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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熙说,“那就有劳二位世伯了,我让下人收拾两间屋子出来。”
王国惠摆摆手,“不用了,我们有住的地方。”说着就拄着手杖站起来,“等三哥的尸体运回来,你再通知我们。”他伸手拍了拍杜恒熙的肩,“你也别太难过了,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三哥白白丢了性命的。关于凶手你有什么怀疑吗?我们刚到还不清楚局势,现在这里都是自己人,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人会外传出去。”说着,王国惠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在场众人,众人立时身体一震,纷纷附和起来。
杜恒熙沉思片刻,其实刚刚一路他都有想过这个问题,心中列了几个名字,只是没有确凿证据,就不能胡乱猜测,他也不是多舌的人。所以只是摇了摇头,“我还想不到什么。”
王国惠叹一口气,“没事,想到了再说,我也已经派人去查了,有什么困难你就开口,做长辈的一定帮你到底。”
就这么陆陆续续送走几波来客,电话声也是络绎不绝,后来杜恒熙不堪其扰,干脆把电话空置了,省的每一次他都要重复听一遍让他节哀顺变的话,指不定还要听着人痛哭一场,搜肠刮肚地反安慰两句。好像不是自己死了父亲,是对面死了爹。
等到入夜,杜公馆才稍微平静了点。
让下人熄了灯,忙碌了一整日,像陀螺一样被抽打得团团转,杜恒熙却没有困意,独自坐在空旷的黑暗中,眼神落在虚无处怔怔出神。杜兴廷死了,他现在才开始回味咀嚼起这一消息。
杜兴廷对他算不得好,但也不能说差,他对杜兴廷有过怨恨也有过崇拜,感情十分复杂,归根究底他又始终是自己的父亲,即使这个父亲的真假还有待商榷。血脉骨肉是一种父亲,养育之恩又是另一种父亲,真真假假无须多虑,他贯了杜的姓,便有了这么个身份。
杜兴廷把儿子丢在天津老宅不问不管近十年,纵横欢场多年在子嗣上还是一无所获,才想起天津还扔着唯一的独子,终于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知道这个儿子身体虚弱有病,便花钱请人治,没念过书习过武,便拔苗助长般填鸭似地往里塞。一旦进度不如人意,便是其蠢笨懒馋,不准吃饭不准睡觉,鞭子抽一顿才能长记性。
回忆幼年时光,实在是一段灰暗的找不出多少亮点的漫漫时日。
不受人重视的时候孤独,体弱多病被锁在房里不能外出。受人瞩目后又痛苦,棍棒加身功课繁重,把军中那套规则搬到教子上,稍有不如意就是拳打脚踢,决不能有丝毫驳逆。他挨了几年打,棍子藤条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只是痛楚倒能忍受,只是所接触的一切都过于冰冷严格,他好像被封在了冰窖。
金似鸿曾经看他可怜,想带他走,逃出去数日,杜恒熙才发现自己跟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他所受的教育,所睁眼看过的世界,让他认识到了这种在生存线上挣扎生活的无望。又狼狈地逃回来,就算被盛怒下的杜兴廷一巴掌打聋了,也心甘情愿被挤压成既定的形状。
他曾亲眼见过杜兴廷骑马巡阅千军万马,看过杜兴廷练兵,经历过十里洋场灯红酒绿,他崇拜那种威武气度,让他深觉自己的渺小。仔细想想,挨打也是因为无能,杜兴廷的教导虽然严苛也自有道理,并不是野蛮的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