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千秋(八) 孤不会负他。(2 / 2)

说到冯修微,闻承暻也笑了:“你不懂,她这?一回?属于是戴罪立功。要是干得好,孤便提她做江南道总督,若是干得不好……施景辉也该正式入朝了,到时候这?两公婆一文?一武,合该好生为国效力。”

见他如此操心冯家大小姐的前途,闻明钊当然不会煞风景的拿冯修微的性别说事,而是不乏羡慕地?道:“冯将军有殿下为她谋划,实在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要不怎么说跟着殿下的人都吃不了亏呢。”

他说得真心实意,闻承暻却不给面子的冷笑一声:“既然跟着孤这?么好,你跟你爹又何?必把你们家老二藏得严严实实的,都多大人了,还一件正经差事都没?办过。”

闻明钊赶紧告饶:“舍弟游手好闲惯了,父王嫌他不争气,又哪里敢让他办差。”

太子殿下这?回?却格外不好说话,直接命令道:“你只管让他过来东宫,孤自会把人调理?到他争气为止。”

……

于是,在闻明钰本人不在场的情况下,他的好大哥与与太子愉快地?达成共识,将他这?个壮丁拱手交了出去,替太子打理?宗亲相关的事务。

现在的宗令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王爷,耳聋眼瞎,早已不能理?事,所以闻明钰一上岗,宗亲们都猜太子预备让他做下一任的宗令了。而且闻明钰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成天给这?个王爷那个公主送节礼跑腿贺喜报丧,皇族的婚丧嫁娶都有定例,他只用照章办事,不怎么费脑子的同?时还能积累在宗亲中的威望。

闻明钰也不傻,知道事儿是好事,但是他游手好闲惯了,又是在年关前最忙碌的时候被赶鸭子上架,光是给京城里的宗亲送节礼都差点没?跑断腿,简直是苦不堪言。

这?天他终于瞅准一个空档,见萧扶光约了出来,先是絮絮叨叨了这?段时间?的遭遇,痛饮几杯后,更是口出狂言:“我看太子这?就是在公报私仇!”

“早不用我,晚不用我,偏偏从那天之?后开始用我,他根本就是挟私报复!”

“我决定,我要反对你们两个在一起!”

小美?也连忙凑热闹,在宿主的脑海里摇旗呐喊:【我也反对!小萧你离太子远一点比较安全!】

又是熟悉的节奏,萧扶光头大。

口头威胁小美?闭了麦,又连说带哄地?将喝得醉醺醺的小王爷送回?了家,萧扶光长舒一口气,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麒麟卫小统领,替好友求情:“阿钰是喝醉了,才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实在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打扰殿下。”

那小统领也不说话,只瞅着他嘿嘿一乐,露出一口与沐昂之?一般无二的大白牙。

萧扶光心中了然,默默地?为闻明钰点了一根蜡。

*

第二天闻明钰被叫到东宫的时候,酒劲儿都还没?过去,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生疼。

他强忍着不适给太子见完礼,然后就听到他二叔说汝阳郡王快不行了,让他赶紧收拾包袱去汝阳一趟。

闻此噩耗,闻明钰天都要塌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二叔:“殿下,眼看都要过年了,您让我去奔丧?”

郡王和郡王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像闻明钰的老爹汝南郡王就是属于其中混得最好的一批,一代代传承下来后虽然与天家的血缘渐远,关系却一直紧密,他们汝南王府的人,在宗亲堆里说话也格外有底气。

而那个快挂掉的汝阳郡王,则属于混得不好的那一波,而且这?位老王爷点儿也背,不但没?有子嗣,就连他们这?一脉的嫡支都死绝了,只剩下旁支们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爵位和偌大家业。

尽管有些同?情那位不怎么熟悉的王伯,可闻明钰还是不想大冷天的出门,天可怜见的,京城就已经够冷了,汝阳郡可是在京城的东北方,他非得冻死在那里不可。

看着他分?明不情愿却又不敢出言拒绝的样子,闻承暻慢条斯理?地?饮完一杯茶,缓缓道:“汝阳王上了遗折,称汝阳一脉嫡支绝嗣,福祚已尽,奏请朝廷收回?藩地?与爵禄。”

这?不就是自请削藩?

闻明钰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瞬不瞬地?看向太子。

闻承暻道:“这?回?着你去,便是带着陛下密旨行事,如若能成功收回?汝阳……”

那就是妥妥的大功一件啊!

自动?补全了太子的话,闻明钰眼睛一亮,连忙应下了这?桩差事。

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太子却凉飕飕地?开口:“这?一回?,孤总该不算是挟私报复了吧?”

闻明钰一怔,反应过来之?后,冷汗瞬间?冒了满头满脸,有心想说点什么,偏偏那张破嘴又开始不听使唤,根本张不开口,只能装傻充愣。

闻承暻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又道:“孤听说,小王爷对姻缘之?事颇有些见地?,改天若是得空,孤还想请教?您的高见。”

靠,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闻明钰都快哭了。

将人好生逗弄了一番,出了口恶气的太子殿下终于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只是就在闻明钰即将踏出大门之?前,太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孤不会负他。”

定住了脚步,闻明钰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朝天一拱手,径直出去了。

*

只要是在朝为官的曹家人,除了他们本人之?外,他们的家人也都不分?男女老少,悉数被押解上京。仅是囚车就装了百余辆,浩浩荡荡在京郊的官道上排成了足有数里的长队。

官道旁一处不起眼的小亭子里,老态毕现的陈家家主陈瑛端坐在亭中,深陷的眼窝里嵌着的两颗浑黄眼珠定定地?注视着前方的队伍,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庞从他身?前过去,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无一例外的被麻绳绑住手脚,蓬头垢面、双目无神,仿佛待宰的牲畜般被关在笼车里。

直到看见嫁到曹家的小女儿的身?影,陈瑛八风不动?的神情才终于有了变化,面露不忍的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怀王闻承晏适时道:“小王曾经交代过钦差善待贵府女眷,可惜押解队伍里都是太子另派的人,路上能做手脚的空间?有限,只能等到了京城再想办法打点。”

他俩心知肚明,这?些人到了京城就会直接被送到大理?寺的监牢之?中,只会更加不好过。

但陈瑛依旧低头谢过了怀王的美?意,待他抬头在看向面前的队伍时,神色又恢复了波澜不惊:“曹家这?也是咎由自取。”

见怀王惊讶的看过来,陈瑛一笑:“当年曹家戕害举子,行事张狂,老朽曾经劝过,奈何?他们不肯听啊。”

“好叫王爷知道,这?世上,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却是万万做不得。”

“曹家这?一回?,就是碰了天下万万千千读书人的逆鳞。而这?,恰恰就是头一件不能做的事情。”

闻承晏听懂了他话语中的暗示,遂笑道:“老世翁放心,人已经在路上了。”

*

腊八节。

每年这?个时候,朝廷都会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口施粥,以示天家恩泽。

今年也不例外,清早天还未亮时,几个城门口就已经支上了数十口大锅,百姓们也都拖家带口的往粥棚这?边赶,希望能得到一份天家的赐福。

就在百姓们在城门口熙熙攘攘挤作?一团之?时,骤听得咚咚一连数十声鼓响,竟然是有人敲响了城楼上的登闻鼓。

乱敲登闻鼓的一行人很快被城门守卫控制了起来,守将想减小影响,但在场的人太多太多,这?些鸣冤之?人的话还是迅速的被扩散了开去。

原来这?一行人,是南郡秀才关九的家人。

关九本人,则是因遭受皇亲国戚欺凌后不堪受辱,自尽而亡,死前托好友将血书送回?家乡,希望亲人能够为他伸冤,除了血书外,还附上了他从贵人身?上扯下来的玉环为证。

秀才、男人、皇亲国戚、不堪受辱,这?些元素叠加在一起,很快引爆了京城舆论?。

大家讨论?着讨论?着,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前不久,京城里的确死过一个男人。

赤身?裸体,死在了太子的宫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