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佛纶哼了声,“把事儿往荣衍白那儿捅,麻烦自有他解决,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怕他不管不成?”
庞鸾笑道:“抓了人给商会送去了,没给打半死。”
老话怎么说来着,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过荣衍白那样睚眦必报的,周家不可能讨着好。
“他回家能安稳几天,咱们也没事了。”
许佛纶捧着下巴琢磨了会,“荷兰商人要的那批布料得抓点紧,估计这两天又得来批新的。”
“您还说呢!”
庞鸾嘟囔,“昨晚上看您给的价钱吧,我都想买了,公司早上接了三波电话,料子衣服订购量各翻了三番,纺织厂赶不及这么急的订单。”
事急从权,也是迫于无奈。
许佛纶不愿意再纠缠这个问题,“之前你出于谨慎考虑,积压了几批布料在仓库里,如今正好趁机卖出去,何况服装表演之前不还有剩余的衣裳存在公司,放着也是占地方。”
左右都是她占理。
可想想也是,康家和康秉钦这回出乱子,三五个月不得平息。
如今谁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招摇过世,连舞厅赌场都不敢开门,下季的服装表演估计是不成了。
纺织厂又不能停下,与其将布料衣裳堆积在那,倒不如便宜些尽快售出。
北平天津的商户也好,荷兰商户也罢,无论多少,有大洋揣回兜里不比眼睁睁看着钱淌走的好?
过了三个月,等洋商户把便宜占够了,苦巴巴的日子也该过去了,秋天的衣服面世,但愿苦尽甘来吧。
她叹口气,“这世道,真是艰难。”
许佛纶笑话她,“你有功夫抱怨,还不如上纺织厂一趟,自己织两匹布,心里也踏实。”
“我可不会织布,先生您会呀?”
许佛纶回头笑,“我会摇纺车。”
多新鲜呢,谁不会似的。
庞鸾看她往外走,连忙跟出去,“您还真去啊,外头可一堆人看着,康长官的事不问啦?”
“他在自己家能出什么事,外头的人正好是个见证,咱们不是畏罪逃跑。”
许佛纶坐进车里,招呼她,“不是觉得订单赶不及,去看看说不定就迎刃而解了,我来开车。”
庞鸾心惊肉跳,连忙阻止,“先生,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回头康长官知道,又得发火了。”
许佛纶嗤了声,“你姓许还姓康,到底哪头的,心里有没有谱?”
庞鸾不为所动,“先生,我姓庞。”
一个个牙尖嘴利的,哼!
临近中午,汽车才在纺织厂前停下。
正是织工吃饭的时间,庞鸾远远地看着经理端了两个碗从厂房里出来,浓荫下立刻出现了三五个衣衫褴褛的人,接过去狼吞虎咽。
等他第三趟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庞鸾,忙笑着问好,“庞小姐!”
庞鸾冲外面努嘴,“你,干嘛呢?”
“察哈尔绥远一带正在打仗,前几天就有逃难的到这里来,看到人就要饭吃。”
经理显得很为难,“咱这儿住家的少,万一难民死了,警察一来又开不了工,能帮点是点,厂房里的粮食倒还富裕。”
庞鸾问,“这么长时间下去,就不怕他们闹事?”
经理叹口气,“能长途跋涉到这儿,有口气就算命大,好在只要果腹就行了,伙计们警惕着呢。”
“成吧。”
庞鸾向身后看了看,对经理勾勾手,“过来,给你出个主意。”
许佛纶吃完了午饭,在一页页地查账。
庞鸾上楼时,给她搬了台华生电扇,“先生,都处理完了。”
她也没抬头,“收了多少难民?”
“十二个。”
庞鸾坐在她身边一起乘凉,“大多数都是摇过纺车拿过纺锤的,师傅带着教,学的也快,这会添了人手,咱们就能日夜倒班生产布料了。”
许佛纶问道:“宿舍收拾完了么,天越来越热,多搬点冰块来,当心人中暑。”
“您还关心这个呐?”
庞鸾的目光往账本上瞄,“就冲这两天,您说您亏了多少钱,往后可还有三个月。”
许佛纶捂住脸,“能不提亏本吗?”
“不提可不成。”
庞鸾挖苦,“当初您信誓旦旦地说,挣了钱给混成旅买飞机大炮,我可都给您记着呢。”
许佛纶瞪她,“飞机大炮都是身外之物,混成旅最要紧的就是康秉钦,没有他,我就算买了飞机大炮,给你用吗?”
“我可用不上那个,话说回来,谁的钱谁心疼。”
庞鸾离开前还取笑她,“今天捂着账本心疼,可别忘了您昨晚上是怎么样潇洒,冲冠一怒为红颜!”
哼!
都来挤兑她!
世风日下!
天气越来越燥,许佛纶阖上账本,抱怨,“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