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挥剑迎向遮天蔽日的舰队。

纷乱的光与火之中，弹雨迎头洒下。有些特殊的攻击突破了守护之盾的防御。

……但还有一层防御。那是持续运行的保护机制，就像过滤了信息到他所能承受的程度一样，它也减轻了他所感受到的疼痛。但即使如此，也依旧是痛彻心扉。艾尔文斯不敢想象，战争之神祂此刻承受的又是怎样的痛苦。

但这场战役，作为历史转折点的玛格汗之战，并不是一场失败。

相反，它是一场胜利。

辉煌的，荣耀的，震撼人心的胜利。

玛格汗基地被捣毁。乌斯卡舰队被全灭。饱受凌虐的民众得到了拯救，泽坦军团开来收复了失地。

人们高呼神名。人们载歌载舞。这时的人们并不知道，他们拉开的是一场悲剧的序幕。

艾尔文斯看到一道道信仰链条从四面八方涌来，缠上他的躯体；许多原本就在，但却暗淡脆弱的锁链，也纷纷变得明亮且坚实。

他的力量得到增强。伤痛也得到了恢复。但与此同时，也被束缚得更加牢固。

——接下来，便是被集束的锁链拉来扯去。

乌斯卡不断重复引导操作，泽坦人祈使神明前去，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战争之神，祂无所不能，祂无战不胜，他们要祂展现神迹，于是他便降临在现世的战场；要祂拯救玛格汗，于是祂便拯救了玛格汗同胞；现在又有新的地区有难，又有不要命的敌人冒尖儿，祈祷神明去拯救，去制裁，又有哪里不对？

‘战争之神……’

‘阿修琉斯……’

‘请您……’

‘请您前去……’

信仰之力增长到一定程度便不再增长，神躯的恢复也逐渐赶不上受创的速度。

每场战役无一例外都是胜利。但对比神明此刻与初期的表现，终于有学者站出来大声疾呼，指出民众的心愿会左右神明的行动，这样下去神明疲于奔命，迟早会败在乌斯卡人手中。

“阿修琉斯是不败的！”

“倘若祂觉得这会使他落败，那么祂也便不会前往援救。”

“这只是化身而已，战神的本体必然还在乌斯卡母界征战。”

“这和我们祈祷又有什么关系，神明怎会听由凡人驱使？”

“神明悲悯。见不得人们受苦受难。”

“这可是战争之神！是他们自己作死非在战神祂脸上跳。”

“你是在质疑战争之神吗？”

“质疑？——这分明就是亵渎！”

学者的观点不被理睬。甚至引发众怒。而乌斯卡则开始进行更进一步的尝试，实况直播战神的战斗，舆论引导挑拨激化矛盾，使民众们分为两派，一派仿佛进攻，一派偏好防守……

锁链的拉扯感变得更加明晰。艾尔文斯感受到神明的悲凉与绝望。

原本只要祂降临参战，具体怎么打全部都随祂；然后是决定祂要出现在哪个战场，这一战的目的又是怎样；到了现在，甚至细化到祂的每一场战斗，每一个招式，决定祂应该举盾还是出剑……

祂的行动变得迟钝。然后出现矛盾。

有时同时扯向两方的锁链让祂寸步难行，只能呆站在战场上承受敌人倾泄的弹火。

“这是什么情况？”

“之前也是这样吗？阿修琉斯是这么战斗的吗？”

“不，我看过。之前不是这样……”

“那现在……”

祂甚至用自己的剑攻击了自己的盾。锵地一声响，单刃长剑断作了两半。

但祂旋即凝现出了新的长剑。那一场战役他依旧取得了胜利。

以身受重伤为代价。

有些信仰链条断去了，祂的力量也变得更加衰弱，‘战神您究竟在做些什么啊？’

神明向祂的信众遥遥投下一瞥。

艾尔文斯萌生想法……不，那是神明的想法：“也许，可以了吧？”

艾尔文斯知道祂打算做的是什么——联系祂的信徒，将情况说明清楚。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他必然会奇怪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但融合与同化的特殊状态，使他天然明白战神为何到这时才决定这么做。

因为祂太强了。神明的存在，对于凡人——这里仅指同他存在特殊关联的泽坦人——而言，实在是太强了。

祂已经在竭尽所能地收敛着对凡人所造成的影响，然而信息的传达思想的灌输，直接作用于精精神领域，祂再怎么收敛影响也收敛不去。

不过现在，他变得如此虚弱……

即便是如此虚弱，一般人的心智也承受不了与他进行意识层面的接触。所以神明挑选出特殊的锁链，这些信仰链条另端，联结的是战争神选与战争神官。

祂心念转动，向他们说明了状况。

作为祂的神选以及神官，他们如今都拥有极高地位，影响力与一般学者不可同日而语。倘若由他们传达神明旨意，对民众们进行呼吁——

神选与神官们陷入了混乱与疯狂。

信息无法被传达。神明继续被拉来扯去。乌斯卡对泽坦人思想更进一步分化，极端化的思潮水火不容往来征伐，时而东风压倒西风，时而西风压倒东风，战争之神的行动亦随之混乱疯狂全无章法。

萨丁拉克一战，他们终于将神明围杀。

杀伐之剑断折湮灭。守护之盾四分五裂。胜利之冠从神明头顶滑下，如流星般堕落，再也不见踪迹。

神明倒了下去。伟岸的身躯化作无数光点，如风吹的流沙般消散在了星海里。

……这就是死亡吗？

艾尔文斯分不清那究竟是自己的还是神明的想法。

比起受伤，死亡的过程好像并不痛苦……只是在轻盈地消散，然后再重组。

等等……重组？！

艾尔文斯依旧感受到链条的连接。信仰之力被源源送入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