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
程侯夫人提着裙角,嗓音微颤,“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虽知是做戏,可她不想被这泥猴沾上半分脏。
徐舟见状,“扑通”
一声直挺挺跪倒在地!
结结实实给程侯夫人磕了个响头,额头瞬间沾了新泥。
“姑母!”
他抬起脸,已是泪痕交错,混着泥水,更显凄惨。
“舟儿,舟儿紧赶慢赶来看您……”
他抽噎着,声音断断续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谁知半道上那驴不知发什么疯,受了惊,将侄儿直直摔进个大泥坑里……”
他指了指自已这一身,破衣烂衫,草鞋裹脚。
“鞋也没了,好好的衣裳也破了,幸好路遇一位心善的老伯,才给了我这身衣裳遮体……呜呜呜……”
哭声悲切,闻者伤心。
周遭看热闹的人群里,已响起一片低低的叹息与议论。
“哎哟,这孩子真可怜……”
“原来是侯夫人的亲戚……”
徐舟抹了把脸,更脏了,他哽咽着继续道。
“舟儿想着表哥素来爱酒,想着带些回去孝敬您和姑父,这才寻到这家酒坊。”
“明明说好了八十文一坛,我都把银子给他了!”
他指向那早已面色发白的掌柜。
“可他见我这样,就翻脸不认账!
硬说我这银子是偷来的、抢来的!
还要抓我去见官!”
“呜呜……姑母……侄儿冤枉啊……”
话音未落,徐舟猛地往前一扑!
竟一把死死抱住了程侯夫人那只云锦绣鞋!
他将满是泥污的脸颊,紧紧贴在那精致的缠枝莲纹样上,嚎啕大哭!
人群中立时有人高声附和。
“没错!
就是这掌柜的!
狗眼看人低!”
一个帮腔的大汉喊道:“小哥儿说得句句属实!
我们都瞧见听见了!”
“看人家孩子落魄,就想昧了银子还倒打一耙!”
“是啊是啊,这掌柜的心太黑!”
七嘴八舌,顿时将掌柜的嘴脸描绘得淋漓尽致。
程侯夫人低头,看着自已那双绣鞋上,赫然印着一个污糟不堪的黑手印——
精心描画的眉毛竖起,保养得宜的脸上,怒气瞬间冲顶!
“欺人太甚!”
程侯夫人声音陡然拔高。
巷口马车内,凌曦听着那穿透帘幕的尖利怒斥,唇角微不可查地勾起。
侯夫人不愧是戏痴。
这火气,倒有七分真。
金玉阁二楼,临窗的程及玉脖子一缩。
完了。
为着今日这场戏,母亲特意换上压箱底最喜欢的云锦衣裙、缠枝莲绣鞋。
方才那绣鞋上的黑印……
这火气,怕不是演的!
华杉脸上立刻堆满笑,哈着腰凑上前。
“哎哟!
侯夫人!
小的眼拙,眼拙了!”
他声音里带着谄媚:“竟不知是府上的表少爷,失敬失敬!”
这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
华杉转向程侯夫人,笑容更甚。
“您瞧,这都是误会!
误会!
若是表少爷看上了哪坛酒,小的这就给您送府上去!”
“送?”
程侯夫人柳眉倒竖,手中描金团扇几乎要戳到华杉脸上。
声线依旧尖利,却带着冰冷的怒意。
“你当本夫人府上缺你这几坛破酒?”
“方才欺辱我徐家孩子,还叫了衙役来拿人!”
她团扇一转,指向旁边那个三角眼,正悄悄往后缩的衙役。
“你!
哪个衙门当差?哪个大人手下的!”
那衙役腿肚子一软,差点跪下。
侯府啊!
他哪惹得起!
他慌忙一拱手,头垂得恨不得埋进胸口。
“侯……侯夫人息怒!
小的……小的就是路过!
对,路过瞧瞧!”
这衙役声音发颤,满脸惊惧。
话音未落,转身就跑,动作快得像后面有鬼追。
一溜烟,便混入人群不见了。
华杉眼见衙役都跑了,心彻底凉了半截,脸上却还强撑着笑。
他朝着东方拱拱手:“侯夫人,在下是白家白夫人的义弟……”
他声音都带了些哀求。
“您大人有大量,给个薄面……”
“薄面儿?”
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声响亮的嗤笑。
“嘿!
如今倒知道讲‘面儿’了?”
一个粗嗓门扬声道。
“方才那小哥儿说自家姑父在京中做官,你那副嘴脸,可不是这样的!”
“是啊是啊!”
“欺软怕硬的东西!”
百姓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附和起来,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嗡作响。
“好啊,你欺了我侄儿,还想让我给你薄面儿?”
程侯夫人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这事儿,没完!”
她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徐舟,声音缓和下来。
“起来,有姑母给你撑腰!”
华杉一个激灵。
原以为白夫人义弟这身份好使,结果没想到程侯夫人压根没将白家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