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一 歧途(恶魔×神父AU)(2 / 2)

蜜月杀手 孙黯 4637 字 1个月前

明天日落之前,我会来的。他说。那就约好了。阿百微微笑,镇上只有这一家影院,不会搞错,如果你不来,我就去找你。

你还能吃了我不成?简脉冷哼一声,恶魔都是怎么吃人的?阿百凑近他,说,你过来,我演示给你看。

他猜到了会发生什么,却仍依言照做——一个轻浅的吻点在唇上。好了。阿百说,你被我吃掉了。

撒谎。简脉的脸在黑暗中涨得通红。魔鬼果真是狡猾的生物,你就这样蛊惑人类,将他们引入歧途?冤枉啊。阿百笑出了声,我都快一百年没吃过人了,上次还是在世纪初,我吃了一位垂暮的老人。

他身患重病,三年没下过床,他的子女们雇我去照顾他。我告诉他,我是恶魔。他睁开一只眼看着我——另一只早就瞎掉了,然后问我,能不能杀死他,他已经活够了。

所以你就杀了他?简脉又下意识地皱眉头。他皱眉的样子很好看,有种隐忍不宣、又不得不宣之于口的深情。阿百忍不住用指腹揉开他紧锁的眉心,说,人之将死,强迫对方在病痛中苦闷地活下去才是一种残忍吧?我只是成全他,给了他选择死亡的权利,你们人类管这叫“人道”吧?

总而言之,我吃了他。他年纪太大,肌肉都萎缩,多数内脏也衰竭了,但他的表情很安详,那一餐我吃得出奇熨帖,几乎怀着一种崇敬的心情……那个词叫崇敬吗?吃完后我想了很久,从那天起,我就没再吃过人了。虽然有时候会馋……

他的指尖下滑,落在简脉有所感应的腹部。用这种方式同样能进食,最主要的是,它非常“快乐”……

话及此处,他笑着按住起身欲走的简脉。你想我的时候我就能感觉到,不觉得很浪漫吗?

我回去了。简脉说,明天见。走得很干脆,背影的耳廓却泛着红。穿过成排的椅座,他走向放映厅出口,推开门,外面阳光普照。

揉揉眼睛,如今他已能从容地应对,从自己的床上下来,走到墙边,把逆转过来的十字架扶正,在心里说,阿门。

那天他却没能赴约。

下午两三点钟,教堂接到一通电话,来电者是个语气恐慌的女人,称她九岁的女儿疑似被恶魔附体,举止反常,形容可怖,自己被咬伤,只能和孩子的父亲协力将其捆绑在床……听筒那端依稀传来非人非兽的尖叫和嘶吼,女人绝望地哭泣着,请求教会的支援。

挂断电话,所有人都神情严肃。事不宜迟,老神父当即收拾了些驱魔工具,圣经,圣水和十字架等等,准备动身前往小镇。简,我的孩子。他像之前一样叫住简脉,做我的助手,和我一同去吧。

教堂偶尔会接到此类委托,比起洗礼或主持仪式这种温和的工作,驱魔的危险和棘手程度可想而知。简脉作为教会的“长子”,年纪最大也最有才能,总是主动包揽最危险的差事。但这次不一样。

他是与魔鬼“私通”之人,他们甚至约了傍晚一起看电影——即使怀揣着莫名的心虚感,他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到了镇上,根据女人留下的地址找到她的住处。家中乱作一团,他们跨过满地玻璃碎片、腥臭的水和死去的金鱼,上到二楼,被附身的小女孩正被自己的父母用麻绳绑在床上,床脚有个盆子,里面盛满了她的呕吐物,石油般的黑色粘液,其中仿佛还有虫卵在蠕动。

Father!孩子的母亲肩膀被咬伤,衣服上染着血就扑上来。她昨天和朋友跑去森林里玩,一觉睡醒就成这样了……老神父拍了拍她的手臂,让她的丈夫护着她退后,兀自翻开书本,开始诵读祷文。

床上的女孩面无人色,睡衣的前襟也吐满了黑血,弱小的躯壳很难承受住恶魔的力量,一会儿昏睡一会儿清醒,苍白的眼皮虚弱的合拢,又在简脉靠近她的瞬间突然睁开。

让我看看是谁来了?

“女孩”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怨毒的目光流连在简脉的躯干中段,笑到五官都变扭曲。你是来帮我的?

此言既出,在场的人都很错愕,唯有简脉不为所动,说,我是来驱逐你的。

装什么装啊!

“女孩”笑声刺耳,细嫩的脖子上血管鼓胀。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祂的仆从,身上有祂给的……话没说完,下颌骨被狠狠掐住,按回床上,简脉双膝压住“她”的手臂,说,报上你的姓名。

鬼才会告诉你……唔!

——神怜悯你,赦免你所有的罪。

他将圣水倒在手上,用拇指在“女孩”的额头上画十字。指腹划下的湿痕像落在烙铁上一样蒸发。

——你在世上留下的罪,将在天国得到报应。

头顶灯泡炸裂,地板不明缘由地震动,“女孩”奋力挣扎。老神父的念诵并未终止。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让你的子民进入你的国度。

妈妈!

一阵痉挛过后,女孩的瞳孔和嗓音都恢复了原状,稚嫩的小脸上满是脏污,眼角淌下两行清泪,哭着喊床角的女人,你为什么绑着我,这些人是哪儿来的?

别过来。简脉抬手制止住发了疯一般要冲上来的女人,驱魔还没结束!

妈妈!

女孩歇斯底里地哭。身下的床铺化作一片火海,在他的眼底熊熊燃烧。

救救我!

是的,妹妹死的时候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一根房梁砸下来,就将她永远埋葬在过去。

但是已经晚了。

蠢货。

“女孩”露出一记嘴角咧到耳根的笑容,趁着麻绳被慌乱的女人解开了一根,她扑上去,长长数倍的指甲直直刺入了青年的胸膛。

……

与此同时,“她”的后脑勺也被扣住,动弹不得,只能听凭命令下达:我驱逐你。

——我命令你,从这个女孩的身体里,滚出去。

殷红的血迹自他的后心扩散开。圣经从老神父布满青筋的手中滑落。简!

然而不等他上前去救人,一阵狂风破窗而入,迸溅的碎玻璃倾泻如箭矢,硬生生将他逼退了几步。

嗨。

竟然有人从二楼的窗户闯进来。老神父认得他。是那个经常来他们教堂做义工的青年。他为什么在这儿?

不对,他叫什么名字?记忆像断档了似的接续不上。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义工”跳到床上,一只手扶住口鼻流血的简脉,问他,还好吗?后者脊背挛缩,手脚不自然地抽搐着,话音被出血卡得一顿一停,说,我……不想爽约。

没事,没事,我知道。

阿百温声答应,另一只手提起“女孩”细可一握的颈子,一团黑影拼命挣出她的身体,撞上卧室对面的墙,但没有停止,一连洞穿了三面墙壁,被钉死在厨房吊柜上。那是一团不似人形也不像兽类的不可名状之物,正在急速地变幻着形态,如同是想要挣脱和逃窜,下一秒就四分五裂、爆绽开来,化作一团腥雾。

老神父活了六十余年,第一次亲眼见到“恶魔”的实体,和传言很不同。但这也不再重要了。

你究竟是谁?

他向那位“义工”发问,对方却置若罔闻,一心将重伤者拥入怀中。晚霞的晕影里,他脸上并不见悲伤的表情,只低声安抚着濒死的爱人。尽管他们连一次会都没有约成。

很疼吧,你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了。他口中念着些令人费解的话,额头抵着简脉的额头,对着那双逐渐涣散的瞳孔。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对历经生死的人来说,死亡通常并不壮烈,而是静谧的,像爱一样。老神父想往前一步,空气中却有堵透明的墙将他隔绝开来,一切都变得很遥远,淡青色的暮霭,静悄悄的死亡,抱着生还的女儿痛哭的夫妇俩,还有和他告别的阿百。

我不喜欢你们,也不喜欢你们的神,但是谢谢你,请你多保重。

抱起简脉尚且温热的尸体,他再一次踏上窗台,对老神父说,永别了。

去不了电影院,只能先回家。太仓促了,他想,家里都没来得及打扫,乱糟糟的,不知道会不会给简脉留下不好的印象。

床也有点小。往后睡两个人肯定挤。但挤一点也未尝不好,翻个身就能抱紧对方。

他把生命体征已然消失的简脉放平在床上,去餐厅挑了把比较精细的刀,刀刃偏薄,留的疤比较小。其实他徒手也做得到,只是人类太过娇弱,动作稍微粗暴一点就会导致失血过多,从而陷入另一种险境。他不想再生出什么枝节。

打开电视,挑了部喜欢的电影播放,他回到床上,深吸一口气,用刀尖抵住了对方的胸膛。

……

一场前所未有的长梦。而这一次,简脉是在梦中人的怀里醒来。

后遗症一:胸口钝痛。心脏像新换的零件,正与老旧的机体奋力磨合,跳得磕磕绊绊,但还算笃定;后遗症二:精神一旦出现波动心率就会紊乱,好在随着时间推移、新的心脏与旧的肉体日渐融合,排斥反应也会缓解至痊愈。后遗症三——

醒了?

抱着他的人伸了个懒腰,埋进他因染血而打结的头发里深深嗅了嗅,很开朗地“哇”了一声。好浓的血腥味。

待会儿要不要一起泡个澡?

简脉看看他,又看看自己,两人相贴的胸膛上各有一道硕大的伤疤,阿百的在右侧,自己的在左侧,左右对称。身下的床铺几乎被血泡得发胀,腥气冲脑,他刚爬起来就一阵眩晕,眼前天旋地转,只得又躺回去,不可思议地摸着阿百右胸的疤痕。

我不是……死了吗?

怎么一醒来就摸我,好色哦。阿百说。

我记得……我的心脏被刺中了。

他仍执着于追问,哪怕他连话都说不利索,呼吸道里卡着凝固的血块,边说边咳嗽。是你……救了我?

阿百点了点头。

我有两颗心脏,给了你一颗。你现在属于半人半恶魔?半恶魔半人?还挺酷的。

恶魔一手撑头,很愉快的模样,甚至没留意到自己黑发丛中藏不住的角,还有身后不自觉长出来的细细尾巴,眼神甜蜜而戏谑。

我们现在是“二心同体”,所以,今后你也能感知到我的情绪,我的喜怒哀乐。

——后遗症三:你会和我一起长命百岁,而我们之中倘若有人死去,另一个人也会死。魔鬼可是很讲究公平的……嗯?

话说到一半,简脉忽然俯身侧耳,靠在他胸前,一边听他的心跳,一边和自己的心跳做对比。

还真是……完全一致的频率。

简脉的大脑依然混沌,不太适应这略显轻率的新生,也还有诸多遗留的问题亟待解决,但他的心跳平稳,呼吸连贯,像永不停歇的河流,他不再是神座下匍匐的信徒,或许也有另一种方式得以生存下去。

多谢你。

他环抱住恶魔的腰际,说,我会守护好你的这颗心。话音刚落,胸腔里那玩意儿就不要命地跳起来。他拍了阿百一巴掌,你激动什么?我要喘不上气了!

不好意思,以后尽量控制。

阿百下了床,打横抱起他,光着脚往浴室走去。窗外依稀是下午的光景,趁现在去洗个澡、吃点东西,没准还能赶上晚上的电影。

不知电影院今晚排了什么片?

得再活一百年。他想,要看一千场电影,约一万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