无涯都安分得出奇。

上朝不见踪影,冯二之死他也照单全收,朝野上下铺天盖地的质疑声更是从未站出来回应过。

萧域明的人乘胜追击,在朝堂上数次弹劾李无涯。

冯二一死,舆论大变。

朝中风向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

大殿内。

“陛下,萧老将军一生为国,最后却遭奸人所害,臣等恳请陛下为故去的萧老和无辜的萧氏一族做主,还老将军一个清白。”

“冯二的死还没查明,陈大人着什么急?”

“查什么查,这个当口,这个时候,会杀人灭口的是谁,诸位心里没数吗?冯二这么一个关键的人证,难道还能是萧大人动手杀的?”

又吵吵嚷嚷的。

顾屿桐把腿从紫檀木桌上放下来:“一到朕跟前来,不是要打就是要杀的。好歹你们也是封建社会,不是原始社会,文明点行嘛。”

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额前的冠冕流珠:“萧卿,你怎么看?”

“全凭陛下处置。”

“这才对嘛。”顾屿桐胡乱从桌上摸出个苹果,给阶下的萧域明扔去,“赏你了。”

顾屿桐起身,给这件事情作结:“萧誉将军追封谨肃公,赐谥号‘忠武’,归葬京师。”

他不紧不慢地扫视一圈,阶下已然沸腾开来。

对于武将而言,“忠武”普遍被视为最高的荣誉,陛下赐这样的封号,态度不言而喻。

萧誉是清白的。

“吏、刑两部尚书以及户部侍郎,徇私枉法,滥用职权,三人革职抄家。至于国师,日后不必再听政了。”

“陛下三思啊。”

顾屿桐抬起眼看说话人:“朕是皇帝你是皇帝?”

“……”

一片沉默声中,萧域明率先打破沉寂:“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

等这群托儿喊完,顾屿桐这才懒懒出声:“有事启奏,没事就各回各家。”

处理完这些事情,本以为终于能安生一段日子,谁料这群文臣中间,不知道是哪个老家伙躬着腰打着颤,走出来,举着笏板劝谏道:

“陛下!!!”

“陛下年近三十,膝下仍无子嗣。臣斗胆恳请陛下娶妻纳妃,延绵子嗣,以承大统!!!”

完蛋,原来当个皇帝也要被催婚催生。

顾屿桐正组织措辞之际,猝不及防撞上萧域明的眼神。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冷凌凌地看了过来。

“朕……”

萧域明无甚表情,开口:“陛下可有心仪的人选?”

“朕……”

聊到这个话题,众臣可谓是暂时化干戈为玉帛,开始其乐融融地提起了意见。

“我记得,老太傅有个小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年龄也正好合适。”

“大学士黄慵的二女儿也不错,倾国倾城,才智过人……”

“朕……”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之际,萧域明清了清嗓子,整个大殿迅速安静了下来。

“陛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不宜操劳过度。”

说完,他又去看顾屿桐:

“陛下觉得呢?”

第59章崩坏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

最后,选秀一事在萧域明的独裁下作罢。

下朝后,回御书房的路上。

顾屿桐屏退左右,和萧域明一同走在御花园小径上。

“朕是天子,没有皇嗣怎么能行。”顾屿桐存心揶揄他,“难不成靠你来给朕开枝散叶?”

见萧域明不说话,顾屿桐说得更起劲了:“你又不能生,还不许别人给朕生。你这叫专宠,但凡换个人来那都是要掉脑袋的,也就朕度量大——”

话还没说完,顾屿桐突觉肩膀一疼。

萧域明扣住他的肩膀,把人推倒在一旁的花丛中,跨步上前:“怎么不说了。”

“朕替你翻案,帮你找药,你便是这么报答朕的?”

“臣难道是什么知恩图报的好人吗。”

“想你也不是。”顾屿桐蹙眉,把脸上的菊花瓣摘下来,正欲起身却又被他按了回去。

他索性衣衫不整地躺了下来,单手枕着脑袋,混笑道:“朕是皇帝,日后别说三妻四妾,一整个后宫这么多人都是朕的,难不成要朕今后专宠你一人吗?”

“的确不妥当。”萧域明的语气十分严肃,接着说,“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臣起兵谋反,而后便可以迎娶陛下。”

“到时候陛下想生多少孩子,都是可以的。”

顾屿桐笑骂一声,抬脚去踹他,然而这个动作却十分危险,果然下一秒萧域明就握住了他的踝骨。

萧域明紧紧扣着他的踝骨,猛地往自己跟前一拖!

顾屿桐往下瞥了眼他。

“你真的应该找个大夫瞧瞧你这方面是不是有什么病……”

萧域明的动作放肆起来:“不是陛下说想要个孩子吗,现在就生。”

顾屿桐强撑着笑意,冲他勾勾手指:“那萧卿离近点嘛。”

萧域明刚一凑过去,小腹猝不及防又挨了一拳。不偏不倚,正正好砸在上回的伤处。

顾屿桐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整理衣冠,大跨步出去:“吃点药吧你。”

他径直走进亭内,那里有一群洒扫的太监宫女。

顾屿桐免了那些繁文缛节,甫一坐下,就有一个模样白白净净、年纪不大的小太监走上前来。

顾屿桐撩起眼皮看了眼他,冲他一笑:“不必跪。”

小太监羞赧地抿着嘴,低垂着头:“陛下,您前几日——”

“朕知道,你过来。”

“是。”小太监跪在顾屿桐膝边,怯生生地仰头看他。

“抬头。”

小太监从袖中拿出一串小铃铛,举过头顶递给顾屿桐:“陛下,您那晚的东西奴才给您收起来了……”

小太监把唇抿成一条线,他慢吞吞地抬眼,却蓦地被顾屿桐一把攥住下巴,头顶上方传来男人清朗调笑的声音:“朕那晚喝了些酒,今日你同朕说说,朕和你都说了什么?”

“……陛下。”小太监原是个不经逗的,脸唰地红了。

见状,顾屿桐哂笑一声,松开了他。

萧域明走进来,坐下,视线淡淡地在小太监身上扫了一圈,而后拿出一个小盒子:“催情散解药。”

“这么快?”

“催情散不似九寒丹,解药不难制。”

顾屿桐接过来,对膝边的小太监吩咐道:“添茶。”而后看了眼萧域明,补充道,“要清热降火的。”

茶上来后,顾屿桐服下解药。

小太监得令在一旁侍候,顾屿桐并不避人,问萧域明:“你的解药呢?”

“镜十还在炼。”萧域明一顿,继续道,“很快了。”

“那便好。”

顾屿桐起身,将那串铃铛又扔回小太监怀里,揩揩手:“朕留着也没什么用,赏你了。”

“萧卿也回去吧,”顾屿桐边往外走边说,“朕今晚有空出宫瞧你。”

阿黑候在不远处等着他,见他来了,欢欢喜喜地傻乐:“陛下,您身上的催情散总算是解了。”

顾屿桐上了轿子,猛地弹了弹他的脑袋瓜:“一天到晚陛下陛下,别到时候叫错人了都不知道。”

“怎么会?!”阿黑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阿黑自陛下登基以来便一直都是陛下的近身护卫,怎么会认错?就是借阿黑十个脑袋也不敢把陛下您认错啊!”

顾屿桐挑挑眉,不予回答。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是在御书房里度过的。

一年一度的秋狝将至,数不清的奏折纷至沓来。

雕花木窗外偶有落叶飘进来,落在砚台旁。即便再相似,世上也不会有两片完全一样的树叶。

顾屿桐拂开这些枯叶。

系统的机械音猝然响起:

【警告!检测到人物ooc行为,原有世界线崩坏。】

【任务难度加强,请宿主做好准备。】

顾屿桐悬笔顿住,墨汁顺着狼毫滴落,在纸上洇开一片黑。他揉皱那页纸,扔掉,重新起笔:【还以为是什么事情,一惊一乍的。】

光球系统的声音冷冰冰的:【宿主,难不成您很有把握吗?】

顾屿桐并未回答,而是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任务完成后会有一个奖励。】

【是的。】

顾屿桐笑而不语。

他搁笔,将堆成山的奏折拨到一旁,往门外看了眼。

这时,御书房走进来一个太监,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陛下,大人有请。”

他起身,吐了口气:“走吧。”

*

日暮时分,一辆装潢奢华的銮驾往宫门外驶去。

在天黑前抵达萧府。

侍者替轿辇里的贵人拉开纱帘,紧接着,里头的人缓缓走了出来。狐狸一样的上挑眼尾,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情。

“陛下。”

顾屿桐微微颔首,转而看向这座府邸的牌匾——“萧”。

蓦然一笑。

“走吧。”

顾屿桐在府中下人的指引下来到大堂,镜十早早地候在了那里。见到他来,镜十恭敬行礼:“陛下。”

“起来吧。”顾屿桐扫视一圈,坐下来,“你家主子呢?”

“主子刚刚练完剑。”

镜十的话刚说完,萧域明便从堂外走进来,视线在顾屿桐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随后移开:“来了?”

“萧大人。”

“嗯?”萧域明将剑交给镜十,坐到他身边。

顾屿桐盯着他,忽然笑开来:“朕来看看你。”

“不是天天见吗。”

“也是。”顾屿桐笑笑,接着说,“秋狝将至,朕担心你体内的丹毒会再次发作。解药进度如何?”

“快了。”萧域明让他安心,“镜十已经制成,只不过药性还需要再验验,所以还不曾服下。”

“那朕便放心了。”顾屿桐伸了个懒腰,腰间的铃铛随之摆动,“用膳吧,朕好饿。”

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荷包里脊、竹荪肝膏汤、糖醋荷藕、金蟾玉鲍……每一道菜都热气腾腾的,看得人垂涎欲滴。

顾屿桐拾起银筷,顿在原地。

对面的萧域明:“怎么了?”

“……没什么。”顾屿桐眼中滑过一丝别样的情绪,旋即恢复正常,他笑呵呵地问道,“没有桂花酥吗?”

“陛下过敏,不宜多食。”

桌对面的人:“……嗯。”

这顿饭吃到最后,萧域明微微有些不胜酒力。

顾屿桐站起身,推了推他的肩膀:“萧大人?”

“萧域明?”

见没有回应,他继续说:“你醉了,朕去给你拿解酒汤。”

萧府很大,侍者也很少,迷路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萧域明醉倒桌边,镜十仍在炼药。

后厨和炼药房的位置隔得很近,顾屿桐刚闯进一处院落,便撞见了镜十。

镜十正在添柴,灶上熬着:“陛下,您怎么在这里?”

“他醉了,朕来找解酒汤。”

“原是如此。”镜十想了想,“厨房就在附近,我做好送过去就是。只是这里……”

“朕替你看着火,”顾屿桐毫不介意地走了过去,无害地笑笑,“你去吧。”

“朕在这里等着你。”

第60章胁迫服从性测试

顾屿桐从国师殿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候在宫门口的阿黑扶着顾屿桐上轿:“陛下,国师怎么留您到这个点?”

“想知道?”顾屿桐朝他勾勾手指,待人老老实实凑上跟前来后,说,“朕也不知道。”

“陛下,我虽然不聪明,但好在能打,”阿黑看起来憨憨的,“下回您要是被他威胁了,我一定第一个冲上去把您救出来。”

顾屿桐欣慰:“没白给你发工资。”

他撑着脑袋小憩,原本匀速前进的轿辇却在中途停了下来。

坐在一旁的阿黑警惕起身,却被顾屿桐强行按了下来:“噤声,现在不是你出头的时候。”

脚步声越来越多,紧凑、密集,训练有素。

隐约还有刀剑摩擦声。

“陛下,宫里出现刺客,国师忧心陛下安危,特派我等从即日起护卫陛下的安全。”

是禁卫军的声音。

顾屿桐挑开帘子,看了眼。

阿黑察觉到不对劲,用口型道:“什么时候禁卫军听从国师的调遣了,没有虎符,他如何能差使得动这些人?”

禁卫军首领跪在轿前,寒剑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他做了个手势,紧接着一群持剑护卫将轿辇围了起来。

“陛下,得罪了。”

“反了天了……这算哪门子的保护?”阿黑继续用口型说,“这群人来势汹汹,不像是护卫,倒像是——”

“监视。”

顾屿桐说出了他想说的话。

顾屿桐缓缓放下帘子,面色如常:

“知道了,回寝宫吧。”

是夜,禁卫军包围了顾屿桐的整座寝宫。

宫殿内的侍女和太监通通被调离,外头连苍蝇都飞不进来,整座寝宫瞬间变得一片冷清。

到了后半夜,一只信鸽飞过宫墙,还没等停在顾屿桐的窗台,就被一只暗处袭来的羽箭击落,死在了墙角。

顾屿桐留意到外头的动静,走到门口。

禁卫军首领把沾血的纸条交给他。

很明显,这张信笺已经被这些人检查过很多遍,确认没有异样,这才能交递到顾屿桐的手上。

信笺的落款人是“顾云修”。

大意是:他需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等他把手头上的事情解决完,他就从西洲回来。

看来宫里的变故还没传到宫外,不然顾云修的来信里不会是这样的内容。

禁卫军退出房间后,把门重新锁了起来。

殿内只剩下阿黑和顾屿桐二人。

顾屿桐坐在桌边,给自己沏茶。阿黑没有他这样淡定,强压音量:“陛下,他们这是、要反啊。”

顾屿桐也给他倒了杯:“喝茶。”

“看这架势,难不成他们想要逼宫不成?实在不行,我出宫去找萧大人!”

“茶都凉了。”

“他们没有兵符,怎敢如此放肆?!”

顾屿桐缓缓开口:“谁说他们没有兵符了。”

“国师他哪来的兵符?”阿黑惊讶,“兵符只有一个,天底下,也只会有您一人才会有。”

顾屿桐语焉不详:

“是吗。”

*

国师殿。

榻上男子的肩头松松垮垮地拢着明黄色龙袍,面容俊逸,凤目上挑,正用手戳弄着矮桌上盛着的桂花酥。

“……难吃。”

桌上还摆着小锦盒,里头盛着一颗黑亮的丹药。

李无涯从屏风后走出,刚刚沐浴完,他的额前缀着几根湿漉漉的碎发。

榻上的男子瞧他走近,下意识捏起块桂花酥塞进嘴里,说:“怪事,竟然真有人和朕长得一模一样。”

李无涯走过去,拿起那颗丹药看了看:“这就是九寒丹的解药?”

陛下点点头:“朕亲自拿出来的,不会有假。”

“他没有为难陛下吧。”

“不曾。”陛下说,“按照国师您说的,那人既然和朕生得一模一样,那萧域明自然不会察觉。只是……”

李无涯走过去,挑起一截他的黑发挽在指间:“怎么了陛下。”

“为何朕会出现在这里?朕分明记得……”原主蹙起眉来和顾屿桐简直一模一样,“东凌亡了。”

他开始回忆刚到这里的场景:“朕记得那时候,酆门关被破,北疆数国自北南下,攻入皇城。”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显出点迷茫的神色,“国师您不见踪影,朕只好独自出逃。为了躲避追兵朕逃到悬崖边,最后无可奈何跳了下去,结果再一睁眼竟回到了国师殿。”

“是吗。”

“嗯。”原主继续说,“朕还记得,萧域明他明明已经死了。为何他现在还活着,国也还在,朕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陛下的问题太多了。”李无涯忽然扣住他后脑勺,将人搂紧,“这样不好吗。”

李无涯嗓音低沉,带着很强的诱哄意味:“无论是梦还是天意,难道陛下不希望能再见臣一面吗。”

陛下笑着点头。

先皇南巡那年,十五岁的他意外落水,被在岸边捉鱼的李无涯救了上来。

那时候的李无涯还只是个出身贫寒的贱民,无父无母,受尽欺辱。因救护太子有功,他最后被带回宫中,作为当时顾屿桐的伴读,陪同太子殿下一同出入国子监。

朝夕相伴,有些情感早在不经意间就发生了变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男人逐渐褪去青稚,一路爬到高位,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权者。

后来,就连陛下本人也得尊称一句“国师大人”。

刚刚笑完,陛下忽然推开了他,剧烈咳嗽起来。

“陛下吃得真香呢。”李无涯捏起他的下颌,欣赏着他因剧烈喘息而呛出眼泪的模样,“臣很想念陛下的这副模样。”

李无涯不会急着布施解药。

原主知道,因此也不会向他讨求解药。

所谓的桂花酥只不过是一场服从性测试。

他需要保证他手中傀儡的绝对服从性。

此时的原主已经憋得两颊通红,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不得不开始向眼前的男人求救。

他拽住李无涯的衣摆。

“……”

李无涯冷眼漠视着,这点程度又算得了什么呢。

二十岁的他可以为了一个进宫的机会,设计让当朝太子落水,三十岁的他自然也可以为了权力,让当朝天子不顾尊严伏在自己膝边,心甘情愿地献舍自己的真心。

“哥哥……”濒死之际,他本能地喊出这个称呼,“喘不上气了……”

这是两人还在国子监时他最常喊的称呼。

李无涯的表情仍旧没有任何变化,却终于从袖中取出药给他服下。

“哥。”陛下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冲他笑笑。

李无涯的手抬起一个极微小的幅度,随后恢复正常:“既来之则安之,接下来的事情陛下听臣的便好。臣不会让萧域明和那人威胁到陛下的。”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脸和朕如此相似也就算了,竟神通广大到知道朕的所有事情。”

这个问题李无涯也不清楚,不过这不重要,将死之人的身份他向来没有兴趣了解。

沉默片刻,原主忽然问:“国师,东凌会亡吗。”

李无涯恢复往常那样亲切温润的笑。

他的话和萧域明兵败那晚听见的一模一样:“陛下,臣会为您守好东凌的江山。”

历史的车轮在阴差阳错之间,转回原点。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臣吧。”

*

李无涯控制了顾屿桐的活动范围,也控制住了舆论的发酵速度,因此这场变故闹出的动静并不大。

很快,一年一度的秋狝来临。

除了出行受限,李无涯几乎保留了顾屿桐作为国君的一切尊严。

他仍然以最高身份出席这场秋狝。

但在此之前,他和外界几乎没有任何联系,这其中甚至包括萧域明。

皇家队伍抵达狩猎场,开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驻扎帐篷。

直到这时候,顾屿桐才从来往的皇亲国戚中得知萧域明这段时间的行迹。

北疆战火四起,众小国结盟,一同围攻酆门。

朝中趁机拱火,甚至搬出萧誉老将军来逼迫萧域明重返酆门,平息战火。

“此行格外凶险,我听我在酆门的弟兄说,萧大人半条命都差点折在里头了。”

此时人员混杂,顾屿桐休憩的营帐外偶有成群结队的贵族子弟路过,一帘之隔,闲聊声能听得很清晰。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战场上刀剑无眼,更何况这回北疆数国早有预谋,联合来犯,萧大人又是临时领兵迎战,受伤流血再正常不过了。”

“这些小国攻得猛,去得快,依我看这其中该不会有诈吧。这两天萧大人也该回来了,你看出什么名堂来没?”

外头说话这人忽然压低音量,两人的说话声也逐渐远去: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别看咱们东凌表面上财大气粗的,其实这中间早就被蛀空了。这一仗要打赢,我看悬……”

“唯一的胜算便在那西洲汜丹。”

“怎么说?”

“东凌和北疆交战,西洲汜丹一直都是隔岸观火,从未参与,倘若能与汜丹联手,自可反败为胜。”

“得了吧,人家家事都管不过来呢,哪里得空同我们联手?听说那西洲汜丹王有个小儿子,他已经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