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许佛纶身上的香水味。
荣衍白放下药碗,看见她已经换了身墨绿连衣裙,黑色郁金香纱网帽,同色的高跟皮鞋。
好像走到哪里,妆容都会是一丝不苟,如今她正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药碗。
他记得她曾经的劝说,只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任何看西医的打算,“许小姐赌过钱吗?”
“没有。”
许佛纶摇头,“倒是听人说起过,今天头一次来。”
他笑,“看起来,康旅长对你的管教很严格。”
她想了想,想起康秉钦说过很台门的恩怨,“我洁身自好这事倒是康秉钦言传身教,总是容不下某些事情,他也是同样,所以和荣先生的想法截然不同。”
荣衍白很好奇,这样的女人,康秉钦为什么舍得不娶她?
门第之见,果然是最愚蠢也是最方便的借口。
“人都是有欲望的,他们在这里能够得到满足,所以无比地喜欢这里。”
他说话的时候,楼下的鼎沸喧嚣隐约能听见,“远离生存的痛苦,只有不断地憧憬,渴望以及追求,在这里,他们才会放肆地快乐。”
许佛纶认真地在听,嘴角却是弯起来的。
荣衍白也笑起来,“这个理由,是不是很扭曲?”
她承认,“对。”
当然,她也必须承认,在夜色里,荣衍白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诱惑。
明知背后是无尽的深渊,可总有人会心甘情愿。
荣衍白手里出现了一副牌,她并没有看清他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想试试吗?”
于是,在林祖晋进门之前,许佛纶一直在很有兴致地和荣衍白学赌术。
侧厅的门关着,李之汉招待林祖晋。
只有两个守卫在场,林祖晋的态度随意很多,翘着腿坐在沙发里,“怎么不见台门老大,还和那位美人花前月下么?”
李之汉回答地很委婉,“大哥的事,不敢过问。”
林祖晋笑笑,“你们敢不敢我不管,可我们合作多久了,康秉钦深陷军法司眼看就要被绞死了,凤鬟还没有被送到我床上,你们台门做事向来这么没谱?”
那时候,许佛纶正在努力辨别牌面上的竹丝纹路。
牌面乱筋太多,她记得有些杂乱,闻言更加糊涂。
荣衍白将她记错的五张牌,随意地挑出来,再打乱叫她认,“不要分心。”
李之汉笑道:“好事多磨,林科长就在乎这么一天半日的?”
许佛纶抬头——
荣衍白将手指压在唇上,“嘘!”
“一天半日?”
林祖晋大笑起来,“我等了近一个月,你们要的结果我给了,二当家难道不会给个准话,到底什么时候把人送来?”
李之汉说,“等康秉钦真正死了。”
“就这几天的事,后天大理院和军法司会审,他的副官就会把什么都交代清楚。”
他起身,“再给你们宽限几天,到时候不算数,我可是要翻脸的。”
李之汉说好,送人离开。
客厅里又恢复平静。
许佛纶手里的牌,迟迟没有放下。
荣衍白倒是心平气和地看她,“还没认出来?”
“没有。”
哗啦——
她把所有牌推倒,有的掉在了地上,“荣衍白!”
他慢条斯理地理牌,“许小姐今天见过了康旅长的四位副官,觉得是谁,再或者,林科长只是信口雌黄?”
她没有回答,很冷静地开口,“你的烟馆,记得倒久。”
“烟馆的事,是我疏忽,让商会的人趁虚而入。”
他最后将地上的牌捡起来,吹了吹,“我其实很感谢康旅长,得以维护我的名声。”
“那你为什么要害他?”
荣衍白笑了,“康旅长只身投向陷阱,不问问自己愚蠢在何处,偏要责怪别人,这是什么道理?”
许佛纶已经不想再听他任何扭曲的理由,起身离开。
荣衍白没有多做挽留,仍旧慢悠悠地把玩手里的竹牌。
门被阖上,那股香水味离开,他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码好的牌洒了一地。
许佛纶再次探监,跟康秉钦提到了这件事,“我今天去见过了你的副官,可是我不知道他们是个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奸细,当然,姓林的或许不过是信口开河。”
康秉钦依旧懒散地枕着手臂仰在床上,“佛纶——”
“嗯?”
“今天,一直和荣衍白一起?”
她说,“早上为了去找袁小姐,晚上才又见着,我知道你不让我和台门的人过多来往,可你的事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了解越多或许会有转机。”
他嗯了声。
口袋里的照片已经被他握皱了。
照片上的人虽然只能看清荣衍白的脸,但是他身下的女人穿的衣裳,他曾在许公馆的大三联里见到过,当时取军装时还无意间碰歪了衣架。
林祖晋下午将照片递给他,“秉钦兄,你看看,汽车里的是不是许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