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佛纶又嘱咐会计处的女孩子:“竹君,以后由你带着他。”
田湛侧目。
许佛纶笑笑:“姚竹君小姐原先是女子商业储蓄银行对外办事处的职员,不仅仅跟了我三年,她还精通珠算和六国外语,这也是我调任她进会计处的原因,田经理不用怀疑她的能力。”
田湛点头。
许佛纶说:“让人给董司账报个信,元新以后就没他这号人了,请他另谋高就,我身边不养闲人,各位好自为之。”
“他是我老师的幼子,平时惯坏了,除了行事不讲究之外,能力还是一流的。”
田湛在会后,试图说情。
许佛纶笑笑:“什么能力,喝酒还是赌博,在赌场上出老千吗,胜负如何?”
田湛脸很红。
许佛纶说:“我没有任何怪你的意思,当初我试过他的能力,非常认可,只是从来不知道性子,现在了解后再用,是对你们对我自己不负责任。”
田湛低头,说:“对不起,许先生,我应该事先告知您。”
许佛纶摆摆手:“被织成匹印染过花纹的布料,人人都光顾着看锦绣,谁还记得最初不过是一条条竖经横纬的丝线,这点,田经理要比我懂得多。”
田湛说:“以后用人,我会像对待纺织一样专心。”
“谢谢。”
许佛纶起身,离开会议室,“去年死的女工和涉案的工头,还是没有下落吗?”
田湛摇头:“伙计名册上有过记录,三个离开的女工符合条件,也派人去家乡问了,只是近两年战乱不止,不知道是死在途中还是……”
许佛纶说:“必须得问清楚,再给警察署一个答复,人命关天,别让纺织厂老是陷在这一件事里。”
田湛点头:“我最近想到一个可能改善棉花质量的办法,需要回无锡和几个助手进行实验,这件事暂时交给了方漪小姐,许先生您看……”
许佛纶带上手套:“你去。”
坐进汽车里,庞鸾问:“先生对田经理,好像很纵容。”
“用人不疑。”
许佛纶从包里掏出个圆框黑镜片的太阳镜扣在鼻梁上,冲她笑,“像不像个瞎子?”
庞鸾心里咯噔一下。
许佛纶对着车外的大太阳看了眼,镜片下是一张红唇:“别紧张,开个玩笑。”
庞鸾知道她接连受刑,身体早已大不如前。
前些天,她住在许公馆时看她夜里起身咳血,那样痛苦的场景,现在记起来都能让她浑身直抖。
庞鸾不敢说话,带着她去了各处棉布行和丝绸行转悠,天黑前才在估衣街西面的牌楼前停下,许佛纶比了个手势叫她开车回去,自己顺着几家裘皮呢绒庄闲逛。
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不远不近地跟着几个小女孩子,还有林允平派来的人,庞鸾看着谦祥益保记的伙计捧出一匹金边绸,舌灿莲花地给许佛纶介绍,这才放心地开车而去。
许佛纶又要了真丝绫和花素软缎来,正慢悠悠地欣赏,身后就挨过来个人:“喜欢就买。”
她弯起唇角:“在天津卫,都说身穿八大祥,腰缠四大恒才最体面,督办都给我置办了吧!”
保记的小伙计恨不得给康秉钦跪下,看着他给钞票,笑脸都要咧到耳朵根儿了,奉着活祖宗似的,点头哈腰送人出门。
康秉钦换了套灰色的西装,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活似斯文败类。
许佛纶看翁庆瑜手里捧着的绸缎,笑笑:“给你们督办做几件长袍大褂,再配上这身行头,像不像个老奸巨猾的土财主?”
她说像,天下人就没敢说不像的。
康秉钦由着她胡说八道:“跟着的人在哪?”
“没人。”
她说的可怜,可被眼里的狡黠造出卖了。
分明是发现了他的人,才叫庞鸾离开的。
“吃饭了吗?”
她扬起脸:“这不等着督办请呢。”
康秉钦要笑不笑:“白天说要谢我的。”
许佛纶很顺从:“督办挑个地方吧,我请。”
反正她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康秉钦带她进了个茶楼,台子上还真有个穿蓝布长袍的在说相声,一段绕口令说了几句荤话赢得哄堂大笑,也不知道是谁往台子上砸了两块银元,吆喝道好声震耳欲聋。
上茶的伙计看了许佛了一眼,再看一眼康秉钦,鞠个躬转身就跑,跑下楼栽了好大个跟头。
骨碌到一桌附近,几个打手顿时涌上来踢打,小伙计抱着头蜷成团。
要是没看错,那个被打手环伺、戴了只黑眼罩的,正搂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嘬嘴的人,是林祖元。
许佛纶冲身边的男人勾勾手:“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