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真好◎
(五)
“扑哈——”
翻涌的浪花中冒出个黑点。近三分钟的潜泳将肺部的空气逼到极限, 吕袁桥不得不冒险露头。船上的劫匪定然还在搜寻他的“尸体”,所幸为了躲避其他船只,甲板上的照明已全部熄灭, 几道手电筒的光束而已, 还躲得过去。换好气继续潜泳了一段距离, 他再次出水, 攀住放救生艇时打开的艇甲板,奋力爬了上去。
堪堪收起腿,一束电筒光便照了下来。听到上面有人喊收起艇甲板, 他就地一滚, 向更里面的位置爬去。爬到救生艇旁边,他从里面翻出瓶应急淡水,拧开盖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下。胸口被击中的位置随着吞咽而跳痛, 他回手搓了搓, 顺势从弹孔处抠出那枚已经变形的弹头。打的真准, 正对心脏的位置, 如果不是有防弹衣保护, 他绝对□□穿了。当时他站的位置完全逆光,即便如此还能准确命中,必须得承认巴尔多的本事。
眼下浸水的防弹衣近乎累赘, 可保命要紧, 尽管又冷又沉,他还是坚持着不脱。防弹衣是从那名叫波塔的劫匪手中换来的, 代价则是那四块如果戴去单位一定会被罗家楠骂“脱离群众”的名表。判断毫无偏差, 波塔是整个团队里最脆弱的一环。他是想挣钱, 但很显然, 他对巴尔多冷血的杀戮行为感到震惊。他跟吕袁桥说, 本以为只是一场绑架勒索行动,却不想巴尔多上来就杀害了其他四名保镖,其中一个跟自己还有多年的交情。他更不想因此被全球通缉,毕竟还有四个老婆十个孩子等着他挣钱养家糊口。救生艇是波塔开走的,他让吕袁桥跟自己一起逃,但为了高仁,吕袁桥说什么也不肯走,只留下了对方的防弹衣和枪。
按照船长的测算,驶回中国领海大约需要十二小时左右,到那时接到求救信号的海警亦能赶到。在水里他隐约听到了高仁的喊声,但是不能露头。被巴尔多开枪击中是计划之外的事情,那家伙的脑子转得很快,一下子就发现了他还在船上的事实。
他希望高仁还能抱有信念,不要因他的“死”而感到绝望。之前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如果一方不幸早逝,另一方也要好好生活下去。人生有无限的可能性,无论如何都要向前看。
缓过点劲儿,他抽出别在后腰的枪,借着救生舱里微弱的光亮仔细检查了一番。弹夹是满的,波塔没有撒谎,自己不愿意参与杀戮。对此吕袁桥深感庆幸,要是策反的是那个黑大壮就完蛋了,波塔说,有两名保镖死在对方手里。
检查完枪械,他稍作考量决定打开保险,以应对突发状况。十二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救生舱随时有可能下来人,到那个时候就看谁出手快了。黯淡的灯光和摇晃的船体催人昏昏欲睡,只是他一秒钟精神也不敢放松,藏身于黑暗的角落,不时撩起一捧开合艇甲板时浸入的冰冷海水刺激神经,以免自己疲劳至极而睡过去。
就这样生生捱了近十个小时,正当海水的刺激都不足以提神之时,他忽然听见上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喊声。从那些口音各异的阿拉伯语里,他零散分辨出“偏离航线”和“巡逻艇”之类的字眼,顿时强弩着劲儿打起精神——是时候执行下一步计划了。
救生艇里有防水火柴,有柴油,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放火。万一船长没能及时发出求救信号,一艘着火的游艇亦能吸引执法部门巡逻艇的注意力。当时听船长这么说的时候,他还提出过质疑,毕竟对方拿“艾德拉姆”号当亲生女儿,这说烧就烧……
然而生死攸关之际,船长只能万分不舍的:“烧吧,这船有保险。”
搜罗了救生舱里所有的易燃材料,吕袁桥拧开柴油桶盖泼了上去,又从救生艇里翻出防水火柴,深吸一口气,“嚓”的搓燃随手一甩——火光腾起,冰冷的救生舱里霎时热意弥漫。
浓烟很快便顺着缝隙透出,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了烧焦的味道。此时巴尔多正在驾驶室用望远镜观察远处的巡逻艇,接到手下的汇报登时危险眯起眼:“着火?哪着火了?”
手下焦急道:“好像是底舱,具体起火点在哪不知——”
“那还不快去灭火!”
暴躁地吼了一嗓子,巴尔多抽枪指向老船长的后脑,愤怒质问对方:“老东西你往哪开呢!?我们又回中国领海了!”
老船长心跳狂飙,却仍是一脸无辜的:“夜里没有星星,开反了我也没办法,至少我没把大家带进暗礁群里去。”
“你——”
眼下再精准的词汇都无法描述巴尔多愤怒的心情:打死老船长,没人能开船了,他们一船人就只能漂在海上;不远处的巡逻艇上,荷枪实弹的士兵也同样在观察他们,浓烟一起,那边立刻就会开过来要求登船检查。
船上的喷淋灭火系统丝毫阻止不了滚滚而起的浓烟,众人惊慌失措,在一片喊叫声中,高仁失神的瞳仁里凝起丝光亮——这火,是袁桥放的吧,我就知道他没死!过去的十个小时里他几乎只剩一具躯壳,灵魂则随着吕袁桥中枪落海的“事实”飘忽而去。但脑子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那不是真的,吕袁桥没死,你要相信他!
果不其然,见“艾德拉姆”号上腾起浓烟,巡逻艇破浪而来。不止一艘,后面还跟着两艘大型巡逻艇,巴尔多估计这三艘船加起来得有百来号士兵。眼下除了挟持人质威胁执法人员就剩逃跑一条路了,赎金是别想了,能活着逃走就是幸运!
“妈的!”
咬牙狠狠摔下望远镜,巴尔多转身奔出驾驶舱,顺舷梯飞奔而下。船上配备了两艘救生艇,有一艘被波塔开走了,还剩一艘。手下是一个也带不了了,救生艇上物资不多,人越少撑的时间越长。只要离开中国领海海域,到了公海捱到有货轮或者游轮路过他就能得救。
救生舱里的火已被喷淋系统扑灭,里面却依然浓烟密布。巴尔多呛咳不止,不停挥着飘散到眼前的浓烟,走着走着忽然被绊了一脚,“咕咚”一下栽倒在地,刚想爬起来就听身后传来声异响,迅速拔枪射击!
子弹穿头而过,噗咚!沉重的身躯重重砸向舱板。借着微弱的光亮,巴尔多发现原来自己误杀了曼尼,稍感错愕。不过转念一想,也不算误杀,看起来想逃走的不止他一个人,救生艇只有一艘,曼尼肯定也不乐意带他。
低声咒骂了一句,他爬起来在浓烟中摸索着寻找开启艇甲板的按钮。日光随着开启的缝隙射入,浓烟也随之散去,巴尔多深吸一口清澈的空气,转身拖拽烟熏火燎下变得漆黑的救生艇。
“你想去哪?”
突如其来的质问令他瞬感错愕,迅速扬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轰光弹夹。然而他完全没有命中目标,反倒在下一声枪响响起的瞬间,子弹穿透后脑,脑浆四下崩散!
扔下被用来做遮挡物的曼尼,吕袁桥走到巴尔多的尸体旁边,蹲下身,用枪筒拍了拍因神经反射而肌颤着的半张脸,冷冷道——
“不好意思,你惹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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