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请进来吧, 你们坐。”尤傲岚起身招待道。
不管两位长辈想说什么,而她又能不能够做到,这必要的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
只不过尤傲岚很好奇,会是什么样的事情, 能够让两位长辈面露难色, 甚至还求到了自己的头上。
她先是不动声色, 假装没有看出两位长辈的诉求,依旧如同平日那般热情的招呼着她们。
助理艾伦也从最开始的傻白甜米国憨憨帅哥,化身为了一个很会看眼色的老道的助理。
他第一时间就跟岚姐打配合,也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热情地邀请两位长辈坐到沙发上。
这下子,舒墨和竺芳就更不好意思了, 只得扭扭捏捏地坐在了沙发上。
大概是因为不好直接开口吧,她们两个人先是和阿岚聊家常聊工作, 中途想到自己不应该耽误她的工作时间,这才突兀的把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
“是这样的啊, 阿岚, ”舒墨先一步开口,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 “有件事情,阿姨可能需要你来帮忙参谋参谋。”
“哦?”
在尊敬的长辈面前, 尤傲岚还是相当谦逊友善的。
“您说,我听着。”
“嗯。”
对话都已经展开到这个份上了,自然没必要再互相说谜语。
再说呢, 我跟我“女儿”提点小建议小要求, 难道还有错吗?
舒墨一下子理直气壮了起来, 虽然这其中也有她虚张声势的一部分。
“是这样子的,你竺姨她最近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网上冲浪,给网友们解答嘛,然后呢,她就认识了一位聋哑人母亲。”
……
这天,竺芳和往常一样,在结束了唱歌训练之后,趁着空余时间打开围脖。
这段时间她都来不及去按照关键词搜索相关内容,光是回复后台发来的私信就足以花去她全天所有的闲暇时间。
但她一点都不觉得累,甚至还乐此不疲。
在众多的私信当中,有一条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竺芳老师你好,我是你的歌迷,很久没有关注到你的消息了,近日才听说你回归娱乐圈,这让我感到非常开心,因为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一位歌星】
【其实我的身份比较的特殊,我是一位聋哑人,多年前有幸来看了一次你的线下演出,而你也是唯一一位会在现场配备了手语老师的歌手,这让我非常感动。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才会喜欢您这么多年】
【一眨眼,二三十年就这么过去了,而我也从一位少女变成了一位母亲】
【可是我的不幸,仍旧降临在了我的女儿身上,不过她比我幸运一点,并没有完全丧失听力,我和他爸爸也努力工作,给她买最好的助听器,除了在发生上依旧能够听出和正常小孩子的不同之外,其他的她都完全没有问题】
【所以当时我和她爸一致认为,应该把她送去正常人的学校里读书,让她在未来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不要像我和她爸一样受到社会的歧视】
【可是我们错了,我完全不知道我的女儿在学校里受到了长达数年的校园霸凌。就在去年的冬天,我孩子从学校的天台一跃而下,就这么留下了我和她爸两个人】
【我真的很绝望,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就是那些孩子和学校的错,可为什么死的偏偏是我的孩子?】
【实在原谅我向你发送私信,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谁愿意听我的这些话了,我和她爸还是会坚持要到我们想要的真相,哪怕我们没办法说话,我们也会为死去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
【谢谢你的回归,也感谢你近日来的那首《一人》,我知道我不会是一个人,我也希望让我的孩子在天上能够看见,妈妈帮她伸张了正义,妈妈一定会让那些凶手绳之以法的,不会让他们就这么毫无愧疚感的生活下去】
【再次感谢您的出现,祝您事业蒸蒸日上】
在翻完了这页的私信内容之后,竺芳久久无言。
同为母亲,她能够从对方隐忍的语气中听出无尽的绝望。
她的生活已经这么苦了,为什么还要雪上加霜?
竺芳都能够想象到,这样一对聋哑人父母在为孩子讨回公道的过程当中,到底遭受了社会怎样的歧视和漠视。
是觉得他们人微言轻?还是觉得他们无理取闹?
一年了。
一年之后的今天,这位母亲仍然在为女儿跳楼而死的这件事情到处奔忙,想要还女儿一个真相,但进程却并未推进多少。
这是多么令人感到悲哀的一件事情啊。
本来像这样的悲剧,如果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的话,那么她确实没办法伸手帮忙。
可既然自己的这位歌迷向自己发送了私信,而自己也接收到了她的求救信号,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去帮助她呢?
同样作为母亲的竺芳已经将自己完全代入在了对方的角度上,心口都气的一阵疼痛。
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她根本做不到袖手旁观。
更何况,身为人民警察的家属,她天然对这样阴暗的案件无比反感,跟受害者同仇敌忾。
这事儿,我管定了。
……
“我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也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你舒墨阿姨。”竺芳说道。
“对,毕竟让她自己一个人去见那位母亲,我也是不放心的。虽然有善心是一件好事,但万一对方是个骗子用这种理由来钓你这么善良的竺姨出去呢?那不就上当了。”舒墨跟着补充道。
她的警惕性还是比较高的,大抵因为从小出生在一个只重利益不重感情的家庭中,所以她凡事都会先把人往坏的一面去想。
事实证明她这么做确实没错,从小到大不知道躲过了多少次危险事件,才能够安然无恙的活到今天。
尤傲岚同样经历过一些危险的境遇,因此她认为墨姨的担忧还是很有道理的,必须要配备一定的陪同人员共同前往才能确保竺姨的安全。
听墨姨的意思是,这一次她陪竺姨前往的时候,手底下还带了几个保镖。
这几个保镖尤傲岚知道,也亲眼见到过,是成叔不放心她的安全,特意挑选出来的一批人,个个孔武有力还颇有头脑。
不过这几个人并不会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而是在暗中保护着墨姨。
要不然墨姨每回出街的阵仗就都太吓人了。
“那就好,那你们后来呢?”
尤傲岚在听完了这个故事之后,眉头也微微地皱了起来。
相信每个有良知的人,在听到类似这样的社会不公事件时,都会下意识生出反感的情绪,而她也不例外。
只不过相比其他愤慨的人而言,她会显得更加淡定一些。
因为比起发泄情绪,她已经在脑海里构思起了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具体措施。
墨姨叹了一口气,说:
“我们俩去了小静家里向她了解情况,从她住的地方看来,他们两夫妻的经济能力确实有限,到现在也还住着十几平的出租屋,屋子里的家具都是别人丢的,他们俩捡回来收拾收拾继续用,衣服也都旧旧的,但整间屋子包括他们自己身上都收拾的非常干净。”
“丈夫力气比较大,就在工地搬砖,妻子呢,就在家附近的饭馆里当洗碗工,有时候还帮忙端端盘子。但因为是聋哑人,他们两个人能拿到的工资也比普通的要低很多。”
墨姨调查的非常详细,也是发自内心在为这样的苦命人感到心酸。
“他们俩夫妻还给我看了女儿之前在学校里获得的一些奖状,满脸都是自豪。但最令我难过的是,他们孩子到去世那天为止才十五岁,正是初三的年纪。”
“以她的聪明程度,考上重点高中不是什么问题,结果转眼间却成为了冬日里学校教学楼下的那一片红色。”
墨姨用相当委婉的方式说出了死亡这两个字,全场的气氛都变得有些沉重。
“那我来说说接下来的重点吧。”竺姨接过了话茬,她的郁闷实在是不吐不快。
“我们向他们夫妻俩了解了起因经过,主要就是因为他们从孩子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本带锁的日记,里面的内容全部都是关于被霸凌欺辱后的痛苦,带着明显的厌世倾向。”
“在日记本里,孩子提到了很多具体的人名,说他们一直欺负自己,就算告诉老师也并没有任何用处,因为老师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喜欢她。”
“甚至还有一些人都不是女孩的初中同学,只是因为觉得欺负她很好玩,这才加入到了霸凌大军当中。”
“我问孩子父母有没有去找过学校的监控,只要记录下了他们的罪行,就逃不开法律的制裁。”
“但孩子父母告诉我,学校领导不让他们查监控,连学校都不让他们进,后来他们俩夫妻使出了在校门口拉横幅静坐抗议,去教育局举报,在地上撒泼打滚等各种招数之后,校领导才放他们去看监控,结果你猜怎么着?监控里面什么有效的内容都没有。”
竺姨都快气炸了,胸膛一直在猛烈地起伏着。
墨姨更是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句:“都不用说八成,我敢肯定这监控早就被人调包了。”
“反正现在的结果就是,小静他们俩夫妻找不到任何导致孩子死亡的直接证据,从明面上的线索来看,孩子的死亡性质就是自杀。”
“我也不得不说一句泼冷水的话,哪怕抓到了那些导致小静死亡的凶手,但人家是未成年人,甚至还都不满十六周岁,你能怎么办呢?”
两位长辈同时叹了一口气,真心为这样的事件感到悲哀,更为小人物的底层生活感到悲哀。
他们俩夫妻遵纪守法,勤勤恳恳的工作供孩子读书上学,就希望能够摆脱这样悲惨命运的轮回,可他们的孩子却以一种更为惨烈的方式先行一步离开。
现在能让这两夫妻坚持下来的,也就是无法疏解的那一口恶气了。
“不过我们两个也想过,既然这件事情发生在了我们的面前,那我们俩没道理袖手旁观。”
舒墨最先从低落的情绪中缓了过来,眼神锐利地说道。
“我问了名雅律师事务所的刘总,她特意为我们介绍了一位她旗下懂手语的律师,这位律师身体非常健康,之所以学手语也是因为她曾经目睹了聋哑人所遭遇的不公,希望能够为对方辩护而特意学的。”
“但这位宁律师告诉我们说,像小静孩子这样因为受到校园霸凌而选择自杀的情况,是属于自陷风险的行为,霸凌者不需要负刑事责任,顶多只能算是侮辱罪,而已满十四周岁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犯了侮辱罪,也不用负刑事责任,而是由监护人进行教育或者是政府进行收容教育。”
现场的气氛再一次沉重了下来,就连尤傲岚都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即便知道对方就是杀害孩子的凶手,可对方却根本不需要负任何的刑事责任。
难道对于未成年人来说,犯罪就是一件零成本的事吗?
可是,小静的孩子也同样是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啊。
凭什么她因为受到校园霸凌而死去,而那些霸凌者,却能够安然无恙的继续在社会当中生存下去呢?
这世道,就是一个由不公平组成的地方。
最后的结论实在让人意难平,哪怕是情绪一直比较稳定的尤傲岚,眼下这一刻也思绪万千,迟迟无法平静下来。
她能够理解法律背后的教育意义,逝者不能复生,而这些犯了错的孩子值得好好教化,从而减少他们长大之后对社会的危害性。
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结果实在令人心寒。
“我能做些什么吗?”尤傲岚眉头紧锁,情绪并不是非常的高昂。
任谁听到了这样的事情,都没办法很快地抽身缓解。
如果两位长辈希望自己能够对这件事情帮上什么忙的话,那么她一定会不遗余力。
再怎么样,她也还是希望小静夫妇俩能够拥有新的希望继续生活下去。
太憋闷了。
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那样的无力。
尤傲岚迫不及待想要做点什么来缓解这样的情绪。
“现在调查的方向就只能是证明霸凌者当中有没有人误报出生年月信息,以及调取监控来证明校园霸凌的事实。”
“让小静他们亲眼看到真相,也比被人蒙在鼓里玩弄要好一些。”
小静夫妻俩也明白法律的不可挑战性,规定就是如此,那么他们不可能动用私刑把人抓起来。
但他们需要一个真相,一个证明孩子死亡原因的真相。
哪怕这个真相会让他们痛彻心扉,他们也一定要亲眼看到。
“我们想找你帮忙的事情,其实跟调查取证并没有太大的关联。”竺芳最终拿回了话语的主动权,轻轻叹道。
墨姨也跟着点头:“我觉得就只要发挥出傲煌的文化宣传力量就可以了,好像我们之前的节目都没有聚焦到残障人士的身上,所以是不是可以开一个相关的科普类节目,增加大众对他们的了解呢?”
“对,傲煌现在的传播力量非常强大,观众们也愿意接受我们传达出来的讯息,或许我们的一档节目就能够挽救千千万万的小静。”
“我们不应该沉默,应该做发声的那个人。”
当两位长辈以如此殷切的目光看向自己时,尤傲岚几乎没有任何拒绝的想法。
更何况她们说的很对,能力越强,责任就越强。
既然傲煌现如今已经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那么为什么不用这股力量去做一些更正确、更造福大众的事情呢?
在结束了与两位长辈的谈话之后,尤傲岚当场便召集全体傲煌人员开了一个会。
有关社会残障人士的话题,其实在此之前就已经提出来了。
只不过关于这方面的各项议程,还需要工作人员进一步的去落实。
比如以什么样的形式拍摄,节目选什么样的嘉宾来参与其中,又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和观众们达到一个有效的互动。
这些都需要大家去仔仔细细的考量。
不过原本关于这个话题的拍摄日程并不算太靠前,但发生了像小静那样的事件之后,那么尤傲岚认为有必要把它的优先级往前提,提到最前。
不仅仅只是残障人士在社会上的各种境遇,同时还要拍摄出有关校园霸凌以及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各种真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