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2 / 2)

他想了想,记得自己好像不能吃太甜的东西,于是又说,冷泡茶也可以。

镜头里的人安静而专注的听他说,偶尔附和一两声。

江洛从小独处,愿意听他倾诉的人不多,这还是第一次对着人抱怨,而不是跟竖琴,或自我排解。他忍不住开心雀跃,原来得到回应是这么美好的事。

好像是对这个听众很满意,江洛很认真地看他眉眼说,你长得好好看。

那边似乎是说,谢谢。

江洛想,不仅好看,还有礼貌。

江洛迷迷糊糊地念叨,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手机也落在枕边,只有手指勾着。

短暂的坠入梦乡,又一个激灵突然醒来,重新攥住半握的手机,看见人还在,悬起的心顿时落下,又开始念念不休。

窗帘严严实实地遮着,他陷在柔软干燥的被子里,头顶的暗灯像黑夜前最后一缕黄昏,不知疲倦地将他笼罩。

不知第几次惊醒,江洛嗓子痛得几乎失声,和昏沉的头疼不同,那种尖锐的痛给他找回了几分清醒。

他看着屏幕里陪了他这么久的人,终于想起来问,你是谁啊。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顺着他问。

三三,我是谁。

江洛哪知道他是谁,他用力睁着眼睛去看,看见了镜片后刀刻的眉目,眼角缱绻着一点微光,几乎像是爱意。

很眼熟,他曾在心里画了一幅画,这个人和画上的人很像。

画里不是冬天,空气很热,盛夏流火,他甚至能描绘出那天灯有多暖,空气中的粉尘飘向何方,那个人停留了几秒。

灯光明灭。

人影重叠。

那个人是谁?

江洛想,好像是薛定风。

江洛想,人好看,名字也好听,和他老板的名字一样。

等下,老板?!

这两个字像是点燃引线的火星,一路噼里啪啦在他脑海里炸成了一片烟花。

江洛醍醐灌顶,瞬间失重,整个人扑腾了一下,坐了起来。

心脏砰砰地跳,江洛想起来了,他对尤加利赶尽杀绝,给老板打电话他没有接,那时在拍戏,现在应该是收工了。

江洛小心翼翼看他脸色:“老板,你收工了吗,累不累?”

薛定风知道他还醉着,不过好歹恢复记忆知道认人了,于是说:“我不累,说说你,为什么去酒局?”

屏幕里的人听见这句,惊慌失措地垂下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意识地咬着唇,用力得过分,不知不觉咬破了皮,渗出一滴红宝石似地血珠。

薛定风看得直皱眉:“松口。”

江洛如梦初醒,松开牙关,用舌尖卷掉血珠,他的声音颤巍巍地像是立在悬崖边,随时乘风而坠:“因为我不想去道歉,你会让我去道歉。”

薛定风开始怀疑他俩到底谁醉了,“给谁道歉?我什么时候叫你道歉?”

江洛抬起眼看他,眼角水波荡漾,堆满一池碎钻:“尤加利……我去酒局了,姜总不会怪我的,你能别让我去道歉吗?”

薛定风捏捏眉心,他好像明白了:“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是怕我叫你去道歉。”

江洛被酒气拥堵了思维,听不出这话中暗藏危机,理所当然地说:“对啊。”

薛定风压着火气,试图耐心解释:“我从来……”

说了一半就停了,他懒得跟醉鬼浪费口舌,拿起另一个手机发消息。

江洛什么都好奇:“你在看什么?”

薛定风在联系私人飞机:“看天气,然后回去看看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江洛脑子空空,只有屏幕里的人,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大费周折,他直接揭晓答案:“在想你啊。”

薛定风不吃这一套,手上不停,没多久得到回复,今晚机场下雪停飞。

江洛看他脸色越来越差,小心翼翼地问:“你心情不好吗?”

薛定风都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问,忍不住刻薄:“我心情好不好,对你来说重要吗?”

“很重要啊。”江洛像备考的考生,认真思考问题,写下答案:“比我自己还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薛定风彻底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半天说不出话。

江洛看他脸色还是不好,挣扎着扑到床头,从箱子里拿过那盏琉璃珐琅灯:“我把这个送你,你别不开心了。”

少年薄红的脸贴在凉凉的琉璃灯罩上,染出一片流光溢彩,他微微闭着眼,像天庭打扫灯台时打瞌睡的小仙君。

“它不太贵,但是你别急,它是一对的,另一盏会被那个主人打碎,然后她会花高价来买这个,到时候你就卖给她。”

薛定风被他气笑了,“你送我,然后让我把它卖给别人?”

江洛一本正经地解释:“那时候它就值十件毛衣了。”

薛定风懂了:“我还欠你七件。”

江洛快速摇头:“不是的,不是这么算的。”

可怎么算,他又说不清。

薛定风没难为他,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另一盏不碎怎么办?”

江洛让他别担心,这个好办:“我去把它打碎!”

薛定风点点头:“真是好办法。”

江洛把讥讽当夸奖,语调平白欢快:“我带去给你。”

薛定风看着屏幕里的人,他第一次见江洛这么狼狈,头发乱七八糟,眼皮开始浮肿,嘴唇红得不像样子,咬破的地方时不时渗血,只有眼睛亮得不可思议。

他叹了口气,心口阵阵发紧,不知道自己跟醉鬼置什么气:“你先留着,等那盏碎了再给我。”

江洛拧眉,不乐意了:“不行。”

薛定风没想到不要还不行,微微挑眉:“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很好,所以我也要对你很好,我们礼尚往来,这样你才会一直对我好。” 江洛应酬时舌灿莲花,讲真心话却简单直白到像小学作文。

作文要有结束语,江洛钻研片刻,随后一锤定音:“这就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薛定风被他的乍听之下居然很合乎逻辑的歪理邪说震住了,半晌才失笑:“不是借你的,是我给你的。”

江洛便捧灯献他:“这也是我给你的。”

薛定风喉间滚动,说不出话。

圈内应酬,豪门交际,人情往来,再贵的东西他也送过,江洛那几件衣服,并不算什么。

可江洛却要挂在心上,要回礼,怕不回礼以后就再也收不到礼物,送了灯,又怕灯不够贵重,要把另一盏打碎。

圈内都知道他喜欢收藏艺术珠宝,他偶尔也会借人,宝石夺目,他听过无数暗示,说珠宝多美多相称多舍不得归还,只有傻瓜才会说谢谢老板。

江洛看他出神,以为是同意,放下心,倦意上涌,他躺回了被子里,半张脸蹭着枕头,鼻音重得发腻:“几点啦?”

手机界面上就有时间,他不看,问得理直气壮。

薛定风也没看,他坐在床上,被子盖了一半,头发不知何时干了。

窗外的月光映进来,填满了床单上的褶皱,空中漂浮着雪松木冷香,染透了搭在沙发上的薄衫。

指针兜兜转转过了一圈,窗外飘起薄雪。

他的声音轻得像雪落。

“三三,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