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是什么地方?”
“一个阶级森严的监狱。”
“里面有很多你这样的美人鱼?”
“是的。”
时林遥抱膝坐在床上,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让卞俞身体一颤,心弦就不由自主地被拿捏了。
“我还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条人鱼,原来并不是这样。”时林遥侧头凝望他的双眼,“没想到美人鱼是量产的,你也并非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美人鱼。”
“你没有见过其他的美人鱼。”
“费因呢?”
“他不算。”
“但是我现在知道在其他地方,还有很多美人鱼。”时林遥的表情有点悲伤。
他想起读过的《小王子》,小王子到了地球,来到玫瑰花园,就知道了自己的玫瑰只是万千里平凡的一朵。
但现在他不是因为这个而感到伤心。
“所以,你之前说你一直独自生活在海里也是骗人的?”
卞俞没有回答。
时林遥垂下脑袋,头低得很低。这样卞俞就很难看见他的眼睛。
怀疑一旦冒出头,就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脑子开始搜寻过往的一切,他翻出卞俞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反复揣摩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感到有点难过,难过的是自己并不是这条人鱼独一无二的存在。
人鱼有他不知道的过去,有很多同类,有被赋予的责任和使命,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他。
时林遥咬住大拇指指甲,忽然感觉非常委屈。
这真是一点也不公平。
“你这个骗子,亏我还给你建了水池,你是不是故意接近我的?”
“明明是你先邀请我的。”卞俞缓缓靠近,嗓音依旧低沉动听。
“是不是你用能力蛊惑了我?”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卞俞感觉又好笑又委屈。
明明受到蛊惑的人是他才对。
时林遥仰起头,就看见他睫毛下的金色中,跃动着神秘莫测的微光。
“看来你是想跟我吵架。你闯到船上干什么?就不怕身份暴露吗?”
“我来找你。”
时林遥依旧努力维持冷漠的表情。
“现在你找到了,结果我们走不了了。”他无奈叹息。
按理说,卞俞是黑塔的奸细,应该不会这么莽撞才对。
淆阳岛是集团的地盘,韩斌和费因也都是一个阵营,他们现在倒好,立场被打成对立面,直接被关起来了。
“你在海上遇见了什么?”卞俞忽然岔开话题。“你的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时林遥抬起头,便看见他眉头微皱,脸色有些阴沉。
“我跟江天出海之后遇见了诡异,差点死掉。江天受了伤,为了救他,我就吃了几只变异水母。”
卞俞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不由得攥紧拳头,喉咙上下蠕动。
他倒想问问面前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为了救不相干的人,连自己的性命都能随便轻视吗?
亏自己还急着来船上找他。
卞俞低下头,脸色更黑了。
他现在心中愤然,但是又说不出指责的话。
时林遥也是同样的心情。
他心里也在生闷气,卞俞依旧不对他坦白,难道真的只是把他当外人,只是在利用他吗。
嘴角抽搐,时林遥掀起被子蒙住头,懒得去想这些令他头疼的糟心事。
卞俞站在地上,就看见时林遥蒙住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情也愈发变得复杂。
另一边,海精灵号总控制室。
费因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黑暗海面。
一些海豚像是受到他的召唤,在黑暗中跳跃,浮出水面。
费因一言不发,但海豚收到他的命令,便跳跃着朝远方游去。
费因命令部分海豚离开,让它们在附近海域寻找某样物品。
黑塔的人鱼来到这里,那么必定会有跟外界通讯连络的装置,他要找到这一证据。
“黑塔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韩斌……”李海东走到他身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怀疑,“还是说,黑塔已经提前得知了那个消息,不,不对,韩斌也不敢确定的事情,为什么黑塔就敢直接派出人鱼过来调查?”
“呵呵。”一阵笑声打断了李海东的推测。
“别多想,也许事情没有那么复杂。”费因微微一笑,道。
“你准备怎么处理那条人鱼?”
“先留他一阵,我已经把情况上报给总部了,询问是就地处决还是把他带回总部。”
李海东犹豫道:“我看那个淆阳岛的变异者跟人鱼走得很近。”
“是啊。”费因眉头一挑,嘴角浮出笑意,“那就把他俩一起带走,正好一举两得。”
见他做出决断,李海东便不再多言。
虽然费因表面看起来不着调,但能在这种世界活到现在的,没一个是单纯善良之辈。
船上医务室。
江天躺在病床上,又做了那个诡异的梦。
梦里依旧是一片桃花林,依旧是两人,一人是他,另一人顶着时林遥的脸。
他被困在这个梦魇中,但这次的梦境跟上次又有所不同。
这次他坐在树下,拥着怀里之人,他想推开,怀中之人的手臂却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朝他露出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
这诡异顶着时林遥的脸露出这种微笑,让江天微微一晃神。
就在这一瞬间,诡异便趁虚而入。
它双手双脚缠上江天的身体,嘴巴张开,便吐出一团腥臭的恶气。身体贴了上来,嘴对了上来,江天闪躲不急,就被死死箍住,嘴里被伸入一团冰冷的物体。
他打了个哆嗦,浑身僵硬,那东西像蛇一样伸进他的口腔,便要朝他喉咙和肚子钻去。
他全身的精气仿佛都被吸走,整个人也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特殊韵律的念诵声。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这声音在他耳边重复了几遍,让他的心神逐渐安定,他强迫自己忽视口中和身上的异物,在心中跟着这个声音默念那些句子。
渐渐地,他恢复了神志,意识到自己正身处梦境之中。
伸手抓住诡异,他一把将其扯开,诡异彻底撕破嘴脸,大张的嘴巴如六片花瓣一样绽开,内里布满尖锐的獠牙,咆哮着就朝他扑了上来。
他瞪大双眼,伸手急忙挡住,天旋地转,他从病床上猛地睁开双眼。
心脏怦怦直跳,江天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感觉身体剧痛无比。
“你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侧过头,便看见一个陌生男人。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江天沙哑嗓子问。
“你在船上,这里是医务室,我叫许清明,是船上的船医。”
“船……”江天两眼怔怔发呆,“遥哥呢?”
“他也在船上。”
江天挣扎着坐起身,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
干净整洁的房间,头顶是很亮的白炽灯,四周还摆放了一些不知名的机械设备,这些都是岛上医院所没有的。
还有面前站着的男人。
江天的视线落到对方的脸上。
这人看起来很年轻,体型清瘦,脸色白净,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有种清冷飘逸的气质。
他身上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不像乔医生穿的是白大褂。
“你刚才做梦了吧。”这个叫许清明的男人突然说。
江天一愣,旋即道:“梦里的声音是你?”
“你被诡异缠上了,而且不止一只。”许清明指了指他的手臂,“你可真是一块香饽饽。”
江天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臂和胳膊上都被缠着绷带,绷带下面是血红的皮肤,看见这些伤口,他便回想起在海底命悬一线的时刻。
意识消失之前,他只记得那个逆光而来的人影,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给,喝了吧。”这时旁边递过来一只碗。
“这是什么?”
“符水,治病用的。”
江天犹豫地接过碗,看着里面的黑色沉淀,咬牙一饮而尽。
一碗水下去,他感觉身体内部好像在发热,但又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许……许医生,送我来的人呢?”
他没在房间里看见时林遥,但他记得对方明明也受伤了。
“好像被关起来了。”许清明坐在他面前,“说起来,你现在还有心情担心别人,你自己都快要死了。”
“什么?”江天脸色一白。
“你招惹了诡异,中了魇祟,所以你才会做那种梦。刚才如果不是我救你,你就要在梦中被鬼吃掉了。”许清明解释说。
江天捂住额头,回想起这几天做的梦,怪梦是从他挖倒桃树开始的,难道就是在那时候被桃树里的鬼怪缠上了吗。
咽了口唾沫,江天看向床边的许清明。
他不后悔挖倒桃树,如果不挖开桃树,他就得不到桃根处的东西。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
而且,既然许清明这么说,那么肯定有救他的方法。
“我该怎么做?”他喃喃问。
“暂时先养伤吧,等伤养好了再说。”许清明道。
江天攥紧拳头,也知道现在急不得,他伸手摸上脖子上的吊坠,里面的陨石碎片恐怕就是他对付诡异最大的凭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