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秉钦哂笑:“过了两日,荣老大再来,就不再是旧时的码。”
荣衍白点头:“是这个道理,康督办画条道,荣某人必定照着走!”
“该处理的,不该处理的,都有劳荣老大。”
荣衍白有些意外:“我一直认为父兄之仇,康督办是要亲自解决的,假以我手,督办心里难道能尽兴?”
“最终都是死人,谁动手,并没有区别。”
康秉钦毫不在意。
荣衍白说:“是我看不开了,荣某人承康督办一个人情,来日必报。”
“好说。”
荣衍白起身。
窗户开着,窗帘从缝隙里挤出去,一阵阵的风。
康秉钦比了个手势,倒是没有让他原路来去,厚道地请他从会议室的正门离开。
门外守卫的唐勋,见他出来,低声交代:“送荣老大的车,我已经替督办备好了,路上虽然比较太平,但是车上毕竟七条人命,您最好慢些开。”
“多谢。”
康秉钦坐在沙发里抽烟。
唐勋进来:“督办,七小姐刚才打电话,还叮嘱您胃出血期间,最好还是不要抽烟,伤身体。”
他的烟瘾是越来越大了。
康秉钦嗯了声。
唐勋说:“许小姐也来电话了……”
他的手一顿,起身就要去接。
唐勋连忙跟上去:“刚才就挂了,问督办到家没有,说今晚的事是她误会了您的好意,还让您下回抽烟离时她家远些,再烧着猫。”
烟,已经被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重新仰躺在沙发里,抻长了腿,盖住了眼睛。
唐勋叹口气,鞠了躬离开,把门关紧了。
一夜风吹雨。
到了清早,就是响晴的天,碧空如洗,蓝的叫人心里舒坦。
阳光照进厂房里,庞鸾拿着账本来找许佛纶。
她早换了织工的工作服,跟着田湛的助手后头,观摩教女工使用直型精梳机,怎么把扭结的棉粒和草屑清理干净,再拉伸棉毛条。
“先生。”
“你说。”
她匀了点心思给她,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些机器。
庞鸾说:“这是昨天出栈房的第一批直贡呢和玻璃纱,棉纱以三十二英支的细纱为主,价钱低质量好,又有大批量的新订单进来,竹君拟了本利单子让您过目。”
许佛纶看了两眼,问了几个数,又笑说:“竹君的字,什么时候这样小家气了?”
庞鸾也笑:“是她那个徒弟代笔,赵庶河手脚勤快,脑筋也活络,就是腼腆,说不了两句话就脸红。”
“别是田湛照着自己的模子找的吧?”
“这孩子才二十,大学刚毕业,毛遂自荐来厂里的。”
庞鸾摇摇头,“人无完人,兴许多历练也就好了。”
许佛纶说:“性子使然,不是什么大事,别和他师父似的难缠,我听说董介昨晚上闹来了?”
庞鸾点头:“醒酒了,又觉得自己满腹才华,赤诚而来,您却不识货,书生意气。”
许佛纶翻翻账本,无动于衷。
“不过昨儿晚上,柳瑛叫人半路把他给拦了,开了多于咱们三倍的薪水,要他到身边去,还说要给股份呢。”
许佛纶问:“柳瑛这么快买到厂子了?”
“西窑洼那儿一家,经理胆子小,柳瑛打着林祖晋的名号派人去了一回,面都没露就白捡个纱厂,规模比咱们还大。”
许佛纶点头:“那董介有福气了。”
庞鸾摇头:“他没答应,直言林祖晋和洋人有勾结,他不给洋人做狗腿子,说完接茬赌钱去了。”
许佛纶阖上账本,有些意外:“他倒是有骨气。”
“可不是,没把柳瑛鼻子气歪了。”
许佛纶哂笑:“现在就气,得气到什么时候,跟沈导演谈过了吗,咱们纱厂的名字是要印在他们电影手册上的,你亲自跟着这件事。”
庞鸾陪她离开厂房:“电话里聊过,下个月初胡小姐的新电影要上映,服装表演得要挪到六月份了,我准备今天去和沈先生商量,看胡小姐和其他几位能不能匀点时间给咱们。”
许佛纶边上楼边交代她:“如果实在匀不出时间,在影迷会和首映会上见缝插针也是可以的,先以他们为主,还有沈先生多次提起的股份,你和他好好谈谈。”
庞鸾刚想说话,就看见办公室门边站着的柳瑛:“小林夫人?”
柳瑛妩媚一笑:“凤鬟妹妹身边的人,嘴就是甜,讨人喜欢。”
许佛纶进办公室,端茶喝,也没打算招呼她:“你有事儿啊?”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啧啧,”
柳瑛抱着肩围着她转一圈,“几日不见,瞧瞧你这什么模样,纱厂要倒闭了?”
许佛纶笑:“我可不喜欢你来看我,你一来,准没好事!”
柳瑛嗤了声,甩给她一张请帖:“谁稀罕你似的,明儿我那小叔子要上天津来,我男人在利顺德办了个晚会,爱来不来!”
许佛纶佯装头回听说:“你哪个小叔子?”
柳瑛不耐烦:“最小的。”
“回头再说吧。”
许佛纶随手把请帖扔桌子上,“有空就去,没空,咱们回头见。”
柳瑛挑眉:“哟,许老板,一块钱的本出去,翻了三番的利,腰包鼓了就不认人?”
这话有意思。
她才翻完账本,柳瑛竟然就知道具体数额了!
许佛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