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勉开始还在解释,说着说着,瞥见凌脉的眼睛,像加蜂蜜在阳光下温着的糖水,知道自己上当了。
裴勉:“返程票我应该只买自己的,把你留在这里。”
凌脉说:“那可不行。”
过一会儿,他问裴勉:“哥哥,我们不能平等交流对吗?我又不是你弟弟,你不用总是照顾我。”
裴勉淡然道,“幸好你不是。”
“……”
凌脉想到除夕当天裴晨洋那张青紫的脸,表情皱巴一下。
“哥,那之后你和家里人有联系吗?”他问。
“脉脉,你想听到什么答案,什么答案能让你满意?”裴勉反过来问他,“如果想听圆满的童话故事,那从来没有过。”
凌脉张了张嘴,但还没等说话,裴勉又道:“你问我什么时候能不把你当做小孩看?”
“等你长到和我一样高吧。”
已近黄昏,站在街边,道路上有来往熙攘的人群,凌脉拉住裴勉的手腕,往前踏出一步,说:“走吧,我们去赶车。”
当天回去得很晚,并未真正赶上消息公布——
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他和裴勉都在正式出道名单里。
后来也有几次调整,本来要出道的一人忽然主动退出了,并且再也没出现在练习室,连行李都收拾得一干二净。
凌脉当时还什么都不懂,只有一腔热血和对出道后美好未来的畅想。
那天晚上他根本没睡觉,拉着裴勉聊到很晚,所以也忽略了裴勉多次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过在黑暗里,他本来也看不到。
没人许诺过指定了出道名单就一定会顺利出道。能不能出道全凭上面一句话,裴勉在过去的四五年时间里,或许早就经历了不止一次。裴勉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也不愿意浇他冷水。
那之后的几个月训练还和从前一样卖力,熬出头后的日子他掰着手指数出道日期。
网站的账号是那时候注册的,因为觉得之后可以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动态。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就直接叫出道倒计时ovo,还要加个表情。
出道舞台的舞蹈他会跳,歌曲也早就烂熟于心。
凌脉忘不掉那天在会议室的谈话。
公司找人跟他谈,大概是怕他像上一位一样,一言不合就离开。
那人说:“你和裴勉,你们其中只有一个人能出道。”
明知道这是谎话,不可能的,他们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只不过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主动说离开。
大家都知道他们住在一起,关系很好,不管是教学的老师、食堂阿姨,还是这些练习生,还有眼前制定规则的人。
他们明明都知道。
却还要他选。
凌脉首先体会到的是愤怒,因为愤怒他猛地站起来,转椅随着他的动作重重撞在墙上,就好像他未来的路一样,“砰”地一声,撞进死角。
那天怒气冲冲回到宿舍,他谁都没说,直接跑掉了。
不想面对裴勉。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回家的一路上没有哭,向父母宣布自己不会回公司了也没哭。
裴勉找来那天他哭得稀里哗啦。
心里清楚这事怨不得谁,只不过他太蠢了,被即将到来的喜悦蒙蔽双眼。
失望过后内心是巨大的空洞。
那晚他向裴勉宣布要回归正常生活,睡了这几天第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一早醒来,裴勉已经收拾好自己,对他说:“我该回去了。”
凌脉摆了摆手。
“拜拜。”他说。
心底有道声音跟自己说,这就是正确的。
这是他选择的结果。
直到父母擅自将他的微信联系人删除,面对空荡的分栏,面对空空如也的聊天框,他第一次对着家人发火。
“你们不能、不能连你们都否定我的三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凌脉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难过,“我已经后悔了,我现在后悔了。”
我后悔没能再坚持一下,后悔自己是个胆小鬼。
因为我始终有退路,所以我拿退路当了借口。
我一败涂地的十六岁。
两年后,凌脉的个子蹿高到和裴丘沉差不多的水平,打开百度百科后却失望地发现,对方比从前更高了。
他永远没办法赶上裴丘沉。
计算机屏幕外,少年那双明亮的招子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就不能,不能等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