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恩怨纠缠 万统领的卧房里……(1 / 2)

万统领的卧房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他坐在自己的角柜边上, 慢悠悠地一层一层打开,故作苦恼地将里面的器皿挨个拿出来查看,又小心翼翼地放回。

“我记得前阵子有人给我上供了个瓷碗, 怎么找不到了?”

刚把沈听澜按下来,这人就收缴了那壶酒, 放在柜子上方, 自己非说什么沈相要喝酒,得找出他珍藏的那一套茶具才行,勉强配得上沈相高贵的身份。

沈听澜没有在意这人前言不搭后语似的推诿,坐在桌边, 慵懒地单手撑着下巴, 看着万统领在他对面表演。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轻轻吐出一声叹息:“子熙,你觉得如今的发展,是好是坏?”

油灯底下, 金色瞳孔的竹叶青顺着他的袖口攀爬而上, 环在他的肩颈处,在他耳边“嘶嘶”地吐着信子。

酒不醉人人自醉。

沈听澜这状态像是骤然大喜过望, 曾经纠缠的心结终于纾解,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万统领停下找东西的手, 回身和沈听澜对视一眼,看到那张昳丽的脸上, 缠绕上少许扭曲的神情。

好似如今燕州来信,说陛下不打算牺牲自己帮少帝登位,对沈听澜来说不算是好事。

万统领翘起腿,抬手随意掐算,“还是原来的话, 我本就认为琼州一朝乃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可普天之下,谁能入得了陛下的眼。”沈听澜微微眯起眼睛,抬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其实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江枕玉的决定早有预兆,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景和二年,徐将军于旧都竹林自戕。

从那以后,这世间便再没有值得江枕玉留恋的人与事。

这人早便想好,要到阴曹地府去,无外乎时间的早晚而已。

江枕玉和兄长裴期相比,多了一分正直和仁善,于是他在足以掀翻牌桌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了在自己的脖颈上缠上锁链。

却不知平白多受了多少折磨。

若是像裴期一样,放下所有,走入旧都的大火,只求死同裘,倒还痛快的多。

沈听澜细细想来,只觉得前尘旧事在脑海里一一串联成线,被他冰冷而理智地审视、拷问。

他在无数个可能性里翻找,又一一推翻。

最终找到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巧合。

当年旧都大火里已经被确认尸骨无存的人,缘何又出现在琼州边境?

看着沈听澜那沉思的模样,万统领不用深想,就知道这人又是满心算计。

万统领嗤笑一声,“这我要是也能算到,现在还能在这?”

“从前人人都唤你妖道,揭竿而起一呼百应,现在却是做个羽林卫的首领也乐得自在。”沈听澜笑眯眯的,嘴里的话却像是毒蛇亮出獠牙,委实让人觉得不太舒坦。

他抬头打量坐在对面的万统领,他长着一张不算太成熟的脸,五官略显僵硬,说话间面皮跟着抽动,像是一张假脸,这长相如果扔进人堆里,和泥牛入海没什么区别。

他的嗓音带着点少年气,多年前相遇时便是如此,岁月匆匆,这妖道却从未变过。

万统领身量极高,只是习惯佝偻着身子,轻微的驼背让这人有种不太靠谱的油滑之感,估摸着曾经在最清正的道观里,私下里也是酒肉都来。

饶是万统领习惯了他的牙尖嘴利,骤然听到自己的前尘往事,也忍不住恼怒地用舌头抵了抵上颚。

这跟翻旧账翻到不愿意回忆的黑历史是一个效果。

沈听澜这张嘴,永远能戳到任何人的痛处。

“我说,你这人可真奇怪,当初陛下说要去琼州,你可是第一个答应下来的。”万统领依靠着柜门,语气中有些不解。

他心知沈听澜绝无谋反之心,却也忍不住想反击回去,又嘲讽道:“你这般尽心辅佐少帝,莫不是早就想好,在陛下走后挟天子,取而代之。”

沈听澜闻言也不恼,只是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大梁是大梁,少帝是少帝。更何况,越是尽心,便越是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我不理解陛下的选择,若是我,必然要将所有应得的,都紧紧攥在手里。”

沈听澜与江枕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江枕玉本注定会是个明君,却因命运捉摸,披上了暴君的皮。

沈听澜从淤泥里爬出来,捡起曾经属于人的那一面,从南越的蛇窟里走出来,便是想要择一明主。

他对自己的曾经没有半点记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名字,还有谁在高台之下跪拜,呼唤着山河无恙,海晏河清。

“你把这事情想得太重了。凡人庸碌一生也不过百年,他殚精竭虑这么久,不过是想休息了。”万统领难得展现出超然物外的一面,他无所谓世人如何相互算计,蝇营狗苟,外人的选择于他来说都不重要。

沈听澜兀自闭了闭眼,“子熙。”

“若有一日我死……希望你可以亲自送我一程。”

沈听澜轻轻勾唇,笑容黏腻地像是满溢出的蜜糖,他忽地抬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酒杯,抬起来一饮而尽。

“喂!”万统领惊呼一声,此刻再想拦已然来不及了。

烈酒一瞬间带来的晕眩让他整个人晃了晃,缓慢地趴在桌上,“至于姓谢的,让他离我越远越好,我嫌脏。”

万统领轻“啧”一声,眼见沈听澜醉倒之后,贴在他颈侧的竹叶青缓缓立起身,那是个非常明显的防御状态,金色的瞳孔好似通人性一般。

他也不敢轻易上前,沈听澜一旦失去意识,竹叶青就会自动护住,此蛇是蛇窟里养蛊出来的,又被沈听澜的血喂养长大,剧毒,只有沈听澜的血可以解。

而饮用药人的血,哪怕一滴,也会痴迷上瘾。

心有歹念之人注定只能沦为沈听澜的阶下囚。

万统领烦躁地翻了个白眼,他起身走向屏风后面,抬手抚上假面,黏腻的声音轻轻想起。

屏风上的人影活动着上半身,骨节一阵咔咔作响,片刻之后,身形整个大了一圈的男人从屏风后信步迈出,鹰隼一般的眼眸里写满了不耐烦。

他走近沈听澜边上,竹叶青上前观察片刻,没再动了。

男人将沈听澜打横抱起,走向床榻,把人安置在床上,盯着沈听澜的脸,又饶有兴致地想起了密信里旁敲侧击询问的“夺妻之恨”。

“恩恩怨怨,纠纠缠缠,怎么分得开啊?”

他规矩地坐在那里,身上用以掩盖的药粉已然失效,竹叶青狐疑地慢悠悠向他靠近。

男人站起身,撤回桌边,还没来得及享用自己的烧鸡,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一拍桌子,心说今晚是造了什么孽了,有完没完?

他阴沉着脸起身,走到房门边,“砰”地把门推开,“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门外的下属看着这剑眉星目满眼阴翳的男人一愣神:“谢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